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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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傅倒被他这个悲愤的眼神逗笑了。

“以你现在的体格,拉开普通尺寸的弓,弓梢会被肚子挡住,然后被自己的弓弦伤到。好在我们现在先学正确的拉弓姿势和弓箭的礼仪,小弓也无妨。君子的‘射’和士兵的‘射’是不同的,我们先从如何站立,如何行礼,如何拉弓开始学起。”

李锐失望地“哦”了一声。

等顾卿到了李锐的擎苍院,李锐已经满脸泪水了。

倒不是累哭了或者被师父训哭了,李锐拉弓时老是手滑,弓弦撞到鼻子后出血或鼻酸是常有的事。鼻酸之下难免流泪,这是常人无法控制的,刚学弓箭之人,除非天赋异禀,满脸涕泪再正常不过了。

顾卿到了西园,既不让人通报,也想不打扰师徒两个授课。西园有个小校场,就在擎苍院后面不远处,如今给李锐练武倒是便宜。只是小校场长久不用,收拾起来花了好几天。现在顾卿来看,各种兵器、草靶等设施倒是像模像样的全了。只是不知到底是方氏来布置的,还是李锐自己找人解决的。

他现在已经在下人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要个什么东西,便宜的很。

要说李锐这孩子,虽然身娇体胖,却遗传了李老国公的某些特点——个子高力气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太好,他愣是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个头还多。这也是顾卿刚来时觉得李锐不可直视的原因之一。

若小孩子白白胖胖,清秀可爱,就算胖点也还能接受。可这李锐,既高又胖,好在不黑,不然黑壮胖,料谁看了也要崩溃。

正因为他力气比常人要大,练弓箭时发力的技巧更要磋磨。蒋师傅一边赞叹着李锐是个好苗子,可惜太胖,一边打定主意回头要和王师傅参谋参谋,尽快让他瘦下来才好。

这王师傅久在兵营训练新兵,什么惫懒的家伙没见过?还不是没多久都老实起来了?何况这公府小少爷倒不是太娇气,吃苦也就嘴上唠叨唠叨,没真的撒泼耍赖不干了,不然他们肯定撂挑子走人。

“奶奶!”李锐眼尖的看见顾卿穿戴着厚重的毛皮衣服,站在校场的门口笑吟吟看着他,不由得欣喜的叫了起来,然后又扭头可怜巴巴地看了蒋师傅一下。

蒋师傅故意板起脸,但很快就破了功。

“咦,也练了一个时辰了?你去歇息歇息吧。”

“谢蒋师傅!”

李锐丢下小弓,迈开步子就朝顾卿冲去。

“慢点慢点,别撞到墙!”顾卿无语的看着李锐像个小火车头一样咚咚咚的跑了过来。自从上午习武,下午学文以来,李锐的精气神明显变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大圈。现在他自己知道克制了,大荤和甜腻的东西不吃,加上运动多,倒真有了点“五岳朝拱”的雏形,至少,看的出来不丑。

呃,就是也看不出来将来帅不帅就是了。

“奶奶,你怎么来了?”李锐亲热地贴了过来,一脸的鼻涕眼泪加汗水就往顾卿身边挤,有些洁癖的顾卿看不过去,拿了帕子给这花猫擦了擦。

李锐看了眼帕子,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

顾卿从荷包里拿出两个物什,递给了李锐。

“给,听说你今天要射箭,奶奶给你准备了这个。”

“这是?”李锐看着这个像是戒指一样的东西。

“你可以叫它扳指,大戒指,或者随便怎么叫。”顾卿听说李锐要开始学骑马和射箭以后,就开始让内外准备起箭袋、骑服、缰绳等物,并亲自再三检查过,才送到西园去。

其实这些东西,府里早有准备,老国公以武立府,府里怎么可能没有这些东西?所以方氏早早就送了过去。

无奈顾卿从知道方氏这个人面善心恶开始,就对她各种防备。刚听说方氏送了马具等物过去时,顾卿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挨不住多想。

这里的夜生活实在无聊,顾卿穿的邱老太君是个老太太,睡眠质量也不大好,晚上通常要睁着眼很晚才能睡着。

那一天晚上她照常无聊的数羊,突然脑中电光一闪,就想到了过去看过的各种宅斗小说里用的烂俗的那些情节。什么“马鞍下放针惊了马”啊,什么“骑服上熏了会让马兴奋的香”啊,什么“马缰绳突然断掉”啊,担心的顾卿一晚上连觉都没睡好,就怕李小胖摔的缺胳膊断腿。

第二天一早,她就亲自去了趟西园,把方氏给的那些东西都给带回了持云院。

她和花嬷嬷将那些骑具统统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孙嬷嬷的丈夫是管着府里车马的,这马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顾卿还是不敢给李锐用那些东西,只好让花嬷嬷开了私库,把老公爷以前用的那套家伙取出来。就为这个,李茂还过来劝过老母亲,那意思是李锐新学骑马射箭,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李老国公的东西都颇有纪念意义,还是继续收着为好。

顾卿对此表示出了“恩你说的都对,但这毫无意义”的态度,继续我行我素。

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放在那里生霉吗?

老国公的东西取了出来,缰绳马鞍等物是有了,箭袋衣服针线房里也在做,可是顾卿却没发现“扳指”的踪迹。

照理说骑马射箭,这东西应该是有的。没看见古装戏里,各个阿哥王公手上都带着这个,射箭的时候一拨弦,姿势帅呆了吗?

待详细问过了伺候过李蒙的孙嬷嬷,顾卿才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是没有“扳指”的。

这块土地上的国家以农耕立国,也只有少数几个地方产马,大部分还是驮货的马。骑马和马上战法都是武将世家或有钱人才能学的东西,所谓“穷学文富学武”就是如此。就算兴起刀兵,也多是步卒为主,就是前朝胡人入侵中原,胡骑也大都是重甲骑枪兵,而非她那个时代元清那样的游骑兵,所以并没有发展出像“扳指”这样的东西。

时人射箭,若是专门的箭手,会在大拇指的指根那绕个布条,大部分人还是不用任何防护的。戒指这种东西通常和女性联系起来,谁也没想过在手指上套这么个娘娘腔的玩意儿。日以继夜的练箭,那里总会磨出厚茧,久了也就不在乎磨不磨破了。

所以李锐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扳指的时候,顾卿还是有些自得的。烧玻璃造大炮的事儿姑娘不会做,做个扳指给便宜孙子用总还是没问题的!

她教着李锐如何把这个物什套在大拇指上,怎么用来抵弦。

“这个可以防止你磨伤皮肤,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伤到手指。”顾卿想到自己那个时代满世界的清宫戏,男的只要骑马射箭,大多数都套了这玩意儿。幸亏这些清宫戏,不然她还想不起来要做这个东西。

“原来前几天磬云姐姐来找孙儿量大拇指的尺寸,是为了这个!”李锐稀奇的看着大拇指上的象牙扳指,“这个只有我有吗?孙儿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聪明到想出这个法子,不过连花嬷嬷和孙嬷嬷都说没见过,应该是没有普及开来吧。

“这是奶奶瞎想的,或许其他人也做出来过,但你这个,府里怕是独一份儿的。若你那两位久在沙场的师父都说没见过,大约就是真没有了。”

顾卿看着小胖子一脸骄傲的样子,非常满意地摸了摸小胖子的头。哎,都长得一样高了,怕再过一两年就要踮脚摸了。

“奶奶就不打扰你习武了,缺什么让你那新来的小书童跑一趟,奶奶给你准备着。”

顾卿此番来就是送扳指,顺便看看李小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和师父相处,扳指既然已经送出去了,顾卿也就心满意足的准备走了。

李锐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把顾卿送出了西园,这才回去拿着扳指“献宝”。

“蒋师傅你看!我奶奶给我做的大戒指!”李锐捡起地上的小弓,用力嗖地一下拉开,他的指肚因为先前频繁的拉弓,已经有些淤血,此番带了扳指,却丝毫没有酸胀麻木的感觉。

蒋师傅要了李锐另外一个鹿角做的扳指,仔细的打量了一遍。

李锐胖,手指却不是很粗,所以蒋师傅也没法带着这个扳指试一试,但见李锐拉弓再无先前的痛色,又看过了这个扳指的形制,就知道了它的价值。

“听闻邱老太君早年跟着李老国公一直常驻军营,果真与寻常妇道人家不同。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又兼具慈爱之心,方能为你制作出这种射具来。只是用筒形,还是不太能贴合手指,最好能做成坡型,将这侧微微倾斜,才能完全发挥作用。”蒋师傅指着扳指一侧点了点,“你可和你祖母商讨下,多做改良。此物甚好。”

李锐喜滋滋地摸着手上的扳指,决定以后都不摘下来了。

这可是奶奶给他一个人做的!就他一个有!

等小心眼李铭回来也给他看看,气死他!

下午上课,李锐依然带着那个象牙扳指。

老太太要这个东西很急,家里的工匠也不知道老太太做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还以为是主子们想出来的新首饰,所以虽然时间仓促,只用了一两天做这两枚扳指,却依然将内里打磨的光滑细致,外面也阴刻了些古朴的花纹,戴在手上,显得十分别致。

李锐带着这个奇怪的东西上课,自然引起了齐明辉和杜东升二人的兴趣。

“李锐,你手上这是何物?”明辉先生问道。

“这是我奶奶做的!”

两先生齐齐翻了个白眼。

“知道你奶奶给你做的,我问你这是做什么的。”

邱老太君并不是那种喜欢华丽装扮的老夫人,两人第一天入府去请安时,就觉得她是个很朴实的老夫人。李锐手上的那物什,绝不会只是一个戒指那么简单。

“奶奶说,叫它大戒指,扳指,或者什么都行。这是奶奶做了给我拉弓用的。”李锐一脸“我特殊我骄傲”的表情说道,“用这个扣弦…”

他比了个拉弓的姿势,“弓弦会卡在这里不容易滑脱,也不会弄伤手指。我今早拉了一早的弓,手指都没有受伤,蒋先生还说这个是难得之物呢!”

齐明辉听了心痒难耐,叫李锐把手上的扳指给脱了下来。李锐一脸不高兴的把东西递给了明辉先生,又用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就怕这个不要脸的师父吞了他的新宝贝。

这师傅是怪人,说不定真做的出来!

齐耀出自大家,君子六艺自然也是齐备的。他幼年学箭,常常苦不堪言,断没有李锐这般轻松,下午读书时还能神色自若。更何况此物造型古朴,有上古之风,也是很好的装饰品,他不由得多把玩了一会儿。

杜进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自古大凡神射手,几乎是一个兵营里精锐中的精锐,这是因为战乱时一个农夫拿了武器就能上阵杀敌,可弓箭手却不是能够速成的。新募的兵士若要勤于习箭,多半手指受伤,耽误训练;可若继续包扎伤口练,伤口往往和包扎的布料等黏在一起,撕开时苦不堪言。每一个好箭手的背后,往往都是血泪凝成的记忆。

这扳指的出现,倒是可以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初学者,此物能安抚最初习箭时的畏惧心理,也能让人瞄准时不因疼痛而失了准头,确实是一项极好的创造。

杜进和李锐详细说了这个扳指的各种好处,李锐又说了蒋先生的改良意见,齐耀在一旁不住点头。一个东西有没有用,只有行家才说的算。久在沙场的老兵都说有用,那就一定有它的好处。

“此物若是达官贵人使用,自然是用金银玉石来做,如此一来,即可昭显身份,又能体现自己尚武的作风。要是在军营推广,木角瓷陶皆可,造价便宜,制作也容易。这世上好东西多了,可是难的是这件好东西雅俗皆可,既能实用,又能装饰。”

齐耀笑着说,“你们府上露脸的时候来了,我劝你多找一些府里的老将军和老兵士们再研究研究,把这个指套做出最适合使用的样子,然后让令叔上个折子,建议在军中推广。”

“这…这样行吗?不过是个指套…”

“不光是个指套。你府里刚刚脱孝,你叔父丁忧才回朝堂之上,又文不成武不就,即使圣上想提用他,也找不到机会。现在天下承平,你叔父在兵部任职,边关小打小闹双方都习惯了,是没什么仗打的。如今这武备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圣上想如何行事。若圣上想用你叔父,这小小的指套也能做出天大的文章来。”

李锐瞪大了眼睛了。

“莫瞪眼,这正是瞌睡了送枕头,你叔父好大的运气!”

李锐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手中的扳指。

“这明明是我奶奶做的…”

杜进一拍李锐的脑瓜子。

“此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你叔叔立起来了,你祖母和你们兄弟才有好日子可过。若信国公府此时再不在朝堂之上占据一方局面,就算是圣上也要放弃你们了。这世上富贵过了三代的豪门少,两代就败的勋贵多,便是内斗太过,人才又不济的原因。”

明辉先生接着说道:“再说了,若折子里写的是你祖母怜惜你年幼,方作出此物,后由你叔父慧眼识物,呈上此物,岂不是全府上下都与有荣焉?祖慈孙孝,叔父又爱护侄儿,处处关心,不然也不会发现此物。这一下上下嘉奖,你祖母怕也会得到重赐。”

李锐这才显出笑脸来。

“你这小儿,好小的心眼。大丈夫行事,当有舍有得,你舍不得让你叔父占便宜,这般行事,未免落了汲汲营营的下乘。我们这第二课,就是…”

“弟子不是小心眼。”李锐第一次打断了两个师父的话。

他表情木然地说道,“只是有些人天生运气就太好,别人用命换来的一切,他坐在家里就能得到。如今他想要更多的东西,也还有人继续送到他的面前…”

杜进和齐耀都听懂了李锐说的是谁。

“如今连祖母为孙儿废的一番心血,明明是不沾染功名利禄之物,却也要成为他晋身的踏脚石,弟子未免有些,有些…难过罢了。”

李锐虽然心里清楚,他们若要维持这种富贵,作为当家人的叔父定然要站的稳才行。可奶奶折腾出这个东西,却不是想要让府里拿出去邀宠的。

若是为了这个,怕是祖母早就做出来了。

现如今一腔慈爱之意竟成了某种工具,他就是意气难平!

两位先生对视一眼,那“第二课”竟是怎么也接不下去。

唯有一声叹息。

第35章 邱氏扬名

四月十八,正是个黄道吉日,沉寂了四五年的信国公府仪门,在时隔几年后,终于得以重新打开。

一大早起,公府里所有的下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却丝毫没人埋怨,均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样子。再一问,原是月初时太夫人弄出来的那个“扳指”,由府里的国公老爷呈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命工部和兵部反复试验过后,确定大有用处,故而前几日在朝堂上好好的嘉奖了国公一番,今日一大清早又接了宫里的恩旨,说是要来封赏府里的太夫人和府中众人。

李茂早就让一群下人在清水坊入口的地方细细撒了黄土,用脚踩实,又净水泼街,再三确认皇家的车马不会扬的车身满是灰尘后方才满意。

方氏带着内院的管事们准备着接旨用的香炉、香案等物,又把府里的所有管事叫来嘱咐了一遍,府里这么多丫头和婆子和小厮,除了有职在身不得不出的,其他的全都要辖制住,天使来时,不可擅出。

府里的大管家李忠站在门口,盯着粗使小厮们把大门和门上的铜钉擦了又擦。

“小兔崽子们,今天都给我放勤快点!耽误了府里太夫人和国公老爷接赏的大事,被撵出去带累一家大小事小,一条贱命送掉可没人可惜!”

埋头忙活着的下人们心里暗暗“呸”了一声这老货狗仗人势,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睁大着眼睛继续干活。

顾卿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让李小胖不会伤手的扳指,为什么会变成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

那几天,祖孙两个凑在一起,问遍了府里所有的老兵宿将,这才最后将“扳指”定成了钩状的梯形模样,这种形制最适合大楚现在军中制式的“短梢弓”。这弓是复合弓的一种,弓力大,钩状的内侧有利于控弦,梯形的样子则是为了防止手指被弄伤,也是为了便于放弦。

要说自己做的东西得到别人的重视,大都数人都会觉得高兴,顾卿是俗人,也不例外。但她觉得自己在府里随便鼓捣一下的东西居然传到了宫里去,未免有些小小的猜疑。

难道龙座上的那位在国公府里安插了探子,府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那位的法眼?

顾卿这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坏处。这府里今任的国公李茂,也不知是不想劳累到自己的母亲,还是压根就觉得自己的母亲没什么见识,有些事说了也没用,这前面后面的事,竟是从来也不会过来支会一声。若不是顾卿亲自叫来问,李茂是很少给老太太说外面的事情的。

顾卿毕竟是个“假货”,平日里没事,都是越少接触儿子媳妇越好,下人们就算察觉出顾卿有什么不对,也只会往“老太君一场大病,性格大变”上靠,就算有疑问也只敢烂在心里。主子要做什么,也不会向个下人汇报不是?

好在现在顾卿笼络了两个乖孙子,不时问问各种情况,总算摆脱了这种睁眼瞎的局面。

李锐倒是一直想和祖母说扳指的事,可是一想到祖母给他做的心爱之物反而要作为李茂的晋身之用,他就不知从何处开口。李茂大约也是觉得抢老太太的功劳不好意思,这事也就没有提过,这么一来,顾卿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扳指进了宫之人。

顾卿叫来了李锐,想问问他可知原委。自从府里来了两位“怪”先生,这李锐对内外的事情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倒让顾卿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常像个孩子。

“并不是奸细泄露。此事是齐先生献计,杜先生拟的折子,将家中的扳指由叔叔呈上去的。”李锐听到祖母的担心,连忙解释。

咦咦咦?难道那两个先生是吃里扒外的货,明面上帮着李小胖,实际上跑去给李茂那个渣男献计献策去了?

顾卿当时脸上就不好看。

“那可是奶奶给你做的东西!”

李锐自是知道奶奶在想什么。“奶奶莫动气,此事是孙儿的不对,拿着奶奶的东西,未和奶奶商议就由得两位先生去做了…”

顾卿眯着眼,看李锐到底是说什么。

“两位先生和孙儿分析过利害。”李锐把两位先生当初对他说的一番话给邱老太君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道:

“我们府上离朝已久,早已淡出朝堂。这时叔父这位新国公要立足,需有一桩要事引起关注。献上‘扳指’,是为了表明我们府里虽一直守孝丁忧,却不忘爷爷‘忠君报国’的遗训。如此一来,既可以重获君恩,又能让京里勋贵世家多个理由重新接近我们信国公府,还彰显了我们上下慈爱孝悌的名声,只是奶奶的一番心思,确实…”

“我并不是怪你们拿我做的东西去邀功,而是此事是大事,我却被蒙在鼓里,实在是不甘。难不成奶奶我在你们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小气肚肠,昏昧无知的妇人不成?”

李锐惊得一下子跪了下来,“孙儿不敢!”

顾卿有些难过的扶起了李锐,看见半年前还浑浑噩噩,受了一点小委屈都准备“离家出走”的李锐,此时却为了不让她担心款款而谈,分析利弊,顾卿不知为什么鼻内一酸。

人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富人家的孩子,若无父母,也是会被环境逼着早些长大的。

顾卿想起了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家中独子独女每个都是家中的宝贝,哪里有过细心谋划,拿别人送的东西去给长辈讨好上司的经历?这么一想,顾卿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可怜,竟是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锐儿乖,这扳指你既然给了你叔父,就算不得奶奶给你做的独一份儿了。你放心,奶奶回头会给你做其他礼物,保证这世上只有你有!”

“奶奶!”李小胖喉头一哽,“我不要礼物,只想奶奶永远陪着我!”

想当年自己在儿科医院内,绝对算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医生阿姨”之一。无数萝莉和小正太拜倒在她的医生袍下,哭着嚷着以后要娶/嫁她。结果呢,等过几天再来个帅气的医生或者漂亮可亲的阿姨,这些小萝莉和小正太们又会去抱他们的大腿,宣告全世界最喜欢“他”(她),常弄得她哭笑不得,黯然神伤。

说好的永远喜欢呢?说好的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呢?

说多了都是泪啊。

李小胖如今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毫无依仗,一直以来视若父母的叔叔和婶母,又因为她的缘故横插一手,让李小胖对他们产生了提防和厌恶。而她现在既是李锐的长辈,又是整个国公府里地位最高之人,小孩子最是敏感,多番因素,终是让李锐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依赖。

这跟聪明的宠物会分辨家中谁才是说话算数的,极力讨好一样。虽然李小胖内心绝对没有这么势利,大约也没有想的这么深过,可是人的潜意识是无法控制的,不知不觉间,李锐已经渐渐变成了这样。

顾卿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他极度迷茫,拿自己当成精神的支柱,倒是有利于他心理的正常成长,可是孩子成长的过程,向来是一个从父母长辈身边渐渐“剥离”的过程,李锐如今对她过度依赖,待她真的去了的时候,打击会变得更大,也会更加一蹶不振,这就不是顾卿想要看到的了。

如今她这具身体已经五十六七,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这么差,随便一场小病都会因为没有抗生素而死掉。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她是否能好好活到七十而不瘫痪在床还是个问题。

“又是孩子话,奶奶总有一天是要去的。这世上,即使是你的父母、子女,或放手让你自立,或你要推他离开怀抱,总有一天也都要离开你,只有你的发妻会一辈子永远陪着你。你若真的喜欢奶奶,奶奶在的时候多多尽孝就是了。”

“呸呸呸,奶奶怎么能咒自己!”李锐从幼年开始,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父丧母亡,府里擎天柱一样的爷爷也病逝了,小小的内心竟是从此对死亡有了极大的恐惧。

顾卿想要帮他的,就是让他能够正视死亡。

“这不是诅咒。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理应顺其自然。只要能够问心无愧的回首自己活着时度过的每一天,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顾卿冷静地说着,“奶奶我并不懂许多大道理,但古人的经典中肯定有许多关于这方面的感悟,你可以和你的两个师父讨论一番。”

至于你会不会给你两个师父忽悠的连门都找不到,那奶奶我就真的不得而知啦!

一个“扳指”引发的人生感悟似乎还历历在目,皇宫里派出来的天使却马上就要进府。

可怜顾卿一大早梳妆整齐,穿了命妇诰服,领了家中儿子媳妇并两个孙子盛装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等的两眼昏花双腿发软,才等来这群姗姗来迟的“天使”。

天使啊天使,为什么你不长翅膀快点从天上飞过来,却要骑着矮脚马慢慢走呢?

当顾卿见到那位明显不是太监的礼官,慢悠悠地跟着仪仗踱到公府的仪门前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宫里来传的口谕,叫公府准备清早接旨,这都日上三竿,眼见着要中午了,他们才来。

这群“天使”是掐着点来蹭饭的吗?

顾卿为了接赏赐,特地翻过了老太太的记忆,这老太太跟着丈夫儿子接旨接赏接过大小十几回,也算是经验丰富,但朝廷特地颁给她的赏赐,除了刚开府时候封国公夫人的诰命以外,这还是第一次。

顾卿弯着身恭迎礼官,这群礼官人人有须,绝不是宦官。

这大楚不似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大概是年年征战,男丁珍贵的缘故,宫里的太监多半还是前朝那些老人。也有一些是实在过不下去的孩子,或者一生下来就天阉被送到专门的宫司的孩子,每年新进的太监没有几个。从小入宫的,数量不多,宦官们往往也得不到重用,只做些跑腿和粗使的差事。

但凡颁旨、赏赐,来的大部分是宫中太府寺的礼官。专门为皇帝跑腿的这群礼官,官袍大都是靛蓝色,只有主管才是红色。他们头戴双翅帽,身佩宫廷出入的金牌,一眼就能辨认。

顾卿先前还担心要和电视剧里似的,接个东西还要向太监下跪,好在这大楚的开国皇帝脑子正常,没这么折辱功臣。

邱老太君作为两朝的老封君,已故老国公的遗孀,亲自出来接旨,即使是“天使”,也不敢受了她的全礼,只微微侧着身子避开,以示尊敬。

一位中年礼官拿出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信国公府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父子两代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今日信国公太夫人邱氏以一老妇人之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视军中兵士若自家儿孙,以…”

顾卿听得两眼发晕,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这个封赏的圣旨到底说的些什么,只盼的接完圣之后,让她两个乖乖孙子给她好好解释解释。

这是她在古代接的第一份圣旨,如果连人家说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吃亏了!

那礼官依然一丝不苟地念着:

“…阖府精于武备,心系社稷,赐予奖赏理宜然也。兹特授信国公李茂领兵部武备一事,盼卿显体国之忠,威振夷狄。今邱氏所作之玦,赐名‘邱氏射玦’,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妾身领旨。”

等那礼官念完圣旨,顾卿迷迷糊糊的上前躬身双手接了旨,李茂连忙再伸出双手从母亲手中接了恩旨,奉与早就放置好的香案上,点上一炷香,顾卿带着全府上下面对圣旨三跪九叩,山呼万岁,此旨才算接得了。

那些礼官们平安顺利的完成了使命,也均松了一口气。

为首那宣旨之人笑着和李茂说道:

“国公莫以为我们几个早上偷懒,混到此时才来。实是圣上对府上恩隆,我们走到内宫门口,陛下又将我们招了回去,再将赏赐厚了一倍,待我们走到丽正门,慈明殿又来了懿旨,太后也赏了恩赐下来,我们来回折返,竟错过了吉时,还请府上勿怪。”

古人讲究吉日吉时,错过吉时,总是不美。但错过吉时的原因是因为一桩天大的好事,哪里会有人缺心眼到责怪的道理,没看到李茂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吗?

“不敢怪罪,倒是累的天使辛劳了,国公府上下感激不尽。”

这些礼官都是天子近臣,颁完圣旨和恩赏还要回宫去复命的,自是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那礼官也不想得罪现在正红发紫的信国公李茂,见李茂表情从容,这才点了点头,又继续对后面道。

“信国公一品国夫人邱氏接赏!”

“妾身在。”

“邱氏孝敬勤俭,贞静淑懿,笃生哲嗣,大义可嘉,潜德宜表,御赐‘金缕翠鸾荣华加身翟冠’一顶,缨络垂旒女官冕一顶,蟒袍玉带两条,‘邱氏射玦’御笔亲提匾额一块,金三千两,宫缎九匹,内造七色射玦一套…”

“奉太后懿旨,赐国夫人邱氏…赐嫡孙李锐…赐嫡孙李铭…赐方氏…”

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光是报各种物件的名字就少说用了一刻多钟,待后面抬着赏赐的礼官用铺着黄绸的托盘和箱子一件件把赏赐奉上过目的时候,信国公府一家老小少不得又要跪又要拜,又要谢恩又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真是把人累了个半死。

看李茂和方氏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再看李锐和李铭也是与有荣焉,小胸脯小肚子挺得多高,顾卿深深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代沟”恐怕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她除了对这古代帝王搞的“面子工程”和“个人崇拜”生出了烦躁以外,半点也没有生出感动或是骄傲这样的情绪。

这一场封赏盛事直浩浩荡荡进行到午时过后,才算完全结束。

若是现代,上级领导派专员下来出差,接待的单位怎么也是要管吃管住,有的甚至还要安排些“特色节目”。这里的礼官却似乎清廉的很,差事办完,跨马就要回宫。

顾卿一直瞪大着眼睛注意着,却没看到如电视剧里那样“公公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或者“钦差一路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这种公然收贿受贿的恶场面。

那礼官甚至和李茂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清官啊!顾卿对这些没有“潜规则”的礼官送上了敬佩的眼神。

而后府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圣旨和一些封赏得造过册后送到家庙供上,非祭祀之日开家庙还要重新祝祭一番。小胖和小呆也得了太后的赏赐,小胖得了一把名叫“秋泓”的长剑,小呆是一套名家的文房四宝,两个孩子都很高兴。

前一阵子过年时的热闹尚未散尽,这事一出风头,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李茂新领了修整军队装备的差事,这差事涉及兵部、户部、工部三部,有些军队的仪仗等物还涉及到礼部,这差事是熟悉六部最好的办法,比李茂刚入朝时到处应酬有用的多。

皇帝怕李茂不通庶务,还特地拨了几个翰林院精通兵事的学士协助他,短时间里倒没出什么纰漏。若无例外,这几人以后就是李茂的人马。这李茂水涨船高,几部里涉及军备的属官们纷纷上门拜访,李茂每天应接不暇,倒让想要赶紧“造人”的方氏生出了些不满来。

想要拜访庆贺邱老太君的帖子自是也不少,“夫人外交”古今中外皆有它重要的作用。无奈顾卿是穿来的异类,不但不喜欢应酬,更是连如何应酬都一窍不通,除了接了方氏的娘家女眷和李锐舅母的贺礼,又见了见以外,其他人都用“身体抱恙”挡了。

晋国公府上也递了帖子,邱老太君能“抱病”不去,方氏要是也不当一回事那就是狂妄自大了。帖子约定的那条,方氏亲自带着回礼去了晋国公府上道歉,她婆母身体不好,早就不出来应酬了,老晋国公的母亲现在还健在,年已八十,辈分还在邱老太君之上,方氏被她留下来见过了晋国公府上诸位女眷,回来时春风满面。

信国公府站起来了,从上到下都仿佛重新焕发了当年的光彩。二月里买进来的下人也在细细调1教着,听说有几个特别懂事,怕是要不了一年就能被送进后院伺候。方氏只觉这一段时间万事都顺,万事都好,连晚上睡觉都恨不得大笑三声再睡才好。

只是眼见得李锐越来越瘦,她这么些年辛苦养出的痴肥都渐渐消失了,李锐眉目间已经有了俊秀的影子,方氏有些烦躁。但一想自家相公现在得了圣上重用,再过几年,上个折子立了她的嫡长子李铭为世子,也就是时间早晚的事,竟觉得一直在心里视作毒刺的侄儿李锐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铭儿最近的功课得了她父亲的盛赞,在她娘家府上大大的出脸。而李锐还在擎苍院里学着射箭和骑马,似乎是觉得书现在读已经晚了,准备走府里老国公的路子,连四书五经也是跳着去读的。

现在学什么都晚了!

一个月后,北园,持云院内。

五日一休沐的李锐准备在北园窝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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