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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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薛棣出去,是因为刘凌不放心薛太妃出宫去皇观中修行太过清苦,让他前行前往照应。

江凤娘寻死不成被点了睡穴,为免她醒来尴尬继续寻死,刘凌让素华将她送回了江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戴良的祖父戴勇就已经进宫请了旨,希望能为江家小姐和戴良求个恩旨定下婚事,刘凌自然是准了。

如今戴良被放了假,自然是被戴勇捉回家忙活议定婚事的事情。再拖几天,江家小姐被坏了名节的事情传出去,以她的“刚烈”,沈国公府说不定就要落个“逼死无辜女郎”的业障。

因为跑腿的戴良和起草文书的薛棣不在,刘凌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时候越发吃力,然而更吃力的却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内心。

这一种吃力,到张太妃求见,向刘凌求去的时候达到了顶点,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刘凌面如土色。

“张太妃,连你也要离开朕吗?”

刘凌眼中一片自我厌恶。

“是三儿哪里做的不好…”

“陛下,并非如此。”

张太妃对刘凌一向温柔,其他太妃在他登基之后已经渐渐改掉了喊“小三”、“三儿”、“三郎”的毛病,只有张太妃还经常用“三儿”称呼他,一如往昔。

然而薛太妃的事情一发,就像是为她们敲响了一记警钟,往日里亲昵甚至有些对待晚辈的随便态度,顿时收了起来。

她们不觉得什么,可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一种“皇帝对我家主子也服服帖帖”的错觉,今日是薛太妃,明日说不定就该轮到她们了。

这也是刘凌为什么心情不好的缘故,似乎随着薛太妃出宫,那一些温柔的、和煦的、让人想起来就心中温暖的东西,也渐渐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张太妃了解刘凌不是任性的性格,从小到大,哪怕他再伤心,再愤怒,也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所以她说起自己的原因时也没有什么遮掩。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薛姐姐的话说的是对的,我们毕竟不是您真正的皇祖母,一直行着太皇太后才该做的事情,其实是一种僭越。您长大了,该寻找自己值得互敬互爱的女子…”

张太妃看着刘凌满脸“你就是要抛弃我还找这么多理由的表情”,心中更加痛苦了。

“而且,我们如今都已经年近五十啦,这个年纪,实在能活多久全看老天,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这些老姐妹,等闭眼了之后,是万万不愿意陪葬在平帝身侧的。”

她咬了咬唇。

“可我们都是有品级、有封诰的妃子,如果我们死在宫中,无论礼法上还是情理中,我们都是要随葬在皇陵的。”

刘凌动了动唇,理智上明白她说的都是实情。她们出冷宫时,刘凌愿意让她们的家人接她们出宫荣养,除了为了放他们自由的原因,更多的考量,也是因为他的皇祖父毁了她们一生,她们死也不愿意再躺在他身侧的缘故。

可在感情上,她这个时候想走…

“而且,我在外面还有牵挂呢,我师兄出宫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捎进宫过,我一直担心他那边,趁我现在还不算太老朽,我想出宫去他的故乡探望探望他,也算了了我一桩…”

张太妃笑着解释自己想出宫的愿意,语气中满是“你看我真的不是不要你了”的安慰之意。

可刘凌这个时候却失了态,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几乎是蹦了起来。

“没有什么孟太医了!”

刘凌攥着拳头低吼。

“您就算出宫去了,也看不见孟太医!”

他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意,犹如受了伤的幼兽,对着这个世界张牙舞爪,恨不得撕碎一切。

张太妃见刘凌突然发怒,甚至迸出这么一句话来,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满脸震惊。

“他死了!”

刘凌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谋害先帝,已经服毒自尽了!”

“不…”

张太妃捂住嘴,长久以来心中的不对劲感终于被人捅破了窟窿,抖得犹如风中的一盏孤灯。

“不!”

她哀嚎一声,看也不看刘凌一眼,就这么调头径直跑了出去,生怕再听到更多残酷的话语。

刘凌见张太妃仓皇跑了,狠狠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拂下桌去,惊的王宁和其他宫人连忙上前阻拦,生怕他伤了手或手臂。

“走!你们都走!一个都不要留!”

刘凌喘着粗气。

“全部都到殿外去守着!”

“这…陛下…”

一个宫人正准备劝谏,却被王宁悄悄拉住,摇了摇头。

“是,陛下,我们这就离开。”

他听见这位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大总管如此说道。

霎时间,宫人鱼贯而出,紫宸殿书房内空空荡荡,再无人烟。

姚霁在祭天坛例行“查探”一圈之后回到紫宸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名贵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刘凌最喜爱的一枚小印也被摔出去好远,孤独地躺在阴暗的角落里。

屋子里的门窗被紧闭,门帘子被放了下来,只是王宁担心里面没有人照顾,如今正掀开一条小缝紧张地向内张望,姚霁正是从这里进入的书房。

所有门窗都被紧闭的房间里暗无光线,即使是白天也是如此,刘凌静静趴在已经空无一物的桌上,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一动都不动。

“发生什么了?”

姚霁心想。

“这样睡着了,会感冒的吧?”

她惊讶地蹙起了眉头,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刘凌的身边,条件反射想要拍拍趴在桌子上的刘凌。

但她忘了她依旧没有实体,伸出去的那只手从刘凌的肩头上没入,在这漆黑一片的房子里,看起来格外妖异可怖。

可刘凌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直直地从臂弯中抬起了头来。

“王宁?朕不是说不准…”

嘶…

姚霁倒吸一口凉气。

啪…

刘凌僵硬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头又扎进了臂弯里。

装死。

姚霁瞪大了眼睛,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但她却相信自己在那微弱的光线下绝没有看错…

“刘凌,你在哭?”

第204章 道路?歧路?

刘凌并不怕王宁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因为他知道王宁即使看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他是自己的总官,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即便是薛太妃在时,想要问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也许会透露几句,可说到一些有关皇帝颜面的事情时,他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但他没想到来的是瑶姬。

他一直认为瑶姬是下凡的仙人,是辅助人间君王走上“正道”之人,她辅佐的君王应该无坚不摧、英明神武,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一遇到事情就缩到壳里,只会哭泣。

气走了张太妃让他既伤心又后悔,被姚霁看到这幅模样则让他羞惭无比,恨不得地上开个缝,将自己埋了。

仙人看到自己这幅软弱的样子,是不是会对自己失望?

他满心里都是这样的惶恐,以至于无法正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如果姚霁是真正的仙人,见到这样的刘凌自然会很失望,但姚霁毕竟不是仙人,而只是个女人而已,所以看到这样的刘凌,她只是愣了愣神,心中一下子就柔软一片。

“你怎么在哭?”她声音轻柔。“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姚霁并没有嫌恶的语气,也许是刘凌独自舔舐伤口十分难熬,他缓缓抬起头来,运足目力看了姚霁一眼,见她真是没有什么看轻他的态度,才仍由眼泪在脸上流淌着,轻轻开口:

“我刚刚做了一件错事…”

他顿了顿,一提起这件事,他心中依然痛苦万分。

“我伤了一个我不该伤害的人。”

“愿闻其详。”

姚霁并没有多说什么,昏暗的书房内,她施施然在刘凌脚边盘腿席地而坐,如烟如雾一般的裙角甚至在刘凌脚上拂过,引的刘凌将脚缩了一缩。

她没有实体,无法像是正常人一样坐卧,能够安歇的只有宣政殿里那张不知为何她能躺下的龙床,以及随处可以坐下的地面。

大概是因为姚霁坐下后只能看到头顶,让刘凌渐渐放松了下来,将头轻轻扭向别处,开始将孟太医在先帝时的故事一一说来。

他之前情愫未开,对于孟太医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只为见张太妃一面,只当做是同门情谊,甚至不太能理解孟太医在父皇之死中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可如今他隐隐对“情”之一字有了些了悟,如今再次说来,竟有些唏嘘。

说起来,这些太妃们都是很好的女子,值得这些男人对他们真心以待,蹉跎半生,可既然一开始就错了,能够团圆美满的,又有几人?

刘凌想起窦太妃去招安陈武,回宫后从此郁郁寡欢经常发怔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情深不寿,他已经开始有些畏惧感情这种东西了。

“难怪你和孟太医都一心想要瞒着张太妃,这样重的‘牺牲’,对于张太妃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姚霁对后宫里的太妃们也有些了解,那张太妃虽然年岁已高,却心地纯良天真烂漫,她少年进宫,遭遇灭门,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没有偏激,可见确实天性便是如此,很难改变。

她在谈笑中总是不时嬉笑,有些孩子气,但那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和她接近就会感到身心舒畅,被她注视就会觉得如沐春风,这种坦率而平易近人的气质放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无疑是“不合时宜”的,可反过来想一想,这样的人作为一个胸襟开朗的长辈,确实是值得小辈们维护和关心的。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刘凌伤害了她,才会觉得越发难过吧。

果不其然,刘凌见姚霁回话,犹如得到了鼓励,继续将心中的软弱倾诉了出去。

“我小时候在冷宫里长大,薛太妃严厉,一开始其他太妃都因我是皇祖父和皇祖母的孙子而不待见我,只有张太妃对我温柔体贴,犹如亲生祖母一般。在我心里,最敬佩的女人是薛太妃,最爱戴的女人却是张太妃…”

刘凌抹了把脸,“若是平时,我便是自己吃苦,也是不愿意让她们有一点不高兴的,可刚刚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总觉得她们是不要我了,是因为我没帮得了薛太妃而生我的气,我心中又气又痛,竟想着让她们也和我一样难过才好…”

他会痛哭流涕,大半竟有发现自己也这般“卑劣”的缘故。正如姚霁所感受到的,从小接受各种有关“德行”上的监督和教导,让他已经有了一点道德洁癖,一旦发现自己也有了“污点”,就越发自我嫌恶。

姚霁却只是微微“啊”了一下,连眼皮子都没抬,只不以为然道:“我一直觉得你比同龄人稳重,如今看来,原来是你叛逆期来的比较晚。”

“什么?”

刘凌完全听不懂姚霁的话,只是怔愣。

“刘凌,在我看来,你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么多人的生死情感往自己身上背。张太妃当年入宫,必定是家族有所取舍,既然舍了,有今日这般结局,也不算完全是别人的过错。孟太医痴心一片,可他手段错了,以医者之名行姑息之事,和谋杀无疑,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他选择了这种手段,事发之后会有这种结果,也是自然。”

姚霁并不知道孟太医这么年做了什么,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以为他是见死不救故意坐等刘未病情恶化而已。

“就你的复述来说,孟太医进入内狱之时,似乎也早已经想明白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怨天尤人,反倒从容安排好后事,甚至连受刑的苦楚都以自尽避过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长的,但你总是在别人的角度上看问题,总希望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人人都很好,每个人都平安喜乐。”姚霁皱了皱眉头。“但我若站在你的角度来看,这些太妃们密谋策划杀了你的祖父,孟太医间接造成你父亲英年早逝,就算有因有果,你不怨恨他们,但想着人人都好,实在是一种,一种…”

她眉头蹙得很紧,却半天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踌躇了一会儿,才想了个中性点的词汇。

“实在是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这个词,说起来还是“新鲜词汇”,但刘凌实在是太过聪颖,几乎是从字面上就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霎时间,泪痕满面的脸庞蓦地一白。

姚霁见他这种被“一语中的”的样子,又幽幽叹了口气。

自被滞留在这里之后,她叹气的次数,加起来快要比自己活过这么多叹的气还要多了。

“我也母亲早丧,由父亲抚养我长大,后来并没有再娶。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即使在我们那里,也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威望,所以很忙。所以我小的时候和你一般,是被很多同样了不起的长辈带大的。”

不知是不是物伤其类,姚霁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在我父亲的那个领域,我认识的长辈都是其中拔尖的人物,天然就有高高在上的自信感,但我从小就被察觉并不具备这方面的天赋,和你从小过目不忘聪慧无比不同,我稍微强于他人的,只有一种几乎没有什么用处的才能…”

她苦笑了下。

“我特别能忍受枯燥,也特别能忍耐,一般孩子无法耐心做下去的事情,我却能一直机械地进行下去。”

“在我没找到我的方向之前,我和你一样缺乏安全感,我认为父亲对我的‘冷落’是因为我没有天赋的缘故,拼命的在我父亲的领域去努力,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夸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可最终结果很是明了,那个只属于天才的领域,是容不下一个普通人的,我不但没有得到该有的赞许,反倒将自己累的身心俱疲,几乎绝望的地步。”

姚霁席地而坐的身子突然动了动,伸出一截洁白的皓腕来。

“太黑了,你怕是看不到,要不要点盏灯?”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手中的“腕表”。

“不必。”刘凌抿了抿唇,“我从小学武,可以在黑夜中视物。”

“啊,又是武功,真是神奇…”姚霁有些羡慕地将表盘遮住的部位给刘凌看,“你看,这就是我叛逆期的产物。”

刘凌在姚霁脱开仪表盘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饶是如此,待看到那些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丑陋伤疤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次我差点死…魂飞魄散了。”姚霁呼了口气长气,“可当我醒过来后,我就想,我一直在为追着别人而活,在别人的期待下而活,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我把自己累得犹如一只死狗,可到头来,我不快活,别人也不快活。”

“我那时候找不到答案,我就想,我这样的烦恼,也许别人也有过,也许过去的人也曾经历过,那他们是怎么排解的?那些生来就‘普通’的‘普通人’,要想变得‘不普通’,究竟是怎么做的?大概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我就走上了今天的道路,一直到现在。”

“你称呼我为‘仙子’,其实在我们那里,我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多很多,我只是在我的领域里已经有了些成绩罢了。我之前说过,我很能忍受的住枯燥,而我擅长的领域,是公认最枯燥的领域之一,因为‘人’繁衍进化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所留下的知识和记载也如皓月繁星…”

她眨了眨眼睛,“我是我们那的‘史官’,而我们那的‘史书’如果摞起来,足以把一个有心学习的人吓跑。”

她不能暴露自己来自于未来的秘密,说话语焉不详,可刘凌的脑回路却自然往那个方向转了过去。

“我明白,仙人不死不灭,活的时间太长,如果什么都记的话,那记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啦,我明白的。”

刘凌露出钦佩的表情。

“您实在是很厉害!”

不知为何,姚霁心虚地红了红脸:“这个,死记硬背的本事,算不得什么,你过目不忘才叫厉害,如果你在我们那里,也一定是了不起的人。”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更加羡慕地看着刘凌:“不,你无论在那里,都应该是了不起的人,等你长大了,应该会更加优秀。”

刘凌轻轻地笑了,被人赞许总是让人高兴的。

“仙人不死不灭…”姚霁喃喃了一会儿,“不,真正不死不灭的人。一代代繁衍,一代代将自己的所学传递下去,就如薛太妃、张太妃她们对你做的一般,你已经成为先人意志的延续,在某种意义上,人类已经‘不死不灭’,直至再无意志传承…”

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并不想刘凌理解或明白,所以很快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

“等我再大一点,我就明白了,被人需要固然是一种‘安全感’,但能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是一种安全感。”

姚霁仰起脸,看着黑暗中一言不发的少年。

“聪明人其实在某种意味之下也和笨蛋没有两样。不同的是,想到过去的错误,能够在未来不再犯错,这就是聪明人,聪明人其实和普通人在这一点上一样。不论是笨蛋还是聪明人,都是过去的时间产物。笨蛋被过去所牵制住,普通人和聪明人则是从过去学习,不同之处就是在这里。”

姚霁的眼睛从未有过的闪闪发亮,在这一刻里,在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里,每个人都自信的犹如神明。

“笨蛋好像相信只要一直拼命思考,过去的错误就会被纠正过来。其实,过去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是完全既定的事实。历史也是如此,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它既然已经存在了,就只能接受。”

“只能…接受?”

刘凌有些不甘。

“可…”

只能接受?!

同样被触动的还有姚霁。

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它已经存在,为何不能接受?

观察一种错误如何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岂不是比起一帆风顺更加符合“正道”?她的同伴们一直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未来发展到极致,以避免所有的风险,难道不是一种邪路吗?

人尚且犯错,如果历史是映射出“人类行为”的聚合体,那这世上哪里有绝对不会出错的“过去”?

秦统一七国,和楚统一七国,也许殊途同归,最终将指向同一个叫做“汉”的国家。

第一次世界大战提早爆发或第二次世界大战提早爆发,也许殊途同归,最终都将走向人类的“联盟”。

历史的拐点为何不能作为研究的依据?全靠“理科生”精准而残酷的试验天性,真的符合“历史”的真谛吗?

这一刻,刘凌的震撼绝对没有姚霁受到的震撼大,他只是在姚霁的“点拨”下理解了“人要允许自己有错误,但被过去的错误束缚住就是一种错误”,可姚霁领悟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类似于“天道”的范畴了。

那是属于“掌控者”的领域!

刘凌见姚霁说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而后闭上了眼静静思考,就犹如佛家或道门突然的“顿悟”一般,也不由得摈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大气,就把姚霁的领悟给“吓”没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姚霁才面色复杂的睁开眼,眼神很是难过。

一个时辰前,刘凌还心痛的几乎要熬不下去,可看到姚霁这幅样子,他却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定没有这位“仙人”所经历的痛苦。

好在“仙人”就是“仙人”,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是周身的气质更加沉静,就犹如武人突然入武,文人突然入圣,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进入了宗师的境界,也就越发坚定了。

她轻启朱唇,像是对刘凌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你别对自己太严苛。”

作者有话要说:别对主角太严苛。

第205章 别离?相见?

“你别对自己太严苛。”

短短几个字而已,却说的刘凌喉间一咽,鼻子里酸涩无比,几乎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无论是薛太妃也好,还是后来东宫里的博士、大臣们也好,包括后来对他另眼相看的先帝刘未,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你太松懈了。”

幼年时那么多太妃的殷切希望,东宫里两位刻苦用心的□□以继夜的努力,朝堂听政中每次听得囫囵总是要下课后问遍大臣的迷茫,他不是不刻苦的,可还是“太松懈了”。

有时候他想想,作为一个出宫在冷宫里、生来就被人废了经脉,母妃早亡又默默无闻的皇子,能坐上这个位置,除了运气和各种贵人,更多的,大概就是这种“不松懈”。

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精神却怎么也松不下来,就像是一头拉着许多货物的老牛,低着头一直朝着某个方向使劲走,可那尽头太远,负担太重,他已经渐渐失去最早的信心和乐趣。

刚刚叱喝走张太妃,让他猛然发现了内心的阴影,随着他一日又一日的“不松懈”,心中的黑洞也随之变大,随时有择人而噬的趋势。

今日他能因迁怒而让张太妃心中痛苦,明日会不会就轮到其他大臣、后天会不会就变成天下苍生?

那么多暴君,难道一开始就是残暴的吗?

姚霁似乎在那一瞬间悟到了什么,此刻有些魂不守舍,看向刘凌的表情也有些微妙的转变。

刘凌能够感觉出来,姚霁这种转变是更类似于有了些“人气”,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心中已经决定明早去找张太妃道歉,然后再去解决掉这次选妃引出的争端,现在这些大臣顾及着他的想法没有闹将开来,可拖不了多久,肯定还是要扯出来的。

哎,千头万绪,当皇帝真就这么好命吗?

这边刘凌向姚霁倾诉了一番,心情终于晴转多云,那边张太妃被刘凌“一语道破天机”,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奔回了昭庆宫。

昭庆宫里如今失去了薛太妃这个“主心骨”,大有些不知明日何夕的意味,这座宫殿原本就因为太后的去世空了许多年,只有一些年老的宫人打理照料不至于荒废,好不容易迎来了一线曙光,住进了许多“主位”,让昔日已近黄昏的昭庆宫重新在黑夜里昼夜通明…

可没有多久,昭庆宫又要没落了。

这些宫人都是人精,自然看的出薛太妃一走,其余几位太妃原本坚持下来的心也有了松动,尤其是王姬和张太妃两位,已经传出她们开始让宫人收拾原本就不多的东西了。

如今张太妃一大早去了皇帝的寝宫紫宸殿,突然梨花带雨地奔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一脸惊吓表情的宫人,足以让这些宫人遐想连篇,脑补出几千字的宫廷秘闻。

也有心中实在担忧的,转过身就去寻觅各家的主子,告知张太妃从紫宸殿哭着回来的事情。

所以张太妃在昭庆宫的主殿还没站稳,已经就有得到消息的一干太妃们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

已经升为方太/祖/妃*(注)的方太嫔性子最急,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窦太妃也是如此,大约学过武的都有些风风火火,一把凑到张太妃身边就拿出帕子将她脸盖住。

“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什么年纪了,也不怕小辈耻笑!”

张太妃已经被这些姐妹们笑话了一辈子,也不怕再笑话一次,用帕子将脸一抹,哼哧哼哧地委屈道:“三儿,三儿刚刚吼我…”

这话一出,太妃们顿时一愣。

刘凌性子温和是有目共睹的,他对待女人和小孩尤其有耐心,看他对庄扬波和张太妃就知道了,结果现在张太妃说他吼了她?

“我不是让你好好跟他说嘛!”

王姬是知道张太妃去紫宸殿干什么的,当下心中就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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