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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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琪见胜男垂头不看自己,有些奇怪:“家里不是有挂面么?”
胜男略一思忖,便编道:“梁绍禹说你是个人才,中午想见你一下,他知道咱们现在紧张,怕我破费,所以说要吃炸酱面。”
胜男本以为,“咱们”一词会给家琪疲惫的心加一只暖炉,却见家琪狠狠一跺脚,脸涨得通红:“那个四眼!他就是想借机会接近你,他个大色狼!大色魔!”
胜男的双手捏紧着自己hello Kittty围裙的裙裾,反驳道:“人家说你的策划作品充满了美式的特有的热辣奔放与自信。。。。。。”
“奔放他个大头鬼,你让他裸奔去吧!反正我是不去!”家琪气急败坏地抓起包便要走人,走到门口时,却直直站在门口,小眼睛恍然一亮,猛地掉回头来:“我不走!你告诉他,他中午不用来了,我不去他那里!”
说完,家琪干脆赌气站在门口,大臂一挥:“他要来,我就挡在门口不让进!”
家琪横在门口,像是一个酒醉的丈夫,又像一个问母亲要糖吃却失败的孩子,先是挥臂挡着,再放下双臂,诚惶诚恐又固执地把守着,胜男知家琪心情不好,倒也不计较,拍一记家琪的脑袋:“他连续两年得过国内广告创意方面的大奖,又是白手起家的,我觉得错不了,为什么不信任他一次?”
“就是不信那个色狼!”家琪哼道。
此时,那个所谓的“色狼”正饶有兴趣地用笔记本浏览着家琪的简历。
陈家琪的电子简历中附有一些平面广告的案子,第一幅广告画是牛仔广告,白皮肤幽深蓝眼睛的男模手唇角反叛地挑起,一手随意地扛着明晃晃的铁锹,另一手插入牛仔裤兜,一张白皙的脸和牛仔上不规则地抹了煤灰,年轻人特有的不驯便像布景上的瓦蓝的高天一样浮动开来。男模背后是十八世纪时候的煤红斑驳在矿井,和古老的铁道废墟,谙熟法国背景的梁绍禹一眼就看出用的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背影。梁绍禹读过法国的近代史,更读过左拉的《萌芽》,大胆夸张、激情四溢的设计,带着美国特有的个人主义,英雄主义,又有法国人特有的浪漫主义,将年轻人的心理演绎到了极致。
梁绍禹轻点触摸屏,下一副,再下一幅,看着看着,眸子子的亮色便越来越光明,眉梢间越来越飞扬,款款起身,从榉木色的书橱中取一瓶波尔多目产的PETRUS红酒,斟入高脚杯中,半杯入喉时,拨入自己助理的电话:“做一个五年的聘用合同,要快。”
合同书到手时,已是午饭时间,梁绍禹潇洒地将其握在手里时候,他不知道,他要买来当五年牛马的人才,和他颇感兴趣的小寡妇,此刻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下)
“四。。。。。。梁绍禹,你中午是来吃饭么?恩,好,麻烦。。。。。。。快来。”
刚上车,梁绍禹便接到陈家琪的电话。
他居然给自己打电话?还会使用敬语?
梁绍禹迅速发动起车来,他意识到,那个漂亮的小寡妇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天,阳光并不算明媚,一如北京大多数初秋入冬的天,天空泛着蒙蒙的白灰,周遭的车照例拥挤得像打了一场仗被敌军包围住一般,堵在中央电视台的新地址“大裤衩”之下时,梁绍禹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个词:□之辱。
继而想起了当年搭救韩信的漂母,紧接着,清秀而清瘦的母亲启齿微笑的面容那么真实地在车窗上浮现开来,梁绍禹伸手去摸母亲的笑脸时,却只有空气。
与生母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光,惨烈而温情。待拆迁的灰土飞扬的屋子,夏暖冬凉的日子,和碗底的的荷包蛋、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小校服。。。。。多年之后,想起来,依旧让他热血潮涌。那时候,他最喜欢的便是母亲做的炸酱面——最简单的材料,少量的猪肉,便能做出那样的美味。想着想着,车内便那样真实地漾起一股炸酱的香气。
为自己开门的,不是那小寡妇卓胜男,却是脸拧成一团的陈家琪。
胜男高而纤细的身躯埋在沙发里,眼肿得通红,鼻子也通红,满茶几都是面纸团子,像是一只只欲飞的白鸽展翅。
“胜男,怎么了?“梁绍禹在胜男的身边坐下,从茶几抽出一张面纸,轻轻递于胜男。
胜男刚要开口,一串串眼泪又簌簌落下,落在她白色的毛衣上和黑色的长发上,涕零如雨下。
“延延。。。。。。怕是要送走了!“陈家琪紧紧地攥着石头般的拳头,继而,双手捂住头蹲在地上:“都是我该死!”
梁绍禹只道自己之前没有看出过端倪,缓缓抚慰道:“家琪,你别着急,慢慢说。”
家琪不停地摇着头,摇着摇着,便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语气里,尽是绝望:“延延要被他亲妈带走了。他亲妈说,以前没钱养活他,现在有钱了,也该把亲生骨头接回去了,还说她已经向法院起诉,诉状明后天就被送达到胜男家了!”
“亲妈?”梁绍禹望一眼胜男,又一排眼泪从胜男的眼中溢下。
“梁绍禹,我告诉你,胜男不是延延的亲妈,延延是张颖那个贱女人生的!”家琪揉着自己本就微乱的头发,将其揉成一团稻草。
张颖?
“将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梁绍禹满脸的郑重。
家琪深呼吸一口,恨恨地说:“胜男五年前刚毕业,来到北京,跟梁少游就是他的丈夫相爱了,少游叔却在那时候发现了癌症晚期,胜男刚要不顾一切嫁给少游叔、少游叔也想给胜男一个名分以便以后给她分配合法的遗产时候,跑出一个贱女人,那个女人是少游叔的合作伙伴,下了药和少游叔发生了关系还怀了一个孩子,死乞白赖地要嫁给少游叔。“
家琪说道这里的时候,气得发达的胸肌一起一伏。
“为什么张颖也要嫁给病重的少游?”梁绍禹问。
“那个贱女人是为了来抢遗产!你笨啊!”家琪大骂。
梁绍禹心下不由一热。侧头看一眼胜男,只见她捂着鼻子擦鼻涕,一双红成兔子眼的大眼睛前所未有的绝望。梁绍禹便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全部。这种爱,他亦是有幸亲身体验过,当然,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梁绍禹像主人似的从饮水机里倒一热水递给胜男一杯,再递给地上坐着的家琪一杯。
家琪接过那双漂亮的大手递来的水,咕咚一口,却烫地当场吐出来,扇扇嘴巴,继续说:“那个贱女人为了达到目的,竟把少游叔的爸妈都从青岛搬到北京来,少游叔的爸爸见他最疼的儿子病成那样,受不了刺激,竟病发死在北京,少游叔愧疚之余,病得更严重了,所以相当一端时间没有人管张颖,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来越大。“
“继续。“梁绍禹沉甸甸地追问道。
“后来一段时间,少游叔的身体好了些,张颖十分妒忌少游叔和胜男恩爱,一气之下,便要把孩子引产不要了,胜男知道少游叔活不长了,又没有个后代,就求张颖不要打掉孩子,你知道代价是什么么!梁绍禹,你想不到的!”家琪懊恼地继续抓自己的头发。
梁绍禹一怔,心下猜踱了一番,问道:”是什么?“
家琪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300多平的房子给梁绍禹看:“你看,这种房子,这种摆设,这种浮雕,你不觉得,胜男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太,而不是天天为生计日夜写稿子的辛苦女人吗!你不是在法国留学的么?你看这个金刚妹像不像莫泊桑小说里的卢瓦泽尔!为了一条项链,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梁绍禹已猜到了大半,望一眼胜男,忍不住揉揉她湿漉漉的头发,站起身问家琪:“告诉我,为什么。“
家琪指着门口:“就是因为那个王八蛋女人要打掉少游叔唯一的骨血,胜男这个傻女人将梁少游给她的所有财产都让给了王八蛋张颖!延延的小狗命是胜男用少游叔给她的全部财产换的!”
梁绍禹回望胜男。心下一阵刀割般的痛。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胜男竟为一个男人牺牲至此。低叹一声,缓缓坐回胜男身边,一股强烈地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便骤然而起,那种感觉,犹如要捞起一块落入热水里的冰块,又像是像从汪洋大海里求一个溺水的孩子。
家琪的嗓门又提高了一度:“幸亏少游叔早就将西边的一个房子过到胜男的名下,张颖倒是享福了,胜男天天带着那个病包延延去医院,去医院,延延两岁之前,几乎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医院过的,好不容易孩子长到四岁,身体也稍微好了点,她居然要把孩子领回去!“
梁绍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口打断道:“理由是什么?“
家琪听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又蹲下去,声音也骤然降低了三度:“因为张颖知道胜男要卖房子,还知道我被高利贷追杀,说胜男的收入不稳定,孩子的生活很得不到保障,而且孩子的养母也有男朋友了,还说她亲生母亲有抚养权。。。。。。”
家琪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弱成了蚊子声,最后,竟一把抓住梁绍禹的手:“梁绍禹,你给我帮帮胜男,你要是能把孩子留下,我把胜男让给你!”
梁绍禹摊手:“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却有办法替你们解决一部分问题。“
“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家琪头一次和胜男异口同声。
梁绍禹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递给家琪:”这是你与敝公司的五年合同,你若签了他,150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
胜男抬头望一眼梁绍禹,诚实地问:“他。。。。。。值那么多钱么。。。。。”
梁绍禹淡淡一笑,回望一眼家琪。
家琪抓起茶几上的笔,一咬牙:“我签!“
说完,几下便将合同签了,也不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签完之后,家琪一双薄眼皮的小眼睛瞪着梁绍禹:“可是。。。。。。剩下的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偶今晚会继续修文,白天看到更文的晚上就不必过来了,呵呵~
总觉得这个文写得太急了,很多都没写得尽人意,我会好好改的。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上)
签完之后,家琪一双薄眼皮的小眼睛瞪着梁绍禹:“可是。。。。。。剩下的怎么办。。。。。。”
梁绍禹收起合同,抬头看一眼家琪,扶下无框的镜架,再回望一眼胜男,胜男此刻眉心处拧出一道竖纹,像是被刀割过似的,一张脸哭呈桃红,人面湿桃花。桃花绽放着,绽放着,便结成一颗粉红色的水蜜桃——剥了皮的水蜜桃,水灵着水幌子。
梁绍禹再抽出一张面巾纸,刚要给胜男拭去脸上的水蜜桃幌子,手停在空中,却递于胜男的手上。
胜男的故事让他不忍再狎近她,他刻意与她保持着少有的绅士淑女风度,她是那颗不可亵玩的水蜜桃,他要保持她的新鲜。
“说话啊!你!”家琪晃着梁绍禹的胳膊。
梁绍禹略一思忖,说:“先吃饭吧,饭做好了么?我看附近好像有家。。。。。。”
“早做好了!她一大清早送走孩子上学就把酱炸了!”家琪酸溜溜地说。
梁绍禹这才觉得,一股久违的炸酱香气已氤氲在周围。
先前,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梁绍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狠狠嗅一口,硬挺的鼻梁扬起,鼻翼挥动。怎么,胜男做的炸酱,味道和母亲做得那么相似么?(其实炸酱都味道差不多)
“很香。“梁绍禹闭上眼睛,狠吸一口屋内的酱香气,再睁开眼睛望一眼胜男,笑说:“泪好比硫酸,别哭坏了你的金刚之躯。我给公司的法律顾问打个电话,让他下午一点半来下。”
胜男勉励微笑:“谢谢你。可是,只有炸酱,你们稍等下,我做几个菜。”
她不想在梁绍禹面前出丑,眼泪却再次珠子般地刷刷滚淌下来。
梁绍禹拒绝道:“不用,饭是为了饱肚子,家琪,你去烧水,煮面。”
家琪指着自己的鼻子:”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刚签了卖身契吗?“
梁绍禹淡淡地道:“因为麻烦是你惹的。“
家琪如霜打的茄子,眼皮垂下来,耷拉着脑袋去了厨房。
胜男抓起沙发上一只米色的坐垫,攥着一角不断揉搓着。
梁绍禹取下草莓形状果盘里的一颗苹果,用果盘里的小刀开始用左手细细削皮,嫩红中泛着丝丝微黄的红富士苹果在他俊秀的右手中托着,果皮沿着他修长细致的大拇指皮肤一层层滑下来,刷刷刷刷,几秒钟,一圈,又一圈,刷刷刷,一只拳头大的裸|光苹果便托在他的左手上。
醉心与他小梁飞刀削苹果法技法下的美女,数不胜数。
胜男的眼睛却定格在不知方向的一处,待苹果递至眼前时,她一把抓住梁绍禹的胳膊,满眼的坚定果决:“梁先生,你觉得这个官司打赢的可能性有多大?哪怕卖掉房子,也要把延延留下!“
梁绍禹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胜男,为自己亡夫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值得么?”
胜男点头:”他是少游哥唯一的宝贝,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梁绍禹黯黯地放下苹果,“不后悔?”
却听家琪在厨房中大喊:“胜男,面条怎么才算熟啊!”
胜男便跑进厨房,只见锅里的半锅凉水里满满地扔了一大堆挂面,忍不住挥起一拳:“你这些年怎么没饿死!”
面条煮熟了,胜男做了一个西红柿蛋汤,切了黄瓜丝、胡萝卜丝,取几块红得滴了血似的腐乳,还有鹅肝酱,三个人便草草开饭,家常的白底子青花碗盛着一碗面条放在梁绍禹面前的时候,梁绍禹问:“有盘子么?”
胜男便给了他一个鳄鱼头的宽盘子:“不好意思,是挂面。”
梁绍禹的眼圈有些发热:“吃的就是挂面。”
于是,饭桌上,便出现了一个炸酱面绅士:刺溜刺溜地往那张微微上扬的薄唇里送沾着酱的面条,一碗,两碗,头也不抬,第三碗的时候,梁绍禹才微微抬头,擦一下油汪汪涂了棕色“唇膏”的嘴角,淡笑:“很好吃。”
胜男便从他双微笑的眸子中探出几分辛酸来。
一点半,梁绍禹公司法律顾问准时抵达,听完胜男的陈述之后,点起一只梁绍禹递过来的中华烟,一言不发。
梁绍禹认真地望着他,胜男亦是一双大眼睛,不眨眼地瞪着他。
一支烟过后,律师干脆果断地抬头,粗壮的指头将烟头一把掐灭在烟灰缸中:“老实说,这个官司赢的可能性不大。”
“啊?”
胜男刷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下)
“啊?”
胜男刷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梁绍禹不动声色地将胜男按下。
“哦,是么?为什么会这样?“梁绍禹淡淡地问。
律师冷峻的单眼皮射出凉飕飕的光,透过镜片,射在胜男身上,胜男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首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十六条,父母是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孩子的父亲去世了,张颖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本来就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
第二,她经济实力比你雄厚,监护人的经济状况是法官考虑的相当重要的一个因素,
第三,她既然提出继母的男朋友遭高利贷追杀。。。。。。“
“那不是家琪欠的钱!”胜男大声打断道。
梁绍禹攥住胜男的手:“先听江律师把话说完。”
江律师冲梁绍禹点头,继续用听不出语气的温度说:“不管是什么情况,如果对方强调这一点的话,都会对你非常不利。”
胜男一听,不觉瞪了家琪一眼,又是怨,又是气,一串冰珠子又忍不住从眼里溢出来,下巴抵着的抱枕,不觉又印透了一大片:“如果。。。。。。“
家琪刚从梁绍禹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中华烟,闷不吭声地低头狠抽,听到这里,狠咬一下嘴唇:“如果,我不是她男朋友呢?”
江律师冷笑:“卓小姐,你今年只有二十几岁吧?你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卓胜男狠狠地抹一把冰凉的眼泪,咬牙道:“只要能把孩子养大,我真的一辈子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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