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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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牧场里的牧丞几次派人出去给那些提供粮草的人,催他们快来援手,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大半个月过去,这牧丞以为那幕后之人已经放弃了这处马场,所以万念俱灰,根本生不出斗志来。
私藏战马,这么多年来又向外提供了许多战马,他们本来犯的就是死罪。如今粮食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们想杀战马为食,那幕后之人派来的兵丁却禁止他们动这些战马。
他们本来就只是养马之人,不是这些精兵强将的对手,眼见着他们迟早都要饿死,便对着这些人有了一股怨气,生出了恨意来。
后来李茂带着官兵来打马场,他们还是没有等到人来援救,这牧丞又气又恨,觉得他们都是些被利用完后当黑锅顶出去的替罪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挥所有马曹先给马下毒,然后再烧马场,以作报复,那牧丞也带着许多马曹服毒自尽了。
有些马曹毕竟胆小,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死,又见马场那些兵丁连自己人都杀,心中实在害怕,就投降了李茂一行人。
只是那牧丞千算万算,没想到李茂冲进来的这么快,而原本应该烧起来的火只烧了后面,那些马有许多也没有喝水。
要想毒死上万匹马的毒药该有多少?这牧丞自然是没有这么多,只能融在水里投毒,结果倒有绝大多数的马活下来了。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马场又一直是和哪边联系的,这些马曹一概不知。他们只知道养马,马场每多一匹马他们就会多得一些钱,是以马场的马越来越多,他们的钱也越来越多。
也有心里害怕,想出去报讯的,都给那些兵丁一股脑杀了。他们平日里连出去都难,更别说反抗了。
刘鹏在里面审着马曹,那外面的骑兵正在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木头上。
李茂绞尽脑汁的在想着,该如何让众人在这些骑兵手下逃过性命。
他思索着,是不是干脆敞开大门,驱赶所有的战马向外跑。
羯人不是说过了吗?牧场里的人为了抢占草场,经常放马奔跑,踩坏牧人的帐篷,踩死人的时候都是有的。这里至少有万匹战马,如果要冲营,他们随着这些战马一起往外狂奔,说不定能够逃掉。
这些骑兵从远处而来,人困马乏,说不定跑不过他们。
只是这些战马若是跑到了外面,想要再全部赶回来就难了。而且这些骑兵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跑。若是再被他们得了马,或者在半路上被追上,他这么匆忙的过来处理马场之事,就成了笑话。
到底该如何权衡,是拼上一把,还是烧了马场同归于尽,李茂心里也犹豫不定。
也许是上天真的在庇护着他,正在他准备下令牵出所有的战马冲出去的时候,瞭望塔楼里一个小兵突然对着下面喊道:
“国公大人,灵原县方向来了一支军队,约有一千来人,打着中军的旗帜!”
中军?京城里来人了?
来的好快!居然比凉州来兵还要早一步!
这些人是用飞的吗?
李茂欣喜若狂,登上楼就往远处看。大楚紫色的龙旗果然飘扬在那支队伍的前方,龙旗中间书着一个大大的“中”字,正在风中猎猎飞舞。
确是中军!
“清点所有官兵!有人来援了!准备冲出去接应!”这里有现成的战马,骑着马冲出去自是不难。就算不能杀敌,能跑几个是几个,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灵原县方向来的中军正是御史中丞周青带来的队伍。他们急行军了数天,终于赶到了灵原县,只是他们来的时候李茂已经带着人先去马场了,这周青率先带人进城了解情况,汪志明把目前所有的情况都和这周御使一一说明,又求周御史能够去汾州马场救人。
周御史怕李茂有什么闪失,都没让中军进城,和这支中军的郎将一起指挥兵马调转方向,直接就往汾州马场进发,这才在这些骑兵摧毁木栏之前赶到。
马场外的骑兵队伍也是急奔而来,骑兵一般是一人三乘,不停换马,才能保持速度。他们从北方隐蔽之处急急出发,每个人只带了两马,现在一匹马拉了那木栏,一匹马正在骑乘,现在再去解绳子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放弃那些战马,纷纷上马准备迎战。
这支中军虽然也是疲军,带的器械和弓箭等军备却很充足。他们和李茂所带的善于马战的“骁骑营”不同,这支队伍虽然人人都会骑马,但并不是马上作战的骑兵,马匹只是用来赶路的,他们大部分还是步兵,但是却人人都会使用弓箭弩机。
这支中军一半人用弓箭向对方的骑兵射击,一半人迅速组装起随军带着的蹶张弩,准备利用脚蹬的劲弩给予这些骑兵压制。
这支逆军都是楚军出身,中军是大楚兵马里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一见中军的旗帜已经开始顾虑,再看这支中军居然带了劲弩,而且身后马场里还有一千左右的官兵,两边夹击,实在是不占优势。
那首领本来是接到命令,杀了马场外的官兵,解了马场的围,带着马场的马就走,走之前一把火把这马场烧的干干净净,此处就不要了。
谁料他到了这里的时候,马场已经被官兵攻占了,马场四门紧闭,里面又没有了内应,现在又来了中军,他哪里还敢把宝贵的人马陷在这里。
这支叛军的首领立刻鸣金收队,下了撤退的命令。这些骑兵连拴在木栏上的马都不要了,马上调头就往来时的方向撤退。灵原县方向在马车的西边,草原却在北面,这些骑兵御马狂奔,中军一时追不上,手弩的射程比较短,几百中军将士奋力追赶,只留下了几十匹马来。
周青和中军的郎将带着中军前来就是为了接应李茂,此时马场之围已解,自然是不会追赶这支不明身份的部队,只是带着中军往马场而去。
李茂此时刚集结完人手,见中军来人到了马场门外,便派人对着门外呼喝,问清来人的身份。
周青和李茂同殿为臣,互相都熟悉对方的声音,李茂一听果然是御史中丞周青,在他之前去通州赈灾的,立刻就知道了为什么这支中军来的这么快。
苍天果然佑他!
李茂赶忙叫人打开大门,迎接这支中军入了马场。
“见到李大人无恙,我就放心了。”
周青见只有李茂头上缠着纱布,看起来只是轻伤,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带着这么多人赶到汾州,若李茂还是出了事,就该是他“救援不力”了。
“我先谢过周大人救命之恩。只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不知道这支逆军到底有多少人,何时还会再来,还要先辛苦中军在此看守马场数日,我要带人回灵原县,将这些马场谋逆的兵丁及证物送回灵原。这支逆军的身份我已经有了些头绪,怕是落在了定北军的身上…”
“北军?”周青大惊失色。
“正是北军。我们在这草原边沿,随时有可能受到来自北面的部队袭击。现在还不知道定北军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谋反之事,我必须要尽快返回,向朝廷要人速速来接管这马场哭的马。这上万匹马现在成了烫手山芋,如今不是放牧的季节,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补给,先不说有多少人会养这些马,就是草料都是个问题。”
“这些马不能转移吗?”
“周大人难道想凭我们这点人转移这万匹战马?灵原县只是小县,装不下这么多马。”
周青才来不久,对此地局势自然是没有李茂清楚,当下也不多言,听凭李茂吩咐。
李茂先是让羯人和那些投降的马曹把战马按照马群分编,已经毒死的马移出去,马厩里只留身体健壮的战马。他们都不懂养马,此时这些投降的马曹留着还有用,便没有押回灵原县,而是留在马场,由中军人马看着照顾马群,好戴罪立功。
那些骑兵走的匆忙,丢下了不少战马,这些马他们拉了回来,倒让马场又占了点便宜。
刘鹏和官兵押着那些被抓的马场兵丁,又把搜到的有字之物全部带上,这些都是汾州马场参与谋反的人证物证,他差不多死在这里,就是为了追查这些证据。
这些人之前死里逃生,现在又担心迟则生变,动作自然十分迅速。不过是下午时分,他们就已经开始出发,返回灵原。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更大的危险正在灵原等着他们。
袭击汾州马场的三千骑兵,有在汾州草场里平日练兵的风雨雷电四部,也有在据点得了命令,急行南下支援的骑兵。他们的首领也是个足智多谋之人,而且胆子极大,几近疯狂。
他见此行没有杀掉李茂,又没有救下马场,还丢了许多换乘的马,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干脆夺了那灵原县,先在灵原县里等着,以逸待劳,等着那些人送上门来。
只要灵原县一得手,在灭了李茂的人马,他们就立刻去夺汾州马场里的马,赶着战马从草原穿过,带回北面。若带不回去,就把马场烧了,或是把马场里的马杀个干净,怎么也不能留给朝廷。
三千骑兵径直穿过绕过汾州马场,从另一边急奔灵原县的北门方向。
他们先前在吕梁得了李茂的御使仪仗,这支人马从兵衣到战马都是大楚正规军的装备,也不需要再多做什么,这首领打了李茂的御使仪仗,佯装是从马场回来报讯的中军,直接带着人控制了北门。
灵原县本是小县,平日里白天从来不关闭城门,这些逆军怎么看都是自己人,所以他们也没有防范。灵原县所有兵丁又全部都给李茂一行人带走了,所以这支只有三千人的队伍,居然轻而易举的夺下了灵原县。
他们一路冲进灵原县的衙门,打着御令的名义杀了汪志明,又取了县衙的大印,四处张榜公告,说是灵原县的县令汪志明伙同汾州马场里的逆贼造反,被御使查出,如今他们接管灵原县,封闭四门,所有人等不得擅自出城,否则视作共犯。
这些人凶神恶煞,老百姓们都被吓得不敢出门,门窗紧闭。
涉入到谋反之事,那是要被族诛的!
虽然这些百姓一点也不相信他们的汪县令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可是早上确实有御使带着军队来过,这仪仗和军队也确实是大楚的无误,这些百姓也不敢与军队相争,只得避让。
可怜汪志明以为呆在灵原县绝对安全,甚至都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支军队的人冲进衙门给杀了
这些人控制了北门,就等着李茂一行人从城外的汾州马场返回,他们拼着所有人身死,也要留下李茂和那一支中军。
只要这些人都死了,夺了马场里的马回返,就算朝廷再派大军过来,也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老百姓最多知道是有一支军队接管了灵原县,也不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一切原本都很完美,他们却没想到,有一个人在他们冲进县衙之前见势不好,偷偷溜了出去,甚至还赶在他们控制住四门之前,先逃出了灵原县。
李茂带着官兵、羯人和押解回来的马场叛军,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灵原县境内。
他们一行人今日经过了各种危险,真是归心似箭,一路疾奔,就为了赶在晚上关闭城门之前回到灵原。
卢默等在汾州马场通往灵原县的必经之路,终于在半路截住了李茂等人。
待他把情况与李茂一说,再说道那支“御使”的样子,李茂便知道了是早上试图攻打马场的那群骑兵。
灵原县已经被夺,他们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往前,李茂当即决定返回汾州马场。
灵原县的道路被截,他们无法回返汾州境内。但汾州马场在灵原以西,若他们守在汾州马场,西军到达之时必定要和他们碰头。
有西军在,再有他们这一千的中军和数百府兵,只要能想办法让城中百姓内应,就能夺下灵原县,剿灭这群逆军。
只是他们想的虽好,可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凉州的军队也没有到。灵原县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若是这些逆军等得不耐烦,真的动乱起来,那就成了大祸了!
李茂心里急躁,这汾州马场补给不足,现在他们还可以用中军带来的粮草,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耗不了几天。
他派出信使的时候算过时间,此时西军应该要来了,却还没一点消息,他一边担心是不是信使出了问题,一边担心灵原县里的百姓,急的一嘴都是泡。
好在第二天的傍晚,西军终于到达,中军派出去的哨兵带着西军来汾州马场汇合。
周青和李茂听见西军终于到了,连忙带着人前往马场门口相迎。
待那西军的郎将带着一个少年到了马场前下马,走进马场之时,李茂原本带着笑容的脸色突然大变,指着那少年讶然道:
“李锐,你不在家好好呆着,怎么来了汾州!”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一切想象都很美好,但灵原县的三千逆军没有等到李茂一行人。
第一天晚上。
首领:嗯,可能他们要收拾马场,明日就来。
第二天早上。
首领:他们要吃过早饭才出发。
第二天晚上。
首领:…妈的怎么还没来!
第90章 李锐回京
灵原县的三千逆军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城占的如此容易,丢的也如此容易。
先是天上飞来了一堆会漂浮的灯火,等到了灵原县的上空,这些灯突然坠下,掉落到各方百姓的院子中、屋檐上。
这些灯上写着檄文,痛斥汾州马场之人动乱,夺了御使仪仗过来诈城,又声明如今朝廷王师前来平乱,希望灵原县百姓配合云云。
百姓们见“天降奇灯”,还以为是老天相助,心中就已经信了八分,再一看内容,他们的县令果然是被冤枉的,那占了城的军队才是乱军,心中更是义愤填膺。
孔明灯落下后不久,凉州一万军队也已经开拔到了北门,这些叛军虽然也捡到了孔明灯,看到了信件,但除了破罐子破摔,也没有了其他办法。
他们原本就是打着“瓮中捉鳖”的想法,最重要的就是内外无法互通,如今全城百姓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城外又来了一万多的正规军,被“瓮中捉鳖”的倒成了他们。
而李茂等人选择这时候放孔明灯,就是为了让百姓有所准备,不要轻易在北门混战中被沦为人质,倒让他们为难。
事实上北门被这一万凉州兵攻打,那支骑兵也没有办法分出人手去抓百姓做人质,他们原就不是守城队伍,仅靠三千人守住北门,就连他们自己都知道是妄想。
恨就恨西军来的太快!
话说另一边,灵原县的壮丁们趁着北门陷入混战之机,操1着各种家伙冲了灵原县衙门,杀了那里看守的几十个兵丁,救回了汪志明。
汪志明临危不乱,听到这些乡勇说清外面的局势,立刻指挥众人接应西军。两边内外夹击,北门被很快被打开,凉州军队杀入,剿灭一千多人,俘虏了一千多人。
那首领当场自刎。这首领若是不死,回到京中是要被千刀万剐,受凌迟之刑而死的,他死的这般干脆,倒是便宜了他。
灵原县被夺回的那一夜,凉州左郎将、御使中丞周青、信国公李茂、汾州右参议刘鹏联名上折,将此事来龙去脉,包括灵原县一丢一得的经历写的清清楚楚,火速发往京城,请求皇帝定夺。
此时灵原县因为这一场动乱,乡勇也有死伤。汪志明被俘,一夜未眠,被关押的时候又是粒米未进,他先是指挥百姓接应凉州军队,后来又安抚民众,抚恤死难的乡勇,为这些人向汾州上官写折申请这些家庭免除徭役和赋税等等,终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李茂等人见汪志明实在是太辛苦,便吩咐衙内差役不要吵醒他,让他好好休息。
西军都到了灵原,李茂和御使又广发通函,汾州的各使司府县不可能装聋作哑,各地纷纷来拜,一时间灵原县车水马龙,李茂等人忙的焦头烂额,还要抽空接见这些人,一时间累的叫苦不迭。
这一日,好不容易能偷得半天空闲,几人聚在一起,稍作闲聊。
此次夺城之战,李锐立了大功。
“李大公子,你如何确定这灯一定会掉入城内?”刘鹏手中拿着一盏孔明灯,翻来覆去的仔细看,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玄妙。
昨夜李锐献计献策,教导官兵与家将连夜做了上百盏孔明灯,会写字的兵丁用大白话把檄文的内容写在灯上,在城外燃放,孔明灯顺利的进入了城中,这才有后来的里应外合之事。
“玄机就在这火布上。我祖母在家中曾和工部官员讨论过这件事,若想控制孔明灯何时降落,只要控制这火油何时烧完便可。我先燃了一枚孔明灯,放了足量的火油,计算出时间,再按我需要的时间,增加火油的量,如此,便可得出这孔明灯飞多久才会掉落。再加上升空中可能消耗的火油,我又酌情加了一点,这才有一大半成功掉落在城中。”
李锐谦虚地笑着说:“其实也是侥幸,今夜正好刮了东南风,我才想起孔明灯来。”
“这可不是侥幸。你小小年纪,能奔袭千里救叔,可谓是有勇有谋。此灯传讯,减少了城内的伤亡,又提早告知了百姓防备,这才没有酿成逆军铤而走险的祸事。”
周青对李锐的评价极高,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不但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凉州,而且还讨了救兵来解了这灵原之围。
这孔明灯只在书中见过,信国公府上却将它复制了出来,又用于战事,外界传言李老国公著有《三国演义》,信国公府的邱老太君得李老国公教导,长于机关器械之术,怕不是空穴来风。
李茂昨日见到李锐来了汾州,惊了个半死,恨不得拿家中的鞭子抽他一顿才好。
他兄长就留下这一点骨血,若是有了什么万一,他兄长一脉就此断绝,他岂不是成了李家的罪人?
可今日他见自家侄儿不但智勇双全,而且半点没有年轻人的轻浮之色,心中也不免快慰不已,脸上一直挂着“快来看这是我家侄子”的笑容。
待问及此事,李锐说了如何带着杜先生和家将们前往通州找周御使求援,此事李茂已经在周青哪里知晓。只是后来如何去凉州找舅舅借人打探消息,又路遇马贼,顺藤摸瓜救了送信的羯人。如何在羯人那里得知了叔父的消息,去都尉府报讯,陆将军连夜调兵,他如何随军到了此处云云,让李茂越听越心惊。
他虽说的简单,很多地方都是一言带过,李茂却能听出其中的凶险和决心,一时间李茂心中百感交集,一下子对自己如何纵容方氏养废这个侄子满怀愧疚,一下子又在感叹这孩子是何时成长的如此优秀,完全超出他的预计。
幸好他及时收手,再也没有做出一丝荒唐之事来!
李茂想的很多,却无人可以抒发,愧疚感叹感激通通全部化为一腔温情。
他下定决心,从此往后,他便要将这个侄儿当做亲生孩儿一般教养,怎么也不能荒废了他的才华,得好好抚养他成人,看着他建功立业才成。
京城,紫宸殿朝议中。
“今日,朕收到了汾州快马来报的折子…”楚睿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奏书,“汾州马场有逆贼作乱,圈养了上万匹战马却不通报朝廷,在草原上私圈草场,引得牧民一片激愤。后见李国公出京巡查,竟伙同叛贼半路截杀,致使一百多骁骑营精兵死于吕梁,李国公吉人天相,逃出生天,后又九死一生,到达了灵原。”
众朝臣听得这其中的一波三折,顿时议论纷纷,互相打眼色的有,面色沉重的也有。楚睿在上面对他们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一声冷笑,接着又说道:
“此事还没有完。那意图谋反之人眼见事情就要败露,居然派了三千骑兵奔赴灵原,夺了灵原县,准备把知情之人杀个干干净净,再夺了马场。”
这下朝臣一片哗然。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如此,请速速出兵,收服灵原。”晋国公张诺走出来奏道:“兵者大事也,决不可姑息。”
他听得皇帝如此说,以为李茂也在灵原县,被他们给抓了。又怕皇帝以李茂为念,延误了战机,连忙启奏。
也有些世族官宦心内高兴,恨不得李茂就死在那里最好。
“不用了,如今灵原之乱已经平定。李茂被草原上的羯人所救,派出使者从草原绕道去了凉州,搬来了西军,正好解了灵原之危。此外,通州赈灾的御史中丞周青也提前到了汾州,夺了马场,抢回了万匹战马。”
楚睿见下面众臣神情大变,心中涌起无限的快意。
他日日坐在京中和这些大臣扯皮,何时有现在这般把他们吓得大惊失色的场景。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乐上几日了。
楚睿心情大好,振臂一呼:
“朕有这些忠臣良将,又何愁大楚不兴?”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跪下山呼万岁。
楚睿站在龙庭之上,自觉从登基到现在,从未像现在这般满足过。他在一片“万岁声”中,站起身,连颁几道御令,众臣摄于其威,竟是没有多少反对之声。
楚睿先是命令中军先接管马场,四周调集粮草以供马场只需,又命令那支西军押解俘虏和逆贼回京。
汾州布政使和指挥使在任数年,竟没有发觉汾州马场不对,楚睿命就地罢了官职,随西军一同押解进京审讯。
原汾州参议刘鹏暂领汾州布政使一职,兵部的“司马”一部前往马场,将这些战马重新登记入册,打上大楚烙记,分散到西北各地的马场去。
同时彻查各马场,又命西军随时戒备,以防有人作乱,能够立即点兵征讨。
叛乱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汾州马场之事消息已泄,这群叛军的幕后之人随时都可能举起反旗反了,楚睿已经得到李茂密报,得知这支叛军有可能是定北军之人,楚睿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放心北面。
他有心要李茂暂时留在汾州,关键时刻可以掌印监军负责平乱,然而此事千头万绪,折子里又不能说个明白,他不得不急召李茂回京,让御史中丞周青暂时留下听命。
来年关外各族有可能陷入饥荒,北军此时再乱,怕是要成大祸,现在正是安抚各游牧部落的时候,楚睿索性又下了恩旨,让李茂带着羯人的首领及族人、以及参与了救援的各族使者入京领赏。
若这些人能为大楚所用,成为异族的使者,出关宣扬大楚的德政,最多再废一些牛羊粮食,边关牧民有了吃喝,想来是不会轻易南下劫掠边关的。
楚睿一边兴奋与他终于可以借此事重新执掌兵权,震慑各方势力,一边又忧心与谋反、赈灾、边关等国事,加之通过汾州马场之事,他又发现了许多大楚的弊病,这些都需要慢慢解决。皇宫里接连七八天,楚睿都在不停的宣召大臣进宫问政问策,大朝会也是每天到中午才得结束。
许多世族虽然不满意这位皇帝一心想要限制他们的权利,却也不希望大楚再次动乱,打破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局面。这些人除非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不会随意倒戈,此时也不敢再拖后腿,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又给予各种方便。
大楚立国数十年来,除了一开始那几年,就没有这般上下一心,君臣相得过。
另一边,信国公府。
朝廷来了圣上的手谕,楚睿有感于信国公三代忠良,亲自把这次叛乱之事写的清清楚楚,又在信中颇多夸奖李茂李锐二人,就为了能安抚邱老太君的心神。
他甚至还考虑到顾卿不认识字,让那使官一定要给顾卿读个明白。
此时顾卿、李铭二人每天在家强装镇定,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李铭是不敢露出一点痕迹,害怕让母亲担心,惊动了胎气,而顾卿一人支撑着信国公府全府上下,既要管家,又揪心着李锐和李茂,早已经是心力憔悴,此时一接到皇帝的书信,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不但没有如其他人那般感激涕零,深谢君恩,心中甚至还有些难过。
这般危险的事情,又是谋反,又是攻城,这皇帝竟然瞒着整个大楚滴水不漏,若不是李茂当机立断,调了西军过来,如果要等这皇帝来救,尸体都凉透了!
李锐出京救人,现在是立功回来了,可这路上要有个万一,岂不是搭进去两条命?
这时代通讯这般不发达,连送个信都要几天,折子到了京城,报的是喜,可如果报的是丧,她除了能够接受事实,还能做什么?
让她谢恩?她怎么可能感激的起来?难道这马场与灵原之乱真的是靠着皇帝英明神武才平定的吗?
笑话!
不过听到李茂和李锐不但没有事,还立了奇功回来,信国公府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家中亲友更是上门来贺,人一多事就多,倒让顾卿没有时间再多感慨。
二月初,五千西军押解叛贼和犯官入京,顾卿一早接到了消息,派出了家人在京外等候,又在府里准备好了一切,就等李茂李锐两人回来接风洗尘。
李锐不是官身,也没想领什么功劳,便谢绝了一起进宫的好意,一马当先,先回家让奶奶安心。塔娜和其他草原女子也不能入宫,她们此番上京是来向邱老太君学习织造之术的,见李锐要回府见奶奶,也跟着李锐一起,准备先进城去。
李锐武力惊人,出京救叔一事又给了他诸多磨练,心性和言谈都与普通少年不同。李茂带着草原部族众人上京,这些人见李锐是“李大人”的侄子,都刻意结交,草原男子爱好摔跤,李锐和他们摔了几次,学会了其中的规矩和技巧,一时间在同龄人之中,竟罕有敌手,一下子让这些胡人心服口服。
尤其是小辈,都纷纷将他视为偶像。
李茂见李锐替他在胡人中扬眉吐气,心里也十分高兴。他武力不行,接刀一事还闹出过笑话,可他家侄子武艺惊人,没有堕了他信国公府以武勋而立的名头,李茂觉得自他侄子扬名以后,那几个部落首领对他笑的都要更热络些。
李茂答应了塔娜,会让邱老太君教她们部落的女子织造毛衣,所以此次塔娜还带了十个少女入京,向邱老太君学习织造之术。卢默也是此次的功臣,加之李茂对他们非常赞赏,便让李锐经常多照顾这对情侣。
塔娜和卢默可以一起入京,自然是非常高兴,平日里亲亲我我,让“照顾”他们的李锐大感吃不消。
简直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又,又亲起来了!
“李大公子,你们汉人有这么多,究竟是怎么养活的?”塔娜跟着父亲一路行来,看了无数大城,汉人城市的繁华给这个草原女子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震撼,也生出了不少疑问。
“我们以耕种为生。中原不似草原,我们善于耕种,从土地里获取粮食,又经商使货物流通,不能耕种之人,便以他物换取粮食。中原广袤,地大物博,远没有草原艰苦,是以汉人虽多,若不遇见大灾大难,总是能活的。”这个问题要解释下来,怕是解释几天几夜也解释不完,所以李锐只能捡最简单的方法说给塔娜听。
塔娜看着周围的汉人,这些人的衣服穿得比他们漂亮,让她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偶尔见到几个女子,也都是走的小小的步子,头上还遮着纱巾或一个大帽子,看起来非常奇怪。而且一入城开始,不停地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她心中有气,便瞪了回去,结果她不瞪还好,一瞪这些人指点的更厉害了。
李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也急,连忙让家将们上前开路,带着这些胡女赶紧往内城的家中赶。
只有杜进一路都在骑马,好不容易回了京,再也不想骑马了,便和李锐知会了一声,下了马,牵着慢慢走去内城。
李锐一走,刚才围观的百姓纷纷热烈议论了起来。
“那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带了那么多胡女哟?”一个大娘一脸嫌恶地说道:“小小年纪如此好色,还找的是胡女,真是不像话!”
“不是说这次有胡人进京吗?说不定是那些胡人进京来领赏的。”
“那些胡女能帮什么忙!我看就是这公子看胡人新鲜,买了一堆在府里取乐的!”
杜进听到这些人话题已经渐渐从这公子的身份偏到胡女的身材相貌云云上去了,不免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听这热闹。
他心中为那又成京城话题的可怜弟子鞠了一把泪,幸灾乐祸地往信国公府里踱去。
信国公府。
顾卿估计着李茂一人跟着那么多人进城,又要入宫听宣,怎么也要等到下午才能回府。待听到李锐带着人先行回府的消息,立刻大笑着站起身来,狠狠地咬牙道:
“回来的好!”
“奶奶,你在找什么?”李铭见顾卿在屋子里到处东看细看,莫名其妙问。
“找趁手的家伙…”顾卿在内室里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东西,转身问香云,“张道长上次送我的那柄拂尘呢?”
张玄自灯节以后,虽然没有上门拜访,可是经常送东西给顾卿。只是一下子是拂尘,一下子是经书,顾卿表示非常疑惑。
莫不是想度她做个道姑?她这般年纪了,还是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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