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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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辰摸出一副羊皮地图,吩咐道:“挂在屏风上。”

阿忠一愣,帮他挂上了,就见慕辰削长的手指就在上面量度,盘算。

“你比划什么,莫非你这个瘸子还想亲自骑马砍杀那帮王八蛋们?”阿忠疑惑地问。

慕辰澹然道:“通知左先生,马毅、徐无生他们,申时在密室集合。”

阿忠知是有暴风骤雨将至,竟忘了调侃慕辰,得令道:“是,王爷!“当晚申时,一干殷王凌慕辰的心腹果然齐集密室,慕辰便将实情道出。

“不行!“阿忠砸着石凳,大骂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他最疼的儿子吗?要瘫子去当人质,这不是去送死吗!”

慕辰的先生左知明也略胡不语。

官居兵部郎中的马毅也反对道:“这的确是树立威信、扩大势力的大好时机,可殿下他…”

慕辰刷地从袖中甩出软剑,直取马毅的喉咙,马毅躲避不及,那冰凉的触感已直抵皮肤。

“本王的剑不够快?”慕辰收回游蛇般的闪亮软剑,冷冷地望着在坐的各位,双眸散发出北极星一般明亮的光芒。

“本王的腿不够慢。”阿忠小声道。

“依下官之见,这次草原之行也不是不可为之,不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文下省秘书郎韩鼎道。他出身寒门,无钱考科举,还是慕辰春游时避雨,路过一鄙陋草屋时发现并推荐给皇帝的。此人文采斐然,饱读诗书,也有几分精通治国与吏道,却不懂打仗,这次头一个发表意见支持,使得一干人等全部吃惊地望着他,以待下文。

“下官虽不懂兵法,却知道奇兵制胜,总觉得这次出行,少了些“奇。”韩鼎道。

王府的左虞侯车骑将军戚风亦是道:“依我看,王爷真想去这草原的话,咱们得先想法子迷惑草原上的那帮野蛮人,让他们轻敌。”

王府左二护军王史都道:“末将认为,这次皇上是铁了心让咱们王爷出马了,王爷若是不去,只能让所有人笑话他。他这个兵部侍郎还当的有什么意思?王爷倒是可以不做什么官,吃吃喝喝玩玩,可是,眼下这太子、汤王、渊王争皇位争得那么激烈,太子表面上又虚情假意地和咱们爷那么好,搞不好哪天咱们就成了牺牲品,所以,咱们必须壮大势力才不用受他人的气。而且,因为,只有咱们殷王府,才有让河西的李葳、松岭的杨师崖,镇北的范洪量全力以赴的本事。”

“不行!王爷本是个腰以下完全瘫痪的人,就算你们说的再多,他要是死在那帮鞑子的手下,有威信有个屁用!皇帝这个虎毒食子的败类!”阿忠依旧阻止道。

慕辰直视着左知明先生,左知明却依旧望着或气愤不发表言论。

慕辰面无表情地端杯饮一口红花莲心茶,调转轮椅,望着身后的地图,亲信们见主子心意已决,都沉默开来,慕辰调转轮椅,冷冷地道:“本王知你们面对强敌,难免对一个瘫子信心不足。且听慕辰一言。

其一,擒贼先擒王,若有人能亲擒哈丹巴特尔,此战必胜,奇人本王刚得到。

其二,以奇兵制胜。咱们早已有河西、松岭,镇北军可调遣。

其三,以障眼法制胜。那胡人以勇猛为荣,以病、弱、为耻,本王得装的病弱,无用,软弱呆傻,他们自然会放松警惕。我们这帮随去的人,也装得好色些,好酒些,让他们完全以为我们都是无用之辈,足以让所有人轻敌。

其四,诸位很不幸地成为我凌慕辰的心腹,我凌慕辰就已将你们的荣辱系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此战关系到你们的功名利禄,慕辰绝不会含糊,今晚谁要是看本王腿废而小瞧了本王,先吃本王一剑!“说着,将调遣多少支兵,安排多少骑兵、步兵,先从哪儿潜了去,哪边侧攻,哪边为主战场,如何调运粮草甚至如何支援都将自己的意见道出。

严密、谨慎,天衣无缝。

在座的各位,加上左知明先生,竟齐齐鼓掌开来。

“可惜了,王爷要不是,咳咳咳,定是个用兵如神的明君明将。”

“这仗一定打的有意思!”

只有这左先生,眼中有掩饰不主的喜,却有些忧愁。

果不其然,慕辰话音刚落,粗声喘息起来,霎时,就手足具青,心痛得他躬身下去,双目紧闭。

第五章

清晨。

皇上有旨,凡是因战伤再也无法打仗的五品急五品以下官员,统统重新委任文职,陶蓁的父亲也因此保住了俸禄。

陶永连连赞叹皇帝手段高明:“常言道,君无戏言,皇帝不可能收回成命,而这新的任命,非但没有推翻旧旨,反给了前线将士们倍增士气。”

于是,一家人欢欢喜喜,早饭过后,陶蓁的母亲打算酿梅饼送去答谢殷王爷,母女两人在厢屋厨房捣梅花,酿梅饼。

一口袋梅花都倒在那大簸箕里,香气四溢,隐隐夹杂着名贵药材的味道,猫兔子龇着大牙在簸箕里啃着花瓣打滚,沾了一身。

“娘,您说这梅饼我奶奶能吃么?既然是王爷每天喝的药,是好东西!”陶蓁嬉笑道。

“傻丫头,什么药治什么病,你奶奶年纪大了,可不能给乱吃。”陶母笑说,一面将刚烙好的梅饼吹几口气,稍微凉些,递到猫兔子肥肥的白爪子上。

“可是,王爷的方子不过是养心、补血、益气的,奶奶她…”陶蓁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一阵清脆响亮的叩门声。

急忙扔下手中的石臼,跑去开门。

开门,不是别人,却是王爷府上的阿忠。

“王爷让我给你们送点东西。”阿忠说着,便将马牵到院中。

陶母听说是王爷的人,忙要请进大厅里,阿忠却摆手道:“不用了,我还有事。王爷听说你奶奶有病,所以让我将皇上昨天赐的上好灰刺参分了一半让老人家补身子,锦盒里的貂裘是给你爹的,天冷了,他身上有战伤,得穿得暖和些。”

陶母感动地拽着陶蓁的胳膊就要跪谢,阿忠已利索地牵马出门,跨马扬鞭:“别谢我,要谢就谢我们殷王爷把!”

留下一阵烟尘,呛得猫兔子呼噜呼噜打了个喷嚏。

陶蓁的母亲急忙去婆婆的屋里找陶蓁的父亲,那陶蓁的父亲是个身份并不高贵的武官,见那珍贵药材和貂裘时,却急忙扔下拐杖,冲着殷王府的方向跪拜,跪拜之后,对陶蓁严肃地道:“善于攻心,不吝惜收买人心,办事妥当,闺女,这殷王爷不简单。“陶蓁嘻嘻笑道:“这王爷本来就不是个凡人,要不是腿不好,没准他就是太子呢!“陶父却摇头,架起那拐杖,戳着陶蓁的脑壳子:“傻丫头,你道这王爷为什么对咱们那么好?这是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呢!这次他肯把皇帝跑死了多少匹马弄回的补药给你奶奶,你可知你要付出多少代价?不行!你给送回去!我陶永就是不吃官饭,也不能让女儿去送死!”

陶蓁一脸的讶异:“爹,您这是不相信女儿的功夫呢?还是不相信那凌慕辰的眼光?我这就去殷王府,不过不是去还东西,是去答谢的!“说着,便拎起猫兔子,揣着跑了出去,陶父便驾着拐单腿跳着要去追,却被陶母拦住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陶永一把甩开妻子的手臂,却听妻子道:“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咱们女儿有贵妃之相?”

陶永大骂:“你个妇道人家,凭什么相信那江湖术士的鬼话,我们是什么身份…”话音未落,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住了口。

陶蓁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子,知父亲已无法追上,将猫兔子挂在自己肩膀上,终究忍不住再次飞身跳了墙进入,这次,她才知道这殷王府是何等的气派与敞阔。

然而,她一面走马观花似的欣赏着那嶙峋奇异的假山,那被雪覆盖住的植株,被一手持双斧,身材有两个人粗的大汉拦住了:“什么人!”

那人正说着,见陶蓁肩膀上坐着的白绒绒肥动物,却和善了许多:“丫头,你可是陶蓁?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陶蓁知他是慕辰的家臣,便拱手作揖笑道:“将军,我刚从王爷那儿来,王爷说您武艺了得,让我来找您学本事呢!”

那壮汉先是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怒起来:“放屁!王爷什么时候说的?王爷昨晚又发病,锦瑟姑娘守了一夜,这时候没起床呢!”

陶蓁一听王爷病了,撒腿就跑,那猫兔子抖抖鼻子,从她肩膀上跳下,撒开腿指路,两人终于躲过那巡逻的殷王府卫兵,悄悄闯入那片梅园。

那陶蓁听力极为灵敏,屏住呼吸,就听那屋内女子柔声道:“慕辰,再吃一口。”

陶蓁皱皱鼻子,猫兔子也学着,皱皱它黑溜溜的鼻子。

“再吃点,不然喝了药会胃痛的。”锦瑟继续道。

“太硬。”慕辰拒绝道。

“可这是极富滋养的啊…别动,氧…”锦瑟先是柔声劝道,却又呓语一样呢喃起来,陶蓁听不过,从猫兔子背上揪下一根绒毛,疼得猫兔子呜呜直叫。

一根银勺就顺着窗户飞出来,陶蓁急忙逮着猫兔子闪开,就听慕辰在屋内怒道:“进来!”

猫兔子急忙扯着陶蓁的头发,骑到她肩头,陶蓁强忍着笑,站在门口道:“不敢进!”

慕辰冷冷地道:“来人,将门口的刺客拿下!”

陶蓁急忙推门闯入,见凌慕辰和衣半卧在床榻之上,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然而,那黑曜石似的眸子却凛然生出那人中之龙的华芒,让人不敢直视。

“我是来道谢的!还有,来报恩的!”陶蓁用一双大眼睛偷偷瞥他几眼,响亮地道。

那慕辰却依旧用那双辰星似的眸子逼视着她。

陶蓁不觉心虚了三分,便要单腿跪地道:“多谢王爷赐药材,赠皮裘,替我父亲保住官职…”

那猫兔子也学得有木模有样子的,歪歪扭扭着小短腿,跪在那软毡毯的地上。

慕辰一如昨日那般,用软剑阻止了陶蓁的屈膝:“替老将们争取权利乃本王职责。你要谢本王,便从此不要擅闯。“陶蓁一听,便道:“不是擅闯!我陶蓁从不欠别人人情,我是来归属殿下,从此做殿下的侍卫、幕僚的!”

“呜呜呜!”猫兔子似乎是帮腔似的,也跟着道。

慕辰道:“本王一介废人,身患重疾,何需幕僚。”

陶蓁嘻笑道:“莫非王爷您是怕我心不诚?还是对自己信心不足?我知道,您身体状况不佳,今天想必是坐起来都困难,可是,这样美丽的女子都对您死心塌地,您还担心什么?您这样体恤臣下最困难处的主上,我跟定了!”说完,转成一副愁颜:“不过,您要是嫌我功夫不如忠将军,奸猾不过您的左知明先生,我也没办法,那民女告辞啦!”

正要转身,却被阿忠堵在了门口。

“知恩图报懂不懂!王爷的寝居室不得乱闯懂不懂!”说着,拍一记陶蓁的脑袋,再拍一记:“不准把王爷的残疾和身体状况挂在嘴边,这样很不礼貌懂不懂!”

陶蓁挑起脚回赠了一记:“到底是谁不懂!”

慕辰终于压抑不住,淡淡地道:“都出去。”

陶蓁和阿忠这才噤声退下。

慕辰的左肩疼了一天,且发病之后,通身无力,到晚上也终究是浑身瘫软,下不得床,只得半倚坐在床榻之上,将陶蓁召了来,陶蓁走在殷王府长长的长廊上,热血沸腾。

深蓝的天空之上,孤鹰嗷鸣。

(下)

陶蓁一直以为自己是错投了女胎。

打小时候,别的女孩子小时候喜欢缝针线、偷抹娘的胭脂粉,她则是喜欢偷看爹练武,还会踩着凳子偷翻爷爷留下来的各种书看。七岁那年,爹在沧溟山的师兄来拜访,第一眼就喜欢上她,要带她回沧溟山学武艺,爹娘以开始并不同意:“我们家这是姑娘,将来要嫁人的,学武艺有什么用?”

七岁的小陶蓁却摇头道:“爹,我想学,我爱学。”

她热望着,自己也有一天,戎装上战场,杀敌无数,她无数次做梦,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像雄鹰一般,剑下河流如血。她本以为,自己要至少花十年的时间来投身战场,想不到,为了祖母的病,她不得不回来送药引子,竟误打误撞入王府,她觉得,她的梦要开始。

她一边咯咯地笑着,随着晚棠来到王爷的床前,慕辰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半躺半卧在床头,用那双俊朗锐利的美目盯着陶蓁,看得她浑身一麻。

“扶我起来。”慕辰道。

陶蓁不明所以地走近两步。

“我是老虎吗?”慕辰冷冷地问。

陶蓁于是走到床前,小心地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穿过他腋窝,吃力地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帮他掖好被角之后,瞪圆了眼睛看他。

“坐。”

慕辰示意着。

陶蓁就坐在床边,继续直视着他。

慕辰道:“瞪本王做何?”

陶蓁笑说:“我在等王爷的命令。”

慕辰说:“本王还以为你不想做想右虞侯车骑将军,倒想做我的侧妃。”

陶蓁一愣,嘻嘻笑说:“王爷是被我看害羞了么?我就是看看你的气色好不好。右虞侯车骑将军我无功不受禄,你先别给我那么大的帽子。除非,你给我的担子太重了!到底是什么任务?”

慕辰思忖片刻,双目便幽深似不见底的夜空,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刺杀哈丹巴特尔,能胜任么?“两人促膝而谈,直到夜深。

慕辰的身体慢慢好起来,离着送锦瑟去草原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正在这时候,西部的雪番国开始进攻昭曜国,凌宛天不得不抽出河西和松岭的一部分兵力对抗,慕辰那边,也有越来越多的幕僚阻止他前往草原。

“王爷,雪番平时和我们昭曜互不相干,这次进攻咱们,分明是他们鞑子使得坏!咱们本来是接送公主的名义让河西松岭和镇北的将士从背后攻打,现在失去了大批掩护,您不如不去了吧!““是啊王爷,您就称病情加重,让别的皇子去吧!汤王不是一直和太子争来争去,还看咱们不顺眼,就让他立功去吧!“诸类阻止不断。

慕辰却执意要去。殷王府一党加府内上上下下见阻止不了,改为全力支持,月初时,送亲的人马终于上了路。然而,头号敌人来了,那就是天时。

迎亲队伍启程的那个上午,本是艳阳高照,似乎还有春光萌生,下午却天气阴沉,继而大雪纷飞,这雪,一连下了三天。

铜雀给慕辰裹得严实,手炉脚炉填得热乎乎的,马车里倒是温暖,怎奈夜里阴风怒号,慕辰还是染了风寒。

第六章

这个寒夜,帐外的雪花像鹅毛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因着天冷,慕辰有些发烧咳嗽,躺在帐内休息。

铜雀在帐内煎药,晚棠和“锦瑟”在一边照看着,阿忠则是嫌冷,和一帮人围在火边大口吃肉喝酒,喝多了,就觉得小腹满满的,找个一个静僻处哼着曲子小解。

正解到一半时候,就觉得阴风怒号,忽听一阵啊呜的咆哮声,辨别着是王爷的帐外,尿竟全部憋了回去。

“啊呜——”

这猛大虫足足有他之前见过的两只老虎那么大,四肢缓慢而节奏有致地向前移动着,巨爪毛茸茸的,比那马蹄大好几倍,凛凛的虎目在火光的映照下,烁烁地生着摄人的绿光。

这大虫像一坐斑斓的巨塔,又像天神派下的兵将,优雅而缓慢的前行着,白额微动时,胡子一翘一翘的,周围的将士们全部瞪大的眼睛,刷刷地亮起兵械。

帐内的“锦瑟”想要冲出去,被慕辰紧紧拿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阿忠赶回来,抓起身边士兵的一只长槊,就往那虎腹一掷。

那老虎利索地跳起来,躲开那磷光闪闪的兵器,冲着阿忠就扑了上来,阿忠也不躲闪,挥剑就冲着那大虫喉咙刺了去,老虎用那比大爪子猛扇下去,那力气竟不比这力大无穷的阿忠弱。

阿忠牙关一咬,猛一挥力,生生将虎大爪子卸了下来,虎血刷刷喷到他脸上,战袍上,与此同时,悍将们纷纷挥舞兵器向那大虫刺去,大虫转过身,扑打着刀,剑,被阿忠从背后刺穿了肠腹,这猛大虫长号一声,在雪地拼命扑棱了一阵子,断了气,众人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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