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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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说着,手掌也跟着拍了三下。
空旷的屋内立时亮起二十九盏红灯,每只灯边儿上都傻傻站着一个拿着火折子的小妖。
小妖的脸也被红灯笼映得通红,拱着小手齐齐说着:“老爷生辰快乐。”
白素贞的“生日蛋糕”是被青公子拿过来的,他有些无奈的对法海禅师说:“要不是这个东西是这货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弄出来的,我真不好意思端上来。我刚在后面尝了一口,正常人估计不太咽得下去,你要不看看就算了。”
端上来的东西,其实也不太入眼,是个方不方正不正的奇怪模样。不方不正上面,歪歪扭扭的用花瓣围着几圈小字。
惟愿你,事事遂心,平安喜乐。
素贞说:“生辰都要许愿,你要不要也许一个愿望?”
法海禅师无声的笑了,本就清亮的眸子亮得灿夜星辰一般。
我没有太多愿望,也没有太多贪心。只想你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如上面所写。
但是他没说出来,只用眼神温润的包裹住她。
白素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当他是在笑她的“蛋糕”,贝齿一咬下唇说:“手艺不佳总还是可以改进的,这次的这个....本来就是用来看的。”
法海禅师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不顾白素贞的反对,夹了一大块放在嘴里。
白素贞小心翼翼的问他,味道怎么样的时候。他还是不惯说谎话,很老实的对她说:“不好吃。但是你做的,就不一样。”
老白在那一刻笑得像个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
她跟法海禅师说:“我们还准备了一桌宴席,想摆在东院跟你开心一下,东西都是极素淡的甜品蔬果,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法海禅师说:“好。”
小妖们又赶紧跑着去通知东院的“人”,全部在桌边上坐得规规矩矩的对法海禅师笑。
法海禅师也对它们笑,笑完以后说了一句:“我很开心。”又一个人笑呵呵的走了。
裴老夫人以为他还会回来,等了一会儿发现众妖已经开始各自吃起来了,才觉察出不对,拉住了白素贞的袖子问。
“他去哪了?”
素贞一脸莫名的说:“他去休息了啊。”
“休息?那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摆着.......岂不是。”
白费了?
素贞笑眯眯的说:“他不是来看过了吗?他不喜欢热闹,我能感觉到他也因着这份热闹开心了就很好。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您不用担心。”
裴老夫人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不太合群相处的性格。在不了解白素贞之前,她甚至无法想象这么不同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但是住进白府的这些时日,她忽然明白了,性格于两个相爱的人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爱的人是否能懂你。
白素贞真的很懂裴文德,他们就像这世间许多的老夫老妻一样,一个还未开口,另一个便知道他需要什么。
她会在他想要热闹的时候给她一份热闹,他也会在她无聊的时候,陪着她坐在树下聊上一会儿。
他说东山的太阳将树叶照得发黄了,她就会默不作声的派人将树移到南山。
她说嘴里没味儿想吃零嘴的时候,他也会安静的穿梭到各个大街小巷,只为寻到几样她想吃,又很难买到的吃食。
你在白府,也看不出他们到底有多亲近,总之一个回来了,都会下意识的用眼神去找另一个。偶尔缠绵,偶然会给对方一个笑脸,亲一下,抱一个,又继续用各自喜欢的方式生活。
小灰“换毛”的那段时间,是不敢随意在院内进出的。
她的松鼠毛每逢换季都要脱上这么一遭,即便化成人形的时候,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落一地。
裴老夫人进门问她要针线包缝衣服的时候,正赶上松鼠灰的头发掉得几乎剩下一颗小光头了。她一看到裴老夫进来就哭了,手指上的松鼠爪因着法力减弱又无法幻化回去,急得在屋里抱头直嚷嚷:“娘娘快来。”
白素贞进去以后也吓了一跳,语无伦次的对裴老夫人解释说:“她这个是,中了妖毒了。前些天府里遭了松鼠精,小灰去捉的时候就被抓了一下。被松鼠抓了,就难免.......”
裴常氏一直温润的注视着她们,末了拉着白素贞的手背拍了两下说。
“我信,你莫慌。”
素贞诧异的说。
“您,信?”
她说:“信啊。我信你,不论是人是妖,都是真心实意对文德的。我信你,不论表面是凶是恶,都是心存善念的。我老了,老了以后的人就会变得有些自私。我看到儿子笑了,就会想让那个会让他笑的女子,一直陪伴下去。素贞,你明白为娘的心吗?”
那日之后,裴老夫人回了京里一封书信,信上的内容同样是寥寥数字。
儿媳很好,我已认下了,京里就劳驾你多加打点了。
第八十二章 前世缘,今世情
裴宰相处事,向来也是雷厉风行的。他以项尚人头作保,将裴文德着白福送去的丹药亲手献给了皇上。
唐宣帝重用裴家多年,又赶上六皇子的母妃沈婕妤被查出私下暗通官员买官卖官一事,正要借故打压沈氏一番,裴休的这封折子和丹药,来得正是时候。
裴宰相亦是算足了这一步,但是他知道皇上对六皇子还有些器重,因此也连同几位朝臣一立作保,此丹丸服下后定不会让皇子有任何闪失。
皇族的台阶下了个十足,私下里的顾虑也都照顾了全,但是法海禅师终归是金山寺的主持,在推崇佛法的大唐王朝是从未有过受过全戒的方丈卸任还俗一说的。更何况,裴文德当初还是代皇子出家的。
唐宣帝命人压下了此事,着令金山寺的另一位高僧法明禅师继任方丈,法号依旧是法海。
也就是说,不论裴文德是否还俗,金山寺方丈是法海禅师这个名号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这当然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唐宣帝令裴文德再亲自去金山寺一趟,为法明亲授jiasha金钵,也算给金山寺的众僧一个交代。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然而素贞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便心神不宁起来,她总觉得裴文德此行会出事。
她甚至拿出了多年不用的六甲龟壳,要为他算上一卦,却被裴文德拦下了。
他跟她说:“你我皆是修道之人,都知道若真有事也自难躲的道理,又何必算这劳什子,徒增烦恼呢。”
素贞说:“可是我很怕。”
她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从未怕过什么事,却是生平第一次这般惴惴不安。
可能,人在有了牵挂以后就会变得脆弱吧,她宁远自己是庸人自扰,也不愿他再出事。
可是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难逃命中注定一说。裴文德命里必有一遭劫数,想躲也难躲过去的。
素贞是跟着裴文德一起回的金山寺,因着她此时的身份不好进寺,便在寺院脚下的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按说,卸任和为新主持受戒是只消半日光景便可完满的,裴文德却整整去了一天都未归。
日落后的风,吹的有些凉了,漫随山脚独有的湿土气息敲打在半开的窗棂之上。
老白今日没有用晚饭,摆放好的四凉四热的斋菜已经等成了八只冷盘。
裴文德此行是受皇命,她不知道是否是因着这道命令无法更改,才让她这般紧张。
她再次拿出了裴文德不让带出来的六甲龟壳,摆了六方和阵,掷出.......
“娘娘,不好了!法海禅师在还俗宴上被现任的老和尚扣下了!”
六方和阵里,龟甲倒翻,十六卦四正四卜七煞。
大凶。
现任主持法明是裴文德的师弟,同被上一任方丈凛忍禅师领在身边,因着为人不懂变通,执法严苛,常被僧众不喜。法明的年纪也比法海禅师大上许多,已经五十又三了。他是个自幼偏执于佛道的人,虽说口头上应承了皇命继任成为新任主持,却一直不肯接下jiasha和金钵,他认为法海禅师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法海是凛忍禅师最得意的门生,众僧也都知道他悟性极好,年纪轻轻便受菩萨点化入了半仙之籍。法明希望他能为金山寺的名誉考虑,继续留在寺中修行。如果法海一意孤行,就是对金山寺的不忠,对凛忍禅师的不义。
法海禅师却说自己去意义绝,菩萨那里也自行做过了交代,法明再要多留也是无意。
法明见劝说不住,便跟法海禅师动了手。
法明的道行自然是不敌法海的,手中却有当年师祖留下的捆仙索,让寺内十八罗汉布下法阵将法海禅师关在了金山寺的禅房中。
白素贞领着众妖找上门来的时候,金山寺的众僧并法明等人早已等在了门口。法明高站石阶之上,冷声斥道:“大胆妖孽!佛门之地你竟然还有脸上来!我金山寺法海主持清修多年,自来便是我寺德高望重的一任方丈。你却偏生要蛊惑于他,陷他于不忠不义,实在可恶!”
白素贞也不跟你讲道理,当场拔出雄黄宝剑,剑尖直至法明。
“这些管他妈你屁事!我们自过我们的,没摘你家青菜,没嚼你家大米,你管得着吗?识相的赶紧把人给我放出来,我留你一命,不识相的,我连同你的金山寺一起端了!!”
两厢俨然都是无甚可谈的,法明派出了寺中武僧,并祭出了佛门斩妖结界。白素贞亦不会孤身而来,一时之间风云变幻,打了个天昏地暗。
法明想要收白素贞,谈何容易。便是此次上山的峨眉山小妖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金山寺的僧侣节节败退,法明却在这时突然爆出一长串大笑。
他说:“白素贞,斗法我自是斗不过你,但是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你丈夫的性命。如果你胆敢再往前面走一步,我就引下天火烧死裴文德。金山寺是百年古刹,历任主持皆是受万僧敬仰,绝对不能在法海这里落人诟病。就是他死了,也只能死在金山寺!”
面前的场景忽然像是回到了赵不朽当年看过的所有白蛇传记一样,丈夫被困金山,白蛇苦求不得,最终水淹......金山寺!
白素贞的神情忽而一震,那天罚,岂非就是雷峰塔?!
她深知,此时不能妄动,她此番过来就是要救走裴文德的,一定不能冲动伤及他人性命。
但是法明却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在白素贞纵身跃上寺门之际,动用了寺内三道佛光引了天火下来。
巨大的火球自天上落下,正正砸像裴文德所在的禅房,白素贞欺身而上之时被天火火光所斥,还未飞近便重摔了下来。
青宴小灰等人连忙冲上前搀扶,法明在这时笑得更加癫狂了。
他对白素贞说:“这才应该是我金山寺的方丈应有的归所!法海多行不义,也自该得此报应。白素贞,你现在看到了吧,今日的这些苦难都是你加注在他身上的,不论是被除仙籍还是剔除仙骨,你都是罪魁祸首!现在他要被活活烧死,也是你亲手所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禅房的火光已经愈演愈烈,小妖们也都急成了一团,白素贞的耳朵却像是失聪了。她听不见法明的大笑,也听不见众妖跟她说了什么,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处燃着熊熊烈火的禅房。
那处禅房中现下关着她最爱的男人,她若将水漫上金山救他,就极有可能伤及无辜被收雷锋。若不救......
她想不出不救他的理由。
白素贞直视着法明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不收天火,我便让金山寺的所有僧众一起陪葬!”
白素贞眼里的杀气太重,便是此时极尽癫狂的法明也被吓了一跳。但是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法明亦是孤注一掷了。
他说:“白素贞,只要你敢,自然也会有你应得的果。”
白素贞说:“是吗?那这颗果,就先拿你开刀吧。”
此番话落,白衣女子骤然化作雪白巨蟒腾云而起幻化出巨浪滔天,引来江水愤而涌上金山。
天火是寻常江水浇不灭的,唯有将巨浪卷起一次次欺上方能浇熄。
院中僧众来不及逃离的,都被江水浸袭生生淹没在水中,哀痛声,苦求声不绝于耳,白素贞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不想听。
她只要她爱的那个男人平安。
水漫金山,生灵涂炭,天火浇熄之时,亦是天罚降下之日。
天兵天将问询而至,浓密的云层中骤起仙光,狠狠将白蛇劈下,又是一番皮开肉绽。
白素贞却只一心想知道裴文德的安全,任你天雷剑雨一道一道劈下,只管卷曲着身体一步一步的爬上寺内石阶。
裴文德也在这时冲破了仙索,在诛魂剑砸下之际紧紧抱住了那个脆弱的身躯。
周身被包裹的温暖那样熟悉,以至于她即便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依旧能知道,他出来了。
他出来了,真好。
素贞窝在那个怀里,想哭,却先笑了,她对裴文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