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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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迷不醒的尚训的病榻前,她接过玉玺,终于对着群臣们,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将逆贼尚诫,碎尸万段!”

为了这一个理由,在宫中其他人惶恐惊慌的时刻,她咬着下唇,忍住哭泣,和群臣商议太子监国的礼节,催促内局赶制衣冠,理出太子长住的宫殿,颁发太子代监国诏书,让全国寺庙祈福,并大赦天下…

一夜,无数的事情都要她去做。

她在疲于奔命的时候,眼前发黑,绝望地希望自己快点倒下,再也不要管这些。她本来,应该守着昏迷的尚训,静静地等着他醒来。她本来,只需要和别人一样,流着眼泪,祈祷着自己的丈夫睁开眼,与她紧紧拥抱,人生圆满。

可这世上还有一种悲哀,叫做现实,逼迫着她,一步步走下去。

为了,她抱着昏迷的尚训时,浸着鲜血的誓言。

流水桃花空断续(下)

一夜哭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似的。盛颜让人将皇后和贵妃扶回去歇息,又令人将嘉旒殿收拾出来,让行仁暂时居住。

不是不想甩手一个人哭,只是没有办法,现在满宫就只剩下她,皇后和贵妃这样怯弱,太后也不行了,染上了重病,只剩下她一个,还在撑着宫里的一切。

她一个人在殿内,疲惫与悲伤几乎要淹没了她,但她还是支撑着,走到尚训的床前,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看他。

他眉眼清秀,平静睡着。如同未曾见识过世间风雨的婴儿,他不在这个纷繁世界,他现在,在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做着香甜的梦,开心如意。

盛颜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静静地呼吸着。

“尚训,你一定要,早点醒来…因为,我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她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又喃喃地说:“可是,谁能是他的对手?”

这世上,再没有那么残忍无情的人了吧。

对老弱妇孺,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这么狠手的人,谁能是他的对手。

怨恨,与必然失败的绝望,让盛颜觉得自己就像是垂死挣扎的一条鱼,正在岸上,徒劳地抽搐着。

可,虽然知道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却还是不甘心,就算是能阻止他一步也好,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不过,她在后宫听政的事情,进行得也算顺利。

本来她便只是傀儡而已,小事她不管,大事她管不着,她唯一的责任就是管教行仁。而行仁这个顽劣的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居然也乖起来了,对她还算得上很恭敬,每天早晚来请安,朝廷上议事的时候,他虽然不耐烦,但是被盛颜训斥过两次之后,以后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当摆设了。有时候朝廷上吵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盛颜在御座后面,会看到行仁正襟危坐在龙椅上,手中悄悄玩着一只虫子。

盛颜很头痛,但也暗暗地,有一种羡慕他的情绪。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感觉不到,朝廷岌岌可危,大厦将倾。他活得没心没肺,高兴快活,像个普通小孩子一样。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盛颜确实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该去往何方。

瑞王在西北方的势力非同小可,而且又得到外族的协助,如今北方各州都已经蠢蠢欲动,皇帝中毒昏迷后,对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各地都对于朝廷的孤儿寡母没有信心,企图投诚瑞王者不在少数。今日又传来坏消息,两淮督军因为阻拦瑞王左翼军而被斩杀。

君兰桎旧事重提,又提到项原非,如今朝廷已经无可奈何,盛颜虽然号称是执政德妃,但是在朝廷上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势力,所以在朝廷上争议出结论之后,她签了诏书,册封项原非为楚王,以后楚地俨然一个国中国,再也不必纳税,但是每年朝贡,朝廷有事,需领兵助战——而现在,就是朝廷需要的时候,他应该帮助朝廷去对抗瑞王。

行仁看看聂菊山拟好的诏书,抬头问她:“母妃觉得呢?”

她低声说:“这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什么大反应,接过印在诏书上盖下。

刑部尚书拿着诏书亲自去提人,朝廷里的人结束议事,各自回转,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下子总有一两个月可以偏安了。

盛颜回到宫中,行仁也跟了进来,问:“母妃,是不是朝廷真的已经很糟糕了?”

盛颜心想,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但是又不能说,在她的心里,暗自还是希望项原非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而且,若是瑞王真的攻陷京城的话…

到时候,尚训可怎么办呢?

所以,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不能杀了他,就自杀吧。

这样想着,她竟觉得心里轻松起来了,于是便笑起来,对行仁说道:“也不算很糟糕,你放心吧,你是正式册封的太子,瑞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行仁点点头,突然又盯着她问:“母妃,如果瑞王来了,你说不定,也能过得很好的…因为他喜欢你。”

“别胡说八道!”她立即怒道。

行仁被吓了一跳,讷讷地看着她,小心地叫她:“母妃…”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按着胸口,长长地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下来,然后说:“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我们和瑞王势不两立。以前…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

行仁不明就里地点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叫他:“皇上…”

还没等她说出话,雕菰从外面奔进来,说:“娘娘,君中书和刑部李大人求见,说是朝廷极要紧的事!”

盛颜心里隐隐觉得肯定是项原非那边的事,不知道朝廷做了这么大让步他还有什么要求,顿时烦躁起来,转身就领着行仁出殿去见他们。

君兰桎还算勉强镇定,刑部尚书却是双脚打战地站在那里。看见盛颜和行仁出来了,刑部尚书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微臣失职,微臣死罪…”

刑部尚书是赵缅叛逃之后刚刚顶替上来的,以前是刑部左侍郎,盛颜明白他战战兢兢的心情,便问:“是项原非又要提什么要求吗?你们商量一下,能让步的就满足他就是了,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刑部尚书却说不出话来,君兰桎也跪下了,低声说:“项原非…死了。”

盛颜大惊,脸色大变,问:“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结结巴巴地说:“微臣也不知道啊…项原非一直在狱中好好的,等朝廷封王的诏书一下,我们赶紧迎他出来,谁知就在他出狱的时候,狱卒中突然有人冲出,一刀正中他的左肋…我们已经抓拿下那个狱卒了,可是他却…却说…指使他的人是…”

盛颜怒问:“是谁?”

“请德妃和太子殿下恕微臣无罪。”君兰桎说。

盛颜点头,问:“是谁?”

“那个狱卒说…是盛德妃命他下手的。”

“岂有此理!”盛颜呼的站起来,气得全身发抖,“我一直在宫中,什么时候和刑部天牢的人有接触?”

“臣等当然知道,这人定是随口污蔑,可是项原非的儿子项云寰却不知为何,已经早早得到消息,知道了他父亲丧身于天牢,如今他已经兵围京城,要…”

盛颜看君兰桎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便冷笑问:“要杀我以泄愤么?”

君兰桎摇头,低声说:“他起兵造反了。”

盛颜心中烦乱无措,这真是内外交困,瑞王还没有收拾掉,居然这边又出这样的幺蛾子。

她在烦躁中,又想到一件事,项云寰这人,她曾经见过一面的,在那年春天,大雨中,嚣张跋扈地拉着瑞王尚诫,差点要了她的命的人。

而她和瑞王的邂逅,似乎有一半,要归功于他。

记忆未老,昨日犹在,仿佛是那朵桃花还在她的鬓边一般,她慢慢地抬手,想去摸一摸自己头上的花朵,一伸手,却只摸到冰冷的点翠凤钗。

她咬住下唇,手停在半空中良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要亲自去天牢一趟,定要把那个狱卒好好审问清楚!”

刑部靠近城墙,盛颜在下銮驾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城外的喧哗声,是正在调兵遣将的声音,马蹄声和士兵的吆喝声合成一片,早就把附近的居民都吵醒了。

“兵部已经召集士兵准备守城,虽然朝廷曾经召集过十万大军,但是实际上只征招到八万多,而且还全都是在城外,目前在京城内的只不过有三千防卫司,五千御林军,恐怕难以和外城的兵马里应外合对抗项云寰。”君兰桎在她身后说。

盛颜看看惊慌失措站在街上仰望外面的百姓,默然地转头,到刑部里面去了。

京城如果就此陷落,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像她和母亲一样,失去亲人,挣扎在寒夜中?

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会过得更好,也许全天底下都会感谢瑞王平定九州,从此结束这混乱的局势…

她不知不觉感到绝望,最近她频繁地感到自己绝望。

尚训会怎么样?他能不能醒来?可即使他醒来,局势又会变怎么样?

天下大乱,四方动荡,这一切,竟然全都在春日中,桃花下,她曾经遇见的那个人手中。

天牢内依然阴暗。盛颜进内去一看,一股血腥味淡淡飘出来,被严刑拷打的那个人已经不成人样,看来刑部的人是不忌惮用任何手段来拷问出罪魁祸首的。

看见她走进来,那个挂在刑架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慢慢地抬起眼来看她,扯开嘴角,用力露出一丝狰狞的笑,说:“盛德妃,你吩咐小的帮你办的事,小的已经办妥了…”

盛颜现在沉浸在悲哀绝望的感情中,竟然也不太愤怒了,只是开口问:“我是何时何地吩咐你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低下头,呵呵地笑起来,说:“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

盛颜犹豫了一下,看到他的手脚都被牢牢锁定,动弹不得,于是慢慢地走过去,问:“你要说什么?”

他伸长脖子,凑到她的近旁,低声说:“瑞王…让我代为向你问候。”

她愕然地睁大眼睛,急问:“什么?”

他却大笑起来,如同疯狂,片刻之间,喷出一口鲜血,立刻气绝。

刑部的人赶紧冲上来,撬开他的嘴巴一看,无奈地回头看着盛颜,说:“已经咬舌自尽了。”

盛颜却听若不闻,她木然地转身离开,回到宫里去。

他成功了,举手之劳,让朝廷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就这样成为了另一股威胁。

已经是正月了,元宵刚过,京城却一点气氛都没有,朝不保夕的感觉,深深地压抑在京城上空。

她陪着昏迷的尚训,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外面,落光了梅花的树枝,还没来得及长出叶片,光秃秃的枝头,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根根直立,萧索无比。

她走出去,在没有一点生气的庭中徘徊了好久。黄昏暗紫色的夕阳下,她一个人来回走着,恍惚觉得是去年春日,满树桃花纷乱,那个人——那个她现在最恨的人,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时光真残忍,才不到一年,如今,人事已非。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他,该有多好。

那个时候,她又怎么会想到,如今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与他为敌。

水光风力俱相怯(上)

京城被围,危在旦夕。

城内储备的粮食虽然不少,但是为了长远打算,已经开始配给。攻城仗隔几天就有一次,战况自然十分惨烈,城内到处人心惶惶。

京城和外面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在围城一个月之后,信鸽带来消息,重镇江夏被瑞王军攻陷。

江夏是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么说,大军不日就会来到这里了。

朝廷里的人在绝望之余,也生出一种债多不愁的感觉来,甚至有点盼望,想看看瑞王到来之后,局势会变成怎么样。反正最坏的局势,也就是现在了。

朝廷的事,每天都在殿上吵得沸沸扬扬,但是盛颜和行仁都是摆设,从来插不上嘴。不过,国家即将颠覆,而可敬的官僚机器还在忠实地运转。盛颜也不得不佩服他们。

“最重要的,是项云寰不要投诚到瑞王的麾下,不然的话,我们更加没有希望。”君兰桎这样说,众人都深以为然,目前,只有三条路,一个是苦苦守城——可依靠城中疲惫交加的几千人,显然是不可能支撑下去的;二是开城门,向项云寰投降——皇上尚在,太子监国,此时帝都归降,难道要奉他为皇帝?这也是万万不能的;至于第三条路,就是迎清君侧的瑞王入城,顺从他的心意,将皇帝身边他的异己杀掉,让朝政又回到他的手中,一切都和以前没有区别。

无论怎么看,第三条路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瑞王以前的政敌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君中书、盛德妃等一系列重要人物的名字都赫然出现在瑞王要清掉的奸佞小人的名单上。

所以,争吵了一个上午,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只能先行散了,回各自衙门去办公务。

盛颜叫住君兰桎,说:“中书大人,有件事情,想要与你商量一下。”

“是关于瑞王和项云寰的事情。”盛颜问,“瑞王与项原非早有过节,以中书大人看来,觉得他们联合的可能性大不大?”

“如今项云寰军中,都说项原非是死在朝廷手下,所以军中群情激奋…我看项云寰说不定会忘记当年他父亲与瑞王的恩怨而投诚也不一定。”君兰桎皱眉道。

盛颜忽然笑了一笑,说:“君中书,不如我们都为国牺牲了吧,也许能保得天下平定。”

君兰桎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道:“德妃,你我的罪名,只是他叛乱的借口而已,再者,皇上如今这样的情况,瑞王应该是始作俑者,退一万步说,他不是毒害皇上的人,可如今朝廷的局势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却依然不管不问,一意率兵南下,显然已经没有君臣之分,笃定了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所以,哪里是你我二人的死能让他安心的?”

盛颜微微点头,良久,才慢慢说:“君中书,如今朝廷兵尽粮绝,实在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下去了,与其等破城之后百姓遭殃,还不如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算了…你觉得如何呢?”

君兰桎大惊,抬头看她,却见她淡淡地说:“只是你说,选择项云寰比较好,还是选择瑞王比较好?”

君兰桎急道:“这…”

“假如我们选择项云寰,那岂不是江山落在了异姓的手中,而且,项云寰这是犯上作乱,万万不可纵容。而瑞王却是当今皇上的哥哥,皇家血统,如今虽然朝廷称之为叛乱,却毕竟还有个清君侧的名义…我们当然还是让瑞王进城保护一城百姓免受乱军残害,说起来比较名正言顺,对不对?”

“但是,娘娘…”君兰桎在心里想,他差点命丧在你的手中,而我是他最大的政敌,恐怕他进城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给处决掉吧。

“不过话说回来…”盛颜低声说,“项云寰现在手上数十万大军,恐怕也不是好收拾的吧,瑞王要是接手朝廷,首先至少要肃清反叛,到时候坐山观虎斗,也许皇上和我们还能有一点机会…毕竟现在,要是项云寰投诚了瑞王,那就一切都完了,即使皇上醒来,恐怕皇位易位也是早晚的事。”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君兰桎还是犹豫着,盛颜又问:“或者,君中书觉得还是选择项云寰,跟他联合对抗瑞王比较好?”

以城里目前不到一万人的兵马,要说联合也是个笑话,其实只是抉择投降哪一派而已。选项云寰是万万没有道理的,君兰桎也知道,所以,他无奈地站在台阶下好久,才低声说:“是,谨遵德妃的意思。”

在君兰桎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她在他身后,最后说了一句:“他恨极了我,恐怕不会留我在世上…到时候,一切就拜托你了,中书大人。”

他愕然地回头看她。

她却神情平静,波澜不惊:“就算我死了,也不足惜…只要,能换得他也死得凄惨。”

虽然朝廷最终决定了屈从瑞王,但是如今全城被围,实在没有办法与瑞王的大军联系上。

响箭没有可能射到那么远的地方,探子在半夜偷偷出城的时候,被项云寰的兵马射死在护城河边。要向人屈服也这么难,真叫人想不到。

已经是二月天气,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风和阳光都变得温柔。但是在围城中的人却完全感觉不到春天的存在,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瑞王已经来到距京城不过三十里的地方,为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项云寰停止了攻城,并且退兵十里,驻扎在京城外的百丈原上。

但是虽然项云寰的大部队撤了,却还有小队埋伏在树林间,他们自然也担心朝廷和瑞王言和,所以朝廷派出去送信的人,始终没有办法到达瑞王军。而瑞王按兵不动地驻扎在三十里开外,竟然好像一点也不急,反倒让朝廷中的人,开始踮起脚尖盼望这支叛军的到来了。

“听说项云寰正在与瑞王谈判,所以瑞王才这么沉得住气。”偶尔,也有探子从项云寰那里传来一点消息,但也是隐隐约约的,不太确切。

君兰桎在朝中商量说,看来叫人携带朝廷文书出去是不太可能了,但这几日看来,城郊有些百姓本来已经逃到山里藏起来了,最近战事松了一点,有些人正潜伏回家拿东西,不如找一个能说会道的,装成百姓,亲自过去与瑞王谈判。

众人觉得也算是个办法,于是推举了礼部侍郎陈青云过去。谁知刚到城外,就被抓住,原来项云寰身边的人认识朝中众臣,自然是被逮个正着。

这下满朝文武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动身了。君兰桎无奈询问盛颜,是否让宫中女官过去比较合适,毕竟宫中女官比较有见识,而且女人不会受怀疑。

盛颜思前想后,叫了吴昭慎过来,问她有没有胆量去。吴昭慎一听说居然是代替朝廷与瑞王通风报信,顿时吓得哭天抢地,一转身居然向梁柱用力撞去,立志寻死。

雕菰赶紧去抱住她,急道:“哎呀,昭慎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只求一个好死,请娘娘大发慈悲…”吴昭慎痛哭流涕,“这一去要是落在那些士兵手中,我…我可怎么办啊…”

盛颜无奈,低声说:“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昭慎了。”

她挥手让雕菰送吴昭慎回去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在殿内坐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天色已晚,突然转头问正在当值的君容与:“你今晚可有空闲?”

君容与低头说:“唯有保护德妃一职。”

“好,既然这样的话…”盛颜抬起下巴,淡淡地说,“跟我出去走一趟吧。”

君容与还以为她是想要出去在宫里走走,谁知她转头叫内侍:“我今晚要出宫一趟,若是明日回不来的话,就别找我了。”

内侍不明所以,迟迟疑疑地答应了。君容与顿时觉得不对劲,怔怔地看着她。

她平静地坐在桌前写下了半页纸后,用玉纸镇压好,起身去内堂将自己以前从宫外带进来的衣服中拣了最朴素的一件,然后把头上的钗钿全都取下,脱下了手上的玉镯,跟他说:“走吧。”

君容与这才明白过来,愕然问:“娘娘是…要出宫?”

她低声说:“不,出城。”

他们往城东而去,君容与回家取了下人的衣服穿上。两人一起走过她家已经被烧得尽成灰烬的院子时,盛颜站了一会儿,合手轻声祝祷。君容与站在她的身后,只听到她模糊不清的“让他不得好死”六个字,想起先皇尚训平静而清秀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毛骨悚然起来。

验看了令信,偏门开了一条小缝,他们无声无息地挤出去,往南郊而去。护城河的河水无比清澈,沿岸种着柳树,可以遮掩身影。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河走到城郊,大片的桃林在暗夜中枝影婆娑,因为还没有长叶开花,所以看上去无比肃杀,只有桃树光滑的树皮在月光下倒映出一些银色幽光。

出了桃林,再无遮拦,两个人偷偷走了一段路,前面便有人跳出来,厉声喝问:“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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