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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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冷淡地回答了祝英台的问话,手臂抖动了一下,就把袖子扯了回去。他整以暇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准备上前。

祝英台见他这幅要上去撕逼的样子,心惊肉跳。

“你认识说话那人?”

他们刚登上甲板,那人离得远又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是一身着蓝色丝袍的士子领着一个女人并几个侍卫围着几个管事的,看不到脸面。

这样还能认出是谁,除非真是什么熟人。

果不其然,马文才肯定的“嗯”了一声,像是看到什么麻烦一般看了看远处,叹气道:

“是个十分讨厌,又不得不理的人。”

马妈妈:(泪流满面)上天啊,难道我们家终于要有个会理财的了?!

只会当倒爷的马文才:…

只会花钱的马太守:…

只会算账的祝英台:…

第100章 难兄难弟

马文才这辈子真心相交的朋友极少。

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别人,又或者他不愿交友,而是他上辈子交的朋友,后来大部分都跟他划清了界限,能不落井下石的就算是仁至义尽的了,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这个正在为了几件船舱大发雷霆之怒的,便是上辈子落井下石最厉害的那个。不但落井下石,他的整个家族,几乎将他们马家逼到无路可走,间接让他父亲冤死,母亲自缢。

可这口气,他却不得不一直忍着,只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本钱,才能撼动这样的局面。

“马文才,你确定你处理的了?”

陈庆之有些担心的看着远处的那些士人。

“先生,在说话的那个是我的表兄,家母和他的母亲是姐妹。”

马文才也只能这么解释一句,上前处理纠纷。

“沈让!”

马文才一声呼喊,成功中断了前方的争执。

那被叫做沈让的少年身子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待见到喊他的是谁时,他一双眼瞪得多大。

“文才?你不是在会稽学馆读书吗?怎么回吴兴了!”

那些被他指着鼻子骂的管事见正主儿来了,也松了口气,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马文才的身旁,拱了拱身子。

“是马公子是吧?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诸位跟…”

“文才,那些舱房是为你留下的?”

沈让有些惊喜的也上前了几步。

见马文才点了点头,沈让笑容更甚,很理所应当地说:“那正好,我住在你们下一层,位置不太好,楼上既然是你们住的,将房间腾两间给我和我的人吧,你让你的人到下面住去。”

周家的船是商船,这种船大多是楼船,虽没有运粮船快,但最是稳当宽敞,但由于船体所限,最上层的房间并不多,就连他们上船来前,周家也事先打过招呼,只能两人一间。

沈让一开口就要两间,让马文才身后的风雨等人表情都有些不好。

“这就不巧了,我们的房间也不多,我是跟着同窗们一起出来的,其他人订下的房间我不好做主,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屋子让出来给表兄住了。”

马文才笑着,余光从沈让身边的佳人上略过,大概知道了这位表兄为什么会突然为了房间发火。

身边傍有这样美艳的佳人,自是恨不得让对方为自己的威风所折服,最好别人都能对他是言出必遵。

更何况他这表兄最为好色。

听马文才说他把自己的屋子让出去,沈让顿了下,迟疑着说:“这样不太好吧?而且一间的话,我的随扈也没办法安排,你是不是问问你的同伴,可有谁愿意让下的?我可以多付几倍房钱。”

他听说马文才去了会稽学馆读书,五馆大多是寒生的事情天下皆知,沈让根本不觉得让寒生让一让房间有什么了不起。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只是靠着马文才的关系才能上船的,只要多多给钱,对方一定愿意换屋子。

马文才起初还耐着性子和他周旋,如今听他想要用钱打发人,心中也有些不耐,微微让了让身子,示意沈让看自己身后的那些人。

为首的傅歧人高马大,穿着打扮一望便知是将种,而后的祝英台也好,徐之敬也好,看起来都非同寻常,就连只穿着普通儒袍的梁山伯,因为站在护卫簇拥的陈庆之身后,看起来都并不卑微。

“你的同伴都是?”沈让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不像是寒生。”

“哦,今年天子下诏召‘天子门生’,不少高门都送了子弟入书院,我同行的同伴里,有灵州傅氏家的傅二郎,还有东海徐氏的嫡支,以及会稽乡豪祝家庄的公子,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为了表兄这些钱让屋子的。”

马文才表情无辜地解释。

沈让听着一大串家门的介绍就知道没戏了,吴兴沈氏不过是郡姓,可傅氏和徐氏却是著世大族,可又不愿意跌面子。

他正准备在纠缠一会儿,脑子里突然灵感一闪。

只有一间?

只有一间好啊!

沈让看了身边的美人一眼,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一副不甘地表情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领了你的好意,就住你那间…”

他正准备说住了马文才那间屋子,手臂突然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苦心追求的美人儿将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臂。

这美人儿一身红衣,越发衬的浑身肌肤如玉。

寻常良家女子,尚未长成一点后都不会穿这么艳丽的红色,更别说这个女人美艳动人,眉眼间妖冶风流,伸手就搭上沈让的手臂。

但这女子动作轻浮,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舒服的。

“哎呀沈郎,若只有我们两个住在楼上,那有什么意思?”这女人一张口,声音也柔媚的让人身子先软了半边。

“旁边都是不认识的男人,岂不是吓坏了奴家!”

沈让原本想着能趁此机会一亲芳泽,可色授魂与之下脑子里已经空空荡荡,再想着一层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份地位又不低于他,确实有些危险,便顺着台阶下了,满脸顺从。

“好好好,畏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得了佳人一触,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再看向马文才时已经没了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故作大度地说:“文才啊,既然畏娘说了不愿意和你们住一起,那我还是陪她住在下层吧,马上要开船了,我领她到处逛逛,你先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回头再来见我吧。”

说罢,伸手反摸上畏娘的青葱玉指,就要牵她离开。

马文才见他老毛病一点也没变,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一派自然,还有心力对面前两人笑了笑。

他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这一笑却有了回应,站在沈让身边的畏娘也对他回笑了一下,只见她唇角轻扬,眼角往上一勾,说不出的风流韵味,马文才哪里见过这样当众抛媚眼的,当场就黑了脸,不自在地转过眼。

见马文才这幅雏儿样,那女子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手掌也从沈让手臂上移开,突然开口:“我陪公子上来有些时间,既然没换成房间,我得下去,否则岳娘子在楼下该等的急了。”

说罢,对着马文才和沈让微微一礼,在身边小丫头的跟随下缓缓朝船舱走去。

沈让哪里能看她就这么走了,连忙追在她身后,对表弟丢下一句“回头再叙”就跟着而去。

“这位表少爷还是这么一厢情愿。”

疾风见人都走远了,嗤笑一声。

马文才召来细雨,吩咐他去打听打听那女人什么来历。

他这番举动惊得疾风和追电眼睛瞪得浑圆。

“主人,夫人不许你狎伎的!你好生生去问那个女人来历干什么!”

疾风还以为马文才被那女人临走的一眼看的不对了,连忙忠告:“这样的女人身边不乏狂蜂浪蝶,咱们在赶路中,能不生事最好不生事啊主子!”

“你胡说什么!”

马文才被气笑了,“我就是好奇这女人是怎么搭上我表兄的。”

几人听到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随时准备“谏主”。

马文才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将这事处理妥当了,就回了众人之中,大概向几位同伴并陈庆之解释了下原委,当听说他那表兄是为了个女人大耍威风时,几个侍卫了然地笑了起来,并不放在心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很快就安置好了住宿的事务。

他们住的是这楼船最好的部分,房间又大,但徐之敬不愿意和庶人同住,只能梁山伯和马文才一间,徐之敬和傅歧一间,陈庆之带的心腹太多,又是客卿而不是主子的身份,没住上面的上房,和所有侍卫一起去了下层,多出来的一间便给了祝英台住。

他们一路行来早已经习惯,这船又是大船,原本应该旅途愉快的,可因为多了沈让这么个人,让马文才身边几个好友都有点心里不适。

大概是马文才告知了沈让几人的身份,还未到午时的时候,这位“马文才的表兄”就施施然来和他们一起“用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但老气横秋的让马文才介绍自己和同伴,还明里暗里暗示他们应该礼遇自己。

傅歧性子单纯,在学馆里唯我独尊惯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当场就差点掀桌,全靠梁山伯频频打眼色才没翻了桌案。

见到沈让这样不识趣,马文才也很无奈,对方毕竟是自家亲戚,不能真赶出去,只能小心翼翼的周旋。

直到…

“什么?这人是寒门出身?”

沈让在知道梁山伯的身份时立刻表情夸张的站了起来,捂着鼻子指着他大叫:“你这厮,士庶不同席不知道吗?你居然敢混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士庶不同席是这时代的规矩,但自刘宋以来,因为寒门担任要务,出于朝政和私下里联系的考量,这种规矩越来越淡,廊下食里也有寒门敬陪末座,移座远客但不离席的。

由于傅歧一直没钱,梁山伯和他同席共食已经习惯了,所以梁山伯的位子虽然离徐之敬最远,但还在一席用饭,如今被沈让当成什么肮脏腐臭的东西一般,除了徐之敬以外,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表兄,此人乃是我的师兄,会稽学馆贺馆主门下,和我是同门。”

马文才再怎么不喜梁山伯,这人好歹也是和他们一路的,轮不到沈让指手画脚,更何况他说他混入他们士人之中,也是间接说他没规矩让庶人混了进来。

他压抑住怒火道:“我们现在是在赶路中,一切以便利为先,断没有事事都分隔开的道理。”

梁山伯没想到马文才会替他说话,眼神惊讶。

岂料沈让却一副马文才已经废了的表情,摇头大叹:

“你从小聪慧,姨父姨母都对你抱有期待,我们听说你去了会稽学馆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好生生高门公子不做,不去学谈玄做赋,去跟一群庶人混做一堆学什么《五经》文章,难不成是想谋个浊官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样才算是符合士族“典范”,嫌弃地看了一眼马文才。

“若不是我无心读书,当时拽也要把你拽到国子学和我一同进学。和那些灼然高门赏月吟诗,出入风流,才是士族处事之道,跟着一群牛监羊肆的寒品后门,没的辱没了你我的身份!快听表兄我的,把这人赶出去吧!”

“我看你才该滚!”

傅歧瞪着眼睛,“听你满嘴喷臭,小爷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傅歧。”

梁山伯拍了拍傅歧的手背,低声叹道:“别闹,你闹了只会让文才兄面上难看,且忍忍。”

梁山伯虽被羞辱,却并没有觉得太难堪,往日在甲馆里中午用饭,他这样的话也不知听过多少,一个中午换三四次地方吃饭也是正常,他不想为了自己惹了一路的伙伴都没了好心情。

傅歧按捺住没翻脸,沈让却越发来劲。

“你看看,明明是世家大族,在那五馆里混上几日,就这么粗鄙,你要在五馆再待下去还怎么得了!”

沈让指着马文才的脸,突然仰首在空气中嗅了嗅,脸上越发嫌弃。

“果不其然,你们居然不熏衣,不敷粉,除了那边那个小公子,居然还无人施朱,连布菜的都没带几个…”

“你才施朱,你全家都施朱!”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我家中的兄弟,各个都是…”

“我管你全家擦不擦口脂!一屋子菜味儿,你能闻到什么熏香啊!假风雅!”

祝英台也吃不下去了,拿着桌上的帕子将嘴一擦,丢下除了油渍什么颜色都没的丝帕,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沈让听这祝家的小儿如此讽刺他,脸色极为难看。

梁山伯和傅歧不愿让马文才难看,那是顾忌这人是马文才的亲戚,可祝英台是亲耳听到马文才说讨厌这人的,自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了。

她要真损人的时候,那是一个脏字都不带还让人难受,此时站起了身来,往前几步拉着梁山伯就要他起来。

“梁山伯,他说的对,你就不该坐这儿,走走走,梁山伯我们出去逛逛,跟这种饭都不让人吃的人坐一起真委屈你了!”

梁山伯没想到祝英台会这么说,愣在原地仰着头,祝英台拉了几下拉不动,急的脸都红了。

这人见了鬼了,给他长脸怎么还发呆啊!

再不起来什么气势都没有啦!

梁山伯见她又气又急,心中叹了口气,一向从不主动与人结怨的他竟真的站了起来,对着沈让说了句“告辞”,任由祝英台拉着离开。

他一动,傅歧也坐不住了,摔了竹箸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这一顿饭吃的走的走,散的散,但凡是个脸皮薄点的,这时候就该借故告辞了,可沈让也是个厉害的,见梁山伯走了,倒自在了起来,挨着马文才隔壁没人动过的桌案就坐了下来。

“这下倒是清静了,连气味都好了不少。文才,怎么没听说你要出远门呢?姨父姨母你知道你出游了吗?”

马文才一直不发一言,不是忍让,而是怕自己一张口就要让沈让难堪,天知道他是花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强忍着伸手把他脑袋按在汤盆里的冲动坐在这里的。

可这边沈让见马文才不发一言,却没停止自己的喋喋不休:“我无意做官,我娘气的半死,非要我去义兴找小叔去说动个官职。真是的,我们家又不是缺钱,要当什么官,劳心劳力,哪里有纵情山水痛快,我看那些汲汲于名利的都是蠢物,半点名士之风都没有…”

马文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咬着后槽牙站了起来。

“表兄,我内急,少陪。”

他拱了拱手,一副急迫的样子,给了疾风追电一个眼色,连净面都来不及,擦了擦嘴和手,便跟着出了船上用于观景的雀室。

他们现在是在太湖上行船,湖上开阔风浪又小,将午饭设在雀室,原本是为了用餐时有个好景致,也有个好心情,谁知道遇见这么个蠢物,好心情没有,坏心情倒一箩筐。

马文才一出了雀室,忍不住一愣,原来祝英台梁山伯傅歧三人虽也都离开了,却没有走远,就在离得不远的船舷处散心,见他出来了,祝英台还高兴地对他招了招手。

他心中一口郁气没散,也实在没心情再回去,祝英台招手,他便走了过去。

“我说马文才也受不了他,肯定要出来的吧!”

祝英台笑着说道:“遇到这样的亲戚,马文才也是够可怜的。”

“笨点没关系,关键还没眼色!”

傅歧活动着手腕,大概是对不能揍人万分惋惜。

“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兄弟的份上,我真要把他丢出去了!”

“你可别真动手,动手了吃亏的是你。”

马文才苦笑,“我这表兄出身吴兴沈氏,他父亲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可他几个叔伯可都是吴兴出了名的人物,情况和祝家相似。”

“乡豪?”

傅歧听到吴兴沈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你当我喜欢和这表兄来往?我也有许多顾忌,不得不如此退让。此人的母亲是我的姨母,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南渡的士族,寄籍在会稽,家父不过是在吴兴为官,可这沈家却是吴兴大族,既非中原南渡之高门大族,也算不上是江南土著的甲第豪门,只因吴兴人士尚武,沈家历代皆散尽家财结交勇武有才之士,屡屡顺势而起,出了不少名重一时的人物。”

马文才叹道:“之前让褚季野住在牛棚的那位县令沈充,便是出自吴兴豪族沈家,我这表兄家世显赫,只不过不求上进罢了。即便如此,他的伯父也有大片庄园,部曲绝不比祝家要少,两个叔叔都有官职在身,只有我那姨父是‘名士’做派,清闲度日,好养门客,不愿出仕。”

他此话一说,众人就知道了他顾忌什么。

马家并非吴兴出身的大族,在吴兴郡为太守,郡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全靠个人的才能。但有些事情跟才能无关,马太守能坐稳这位子这么多年,多半也有这个连襟扶持的功劳。

就算那沈让的父亲没有官职,可只要沈家和马家这层关系还在,马家就有了倚仗,很多事情都能得了方便。

“难怪那沈让只不过比你大一两岁的样子,却能老气横秋教训你。”

傅歧满脸同情。

他父亲尚要礼遇沈家,这沈让从小估计就是在“你姨父能坐稳太守位子全靠我们家”的说道中长大的,对待马文才也就越发不客气。

加上这人本来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或者说不愿用脑子,也不怕得罪人,对待马文才越发肆无忌惮。

“也不仅仅如此。”

马文才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又隐晦的又点了几个原因。

原来当年他娘姐妹几个嫁人,私底下也有攀比。

他娘是长女,嫁了马家的独子,婆母是个慈善的,一来就理了中馈,但他那个姨母嫁的只是沈家的二房嫡子,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好几个弟弟,姨父又是个不求上进的,既不能当家又不能做官夫人,过得不免憋屈。

只是她肚皮争气,在长姐之前生了儿子,倒插队让自家孩子当了“表兄”,不免又有些得意。

可是好景不长,马文才得了东扬州的中正青睐,赐了名又下了“人中之才”的评语,加上他从小用功努力,三岁能诵诗五岁能读经,魏家也好马家也好都寄予众望,而沈让性格却像父亲,是个不爱读书又不求上进的,这么一比,沈让之母心里又有些不太高兴。

但那时候马文才的父亲还没有任吴兴太守,只是在东扬州刺史手下当着祭酒从事,家中全靠马文才的祖父支撑,倒比不得沈家显赫。

吴兴太守空缺时,沈家也在角逐吴兴太守之位,四方活动,他们是吴兴豪族,原本有许多便利,可正因为他们在吴兴地方上势力太大,朝中也好,地方也好,都不愿他们再得了明面上的便利。

这么一来二去,吴兴太守的位置沈家没活动到,倒让和沈家有连襟关系的马文才之父马骅得了便宜。

马骅会被选做吴兴太守,大半也有是沈家连襟,沈家不会太过排挤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马骅性子稳重,不会因为沈家是连襟就和他们连成一气,总会知道个分寸。

也因为如此,沈家和马家的关系越发复杂,说亲密,那也是极亲密的,年节往常走动的都勤快,几家孩子几乎是在一起长大,可要说关系到生死之交、同进同退的地步又未必,毕竟马骅要真这么做,吴兴太守的位置就要换个不给沈家面子的了。

沈让和马文才之间即是表亲,又有竞争关系,两个人的母亲虽然是亲姐妹,可还互别苗头,其中颇有些不可言说的比较。

国子学下令召高门子弟入学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计较,沈家诺大家族,只有在建康做官的一支朝官别支得了名额,吴兴独苗的马家人丁稀少,却还得了一个名额。

作者有话要说:沈让不爱读书,可却仰慕“高门之风”,平日和他父亲一样,处处以“名士”该有的“容止”来要求自己。

一心想着能去建康结交些“风流人物”的沈让知道沈家并不算什么高门贵姓,郡姓也是宋时发迹后攀上刘宋订下的,总想着沾沾“贵气”,自然对马文才能去国子学嫉妒的不行。

可谁知道马文才得了名额,一听五馆召“天子门生”,直奔着给天子当学生的名头就去了会稽学馆。

这么多弯弯绕绕加在一起,沈家也好,沈让也好,和马文才关系复杂尴尬,是以遇到其他人马文才倒还好给脸色,遇到这个胡搅蛮缠的表兄,明面上却一点话柄都不能留下。

否则姨母哭着上门,他娘到还要反过来向姨母赔罪。

徐之敬:(黑脸)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丢我在这里拿他下饭吗?

第101章 自荐枕席

俗话叫强龙压不了地头蛇,马父再怎么能干,有些东西还是翻不过天去,只要马父一日还在太守之位上坐着,就一日还得忌惮着沈家。

也正因为如此,马文才耗尽未来起家可能要用的家当给其父囤粮,便是为了他能够顺利高升,早点脱离这个泥潭。

他实在太忌惮沈家了,前世他家被除族,沈家立刻和他家划清了关系,姨母甚至上门来羞辱母亲带累姐妹。

他父亲在吴兴任太守多年,得罪过人,也有不少人想要他的资源,他被除族后,各方势力齐齐发难想要他父亲多年来在吴兴置办下的人脉和恒产,沈家便是暗中的推手,也最终造成了他马家满门的悲剧。

沈家未必不想吴兴太守的位置,但多年前的争夺,已经让沈家知道了朝中对沈家这种乡豪的忌惮,所以这些年来沈家都在往吴兴以外图谋,沈让的两个叔叔都在外郡为官,沈家也多有子弟去了都城建康为官,留在吴兴本地的,不是不成器的,就是必须要保住根本不可丢了后方的,只要他们在一天,谁来当这个吴兴太守都不舒坦。

可即便再怎么想沈家倒霉,马文才也不得不承认,历经宋齐梁三朝的沈家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就算他拼尽全力和沈家撕的鱼死网破,先死的肯定不是沈家。

更别说沈家养了许多死士和部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年他父母想要他和同样乡豪出身的会稽祝家结亲,也未必不是留了万一吴兴不可取,便回会稽的念头。

所有人里,大约也就傅歧有这么多的亲戚,但他素来野蛮惯了,别人待他倒跟马文才待沈让似的,只有他恶心别人没有别人恶心他的,当然不太能明白马文才现在的感觉。

祝英台更不必说,父母都是强势的人,在祝家庄一家便是天,祝家庄上下只知庄主不知国君,根本没别人给她气受的份。

梁山伯父母双亡,族亲不多,虽身份低微,也没这么多不能得罪的亲戚。所以等听完马文才的“苦衷”后,若说之前几人还只是愤怒,现在就是同情加惋惜。

谁家没几门糟心的亲戚,可糟心成这样还只能忍着的,也是马家倒霉。

“哎,你也难做。算了,下次遇见那个沈让,我就当没看见。”

傅歧本来就是被“夹带”进队伍的,难得说了句体贴话。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惹他,他也别来惹我,否则我可不能被人当傻子!”

“多谢傅兄体谅。”

马文才也是苦笑。若是平时,他遇到沈让这样的混人,就算不愿当面得罪他,背后也要让他好好吃个苦头,可这一路事关重大,他竟只能忍气吞声了。

“我说马文才,我们光让也不行吧,你看他对梁山伯那个样子。还有对你,就差没在你面前说‘你自甘堕落快跟我早日脱离苦海’了,就算我们躲着他,这船就这么大,他要老是来找你作威作福,你就这么一直忍着?”

祝英台摸了摸脸,有点憋屈地说:“他娘是怎么把他养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的?说话这么难听!”

“他在别人面前也不是总这样,只有对我有心结,所以格外‘厉害’些。”

马文才失笑。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就是还要些时间确定消息。”

“有办法了?”

祝英台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不必一直忍着气就好。”

“既然这人是个棘手的家伙,这几天你就稍微躲着他点,等马文才想到法子了就不怕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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