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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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游只得在两个大龄儿童的全盘监督下啃掉一个冰激凌，望一眼客厅被摘去他的结婚照的光秃秃墙壁和墙壁上光秃秃的钉子，摸摸自己的眼角，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陈家琪紧接着十分热心地凑过来：“你老人家怎么样？现在好些了么？我送你去医院吧啊？”
“没事了，我抽只烟休息下，咳咳咳，就回自己住处了。”梁少游掏下自己的口袋，烟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
“抽我的！大卫杜夫！”
陈家琪竟然从自己背的迷彩双肩包里掏出一个黑盒子，从盒子里拖出一只又粗又长的棕色外皮雪茄烟，双手递上。
梁少游默默看他一眼，接过来。
“喂！你才多大呀，就吸这种烟！”胜男忍不住提醒陈家琪。
陈家琪毕恭毕敬地给梁少游点上，自己也顺便点上一只：“跟年龄有关系么？又不是杀精，也不是练辟邪剑法！”
正说着，陈家琪的手机响了，花儿乐队的《化蝶飞》。
“喂！你这个女人！我们分手了！你爱和谁睡就和谁睡！你就是跟女人睡也不管我的事了！”陈家琪有些不耐烦地望地上掸烟灰。
胜男盯着虽然陈旧但依旧贴了瓷砖的地板，一声叹息。
“别拿死吓唬我！你真死的话还告诉我干嘛？哭！就知道哭！好好别哭，我回去！”
陈家琪一听电话那头吱吱的哭声，急得浑身出了汗：“我前女朋友要死要活的，我得回去看看，叔叔，一会儿我再回来啊！“
“别回来了！“胜男赶紧阻止。
“不必了，我也马上回去了。“梁少游笑说。
“好吧，那你保重！”
陈家琪说完便飞奔出去。胜男再给梁少游量一次体温，已降至38°。
于是，送走了骂骂咧咧的医务人员，两人都靠在沙发后背上，松了一口气。
其时，已有凌晨12点二十分。
客厅上方简洁的草莓形状吊灯一共按了六只灯泡，胜男为了省电，自己踩着凳子卸下四只，剩下的两个也不知这晚的什么时候熄灭了一只。
草莓吊灯已呈草莓色。
梁少游举目一望，清晰记起，草莓是美琳最喜欢的水果，也是他最喜欢在美琳身上种的水果。
梁少游伸手：“快去找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胜男却像没听到似的，去厨房看一眼砂锅，再跑出来，逞能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膛：“不用麻烦姐夫，我有工作了。“
梁少游瞧一眼胜男尚未发育完全的微突，扶着沙发起身：“那我回去了。“
胜男拽住梁少游的袖口：“你现在驾驶，比酒后驾车都危险，不如。。。。。。在这里呆一晚上吧。“胜男说完之后，开始挠自己的后脑勺。
梁少游望一眼卧室，胸腔本来熄灭的热火再度升温，于是眉心一蹙：“我睡沙发。“
胜男一屁股坐在沙发中央，双臂一抱，端详着梁少游虽不飞扬却依旧英俊的儒雅的脸，赌气说：“让又老又病的人睡沙发，我做不来。”
梁少游并排坐下，拍一记胜男的短发小脑袋：“让女人睡沙发我睡床，我也做不来。”
“那。。。。。。”
胜男摸摸自己的那撮头发，梁少游鼻间呼出的热息一拍一拍打在她的鼻梁上。
胜男忽然就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吓得自己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地逃进厨房，盛出一碗燕窝粥端上茶几，低着头不敢看梁少游。
梁少游微微一笑，端起碗轻啜一口：“傻丫头，我走了，打车回去。”
胜男拽住梁少游的衣袖：“要不，我们一起睡！”
梁少游望一眼一脸虔诚的胜男，一口燕窝粥差点全喷出来。
（下）
“咳咳咳。。。。。”
梁少游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发出邀约的女人：妖冶的，故作清纯的，太妹，甚至出版社的女老总，甚至有直接宽衣解带的，直接描述的却是头一个。哪怕，她表达的不是这种意思。
“我是说，反正你是我姐夫也不会欺负我，那就一人一半。。。。。。“
微弱到泛粉红的灯光下，胜男轻轻抬起她的尖下巴。
梁少游注视着胜男那张年轻脸，健康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在灯光下红粉绯绯。诚然，胜男的相貌不及美琳的十分之七八，那一刻，梁少游恍恍惚惚就将这两人完全重叠成一个美好的生命。
远山的眉，明润的眼，花瓣似的唇。
梁少游的身体忽然就有了反应。
“你当我是柳下惠呢还是当我是魏忠贤？傻丫头，好了，我走了。”梁少游已走至门口。
“姐夫。。。。。。”胜男喃喃唤了一声，似乎知道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梁少游已将这道熟悉的门打开，脚步却迟迟未动。
“我送你！”胜男像送夫打仗去的妻子似的，步步跟上来，像贴热乎乎的年糕，又像是透明的藕丝，粘连着。
梁少游转身，细细望一眼红粉绯绯的女孩，处遇美琳时的场景排山倒海般压入他的脑海，他的视线。
南国回来的春燕有没有衔着思念
北方顽固的积雪还在等放晴的天
爱本像湖面一轮满月
命运丢石头弄皱美好的画面
往日已经被岁月黑白成泼墨山水
我的回忆还流连最工笔那些细节
旧爱像烈火熄灭的烟
谁贴近凝望眼眶越热越落泪
苍白的生命唯一的鲜艳
你是我的桃花源
回不去的桃花源
就变成一种永远
。。。。。
回忆，不知不觉就穿梭至十八年前。第一次见到美琳，是在大学新生晚会上，同是新生的两人虽无交集，十九岁的美琳的独舞《桃花源》却像江南暮春时分的桃花般片片飘在风前，盈盈飘在他眼前。无数次梦见美琳粉色的裙，粉色的胭脂，他的梦是粉色的。。。。。。
认识她姐姐，不觉已十八年。当年扎两撮小辫用舌头舔果冻吃奶糖玩虾条的少女，也宛若玉树了——的确像棵树，没有S型的笔直的小杨树。
“老老实实呆着，咳咳咳，我到家之后给电话。”梁少游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故作洒脱地装入裤兜，淡淡地说。
“那我送你下楼。”胜男的脸也烧起来。
“不用。”梁少游迅速抽身，将傻孩子关在门内，傻孩子几步跑到卧室的窗口，目送这位大自己十四岁的男人踉跄上车。
二十分钟之后，胜男的手机响了，不是电话，却是短信：我到家了，勿牵挂。
胜男准备了好几条短信，编了好多条：“姐夫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姐夫别太操劳了，你不要学英年早逝的罗京”、“姐夫觉得还难受么”。。。。。。到最后，竟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除了，只发出一句：姐夫晚安。
梁少游没有再回复。
这一夜，梁少游做了好几个梦，先是梦见美琳，再是梦见陈牧，浑浑噩噩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头沉，却再也睡不着。梁少游有个坏习惯，无论睡得多晚，都会早上六点多醒来，开始看图书销售总量排行，这次已算是个例外。
摸摸前额，不烫了，似乎已经退烧。
梁少游晃晃脑袋，打开床头柜上的银白色苹果笔记本，登陆北京市的图书销量网站，突然就发现励志书目上有一本书上了排名前十位，名次紧跟在游天琳热炒图书之后，书名亦是与自己公司的书只有一个字之差！
梁少游急忙打开图书网页，果然不出所料，这本书正是陈牧所在的文化公司发行的。
梁少游冷笑一声。
跟风书在中国并不少见。
举个例子，倘若一本书名叫《三都赋》，一旦热销，必有《二都赋》、《四都赋》《三都之赋》之类的书在市面上大量涌现，销量，自然是有保障的，毕竟别人的畅销书给无形中做了大量的免费的宣传。梁少游年轻时也做过这种事。
陈牧是个骄傲的人，之前，他所在的出版社一直有自己的品牌：明星书、女人书、财经书等，头一次做励志书，居然是跟风梁少游的，梁少游知道，这是对他小说没做成的初步报复。
陈牧是什么人，他梁少游自然何尝不清楚。
下一步他会怎么样？
梁少游点起一只小熊猫，烟雾弥漫时，猛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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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全）
梁少游点起一只小熊猫，烟雾弥漫时，他猛咳起来。
咳了一阵，从橱柜里取出一瓶止咳糖浆，饮下三分之一，洗漱、穿衣，拉开玄色白花窗帘，便泻进一屋子的阳光秋色，窗外的法国梧桐，不知什么时候已全部黄成一片璀璨。
打开窗户，深呼吸一口，回望床头墙上的结婚照，美琳的笑容如那纯白的婚纱，尚未褪色。
这里大约残留的唯一的记忆便是这张照片了，可是，每每清晨，梁少游总会想起一些旧事。譬如早起。大学时代的梁少游因为要接受篮球队的训练，习惯早起，毕业后，却没有篮球场，更没有队友，只有美琳一束细腰上系着雪白的围裙，和美丽在厨房煎蛋或是煮面条、热牛奶的忙碌身姿。
“美琳，我们运动吧。”
“会迟到的。”
“打车去。”
“第几次了？咱们的房子怎么办呀？”
。。。。。。
梁少游冲美琳苦笑一声，打开门，穿过多立克柱式拱门，希腊风格盎然的客厅展现在眼前：简单、典雅，白洁，舒服。
白柜，淡黄色的四方茶几，亚麻色的沙发组。茶几上摆着一个淡蓝色的果盘：却因主人忙得无暇顾及，空得只剩下空气；还有韦奇伍德“老镇玫瑰”田园风茶具一套，白底，蓝花紫花，金边。是一个美女送他的，说是世界上最好的瓷器品牌，一套要4000多块，梁少游平时便用来喝水饮茶。
茶壶里的碧螺春是昨天早上泡的，今早喝显然有些凉，饮下一杯，梁少游顿觉神清气爽。许多年前，美琳也试图改掉他喝凉茶的毛病，说是对胃不好，梁少游的胃却安然无恙，以吻封住那叮咛：“毛爷爷也爱这样喝！”
梁少游不喜欢红茶，只爱绿茶，比起龙井毛尖，他最爱碧螺春浓郁的香气。
一杯之后，他便驾车去往北京最大的购书场所——西单图书大厦。
这天的北京，交通堵塞依旧，因为不是9点前的高峰期，却也不是水泄不通，只是，地下停车的时候，车尾处被刮了一下，亲吻他的车尾的车主他认识，他一直以来的合作者，北铭出版社的张颖。
“梁总，好巧啊！刚才的事真不好意思，我要对你负责。。。。。。”张颖笑得一脸春光明媚，整个身体有意无意地蹭一下梁少游的胳膊。
感觉到胳膊处有软绵绵的什么东西碰自己，微迅速侧身躲开，却微微一笑：“等你哪天成功劫了我的色再负责吧。”
两人并排向图书大厦方向走着，张颖并不像胜男和美琳那般高挑，1米6的个子，一身白色耐克休闲，因讲究的护肤品而十分光洁的皮肤，素面朝天，三十岁的人了，却像二十五六岁一样青春，梁少游却一眼看出，她是故作活泼，强颜欢笑。
“择日不如床日，今天怎么样？我中午请你吃饭补偿你！”张颖看一眼梁少游线条完美，胡须刮得干净的下巴。
“这话说的，我从不让女人买单，中午我请，咳咳。”梁少游淡笑。
“少游啊，几天不见，瘦了呢。我听说你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张颖说着，轻轻将自己的一头垂顺的长发撩至肩后。
“有么？我怎么没感觉。倒是你，身材越来越魔鬼，相貌却越来越天使了。”梁少游打着哈哈。
“你再瘦也瘦成魔鬼了。对了，怎么这时候来逛图书大厦呢？”张颖抬眼望着梁少游挺峭的鼻，问道。
“无聊，来看看，你呢？”梁少游不着痕迹地说。
“无聊，来看你。”张颖回答。
一进图书大厦，最先映入眼帘的书便是陈牧公司的那本。
梁少游随手拿起一看，封面与自己家的书并不相似，却比自己家的书封面更改良了些，还加了一个护封，而且，价格比游天琳家的便宜2元！
梁少游翻开正文，正研究着，只听耳畔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叔叔！”
梁少游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昨晚在胜男家见到的那位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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