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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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队急步上前欲伸手抱安以若,却被牧岩挥手格开,不顾伤口的疼痛,他拦腰将她抱起,朝山下的救护车而去。

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坚持守在安以若身边等医生为她包好手上的伤口,打上点滴,确定她只是因惊吓和紧张才造成暂时的昏迷,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他才去处理自己被扯裂的枪伤,然后给安家打了个电话,又给父母打去了电话,就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趴在安以若床前睡着了,直至被疼醒,被医生确诊为伤口恶化,才被强行推进了手术室。

当接到姐告公安局和牧岩相继打来的电话,获知安以若平安脱险的喜讯,安家顿时陷入沉默,许久之后,米鱼的哭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转身抱住程漠菲,两人已是痛哭失声。似是被米鱼的哭声惊醒,安妈妈回神时也哭了,将脸埋进丈夫胸前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席硕良闭着眼晴长长抒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急步走到阳台上,仰起了头。

没有谁能体会席硕良这几天的心情,他的不安和恐惧在牧岩离开后愈发强烈,翻涌的情绪险些将他压挎,这样只能静等消息的无能为力让他濒临崩溃,他一次次勒令自己冷静再冷静,依然控制不了的心烦意乱,几天几夜未眠,疲惫已经将席硕良折磨得憔悴不堪,下巴上隐隐冒出的胡碴儿为他增添了一抹沧桑之感。

或许,这就是一夜之间的沧海桑田。

他急切地想见安以若,想亲眼证实她平安无事,想把她抱在怀里彼此安慰,用她的体温让他感受她真实的存在。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想到他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湿润的眼底涌上浅淡的笑意。

牧岩与安以若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这些等待中的亲人朋友也几近崩溃,当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得知两人平安脱险,多少人紧绷的心弦都在瞬间断了,似乎惟有眼泪能渲泄他们焦灼复又欣喜的心情。然,他们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有些人,有些感情,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质的变化,这其中的微妙,连身为当事人的男女一时间也无法理清头绪。

黑夜再一次来临,凄厉的风雨声纵横交织,似是弹奏着一首名为“哀伤”的曲子,安以若早就醒了,她来到牧岩的病房,确定他还在沉睡中尚未清醒,静静地站在窗前,眼神空洞,心也空空。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她伸手推开窗子,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合上眼眸,任细密的雨珠被风吹到脸上,心里百味交集。

人生,似乎总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相逢,有时恨早,有时恨晚。就像她与牧岩之间,如果没有机场那次尴尬莫名的偶遇,也就不会有这次生死与共的经历,那么他们两人,或者都可以平静地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然,人生就是这么诡异,世界就是这么小。

从他们相遇到相识,似乎是命里注定,任谁都逃不掉,避不了。

低头注视着手指上银白色的戒指,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她喃喃:“硕良……”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对于安以若而言,生日那晚她被推上幸福的顶端,那个她倾其所有爱了六年的男人终于愿意摒弃所谓的门户之见接纳她的家庭,准备执她的手一起到老,没人知道,强烈的幸福感是如何冲击着她的心,只是,那一夜太短暂了,在她来不及回神之时,命运却又和她开了一场弥天的玩笑,突然的转折令她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毛骨悚然。

顾夜,那个俊美得有如天使的男人,那个邪魅得有如恶魔撒旦的男人,千里迢迢将她绑到缅甸,为她本来灿烂的人生画下了灰色的一笔,与此同时,不知不觉间将她推向那个身上有着阳光味道的男人,那个可以称之为她生命救赎的男人—牧岩。

忽然间安以若很迷茫,她不知道与牧岩之间的相遇会不会改变什么,也不知道在这世上,到底谁能陪谁走到永久。

静默了片刻,游离的理智终于被拉回,怕昏睡的男人着凉,体贴地关上了窗子。

病床上,牧岩闭着眼晴,眉头轻轻皱着,似是睡得并不安稳,偶尔有呓语声传来,一开始安以若以为他醒了,凑近身轻唤了两声他又不应,她淡淡笑,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又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依旧守在房里。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怕吵醒牧岩,安以若不顾手上还伤着快速抓起他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子越”二字,想也没想就按了通话健。

“我是安以若,牧岩还没醒。”不等谭子越开口,她已压低了声音解释。

谭子越明显怔了怔,等反应过来在那边嚷嚷:“干爹还说他没受伤,我就不信,结果打手机果然不通,急死人了都,他怎么样了?”

要不是之前安以若想看看几点了,牧岩的手机还关着呢,偏头望着他,她低低地说:“伤口恶化了,手臂也擦伤了,现在还在昏睡着。”怕谭子越担心,她又补充道:“医生说只要小心护理,别再扯裂伤口慢慢就会复原了,我会照顾他的。”

“这个不孝子,要把干爹干妈吓死了。”谭子越的情绪有些激动,顿了顿又骂:“我看他是真不要命了,竟然不服从安排单枪匹马就冲去缅甸了,这根死木头……”

安以若不记得谭子越又说了些什么,她脑子乱轰轰的,直到他住了口,她才轻声允诺:“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想到他的伤都是因她而受,安以若涌起深深的自责。

“对了,你怎么样?受没受伤啊?米鱼那个女人哭得眼晴都肿了还冲我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想起这几天非人一般的折磨均来自于米鱼,谭子越有些愤愤。

并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些天A城发生了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安以若却忍不住轻声笑了,敢批评米鱼的男人还真是不多,谭子越算第一个吧。

和谭子越通完电话,抬头时跌进一双漆黑的眼眸,然后,她看见病床上的男人缓缓勾起了唇角,虚弱地说:“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呢……”

回到原点

牧岩在她接通电话的时候就醒了,他睁开眼晴,借着病房内昏暗的灯光静静看着她,短短几日,她似乎瘦了,脸上还没有恢复红润,看见她微低着头抿嘴笑,牧岩其实想说“醒了就看见你,真好。”谁知,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味。

安以若见他醒了,尽管看上去依然很虚弱,但见他语带调侃,悬着的心终于归位,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牧岩望着她笑,眼底划过的那抹温柔掩去了神情的疲惫,见她好半天不说话,他轻声要求,“坐过来一点儿……”如果没有那一吻,或许他还可以克制得很好,可是现在,他似乎管不住自己,他那么想靠近她,想她在身边。

情感的变化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面对安以若,牧岩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自然。

闻言,安以若怔怔地往他面前移了移,然后他从被中轻轻伸出手,握上她的。

左手是温暖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他握着的缘故;右手是冷的,可以肯定的是心在挣扎,有些彷徨,也有些无措。

一切都开始乱了,不明白是乱,明白更乱。

不理是乱,理了还是乱,甚至很有可能乱上添乱。

气氛凝滞,两人静静望着对方,四目交凝,陷入长久的沉默,各有各的心事,百转千回。

下意识回握住他的手,心尖骤然一颤,似乎握紧的是埋在深心处的疼痛。紧接着,一张英俊的脸清晰地浮现眼前,安以若浑身一僵,她在做什么?她不可以。身体快速撤离,颓然放手,狠心地从他手中抽回,她别过脸故作平静地说:“我帮你倒杯水喝。”

牧岩不语,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情绪像涌起的波涛,克制般将空落的手掌死死握住。

她是个一心一意的女人,她的心里有别人,她或许对他有好感,但却不是爱。他本不该如此,这对她而言,或许会觉得很难堪,至少不是心甘情愿。

稳了稳心神,安以若转过身摇高病床,小心地扶他坐起来些,将衣服披在他肩上,牧岩配合地任由她摆弄,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拳头几不可察地松开,他竟然抿嘴笑了:“不怕我了?”现在他也是上身赤 裸,她虽然有些害羞却和那次忽然闯进病房时的反应迥然不同,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啊?”病房里太安静了,她真恨不能晕过去,被他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不解地抬头,脑袋却不小心撞上了他的下巴,随即听牧岩咝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放下杯子,她边道歉边去揉他的下巴,“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她柔软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肌肤,牧岩浑身一僵,等放松下来抬高手覆在她手背上,抬眼望着她,声音放得很柔:“以若。”

呼吸顿时困难,大脑停止了所有的思想,安以若咬着下唇,手一动不动僵在他脸上,怔然看向他,焦距却似乎在其它地方,神色不胜悲凉,什么都别说,我们或许还可以是朋友。

凝望着目光茫然的她,牧岩的心空荡荡的,莫名有点抽痛,伸出手臂揽过她的细腰,下一刻,她已被他重重带进怀里,“以若,我……”他忽然很想告诉她心里的想法,却仍旧有几分犹豫,她才脱险,或许还有些惊魂未定,这个时候开口真的适合吗?手臂微微收紧,让她的脸轻轻贴在他颈侧,牧岩欲言又止。

静默了片刻,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安地想要退却,牧岩扣紧她的腰,更紧地将她搂在胸前,让她感受到心跳,他沉声:“别抗拒。”或许她需要时间确定心意,他可以等,可是此时此刻,他想抱抱她。心底的不安蔓延开来,牧岩觉得过了今夜,他们就不可能有机会这样亲密地靠在一起了。

低沉的声音似是有些顾虑,却又是那么不容拒绝。双手垂放在他身侧,没有再挣扎,但到底没有回抱他,安以若的心很乱,几次张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你,你先放手……”感觉到搂在她腰际的大手滚烫的温度,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见他不肯松手,她皱了皱眉,“你弄疼我了……”他的情绪不稳,连她背上受了鞭伤都忘了。

牧岩果然很快松开手,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不得不放下右手,只是左手扳着她的肩膀,抬眼问道:“擦过药了吗?”对于自己的不冷静,他心中是懊恼的,可脸上却已经平静下来。

安以若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拨开他的手,“喝点水吧,你嘴唇干得厉害。”话一出口才觉得暧昧极了,脸颊微微泛红,她不自在将杯子递到他手边。

牧岩盯着她的脸,不说话也不伸手接杯子,安以若的手不敢着力,只是倔强地双手捧着,似是和他较劲儿。

气温骤然降了下来,病房里划过长久的沉默。

“我手抬不起来。”就在安以若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牧岩终于出声,目光牢牢锁住她,然后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气鼓鼓地靠回床头。生气是有些,谁让她竟然躲避他的碰触,但说得也是实话,胳膊一动就会牵动伤口,疼得厉害。

尴尬的空气莫名散去,安以若瞪着他,不得不将杯子抬高了些递到他唇边。牧岩低头的瞬间,她看见他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由地摇了摇头,原来男人也会任性,真是……

“怎么不去休息?”喝完水,牧岩质问。

“睡饱了。”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担心他而睡不着。

“饱成这样?”牧岩拧眉,抬眼看向她的黑眼圈,“和熊猫没啥区别。”女人不是最爱漂亮吗,她不知道睡眠不足对身体很不好吗?她会晕倒也是因为体力有些透支。

横他一眼,安以若反驳,“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

“你这自我批评还挺中肯。”牧岩打趣,看了眼她的手:“右手刀口挺深的,千万别使力,更不能沾水,否则好得慢还容易留疤。”他可能还没发现,自己变得唠叨了。

她点头,见他没丝毫睡意,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萧然呢?她怎么样了?我问他们他们说不知道。”门外有两名警察留守在医院里,安以若在去找护士给牧岩拔针的时候问过一次,答案当然是没令她满意,而且他们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犯人,于是,她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就等着他醒直接问他呢。

“照例她是该被送去监狱医院的。”提到萧然,牧岩神色一黯,她被捕了,在那种情况下,顾夜救不了她,最后放弃了。

“她的手好像伤得很严重,不要紧吧?”并不意外她被抓了,可她那无限的爱心又开始泛滥,早就忘了萧然还企图给她注射毒品让她生不如死。

“那狼受过特殊的训练,虽然不至于咬死人,可是她的手……”话说到这里,牧岩的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或许他出手太狠了,如果不是他捏碎她的腕骨在先,或许她不至伤得那么重,如果她因此失去那只手,那么他……牧岩已经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对于萧然,他虽无心也无情,却也不希望落得如此结局。

“对了,那狼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训狼人到底是谁?卧底吗?”这才是她最不解之处,情势的逆转似是超乎了她的接受能力,安以若很糊涂。

平复着情绪,将脸上莫名的黯然敛去,他说:“陈文生,就是训狼人,在九钻工作了两年,因为训过狼,终于在半年前得已接近顾夜。”调整了下坐姿,见安以若皱着眉表示不解,他耐心地解释,“九钻是云南最大最有名气的珠宝公司,而顾夜对外的身份是九钻的老总,他很有生意头脑,接手不过几年时间,已经将九钻推向了极盛,甚至形成了垄断销售。”想到被直升飞机救走的顾夜,牧岩握紧了拳头,“都怪我反应太慢了,如果能在陈文生刻意接近你的时侯就发现他的异样,或许顾夜就跑不了,他看着我们的眼神明显不同,那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训狼人该有的表情。”如果他能在他身上再多一点心思,不那么防着陈文生,或许就不会错失了机会让顾夜逃走。

“顾夜跑了?”安以若讶然,显然对于后来发生的一切是一无所知的。

驾驶直升飞机的侍从开枪打死了那只狼,在顾夜爬上软梯的时候,训狼人不顾自身安危扑上去企图抓住他,可是子弹不长眼晴,他连中数枪,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急救车一路狂奔,与死神争分夺秒,到底没能抢回他的生命,还没有赶到医院,他就已经没了呼吸。

警队就这样失去了一名同志,陈文生用鲜红的血为自己的警察生涯和人生划上了句点。

在这一场营救中,身为卧底的陈文生牺牲了。

牧岩微仰起头,沉沉叹了口气。像他们这样生活在枪林弹雨中的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虽然有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可是面对战友的离去,依然难过不已。

生命有时很坚强,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很脆弱的。好像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在了。

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觉察到触目惊心的凄凉,安以若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陪着在他身边,静静地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一夜,格外漫长,却到底还是在两人的沉默中过去。

清晨的阳光洒进病房,为沉睡中的女人渡过了一层金色,安以若轻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眼珠转了转才发现躺病床上,她一骨碌爬起来,不小心碰到受伤的右手,惊呼一声,疼得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牧岩穿着病号服推门进来,正好看见她坐在床上掉眼泪,大步走过来,将手中的食物摆在桌上,接过她的手,问:“怎么了?很疼?”

她很想安慰他说不疼,可是不断涌出的眼泪却出卖了她,安以若只得点头。都说十指连心,果然没错,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聚紧眉心,牧岩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我刚刚问了医生,她们说刀口很深,一周之后疼痛才会缓解一些,完全康复还得些时间。你别着急,平时千万小心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别压着了。”昨晚她疲惫地趴在床边睡着了,牧岩想抱她回病房,无奈伤口实在疼得厉害,之前那一记拥抱已经让他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最后只好请保护他们的警察帮忙,将神智模糊的她扶了回来。

怕他扯到伤口,安以若挥着细瘦的胳膊拍落他抬高的手,泪眼朦胧地责备:“你安份点别老乱动,我发现你可能有多动症,要不然怎么就不能老实躺会儿。”见他不自觉皱眉,她骂他:“要是再扯裂了伤口,我就真不管你了,让你自生自灭去。”

牧岩抬眼看着她,安以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神情却透着倔强,样子憨憨的好不可爱,他憋不住笑了,挑着眉问道:“如果我老老实实呆着,你打算怎么管我?”她的手都伤成那样了,他还真想知道她怎么管他。

安以若面上一窘,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病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两人同时望向门口,方队喘着粗气冲了进来,“牧,牧队……萧然,自杀了……”

眼前的人似乎怔了一瞬,随即脸色立变,几乎动怒,深呼吸,转头看着安以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声音不大,却沉得令人不安。

她默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里,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牧岩去了很久,直到午饭时间都过了也没有回来。安以若静静地趴在窗台上,脸上没有表情,凝神看着远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她听到并不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小姐,医生说你没吃午饭?” 现在保护安以若的工作归方队负责,他送牧岩去了监狱医院,又到队里安排好工作回来之后就听医生说安以若没有吃午饭。

安以若回头,笑容仿若是傍晚淡淡的天光,她轻说:“我不饿的。”

“牧队交代一定得让你按时吃饭。”方队将手中带来的食物摆在桌上,“多少吃一点补充下 体力,否则就得打吊针了。”

“萧然怎么样了?”

“之前情况似乎很危险,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是嘴里一直叫着牧队的名字。”将碗递到安以若手中,方队如实回答。

握住瓷勺的手僵了一瞬,随即又快速恢复正常,安以若低头喝了一小口粥,没再说话。

气氛莫名冷了下来,方队会在沙发上,而她,只是静静地搅着瓷勺,没再吃第二口。

“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监狱医院……”

半小时之后,安以若已经站在萧然病房外,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牧岩身上,她看见他轻轻抱起萧然,将脸埋在她发间……

爱情迷局

她沉痛的呼吸让他惊痛,也让他怜惜,牧岩无法拒绝她最后的,谦卑的请求,他说不出那个“不”字。于是,他轻轻将她抱入怀里,俯在她耳际,他叫着她的名字:“萧然……”声音是难得的轻柔,心情是无可奈何的沉重。不是每个男人都情薄如纸,即便从不曾与她走进爱情的局里,在她弥留之际,牧岩到底无法狠下心。

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对她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哪怕已经晚了,彼此已经不在乎。

终是露出了心里的悲怆,湿咸的泪轻轻滑出眼角,萧然垂下眼眸恬静地笑了。

再难堪,也都即将过去,再不甘,也只能如此了。

“牧岩,我爱你。哪怕你从不愿意爱我,我依然爱你,只爱你……”她喃喃着,喃喃着,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即便最初爱上他就是错,她也一路错到了底。后悔吗?不。不后悔。

再也无法抹杀那句“我爱你!”的真诚与心伤,牧岩偏头闭上眼,将泪意封存在眸底,将她搂得更紧,用他温暖的怀抱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泪,风干在眼角,萧然想回抱住他的腰身,然而,手臂却再也无力抬起来了,她似乎已听到催命的铃声,她的世界已经渐渐回到了黑白无声的时代,她面上带笑,终是永远沉睡在他怀里。

她人生最后的心愿,就是请他抛开一切,真心地抱抱她,仅此而已。她已经明白,再爱他,也终会成了他生命的风景。如果幸,她或者可以不被淹没在他记忆的长河里,如果不幸,他很快就会将她遗忘。过客,永远无法永恒。

飞鸟与鱼,到底是有着天地之隔,无论她怎样挣扎,终究无法靠他太近。能死在他怀里,她已别无所求,就这样吧,一切,也只能这样了。

当牧岩赶来,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萧然却奇迹般有了心跳,只是,她的心尤如冰天雪地般透心的沁凉,她的阳光,她的救赎,从来不曾属于过她,不曾得到,又何来失去?她释然了,望着眼前挺拔俊逸的男人,萧然忽然笑了,透着隐隐死亡的气息,许久之后,她似是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依然细弱蚊声:“如果我死了,你会记住我吧……”

紧抿唇角,牧岩深遂的目光第一次专注地望向她,却是生离死别前的最后交凝。

她哭了,却也笑了,半哭半笑之间,看在他眼里太过凄清,太过绝望。于是,他缓缓坐在床边,将她的手握住,“萧然,不该放弃生的希望。”她是毒贩,她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可是未必非要选择这样一条路不是吗?为什么她竟如此执着求死?他是不爱她,可他也不愿意看着她死。他是人,他有心,他会痛。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往日的记忆大不相同,眼里漫过泪水,萧然凄然说道:“心愿已了,没有什么值得坚持了……”为了爱他,她挣扎过,也努力过,可到头来,终究是得不到想要的。萧雨死了,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她贫乏得一无所有,她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牧岩抱着体温渐渐变得冰冷的萧然,眼中的锋利早已柔软下来,交织着沉重的痛苦,还有外人看不懂的复杂。

“萧然……”他喃喃着她的名字,想说一句“对不起”,又觉得这其实是最伤人的一句话,于是,他只是抱紧她,像她所说:“牧岩,真心地抱抱我好吗,只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爱过他的女人。”这一次,他抛开一切,真心真意地将这个挚爱他的女人抱在怀里,只是这一切,像是一场梦,拥抱已变得不再真实,反而很是凄凉与沉痛。

“牧岩,为什么你身上总是这么暖呢……”萧然偏头靠在他胸口,闭上眼晴的样子是牧岩从未见到过的满足与沉静,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太无情。哪里他的怀抱温暖,明明是她的身体太冷了,亦或是她的心,冰冷彻骨。

萧然去了,带着那颗疲惫至极的心,走出了他的生命。

窗外月朗星稀,月光洒落人间,将这座小城笼罩在孤单冷寂之中,牧岩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不允许医生和护士碰她,就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深夜。然后,他把她平放在病床上,亲手将她微皱的衣服拉平,又将她额际的碎发拂开,最后将白色的床单轻轻盖在她脸上……

街上无人,牧岩徒步走回医院,回到病房里已是凌晨,他看到席硕良坐在病床前为安以若掖着被角,而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站在外面许久,久到两名警员都有些慌乱,他才伸手抚上太阳穴,转身走了。

这一晚,有两个男人彻夜未眠,席硕良守在安以若身边,爱怜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眷恋又温柔;而牧岩,安静地躺要病床上,眼晴闭着,心却醒着。

这一晚,有两个女人决定远离,萧然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她走得平静而安详;而安以若,似是也有了决定,睡意朦胧中她隐约听见有人温柔地叫她,“以若……”恍惚中她分辩出那声音的主人,是那个她不顾一切爱了六年的男人。他在叫她,那么轻柔,那么轻柔。这是梦,又不是。他来了,他就在他身边。在获知她平安的消息后连夜搭飞机到了云南,转了三次机才在第二天黄昏时分来到她身边,来到监狱医院萧然的病房外找到她。

这个骄傲的男人抱住她的瞬间,竟然哽咽了,“还好吗?”

好不好呢?她无声地问自己,心里难过到不行。她的答案其实是不好,不是因为手上伤了而不好,而是脆弱的心出现了小小的裂痕,似乎很难回到从前了。然而,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好与不好也就如此了,一切终究是要归位的,再难忘,也只是一段经历,身边的人才真实的,她爱的。于是,她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任由他搂着她出了监狱医院,任由他陪在自己身边。安以若告诉自己,眼前的他,这个叫席硕良的男人,才是她爱的。

女人与男人不同,男人太理智,女人却视爱情为生命,当爱情得到回应之时,她甘愿为她爱的男人飞蛾扑火,明知会粉身碎骨,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会回头?

人与人之间,总是摆脱不了欺骗,有人欺人,有人被欺,还有人自欺,只是不知,在这一天里,到底是谁欺骗了谁?而谁又被谁欺骗?

寂静的夜,无法沉静下来的心情。他们之间,有些剪不断,理还乱。只是,生活还得继续,他们不能停下来,他们必须往前走。

之后的三天,安以若老老实实呆在病房里,席硕良细心地照顾她,似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娃娃般呵护。

“说了让你有需要就叫我,就是不肯听话。”席硕良握着她的手腕防止到她乱动,医生正细心地为她重新包扎着伤口,听出他的担忧,忍不住劝道:“有些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改的,下意识里很有可能忘了自己手上还伤着。”抬头对安以若笑了笑,又说:“不过你的伤口恢复得实在很不好,你还是听席先生的话别乱动了,看把他心疼的……”

听医生这么一说,安以若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你刚才出去了,我醒了渴得要命,就想着自己倒点水喝,谁知道你突然回来,吓我一跳。”要不是他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她哪里会把水杯打翻,烫到手呢。

“你呀……”席硕良皱着眉,扶着她靠坐在他身前,忍不住轻责:“这几天老是神情恍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进门叫了你两声都没听见。”

安以若明显怔忡了下,神情恍惚?她吗?这么明显吗?她以为……她以为除了有些心烦并没有什么异样。紧握着唇,她没说话。

“估计是吓坏了,听说这次挺危险的。”医生多少听说了些关于安以若的事,以为她是吓坏了,还没醒过神来呢,包扎好伤口,她又嘱咐:“好好休息吧,后背的鞭伤好得倒是挺快,只是这手,可千万别再出差错了。”

“谢谢你,医生。”席硕良道谢,拉过薄被盖到安以若胸口,而她似乎是累了,闭着眼晴像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不吭声。

“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儿,嗯?”席硕良的手臂轻环在她腰上,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语气透着无限的心疼。对于这几天的遭遇安以若避而不谈,他体贴地没有追问,怕她心有余悸。

“才睡醒呢。”安以若偏了偏头,闭着眼晴嘟囔了一句。她不想睡,可也不想睁眼,她很累,从身体到心,莫名地疲惫。

席硕良轻声笑了,宠溺地说:“那就和我说说话,你这几天话特别少。”

“你不是一向喜欢清静吗?”他素来话少,在一起这么多年,似乎总是她在说,记得那时他还皱着眉轻责:“就你话多,去吃东西吧,我买了你爱吃的蛋挞。”

她嘟着嘴不干,抱着他的腰撒娇,“我不管我不管,你忙得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今天什么都事都不能干,就陪我。”

他苦笑,放下手中的资料,抱起像树赖一样半挂在他身上的女孩儿,“都多大了还撒娇?就不能像个大人?”

“谁说大人就不能和男朋友撒娇了,我只是想你多陪陪我。”她委屈地像个小媳妇一样窝在他怀里,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硕良……”

听到她柔柔的轻唤,席硕良的心醉了,将她抱坐在腿上,低头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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