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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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江源抿着唇，整个人像是绷劲了的弓弦。季雅穿着拖鞋，踩到了碎瓷片上，季江源终于从后面抱住她。
“我错了，我不该问的，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
瓷片扎破了季雅的脚掌，季雅歇斯底里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疼，每一次都是以季江源或者她交往的男朋友认输为结局。
季江源知道季雅曾经有几个男友条件都非常好，最开始也很爱季雅，见过季雅歇斯底里的一面没有被吓跑。不过正常人真的很难接受自己的伴侣随时会歇斯底里，一年吓不跑的，两年也该吓跑了…季江源无处可跑，他是季雅的亲儿子！
把季雅按在沙发上，季江源熟练的拿出医药箱，给她挑玻璃碎片，消毒，包扎。
忙地的狼藉，季雅摸到被自己扔到沙发下的烟，哆嗦着手又点燃了一根。
她刚才那阵歇斯底里的情绪一过去，脸上又是一片平静。
季雅的美不是五官的明艳，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种“高级美”，有质感还耐看，她正在交往的美国男友乔治就特别迷恋她抽烟的样子。
季江源一片冷漠，他都习惯季雅歇斯底里了。
这一次询问，也彻底让季江源断了念想，季家人为什么讨厌他生父汤宏恩，真的是个禁忌问题。
香烟能帮助季雅思考，母子间长久的静默并没有影响季雅。她在想季江源说通过别人见到了汤宏恩，这个“别人”是谁，是谁在帮汤宏恩牵桥搭线？
汤宏恩远在鹏城任职，季雅才让季江源回国上大学。
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汤宏恩怎么知道她儿子在华清？
季雅不允许亲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她给季江源安排的，就是最好的，包括未来的婚姻。
季江源正在打扫客厅的碎玻璃，季雅忽然放柔了声音：
“你在学校怎么样，是不是交到了一些好朋友。上次你从家里拿去的巧克力，是送给宁雪了？”
季江源的手一顿。
“不是，我给了别的同学。”
巧克力和糖果总不会是特意带去给男同学吃的。
季雅知道在美国的时候，季江源就很讨女孩子喜欢。如果不是宁雪，那会是谁呢？有人要把季江源抢走，不管是汤宏恩还是别人，季雅都不会允许。
她决定见一见宁雪。
只有季家人才知道季雅的情绪不稳定，没有和季雅朝夕相处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她的异常。
宁雪也比较乐意和季雅见面。
离婚怎么了？
婚姻不合适，还要勉强自己过下去的女人才是愚蠢的弱者，聪明的女人就该及时止损，改正自己的选择错误。何况季雅带着季江源远走美国，不仅自己在美国站稳了脚跟，还给季江源提供了姣好的物质条件。宁雪高中时候跟着爷爷宁彦凡去美国，就是住在季雅家，她对季雅的整个人都很认可。
季雅带宁雪出去吃饭，地方选的就是邵光荣都嫌贵的“马克西姆”，高消费并没有吓住有钱的客人，84年的冬天，日子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难，尽管人数不多，还是有一部分人低调的富了起来。
餐厅里还是有不少外国人，整体布置和音乐，还有四周墙壁上挂着的裸女油画，无不让这里和吃卤煮的路边小店等级分明。
“阿雪，最近怎么不来家里玩？”
季雅很随意的和宁雪交谈，宁雪咽下嘴里的食物：“阿姨，是我的错，没能常去看您，华清的课业还是比较重，周末还要完成我爷爷布置的作业。”
宁雪不好意思说，她和季江源在学校都像是陌生人，很少能碰见，很少能说上话。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主动去和季江源说要去季家做客。
但两人又真的是世交，从爷爷辈就有的交情，这些年也算相互帮衬着走过几十年风雨。偏偏到了她和季江源这一辈，季江源和她疏远，宁雪没有办法勉强季江源的友谊——季江源对待其他人毫无关系的女同学，都能热情礼貌，宁雪看久了也会寒心。
好在她不需要靠季江源的“友谊”来当做生活支撑，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宁雪不如把心思更多放在学习上。
季雅是一个很敏锐的人。
宁雪看似漠不关心，其实还是在意的。
“江源在学校，是不是认识了新的朋友？我是说超出一般同学关系那种朋友。”
这是在问季江源有没有交女朋友？
宁雪一下子想起来几次遇到夏晓兰和季江源在一起的情形。夏晓兰是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是谁，这个秘密可能全校只有宁雪和季江源知道。虽然夏晓兰在别的地方分散了一些心思，宁雪不过是觉得对方浪费了天赋，却不至于因此而故意把夏晓兰往怀里想。
如果说有什么心思，也是季江源对夏晓兰有？
宁雪果断摇头，“对不起，季阿姨，我没有留意到有什么特别的，江源和同学相处的都挺不错。”
几秒钟的迟疑，季雅已经能洞悉到自己想要的。
那就是真的有了。
宁雪这么优秀的女孩儿，才能和她儿子相配。
532：找上门来（1更）
被一个有病的人盯上是很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有病的人不认为自己有病，被盯上的人一无所知。
这个周末在参加英语竞赛复试时，口语部分发生了点小意外。
夏晓兰回学校就立刻和林老师沟通了。
她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林老师，林老师倒是没发火，小失望是有的，但还是鼓励认可了夏晓兰：“如果这是你的看法，你应该坚持，可能会影响最终的评分，但你的口语部分回答的很棒。老实说，你的口语水平超过了我的预期，老师很为你骄傲。”
夏晓兰如果是外交官家庭，或者某个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从小就学外语，也有那个条件练口语，那她的水平就变成“理所当然”。但她不是，她是豫南省偏远农村家庭长大的，林老师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农村的学生，想要把英语学成这样有多么不容易。
没有语言环境，没有从小的耳濡目染，可能在高中才接触到英语教材？
夏晓兰能杀进复赛，林老师已经比较满意。
至于决赛，那些高年级的学生都会被刷下来很多，全国很多所大学，不仅是华清里才有精英，和华清势均力敌的学校都还有好几所，这些学校有多少人？还有些学生，虽然没能考进最有名的几所大学，语言天赋这种事，又不全看高考总分，林老师觉得夏晓兰表现出来的水平已经很不错，这才大一呢，夏晓兰还有继续提升的空间，也有这个时间！
大学为什么还要学外语？
也不仅是为了一部分学生的留学梦，好多学科要接触世界前沿的研究，人家是不会用华语撰写论文的。
要想超越别人，首先就得跟上别人的脚步，不学好语言那就是闭门造车。
这事儿夏晓兰和林老师说过也就过去了，林老师虽然觉得夏晓兰进决赛的机会很小，成绩没公布前，依然坚持利用课余时间给夏晓兰开小灶。
夏晓兰也不会拒绝这种小灶。
她很感激林老师愿意牺牲休息时间来给她开小灶，参不参加竞赛是一回事，学到的知识永远是属于自己的，这种事夏晓兰比别人有更深的体悟，哪怕重生一次，她上辈子努力学过的东西，这辈子依然会带给她回报！
除了英语竞赛复试发挥的不好，在对外经贸没有瞧见陈庆，这个周末剩下的就是好事。
伍行长陪着，和什刹海四合院的房主和夏晓兰做好了交接，从银行刚取出来的现金一付，夏晓兰就成了新的房主。
这房子真真切切的属于她了。
夏晓兰摸着老青砖，心里无比的踏实。
这和七井村的房子不一样，七井村修的房子，更多是完成刘芬的心愿，给刘芬一个家。什刹海这院子则是在此时空属于夏晓兰的第一个不动产，满足和踏实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伍行长也很感叹，拿工资的还挤在公家的小房子里，干个体户的已经买了一套又一套的大院子。
谁不想住大房子啊，一家人挤在小房子里，过夫妻生活都怕动静大了被家里人听见。
伍行长也就是一时的感叹，让他放弃稳定的工作去干个体户是不可能的，个体户赚钱多，但和他的社会地位差远了。
“伍行，真是太谢谢您了。”
夏晓兰仔仔细细把她的房子检查一遍，有买了一把新锁换上，才感谢伍行长。
买更多的国债券不可能，服装店那边要到年底才分红，什刹海的院子买下来，夏晓兰的钱剩下不到4万。要都买了国债券，生意上的周转就不方便。伍行长也不是那种夏晓兰不买国债券就翻脸的人，人和人的交往是细水长流的，今年的国债券任务还没完成，伍行长也不能逮住夏晓兰一个捋呀。
大家好好相处，还有明年呢！
夏晓兰要请伍行长吃饭，伍行长一个体体面面的银行管理层，爱吃爆肚。
敞开肚皮吃，也花不了几十块钱的，
夏晓兰这顿饭钱花的特别实在。
她出门爱背个包，在羊城买的帆布双肩包，比公文包更适合学生的身份。
和伍行长分别的时候，夏晓兰把两条包在报纸里的烟放在伍行长的车筐里：“劳烦您好些天，让您费心了！”
根本没给伍行长拒绝的机会，蹬着自行车就跑了。伍行长哭笑不得，打开报纸一看，是两条“中华”，这位夏同学鬼精鬼精的，哪里像一个学生啊！当然也没有几个学生，自己就能花几万块买房，除了刘勇之前顺便看过一眼，这种大事从头到尾都是夏晓兰在做决定。
康伟和周诚虽然不倒腾香烟了，想要拿到一些零散的香烟还是很容易，夏晓兰倒是不愁这个。
她到京城来也很少送人烟，用汤宏恩的话说，这是生意手段，当学生就要有个学生样儿。比如她在华清念书，给系里老师送烟送酒，那肯定是不合适的！有那送东西的献殷勤，不如在学业上拔尖点，没有老师不喜欢认真努力的学生。
夏晓兰还沉浸在房子真正到手的喜悦中。
第二天下课，又有人来找她。
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12月里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大衣，轻薄又版型上佳的大衣穿在她身上真是风姿摇曳，从质地到搭配，在这个年代都是卓然不群的。
像是国外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脸上面无表情，华清的校园，被她搞得像巴黎时装周的t台。
对的，就是夏总曾经看过的，那种模特儿在t台上的禁欲气质！
“您是…”
女人露出微笑，“我是季江源的妈妈，你是夏晓兰同学，我经常听江源在家提起你，我们能聊一聊吗？”
夏晓兰其实早就有猜测，季江源长得不像汤宏恩，长得就是像他妈。
不过季江源的母亲来找自己做什么？
夏晓兰也不信季江源会在家里经常提起自己，她和季江源根本没熟到那种地步！
“阿姨，那我陪您在校园里走一走。”
533：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2更）
季雅没有放过夏晓兰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女孩儿见了她，只有疑惑和惊讶，却没有丝毫的慌张，连一点点紧张都没有。
宁雪见她都会紧张，尽管宁雪隐藏的很好，一个不到20岁的小姑娘，在季雅面前是无处遁形的，但夏晓兰就真的一点都不紧张，这女孩儿太镇定了，也太漂亮了点。难怪季江源不同意和宁雪在一起，20岁左右，本是荷尔蒙最旺盛的年龄段，看见漂亮女孩儿就脸红心跳，是自然的身心反应。
夏晓兰是罕见的漂亮，季雅脸上带着笑，却已经把夏晓兰从头到脚的评价了一番。
再漂亮也不行，宁雪才是最适合她儿子的伴侣。
夏晓兰也不知道季江源他妈想问什么，夏晓兰自认和季江源清清白白，季江源妈妈看起来不像是丁爱珍那么不讲道理，也和七井村的陈大嫂不一样。
“阿姨，您想和我聊什么？”
夏晓兰是善解人意，季雅穿了一双根很细的高跟鞋，走久了脚难道不酸？再说这两天的天气一直不怎么样，今天虽然没下雨，还是有风。这种天气下了课就该赶紧往寝室跑，或者图书馆和自习室，能挡风的室内，鸭绒服还能抗冻。
夏晓兰就想赶紧和季雅说完话，她好回去！
夏晓兰其实也有点打乱季雅的计划，心不慌气不喘，她要和夏晓兰聊什么？
至于找到夏晓兰头上倒不奇怪，宁雪不说，季雅随便在学校问一问就行了，季江源在学校颇受关注，夏晓兰也是同样。这样的两个男女生就算多说两句话都会被人记住，季雅随便打听就知道。
“江源在家经常说起你，我就想来看看你，十多年来他一直在国外长大，我担心他会不适应国内的环境，幸好他还交到了你这样的好朋友。”
季雅的声音真好听。
夏晓兰却毛骨悚然。
季江源的好朋友，不是熊柏岩吗？这两人整天孟不离焦，怎么算也轮不到她身上。这种误会必须要解释下：
“其实我们在不同的系，大家平时课业都很忙，我和季同学也只是一起参加过之前学校国庆游行方队的训练，最近一次接触，是昨天去对外经贸大学参加英语竞赛的复试，季同学在学校是很受欢迎的，阿姨您随便找人问一问就知道，实在不必担心季同学会不适应国内的环境。”
哪里不适应啊，季江源不是乖乖去参加英语竞赛了吗？
像宁雪那样耿直的学霸，说不参加就不参加，学校能有啥意见。
季江源同学却坚持向集体靠拢，季雅说的什么担心，夏晓兰是一个字都不信。她也比较烦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点风声，不找季江源求证，却来学校找夏晓兰问。
夏晓兰又不是软柿子，谁想审问她两句都行！
关慧蛾能问，那是周诚的妈妈，夏晓兰和周诚在谈恋爱，关慧蛾有质疑，人家有资格问。
季江源他妈就算了，夏晓兰天然就站在汤宏恩的立场上，她就是这样“帮亲不帮理”的耿直人，两人当初为什么离婚夏晓兰不知道，夏晓兰就知道汤宏恩现在孑然一身呢，十几年来不让汤宏恩和亲儿子联系的，也是季雅。
夏晓兰的意思：我和你儿子没关系，我们连特别熟的同学都算不上，如果要怀疑你儿子在学校里交了女朋友，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全校女生范围去，而不是在下课时直接拦住了她。
这个女孩儿，太张狂了。
鲜花虽美，却是肆意生长，没有修剪过枝条的。
季雅觉得夏晓兰缺少基本的教养，她已经从心里断定夏晓兰出身的家庭不好，尽管夏晓兰和其他学生比起来，没有穿着土气的大棉袄，说话也很有礼貌。但那种锋锐之气，还是从夏晓兰的话里行间透漏出来…但凡有人不顺着季雅的心意来，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点一根烟，想起这是华清的校园内，硬生生忍住烟瘾，口气就不太好了：
“那我就直说了，江源以后还是要回美国的，我不希望他和国内的女孩儿走的太近，不管是不是误会，我希望你和江源保持距离。你是建筑系的，应该认识宁雪？季家和宁家是世交，我们两家都希望江源能和宁雪走到一起，以后江源回美国，宁雪也去美国留学。江源的未来已经规划好了，和你的交集就是这短暂的在华清上学的一两年…我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但这的确是事实，你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夏晓兰深呼吸。
“那也恕我直言，阿姨你的世界，我还不一定喜欢呢。季同学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有男朋友的，希望你下次不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来找我了！”
真特么有毛病，她和季江源在不在一个世界的，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夏晓兰也没想过要和季江源一个世界。而且在华国，单以家世来说，周家已经算很好的了。季江源家什么背景不好说，夏晓兰觉得比周家门槛更高的可能性不大。
夏晓兰去了三次周家，除了周怡母女俩找找茬，周家人都挺好相处的。
也没有像季江源妈妈这样，张口就是什么两个世界。夏晓兰心里很憋屈，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庭背景而自卑，家庭是天生的，能混成什么样，也得看个人的努力。那些抓住改革开放起飞的大佬，也不是个个都出身富裕家庭。
还有科技新贵，靠比别人好的技术，比别人好的创意，在所有人都叫嚣着阶级已经固化的后世，依然有年轻的新贵一跃而起——谁要觉得一时的领先，就是永远的领先，谁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夏晓兰懒得和井底之蛙多谈。
季江源他妈穿戴的再好，其实也就是升级版的丁爱珍。
丁爱珍觉得朱家的门槛高，她一个农村丫头攀不上。
季江源他妈直接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些人哪来的错觉，夏晓兰会想挤进她们的世界？！
简直莫名其妙，夏晓兰挥挥手，小跑着离开。
季雅站在原地，呼吸急促。哆哆嗦嗦掏出一支烟来，风太大了，她点了几次都没燃。
她要是不把这丫头的背景完完整整的挖出来，她就不姓季！
534：溘然长逝（3更）
“晓兰，刚才谁找你呀？”
夏晓兰也真够神奇的，明明不是京城人，竟经常有人来学校找她。
刚才季雅是在教室外面等的，好多人都看见了，苏静也好奇。
“别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夏晓兰走到305寝室：“宁雪回来了吗？”
“没看见阿雪呀。”
“去图书馆了吧…”
刚才建筑系在一块儿上大课，季江源他妈那么显眼，夏晓兰不信宁雪没注意到。宁雪和季江源家挺熟的，季雅想挖夏晓兰的底细，夏晓兰同样想搞清这个神经病的来历，问宁雪准没错儿——虽然季江源他妈的意思，已然把宁雪当成了准儿媳妇，但夏晓兰就有种感觉，宁雪肯定不同意季江源妈妈今天的做法。
宁雪要是那种争风吃醋的，那季江源就不会称之为“天才”。
夏晓兰还想听听宁雪的说法。
她倒是想不理会季江源他妈这种无聊的人，经历过丁爱珍的事件后，差点阴沟里翻船的经历带给夏晓兰警惕，不要小看任何中年妇女的破坏力，特别是对方以为夏晓兰要“勾引”她们儿子的时候，简直就是一点就爆的真蛇精病。
夏晓兰就是蹲守，也要把宁雪蹲到。
宁雪晚上总要回寝室的，一看见夏晓兰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还是老地方？”
夏晓兰点头：“老地方！”
老地方就是西大操场，外面再冷，这话也要谈的。
宁雪今天就已经看见季雅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季雅是来找她的，虽然两人昨天才一起吃过饭，保不齐季阿姨来学校看季江源，又想起来顺便来看看她。
淡漠如宁雪，也会感到淡淡的喜悦。
哪知季雅找的是夏晓兰。
聪明如宁雪，马上想到了昨天季雅的问话。
她根本就没有提过夏晓兰的名字，季阿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季江源自己说了什么？
宁雪不想搅合进这种无聊的事里，看见季雅找夏晓兰，她就远远走开了。
如今看夏晓兰守着305寝室，想来和季阿姨谈的不太愉快。季雅是个完美主义者，宁雪觉得和对方很契合，然而别人不一定能受得了季雅的挑剔。
宁雪和夏晓兰走到操场上：
“青春稍纵即逝，人的一生中，记忆力和创造力都是巅峰期的…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谈话中，真的不值得。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今天季阿姨是不是找你说了什么，而你又有疑问，想要找我来解答？”
“我和季女士的谈话不太愉快，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在我惹那位女士不高兴的情况下，她有没有能力给我找麻烦？我指的是任何麻烦，学业的，生活的！”
宁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夏晓兰：“有时候我都不确定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起来你真的不了解季江源。季爷爷曾经推行过很多教育改革，不过他现在身体不好，已经很少公开露面…以季家的家风，怎么会为难你一个大学生，你姑且可以安安心心的学习和生活。”
夏晓兰将信将疑。
宁雪说的话她信。
但宁雪是以世交的立场来评论季家人的。
夏晓兰刚才深刻感受过季家的“家风”，别的不说，一个有教养的家庭，从来不会在事情还没确定前，就跑来对女方一番警告。夏晓兰相信，在周诚没有带她回周家前，周家人就知道她了。两人还是确定的男女朋友关系，也没见周家长辈趾高气昂的来找她，说她不配进周家的门啊！
“季家的家风我信，但是季女士会做什么，我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她会遵循季家的家风办事，宁雪同学，谢谢你替我解惑。”
宁雪说了，也和没说差不多。
夏晓兰应该直接找季江源才对。
然而等她去找季江源的时候，发现季江源请假了。
季老爷子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一点，季家人都心知肚明。
不是病了，就是人上了年纪，各种器官都衰败，全靠各种针剂在吊着性命。有时候季江源都觉得他姥爷这样活着是痛苦，但季家人都想让他姥爷多活几年，儿女的孝道天然烙印在骨子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父亲离世，能抢救的时候，总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抢救。
季家又不是没有那条件。
生老病死不能顺其自然，季老爷子只能插着满身的管子，靠着医学仪器维持着生命。
他对生死也不够豁达。
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牵挂，季姥爷还没有看见女儿的余生有个依靠，又怎么能放心闭眼？
几个儿女里，他最牵挂的当然是季雅。
因为季雅婚姻不顺，也因为季雅的“病”，季雅的病在季家是个不能提的话题，一切都是动乱年代造成的历史遗留，季姥爷能推行教育方针，他却没办法解决季雅的“病”。
季姥爷昨晚又抢救过一次。
季江源直接就请了假，跑来医院陪着。
季姥爷带着氧气罩，呼吸都很费力：“…你妈妈呢？”
季江源半蹲着身体，靠在季姥爷的病床边，“她在美国交往的男朋友您知道吧？乔治叔叔今天会下飞机，我妈接他去了，她想带乔治叔叔来见见您。”
季姥爷的喘气声就像拉风箱，呼呼呼的十分骇人。
他每活一天都是煎熬，但季江源的话，无疑给了他欣慰。
最开始的时候，季家肯定想让季雅找一个华国人的，后来季雅一直不肯再婚，季家的要求也一再放低，不管是哪国人，只要对季雅好，能接受季江源就行。
季姥爷枯瘦的手拉着季江源：
“你妈苦…将来你孝顺她…”
季江源点点头，他也隐隐察觉，季姥爷就是这几天光景了，何必要让老人家带着遗憾走。
季姥爷清醒的时间不长，说了几句话又昏睡过去。季江源等到下午时，他舅舅和姨妈们都来了医院，季雅来的最晚，身后跟着一个褐色头发的美国人，正是她的男朋友乔治。
季姥爷恰好醒了。
可能是儿女子孙都到齐了，也可能是瞧见了季雅的“归宿”，季姥爷溘然长逝。
走之前还指着季江源，季江源舅舅上前一步：“爸，江源永远是我们季家的人。”
这话说话，季姥爷才安心闭上了眼，病房里一片痛哭之声…季雅直愣愣的站着，乔治紧紧搂着她，季雅觉得耳朵嗡嗡响，乔治的嘴巴开开合合的，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不悲伤吗？
她悲伤！
悲伤在她胸腔里撞来撞去，急于找个缺口来宣泄。
535：陈锡良的计划书（4更）
季江源请假在前，宁雪请假在后。
在季江源请假的第二天，宁雪也请假回家。
夏晓兰的疑问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她倒是很想问一问汤宏恩，前妻是什么样的人，汤宏恩应该是了解的。
想到汤宏恩刚做完手术没多久，胃上的毛病还受不了刺激，夏晓兰暂时按耐住没告诉汤宏恩。连续两次降温，让北方更冷，周丽敏这个羊城人，如今除了上课，一步都不肯踏出寝室大门。
买饭都拜托杨永红，寝室里谁有空，就轮流给她带饭。
直到长款鸭绒服送到她手里前，周丽敏坚持称自己无法抵御北方无情的风雪。
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下了。
康伟也从鹏城回来，他带来了“安家建材”的生意情况，还带来了陈锡良搞得“计划书”。
“生意是受到了点影响，之前刘天全也给店里介绍了一些生意，他和刘叔一翻脸，天宸不再从店里进货，卖出去的东西肯定少了。但影响也不大，刘天全被召回香港，再回来的时候，就是香港琤荣集团的少东家一起到鹏城的。”
琤荣集团的少东家，康伟也不是特别在意，康伟甚至还暗暗高兴呢。
潘三哥说了嘛，杜家的情况乱的很，刘天全是杜琤荣小老婆的哥哥，这位少东家却是原配生的儿子。天然就是敌对关系，杜大少爷到了鹏城，刘天全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哪有空去找刘勇的麻烦。
杜大少爷谈的也是大生意，不会注意到小小的建材店。
现在鹏城到处都在建设中，按照夏晓兰的说法，只看拉客户的方式对不对，没有拉不到的客户，有这个市场，就有人买装修建材。贵的水晶吊灯不容易卖出去，便宜的灯还怕卖不出去吗？积少成多，从刷墙的油漆到瓷砖，哪一样都是能赚钱的。
刘天全虽然身家不菲，鹏城的装修市场又不是被“天宸”给垄断，没有了“天宸”的偶尔照拂，康伟和白珍珠反而更积极主动去跑客户。店里的生意只受了几天影响，拉到订单后，甚至比之前的势头更好些。
康伟兴奋的都快忘记自己是在京城有工作的人，根本不想离开鹏城，每拉到一笔新的订单，那种成就感太难用语言来描述。
“鹏城的市场太大了，每一天都有新的单，卖装修材料的都是零散的，根本没有一家像‘安家’这么齐全，我觉得照这个势头，再有半年就该盈利了！”
康伟的估计，一次比一次时间短。
包括夏晓兰，开始也预计建材店得往里面扔两年钱。
10月开业的，再有半年能盈利？那就是一年时间都不到，夏晓兰希望情况真的像康伟判断的那样。
夏晓兰仔细看了陈锡良的“计划书“，格式当然是不标准的，夏晓兰也不看重形势，而是看内容。陈锡良花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理清了思路。他就是做女装的，也觉得女装最赚钱。
少女系列现在并不是最热的，十几岁的少女们有那经济条件的，大部分还关在学校念书。
零花钱能有多少，够不够买套衣服？
80年代的父母很少有装扮自家孩子的心思，家里又不止一个孩子，打扮的那么好看做什么？讲究吃穿，还会分散学习的心，这种思想在很长时间内一直是社会主流。
陈锡良针对的销售人群，和“蓝凤凰”的顾客群是重合的。
2035岁的女同志，刚刚参加工作的未婚女同志，新婚的女同志，结婚不超过15年的女同志，最肯花心思打扮自己。20岁左右的，不操心家庭，工资可能没有多高，赚上两个月买套漂亮的衣服，才算不辜负青春，结婚的，经济条件好的，也要维护自己的婚姻活力，还爱美，人也是生机勃勃的…年纪再往上点的，可能经济条件更好，但这群人买衣服看的不再是款式，而是质量。
40岁以上的女同志，挑的已经是稳重不出错的款。
一件好衣服她们能穿好几年。
陈锡良要的，是内心充满着“买买买”的顾客群，看见新款式就想买，情愿吃的差一点，别的地方节省点，都要买衣服。
卖什么男装，哪有那么大的本钱去摊开。
先把最赚钱的抓住。
他不走农村包围的城市的道路，现在的农村人根本没钱，小地方的人也不一定舍得花钱，‘蓝凤凰’要是开店在安庆，能有在商都那么好的生意吗？
陈锡良要从大城市去辐射，他选中了三个城市，京城、羊城和沪市。
先开三家品牌专卖店，再争取铺货到各地的百货大楼。
陈锡良第一个选的城市，是京城——明摆着看夏晓兰未来几年都要呆在京城的，陈老板就是奸诈。
不知道陈锡良那里来的灵感，连服装品牌的名字都想好了，叫“露娜”，当然不能写成华语，陈锡良认为写成“luna”，顾客们可能会更喜欢。这是没办法事，现在外国货比较受欢迎，改一个英文名字，总是比本土名字更有竞争力。
消费者会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国外的品牌。
luna的语源是拉丁语，含义为“月亮女神”，对于一个女装品牌来说，绝对是合适的。
上辈子陈老板的服装企业，打造的品牌绝对不叫“luna”，而是一个像“蓝凤凰”一样富有乡土气息的名字。这辈子被她的蝴蝶翅膀一扇动，果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陈老板的计划书还算勉强过关，这份计划书不是要给夏晓兰检查，而是陈锡良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这种时候，夏晓兰觉得可以和陈锡良谈合作了。
陈锡良先期要求就是40万投资，他和夏晓兰一个人出20万…陈老板显然并不知道夏晓兰的钱已经买了四合院，20万是他估算夏晓兰的身家，大致算出来的，觉得夏晓兰能拿出来的数目。
可惜夏晓兰连五分之一都拿不出来！
周诚的钱还在夏晓兰这里放着呢，夏晓兰给陈锡良拍电报，让他来京城谈一谈。
陈老板接到电报自然是欣喜的厉害，夏晓兰再见季江源时，他瘦了很多，左边胳膊上戴着黑纱。
夏晓兰张张嘴，只能说“节哀”。
这种时候，让她怎么告状？！
536：丑话说在前面（1更）
黑纱戴在左胳膊，那就是家里有男性长辈去世了？
这不是个好告状的时间点，夏晓兰把话吞了回去，只能叫季江源节哀。
季江源却主动提起：
“宁雪都告诉我了，我妈来找你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妈的性格比较强势。”
强势是美化词，就是比较极端。
季江源都能猜到他妈会和夏晓兰说什么。
可能还不知道夏晓兰和汤宏恩认识，但绝对是误会了夏晓兰是他女朋友之类的。他交别的女朋友违背了季雅的意思，季雅的想法就会很极端！
一想到这点，季江源都不好意思站到夏晓兰面前。
“同学情谊”是他说的，看看他给夏晓兰带来了什么麻烦，季江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妈的战斗力，现在他就算指天发誓对夏晓兰毫无想法，季雅也不会信。
季雅的想法是自成一套的，只相信她自己分析的结果，任何人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偏执、狂躁，还心细如发，季江源现在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没事儿从家里拿什么巧克力，干嘛要在他妈面前提起生父！
季姥爷去世后，就是追悼会和出殡，宁家和季家是世交，宁雪肯定要出现的，宁彦凡老先生痛失老友，原本身体康健的宁彦凡也病倒了。
就是追悼会过后，宁雪找了个间隙就和季江源说了。
宁雪只请了两天假，季江源却足足过了一周才出现在学校，这种时候，他在夏晓兰面前真的有种无力感。
夏晓兰让他节哀，季江源露出苦笑——夏晓兰根本不知道他妈有多么厉害。
“如果我妈知道，你还认识汤…算了，这些事你不用管，我会自己解决的，就是以后要和你疏远了，夏同学见谅。”
季雅要是知道夏晓兰还认识汤宏恩，那汤宏恩找上季江源的事，肯定就赖在了夏晓兰头上。
汤宏恩在**庆典游行方队里，看见一个飞快闪过的镜头，觉得像自己亲儿子，就跑来华清大学碰运气这种事…说给季雅听，她也不会信。
季江源都头疼，姥爷也走了，或许他真的应该念完这学期就回美国去，就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夏晓兰本来是挺生气，瞧见季江源这样，她能说什么呀。
疏远就疏远，夏晓兰是觉得季江源一些想法比较开明，大家当个朋友相处挺好，何况还有汤宏恩的关系杵在哪里。不过她又不是喜欢季江源，一定要和季江源说话——夏晓兰知道这种时候把话说的太过分不好，她是一遭被蛇咬的人，与其事后季江源再跑来劝和，不如她先把难听的话说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别人要是给我找麻烦，我不会忍气吞声的。”
那时候朱放不也认为能搞定丁爱珍吗？
最后丁爱珍谁搞定的——是康伟和邵光荣恰逢其会，是夏晓兰辛苦把丁爱珍欺负惨了的郑老实挖出来，才给了丁主任致命一击。
是，她家是豫南乡下的，没什么背景，但这样的出生，就活该被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夏晓兰不会惯着谁。
谁要是自以为是能踩她两脚，只要没一下子把她弄死，就要做好被她反扑的心理准备。
夏晓兰性格强势，季江源从未如此清晰感受过。
夏晓兰压根儿不相信他的保证，直接问他：“你觉得你妈妈会怎么对付我？我听宁雪同学说，你们家在教育领域应该是有点根基的，令堂会不会…季江源，我告诉你，华清大学是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的，我不允许谁在学业上给我添堵。”
学业上的障碍，只能来自于知识的难度，夏晓兰要是学不好这个专业，是她脑子笨，或者不够努力。
这两种结果她都能接受，还会反省自己。
但人为给她设置障碍，让她在求学路上受挫，夏晓兰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标准不局限于季江源的妈，就算是周诚的母亲，也没资格干这种事。谁毁人前途，谁就活该被报复。这种情况，夏长征的感触应该比较深！
季江源他妈要是动手了，夏晓兰谁的面子都不卖，别说季江源，就是汤宏恩来说情都没用。
这种原则性问题，夏晓兰是不会退让的。
季江源张张嘴，想说他妈不会这样做，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任何人都没办法替别人担保，季江源能保证的是他自己的做法——季雅会怎么办？除了季雅本人，谁也没办法确定！
季姥爷的名声？
季雅从来不会替别人考虑。
季姥爷活着时候，季雅也很少考虑老爷子的想法和感受。
没理由季姥爷都死了，季雅反而一夜之间从偏执自私，变得成熟懂事。
那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季江源都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亲妈身上。
“…我会尽快回美国。”
鹏城，汤宏恩挂断电话。
前岳父已经出殡了，他才得知其去世的消息。
季家人肯定不会想看到他出现在葬礼上，汤宏恩有点自嘲。有人在葬礼上看到季雅身边跟着个外国男人，都出席季老爷子的葬礼了，想必和季雅的关系也是确定了。季雅嫁不嫁人，汤宏恩其实并不在乎，他希望有人能在季雅身边，能安抚她的狂躁。
如果季家允许他接触江源，那是最好不过。
不允许，他也只能偷偷摸摸接触下，弥补自己的遗憾当然很重要，知道季江源过得好，汤宏恩会更欣慰。
“领导，杜兆辉又来了。”
彭秘书敲敲门。
杜兆辉是带着大笔资金来鹏城的。
除了汤宏恩迟疑，谁不欢迎这样的投资者？改革开放的鹏城，就是需要有大量的外来资金涌入。外资为什么愿意来，也是因为特区的各种优惠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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