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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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陵县信奉土地,自然所奉之法为道教。平日里来的和尚也不多,堪堪也就几个脏兮兮的赤脚和尚,如法海禅师这般清隽玉雕的人物,自来是没见过的。
你看他在人群中站着,分明处处嘈杂,偏生只有他很静。舒朗的眉目俊逸端秀,配着一身雪白僧袍,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清心寡欲的出尘。他的话是在问你,却又像根本没在看你,恍若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是微尘。
汤孟晨看和尚看痴了过去,站在人堆里的白娘娘可没痴,看见小和尚也进来了,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看中了这支钗子,但是忘记了自己没头发。这姑娘想要,便拿给她就是了。”
法海禅师闻言俯下身来看了看素贞摊开的手,上面放置的钗子做工也没多精细,只是镶在上面的一小块玉石倒是有些易趣,是个蛇形的纹路,便问她。
“你先拿到的?”
素贞说:“嗯,我手快。”
法海禅师又看了看她的光脑壳道:“买了你也不会梳。”
素贞回:“那便不买了,我现下这个光头也不配它。”
法海禅师没说话,他不太看得懂女孩子用的东西,沉默一会儿之后,突然自白素贞给他的荷包里拿出三两银子说。
“我们买了。”
又只这四个字儿,说完以后拿东西给银子,径直拉着“小沙弥”出了人堆。
汤孟晨没想到那个好看的和尚上来就把钗子给买走了,几步追上去道。
“小,小师父。你这就拿了去?”
法海禅师看着她没说话,脸上的意思摆的挺明显:买了,又如何?
汤孟晨一看他看她,脸色就涨得绯红,躲闪着他的视线说:“我,我还没应呢。”
法海禅师很不喜欢同人啰嗦,蹙眉回道:“我们先拿的,老板应了,给了银子。”
言罢也不再多留,东西又不是他们抢的,他不觉得有必要更不相干的人解释。然而汤孟晨一时又像鬼迷了心窍,明知这事儿自己也不占理,一看他要走不知怎么就急了,抬手就扯住了他的僧袍。
“小师父且等等!!”
一拉一拽之下,竟是将小和尚挂在身上的布袋扯了下来。袋口落地以后滚了两下,微微露出一小半棕红之物,看颜色倒好像是诛灵芝。
但是,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灵芝?在场的人不识货,布袋掉落以后又很快被小和尚捡了起来,汤孟晨再想往前追,又被余下众妖拦住了,口中吵吵嚷嚷的道:“你拉我们姥爷做什么?”
“什么姥爷?!那人分明是个和尚,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居然也敢拦我?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这里哪有“人”管你爹是谁?
“我们姥姥喜欢的就是和尚,这儿没你惦记的份儿,赶紧走啊,仔细惹恼了她,打得你爹都不认识你。”
一场闹剧将将谢幕,众人也只当白看了一场热闹,眼见着小和尚和小沙弥都走了,便也都做鸟群散了。然而,小妖里却独有一个机灵的,便是之前窝在药神相里的灰毛狐狸。它在众妖里面道行最长,因此堪堪比其余的多几分见识。
它看到了法海禅师布袋里的灵芝,那明显非凡尘浊世之物,隐隐还透着一股仙气。众妖只见它一味发呆却也不知为何,良久之后方听见它道。
“我有要事要像大王回禀,你们几个继续跟着那位姥姥。”
与此同时尚不知情的“师徒”二人正慢悠悠的往回走去,夕阳将落,落霞的余晖披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上,将影子拉的很长。
素贞一路都在把玩着手里的玉钗,嘴角一直是笑呵呵的,忒是喜气。
她朝前跑了两步,拦住法海禅师的去路道。
“你做什么买这个钗子给我?”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至于法海禅师认真思量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案。白素贞也不逼他,继续迈着小短腿朝前走了两步,又一回身,将钗子别在耳朵上咧着一排洁白的小牙问他。
“好看吗?”
法海禅师很认真的说:“不好看。”
确实不好看,白素贞的小光头配上蛇形的玉钗,甚至有几分滑稽。
白娘娘却因着这个答案笑了,因为小和尚笑了。
归家的路人三五成群的自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知他们遇到什么好笑的事儿。只觉得一个笑的呆,一个乐的傻。迎着晚霞的一派柔光里,莫名沐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再说黑熊洞这边,火急火燎赶回去的灰毛狐狸自认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路顺着洞门进来,竟是连通传都未等,直接疯跑进来喊了一句。
“大王!那白素贞身边的和尚,好像拿了件宝贝。”
彼时,黑熊大王正在洞中招待一位贵客,乍一见到它这么咋咋呼呼的闯进来,脸上立时就挂不住了,抬脚就踹了灰毛狐狸的胸口,大声喝道。
“没眼力见的混账东西,没看见老子正宴客呢吗?前两天就跟你们说过了,在我面前别再提那个名字添堵,你是成心送上来吃窝心脚的是吧?”
黑熊大王虽明面上对白姥姥恭敬,私下里一直恨她恨的牙痒痒。抛去白素贞从它这儿顺走的许多银子不说,单说它一个在平陵县的“神”,日子过的分明顺风顺水的好,凭什么就因着她来这儿走了这么一遭,便硬生生的给断了?
黑熊大王心里窝囊,灰毛狐狸没冲进来之前还在跟贵客唠叨这些。然而他左右是斗不过白素贞的,唠叨能唠叨出什么,无法就是倒倒委屈罢了。
然而贵客却对白素贞身边的和尚起了兴趣。手指轻轻一抬,示意灰毛狐狸凑上近前,附身问道。
“什么宝贝?说来听听。”
灰毛狐狸不是很识得眼前这位,嘴里支支吾吾的只用眼去瞟黑熊精,却见那人忽而笑了。半垂半睁的眉眼向上挑了挑道。
“怎么,你们这里的事儿我还听不得?”
话虽是对着灰毛狐狸说的,眼神却是看向黑熊精的。
黑熊见状连忙赔着笑脸,转脸对着灰毛狐狸又是一脚道。
“料你再修个百来年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尊主问你话没听见吗?看到什么了,照实说!”
可叹灰毛狐狸本是跑回洞里邀功的,无端挨了两记重脚,心里虽然憋屈,面上还是得规规矩矩的回。
“小的今儿不是听大王的吩咐去守着那位祖宗嘛,逛市集的时候她跟人起了点争执,小和尚进来劝的时候身上的布袋子就掉下来了。那里面的东西,因着袋口捂的严实,也没看清楚太多,只观那形态,大致是颗灵芝。小的们没什么见识,但是堪堪能瞧出那是有仙气儿的东西,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便赶来同大王回禀了。”
黑熊精听后脑袋一横:“还他妈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那白素贞自来跟神仙有点关系,她身上带着这种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再者,那个和尚也是个半仙,身上带着捉妖用的法器也是常理。”
灰毛狐狸一听,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正待唉声叹气之时,却听洞中那位贵客问道。
“那东西,可有两只巴掌那么大?”
灰毛狐狸说:“应该有那么大,小的们当时离的远,也没看的太清。东西掉了以后和尚就马上捡起来了。”
黑熊精见贵客听后默了许久,心知这里头是有事儿,不觉靠近问道。
“尊主是得了什么消息?”
被称作尊主的“人”嘴角荡开一个笑意,用半指长的红蔻指甲撩了撩长发。
“我前些时日去昆仑一带看望老友,它是只成精多年的麻雀。因着是在神山附近得道,因此身份地位比普通的妖要高些。它终日也只是喜欢絮叨,那一日却跟我说了一件奇事。”
说到这里,它看着灰毛狐狸笑了一下,手掌忽而一翻,直接将它震出了洞中。左右再无闲杂,才又道。
“昆仑山的灵芝草被盗了。据说盗的当天昆仑山腰起了好大的雷云,明显是一妖一仙在斗法。老麻雀不敢靠近仙山,只模模糊糊看到天上舞着一条雪白的尾巴,倒像是蛇。我且问你,蛇妖里面能飞上昆仑山这种地界的,你还能想到第二条吗?”
第四十章 “姑侄”相见
黑熊精听了这话骤然大悟道:“你是说,白素贞去昆仑山盗走了灵芝草?!”说完以后,又是猛地一拍身边石案,义愤填膺道:“亏她还道貌岸然的说我白吃百姓的香火供奉,自己倒跑到昆仑山偷东西吃,这不又平白让她多了好几百年的修为?!”
尊主摇头道。
“不太像。依照白素贞的脾气秉性,若是单为自己根本无需冒这个险。我可是听说她离开峨眉山是受了观音大士的点化,至于她身边的和尚,也不是无端冒出来的。两人似乎是要一起渡一个什么劫。她渡完劫后就可飞升了,何必在这个当口惹出这种事端。”
所以说,谣言这种东西都是听不得的。若是白娘娘知道,自己当初生拉硬拽的被菩萨和小和尚合伙“暗算”去找许仙,会被世人传成“点化”。必然要立传著书一本,好好倒一倒苦水。
只是此时白娘娘尚不知道外头给她安了这么一个“美名”,黑熊洞里的这位贵客在乎的显然也不是她是否真的是被点化。
它的主意,全在那株长在仙山福地的灵芝上。
众所周知,仙山上的东西自来都是妖精们趋之如骛的佳品。便如瑶池仙境上的一捧仙水,蟠桃会上落下的一颗桃核,再或者佛祖灯里的一口灯油,都能让咽到肚子里的妖精少去几百年的苦修。又遑论,昆仑仙境里长出来的灵芝?
黑熊精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此时听了尊主的话也明白出它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若说拿着这个东西的是旁的小妖倒也算了,那人可是白素贞。你只见过她抢旁人的东西,何时见过旁人抢她?
黑熊精实话实话道:“我没这个胆子,我也打不过她。她一个一千七百多岁的老妖精,我这还没等挥我那黑风刀呢,估计就得给我拍零碎了。”
尊主听后瞟了他一眼,冷哼道。
“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敢这般说,自然有这般说的道理。白蛇三月脱皮,脱皮以后法力都要恢复一段时日,我推算过老麻雀说的那个日子,大致就在那几天,想来白素贞现下只有不到六成妖力,不然,你以为她为何带着诛仙草在平陵镇这种地方逗留?”
“您的意思是,她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黑熊精又豁然被开了窍,一面说着一面给贵客斟了一杯酒道:“只是,现下还不知道白素贞的虚实,万一她的法力突然恢复了。”
“那就先下手为强!”
尊主突然出言拦住了黑熊精的话,掩在衣服之下的蛇尾也随之摇晃了两下。
“我前些时日刚恢复完全,正是妖力大盛之时。纵是白素贞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儿又不是她的峨眉山,还有许多猴子给她差遣不成?”
同属蛇妖一门,没人比它更懂,何为它们的软肋。
这诛灵芝,它拿定了!
白娘娘是在次日傍晚接到黑熊精的邀请的。
那日的土地庙里可真是热闹,呼啦啦的来了一群的小妖,七嘴八舌的诉说着它们大王为了给娘娘张罗这顿宴席废了多大的功夫。
为首的灰毛狐狸说:“姥姥难得来咱们这边一次,未能及时迎驾我们大王已然是愧疚了好些天。若是还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孝顺一番,只怕姥姥走后大王都夜不能寐了。”
素贞那时正坐在土地公公的供桌上摆弄手里的玉钗,听了这话以后扯了小妖的脑袋过来说:“你这嘴巴,倒是比我峨眉山那些猴崽子还机灵些。只可惜我现下正做着和尚,对荤腥肥肉也没了那么多惦记。替我谢过我孙子,要请,等我“还俗”了以后再吃不迟。”
灰毛狐狸听后连连哀求:“姥姥可怜可怜小的吧,咱们大王临出门时千咛万嘱咐让小的一定请到姥姥。您若是不去,只怕小的身上的这身皮都要脱下来一层。”
素贞闻言倒是认认真真看了它的皮毛,娇笑道:“那敢情好,脱下来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正好给我做条狐裘披肩,冬日里穿着也暖和。”
灰毛狐狸整张脸都垮下来了。它今日接到的就是必须要将白素贞“请”到洞里的命令,要是请不到她去,估计脱的就不只是身上这层皮了。正急得满地转圈之时,忽然惊见外头的天变了,沐着赤红晚霞的天际来势汹汹的压下来一团浓黑的乌云,遮天蔽日的将小庙盖了个通透。
原本呆着院子里愉快的挖土,准备种几株小花进去的土地公公也被这场景唬了一跳,眼见着院门一开一合冲进一行妖来,石像都来不及回,直接就地钻到土里去了。
黑熊精率先走进将庙门推的大开,又鱼贯而入几只小妖,而后俯身跪地一请,真正端着身份的原来在后面呢。
只见浓黑层云中,六只小妖伴着小心抬着一只轿撵飘忽而至,轿撵四面透风,四角都垂着黑纱,那人就坐在朦胧轻纱之中不动不笑,很有一些身份排场。
白娘娘对它们这些排场正眼都不瞧一个。一只脚还悠闲的架在供桌上,正打算迎着光照照手里玉钗的通透劲儿。没照出来,这方想起外头的天被进到屋里的这群乌烟瘴气的东西给遮住了,便指着黑熊精的方向动了两下指头道:“挡着我的光了。”
言罢也不待他动作,手腕自下而上灵巧一翻,掌风向外一震,天边密布的乌云瞬间又散了个干净。
再说黑熊精这边,本来是觉得有“尊主”壮胆便不用惧怕白素贞的,因此进来之时才未对她行礼。此时见她还是如此清闲自在之态,不免又有些慌了,眼见着天边乌云散尽,膝盖又习惯性的一软,在地上跪了个结实,低眉顺眼的喊了声:“姥姥。”
白素贞没说话,只笑看着黑纱轿撵上的人。撵上的人也似刚醒,两人遥遥对视着,分明中间隔着纱,却又好像能将彼此看得十分清晰一般。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自外头看花看水的法海禅师却在这时“归了家”,他眼见着庙里挤挤挨挨的这群人,眉头不觉蹙起,那是真不喜欢“热闹”的。
他见“人”多,心情就不是很好,进来以后就拿了自己的蒲团往角落一摆。有妖精站得离他太近了,他便推一推它,直到给自己腾出一块相对满意的位置,才又盘膝坐下捻着佛珠做晚课。
庙中对视的两人依旧含笑对视着,最终还是撵上的“人”先拜下了阵来,恍若如梦初醒一般捂唇笑道:“哎呀,怎地没人叫醒我呢,倒是让姑姑等了我这侄女儿许久。”
这般说着,又连忙自撵上飘下来,脚下轻如雁落,随着曳地的黑底长裙划出一道凌冽妖风。风落,裙方落下。
素贞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脚下也是一个轻点,飘然落地。众妖只见她灰色僧袍疏地拖长,衣袍的颜色也逐渐转淡,化为一身月白纱裙。如瀑的青丝自头上一路蜿蜒至小腿处,再转身时已是化回了她得道时的本尊模样。
她将手里的玉钗松松插在鬓上,另一只手又化出一面铜镜揽镜照了照,似是十分满意。半启的朱唇娇媚一弯,对黑衣女子道:“响尾,许久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响尾是蛇妖上四门的护法,蛇妖妖主称素贞一声:“姑姑”,那是辈分摆在那里的。响尾的辈分没有妖主高,原不配称白素贞“姑姑”而该叫“姥姥”的。只是她自恃道行也有一千两百多年,自来不肯唤那声“姥姥”。
白娘娘脾气虽不好,却显少同旧相识里这些没直眼的一般见识。便是如此时见她这副模样,也还是灿笑由它。
响尾却只觉那笑容中隐含嘲讽之意。
说将起来,她们的岁数本未相差几岁,原本都是在一个山中修炼的蛇精。有一日白素贞病了,响尾出去给它找草药吃,却不知怎么骊山老母突然在这个当口造访了它们的洞府,还收了成日只在洞里玩闹,不学无术的白素贞做徒弟,一跃便将它的修为提了五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