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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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流畅、瘦洁,写得不错,陆缄的目光牢牢粘在信封那几个字上:“信州没有去过,我们那时候是在江州,后来又去了洪州。”

林谨容便不再言语,将那封信仔细锁在妆盒里,又叫荔枝进来,开了箱笼取送给杨茉的东西,陆缄在一旁看着,但见里头有对白玉壁,颜色晶莹,便道:“这玉看着不错。”

林谨容猜他是说这礼送得重,便道:“她送了我一对金镶羊脂白玉头钗做添妆,所以特意挑这个还她。”

陆缄看她和荔枝认认真真地将各色小东西装了满满一小匣子,然后又上了封条,显见是十分重视杨茉。便又道:“你还记得顾书痴么?”

林谨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他在清州时结识的人,便道:“记得。清州的那位?”

“是。”陆缄见她记得,眼里浮出几分笑意,俯身过来:“他去年得了一位大人的赏识,去河中府做幕僚了。”

林谨容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和她提起顾书痴来,便随口道:“那他家的生计就能解决了。”

陆缄笑道:“是,我很替他高兴,前些日子他托人给我写了信来,邀我有空去他那里玩。可惜我去不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兴许你能去那边做官也不一定。”林谨容站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想留京。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说了这句话,就快速起身接过豆儿手里捧着的红梅,问林谨容:“你觉着放在哪里好?”

林谨容想也不想地道:“放在你的书桌上吧。你看书的时候也清新些。”

“留给你吧。我明日就去听雪阁读书了。”陆缄起身把花瓶放在了照台上,背对着她道:“适才祖父夸你了。”

林谨容扯了扯唇角:“我以为会挨骂。一直就在害怕。”

“……”他可没看出她有半分害怕的样子,陆缄忍了忍,道:“他老人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会亲自安排人给六弟调理身子,再亲自教导六弟一段日子,若是诸先生愿意收,就把六弟送过去。若是诸先生不收,另外给他找个书院,让陆纶跟着去陪他。”

“那就好。饭菜来了,洗手吃饭吧。”林谨容起身洗了手,指挥丫头们布桌摆饭,照例地亲手给陆缄添饭送筷,一丝不苟,体贴周到。

刚坐下来就见陆缄给她夹了块炙鸡,看着她道:“是我们家厨娘的拿手好菜。”

林谨容默了默,把筷子伸向她面前的那盘蒜泥白肉。还未夹起,就听陆缄低声道:“我不爱吃那个。”

林谨容顿了顿,收回筷子,转而夹了点笋鲊过去,吞药似的吃那块炙鸡。

陆缄垂着眼吃了,又给她夹了块炙鸡。

林谨容实在忍不住,道:“我不爱吃这个。”

陆缄就又夹了回去,朝她一笑:“我也不爱吃笋鲊。听说你爱吃乳羊肉?明日让厨房做一点。”

林谨容低声道:“不必,有什么吃什么。”

陆缄点点头,不再言语。

少倾饭毕,荔枝伺候林谨容洗手漱口,低声道:“奶奶,二爷既然和您说那炙鸡是厨娘的拿手好菜,而且一上桌就给您夹,夹了一次又一次,说明他喜欢。您为何不也夹一块给他?”

林谨容恍然大悟状:“我没想到。下次给他夹。”

“那您一定要记得啊。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二爷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荔枝无奈地叹了口气。投桃报李,林谨容替陆缮排了个去处,才会有了这枝红梅,陆缄主动夹了炙鸡,想得到的绝对不止是那点笋鲊。罢了,慢慢来吧。目前林谨容做的已经比她早前想的好得太多了。

第165章:妻者

陆缄从婚后第四天开始,五更天起床,吃早饭,然后直接去听雪阁读书,午饭也不回来吃,全靠人送,待到晚饭时分,才又回来与林谨容一道吃晚饭,去林玉珍的房里请安,若是听说陆老太太精神还好,那便又去荣景居一趟。

从他出门开始,林谨容就先去林玉珍那里应卯,陪林玉珍说话,和陆云一道做女红,午饭陪林玉珍和陆云一道吃。饭后林玉珍午睡,她便自由了,回房小睡半个时辰,领着桂嬷嬷她们几个整理嫁妆。晚饭时分,陆缄归来,简短的互相问候,帮着他换衣服,洗手,吃饭,饭间秉承食不言的规矩,互相夹点菜以示关心,基本不语。请安归来,陆缄照常要在隔壁温习一个时辰的书,她就在房里看杂书等他,待到他归来,备水给他盥洗,随意说几句闲话,然后吹灯睡觉。

那只手自从那一夜在林谨容腰间停留过片刻,不曾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就再也没有越过界。这样的日子,林谨容过得很轻松,桂嬷嬷等人见她二人相敬如宾,也很满意。陆老太爷、林玉珍等人见他二人和和气气,陆缄照旧刻苦用功,也非常满意。

二人遇到过涂氏和陆缮几次,因着陆老太爷在第四天就把陆三老爷叫去过问了陆缮的事情,训斥告诫之后,又亲笔写信去太明府让胞妹打听那位郭大夫。涂氏心里略微好受了些,虽则见了他二人还爱偷偷地瞟陆缄,却也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去纠缠林谨容,没有再当面刺激林玉珍。

婚后七日,按例娘家都要上门接新出嫁的女儿回娘家。

不过五更,林谨容和陆缄就起身梳洗装扮,吃过早饭,先去聚贤阁和陆老太爷辞行,又去荣景居见陆老太太,待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时就已是天亮。

刚过巳时,林慎之和林亦之就上了门,把林谨容和陆缄簇拥着上了车,往林家而去。

陶氏早就带了平氏一道,在二门处候着的,才见林谨容下了车,就红着眼睛迎上去,扶定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又偷偷捏捏她的手,检查是否瘦了。

林谨容含着笑,任由她捏。

陶氏见她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不愉快的神色,手摸着也不曾变瘦,便满意地看着陆缄道:“二郎你不错。”

陆缄笑笑,打量了一下林谨容的神色。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头上脸上,发髻上的宝石步摇轻轻晃动着,映照得她一双眼睛亮亮的,给笑容添了几分撒娇式的娇俏。此时的这个才是个十七岁的女子,全不似早前那个认认真真给他梳头,给他夹他喜欢吃的菜,又帮他整理袍服的妻子。

她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做他的妻子。陆缄不由想起陆老太爷的话来:“她只要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不偏不倚,尽职尽责,就是一个好妻子。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你要待她好,她才会待你好,再过得几年,等你有了功名,带她安享荣华,再有了孩子,她便再有多大的怨气也该散了。”既然已经绑在了一起,他们要过一辈子,他不想做怨侣。

陶氏无意之中看到陆缄在看林谨容,不由乐得笑开了花,热情地招呼二人入内。林家众人早就团团围坐在和乐堂里候着的,见了他二人进来,就都欢声笑语地和他二人打招呼,互相见礼,之后,林谨容留在后堂与女眷们闲谈,陆缄则被林老太爷等人带出去说话,又摆席招待新女婿。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之后,林谨容和陶氏方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才进了房门,陶氏的笑容就淡了下来,手摸着林谨容的头低声叹气:“囡囡,陆缄怎么就招了那么个亲娘?”

林谨容听陶氏的意思,是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不由皱眉道:“您是听谁说的?”她虽没有刻意隐瞒这事的意思,却也交代过身边的人,无需乱传,且这几日桂嬷嬷她们几个就没有谁往外传递过消息。是谁这样多事?

陶氏怨道:“这孩子,这时候还想瞒我?我先前当着陆二郎不好说,只好装作不知此事。进门就这样闹腾给你看,恨死我了!我一直忍到此刻才有机会和你说,你还不肯说?”

林谨容只好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谁也没把我怎么样。说到底,真正生气的人是姑母,为难的人是陆缄。是谁和您说的?”

陶氏低声道:“是你二伯母说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想起罗氏借着狠批涂氏不像话,实则嘲笑讥讽林谨容这门亲事时的情形,她就气得发抖,“我是没有法子替你出气,只能干生气。那涂氏,从前觉着她可怜,这时候怎么就觉着她这样可恶呢?”

林谨容见她又红了眼圈,忙安慰道:“真不要紧,老太爷已经教训过她了,老太太待我也不错,当时护我了。姑母才是最生气的。”又特别交代她:“您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忍着,不然只怕一传十,十传百,不好收拾。”

陶氏抽了帕子按着眼眶低声道:“我知道,为了你,怎么也得忍着。陆缄待你可好?”

林谨容斩钉截铁地回答:“好。”

陶氏满意地笑起来:“那就好。我等着你们早日开花结果,喜上加喜。等你有了儿子,你就站住脚了。”又凑到林谨容耳边小声道:“新婚这几个月是最容易坐胎的时候,你留意些,不要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有了都不知道,我稍后会交代桂嬷嬷,饮食起居上注意些。”

林谨容垂了眼低声道:“娘,我才进门七天呢。”

龚妈妈就笑起来:“姑奶奶脸皮还嫩着呢,太太到此为止罢,再说就要恼羞成怒了。”

“我是她亲娘,我不和她说,谁和她说。”陶氏笑笑,又摸了摸林谨容的腰:“不行啊,太瘦了,得多吃点才好。这个时候可不是讲苗条的时候。”三句话不离,又折了回来:“陆缄什么时候回诸先生那里?想办法让他多留两个月吧?”

林谨容额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一家子老小都指着他考取功名,真要这样,人家怎么看我?您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陶氏见她生了气,晓得刚过门的新妇都害羞,连忙打住:“是,我考虑不周。”忍了片刻,又想起自己当年无子嗣的痛苦为难处,忍不住又道:“他会经常回家的吧?可别和从前一样,过节都舍不得回家。要是他果真那样呆,我就得和你姑母商量商量了。”

前生今世,自她婚后,陶氏永远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但也怪不得陶氏,世情就是如此,曾经,她也是这样的。林谨容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您不用管了,我会和他说。”不等陶氏再说,叫一旁脸红得滴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荔枝取给杨茉的匣子和书信过来:“娘,这个是还杨茉的礼,还有我的书信,您千万要赶早替我送到吴家,不要忘了。否则不知他们下次再使人去江南又是什么时候了。”

陶氏忙叫龚妈妈接过来收好:“不会忘记,我明日一大早就使人送过去的。”又手忙脚乱地安排林谨容:“去里间躺一会儿,等外头席散了,我自会叫你。”

还是娘家好。林谨容眼巴巴地看着陶氏:“我们娘两个一起睡?我下次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陶氏开心地搂了她:“好,娘俩一起睡。”

再没有比在陶氏身边睡觉更让人放松舒服的了,林谨容像一只小猫,紧紧贴着陶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影西斜,身边的陶氏已不知所踪,只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林慎之道:“差不多了,叫四姐起来,她再累也不能叫姐夫总等着她不是?”

陶氏偏心眼的话:“就再多睡一会儿,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二郎不会在意的是不是?”

陆缄含了笑意的话:“是,不在意。祖父和母亲都特意吩咐过,可以多待些时刻。”

林三老爷威风凛凛:“不像话,都嫁了人还半点规矩都没有,这是自家外甥,若是那起特别讲规矩的人家,早就骂了。”

林谨容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整了整衣裙,掀开帘子走到陆缄身边低声道:“走罢。”

陆缄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与林家众人惜别之后,林谨容本以为陆缄会骑马,谁知他却跟着她上了马车,特意解释道:“我饮的酒有些多,岳母不许我骑马。”

林谨容忙给他挪了个位子:“喝过醒酒汤没有?”

“喝过了,岳母特意吩咐龚妈妈替我熬制的。”陆缄轻轻握住她的手,将袖子垂下盖住了:“阿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陆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低声道:“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这句话,后头还有一句,“故夫死不嫁。”

这话,从前她也听过的,林谨容看着陆缄的眼睛轻轻笑了:“我听过的。也从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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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有加更,还债还得头皮发紧,头重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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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细节处修改了一下,大体情节不变,想看的书友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

“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这句话出自《礼记?郊特牲》,代表儒家的传统观点,要求婚姻保持相对的稳定性,除了要求妻子夫死不嫁之外,也要求男子结婚后,也要终身不改,白头到老。当然,这是未犯“七出”之条及未到“义绝”之时。

第166章:祖孙

听过的,也从没忘记?陆缄认真地看了林谨容一会儿,温柔一笑:“那就好。”

林谨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一路前行,陆缄几番侧头看向林谨容,她以目相询,他却也不说话,只淡淡一笑,再暗里将她的手指分开,十指交叉,紧紧握住。

到了陆府,天色已然微黑,二门处看门的婆子夸张地笑着迎上来:“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陆缄心情好,便点点头:“回来了。”

那婆子一双眼睛就贼兮兮地往林谨容全身上下睃了睃,林谨容察觉有异,猛地抬起眼睛朝她看过去,那婆子匆忙避开她的眼神,微微垂了头,干笑着让到一旁。

二人最先要去陆老太爷那里报到,不过才行了十几步远,就听有人低低喊了一声:“二奶奶。”

陆缄和林谨容抬眼瞧去,但见路旁的假山石后绕出一个人来,正是陆云的丫头简儿。简儿脸上陪着笑,一双眼睛瞟瞟陆缄,又瞟瞟林谨容,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缄便道:“你去罢,我前头等你。”果然独自先往前面去了。

林谨容便带了荔枝,迎上前去:“什么事?”

简儿忙小声道:“我们姑娘让奴婢在此等候您。今日您和二爷出了门后,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林谨容和陆缄前脚刚出了门,陆老太爷后脚就安排陆缮自今日起,进聚贤楼和陆纶一道读书。这个命令在陆三老爷和涂氏那里没有遇到阻碍,在陆缮那里却被拒绝执行。

陆缮当场就把药汤给砸了,跑回屋里把自己关起来,死活不出去,涂氏吓得守在门边又哭又劝,许诺说只要陆缮出来,就不必再去聚贤阁。陆三老爷驳斥她说不可能,她便又哭又闹,夫妻二人撕扯了一回,陆三老爷拿着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陆老太爷再缓缓,反被陆老太爷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紧接着大管事范褒带了几个体壮的小厮、婆子去了三房的院子,婆子将哭得死去活来的涂氏请到一旁,小厮撞开门,把死死抱着书桌腿不肯起来的陆缮抬着去了聚贤楼。陆缮在看到陆老太爷的那一刻,竟然眼睛翻白,晕死过去。这下子,连陆三老爷都给吓得汗湿衣衫,苦苦哀求。又有若干人等上前求情,都劝陆老太爷缓缓再说。

唯有陆老太爷不为所动,上前掰了掰陆缮的眼皮,摸摸他的脉搏,就命人将他抬到书房里,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就只留着陆纶与他、陆缮三个人。

他们关在屋里不知做什么,总之过了三个时辰之后,陆缮醒了。老太爷吩咐下去,自今日始,六爷吃住都与他在一处,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涂氏在内,要看望陆缮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简儿叹了口气,小声道:“二奶奶,三太太这会儿恨透了您,喊着您的名字骂……您要小心。”言罢迅速辞去。

荔枝不忿地看着林谨容:“怎么办?奶奶?”一句话就惹了那么多的麻烦,又不是林谨容去和老太爷说的,分明是陆缄去说的,怎地到这时候,所有的账都算在了林谨容的头上?这是两人不在家,若是在家,还不知要如何呢。

从前陆老太爷也曾管过陆缮的事情,但那是陆缮满了十五岁之后的事情,后来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突然间就不再管了。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专挑着她和陆缄都不在家的时候做,不说就专是她引起的,却也和她那句话有关。老头子果然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涂氏要骂就骂呗,反正最后都要恨她的,还不如早点恨透了她,省得成日不看眼色歪缠腻歪她,林谨容安抚地拍拍荔枝的肩膀:“不要紧。”

荔枝见她仿似全然不当回事,不由哀叹一声:“您莫要不当回事,若是她日日和旁人,和二爷说您的坏话,您可怎么办?”

林谨容叹道:“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怎么办?”

荔枝也没有其他法子,沉默着扶了林谨容上前去追陆缄。陆缄正站在道旁的一株牡丹旁,借着微弱的暮光观察那牡丹的花芽长势如何,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道:“走罢。”也不问是什么事。

荔枝如今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她觉着,事关陆缄的生母,林谨容不好开这个口,就该由她来说,便鼓足了勇气,道:“二爷,奴婢要多句嘴,您听了若是生气,要打要罚都由得您。”生怕林谨容阻挡,又补上一句:“奶奶您莫阻挡,过后打罚都由您。”

林谨容才没有阻拦的意思。从前之时,很多事情她不说,也不许手下的人说,那是因为不想他难过,怕他听了尴尬为难,也怕他误会她是中伤或是看不惯涂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没了那顾忌,她为何要拦?当下也不言语,任由荔枝去说。

陆缄先始听说涂氏大闹,陆缮昏死之时,表情尚且还好,犹自带了几分啼笑皆非的神气,待到听至涂氏喊着林谨容的名字大骂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有谁会喜欢人家说自己亲娘的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亲娘不对,那也容不得旁人说。无关是否明辨是非,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护短的本能。荔枝见陆缄板着脸一句话不说,也有些发憷,由不得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朝她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听说,尚不知真假,无需放在心上。”便不再管陆缄,径自往前而行。

行得几步,陆缄快步跟上前来,也不说什么话,就轻轻握了她的手。林谨容挣了挣,没挣开,便也懒得再挣。陆缄垂眸看去,但见她的嘴微微抿着,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直视前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到生气伤心,只有宁静。

聚贤阁里灯火通明,陆老太爷仰面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陆缮。

陆缮裹着一件厚厚的皮裘,又瘦又小的身子被淹没在衣服之中,一颗大大的头死气沉沉地杵在翻毛领口上头,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下垂着,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饭菜,两只苍白如鸡爪的手放在他面前的鹤膝棹上,偶尔神经质地颤抖两下,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陆老太爷突然发话,声音铿锵有力:“我数三声,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赏给旁人吃。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饱肚子的人多的是。”

陆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猛地一缩,手痉挛了一下,惊恐地抬起眼来看了看陆老太爷,又迅速垂下头去,一副随便你怎么着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的样子。

这臭小子,先前宁愿把尿憋出来尿湿裤子也要装晕,倘若不是陆纶知道他怕老鼠,他还不肯醒。陆老太爷眯了眼,捋着胡子看着最小最弱的这个孙子,果然是倔驴的兄弟,同爹同妈生的,一样的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里的生意顺当,新妇进门,明理知事,陆缄好学上进,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谁赢!

“一,二,三!”陆老太爷数完三声,见陆缮不动,便轻轻拍了两下手,“啪啪!”

小厮应声而入,先到陆老太爷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束手退下,对着陆缮行了个礼:“六爷,小的得罪了。”然后跪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饭菜。

陆缮倔强地盯着桌子,无声地把口腔里涌出的唾液咽下。

“祖父,孙儿和孙媳妇来给您请安。”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和林谨容垂着头走进来给陆老太爷行礼。

“起来吧,阿容家里都还好?”陆老太爷仿佛完全忘记了坐在一旁的陆缮,语气温柔,和蔼可亲。

“回祖父的话,家里一切都很好。”林谨容刚回答了这一句,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陆缮尖锐刺耳的声音随之响起:“下贱的狗奴才!谁让你碰我的手了?滚!”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陆缮站起身来,拼命去踢他面前的小厮,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利无比,那小厮只是避让,低声赔罪:“六爷,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畜生放肆!!!”陆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行至陆缮面前,一巴掌搧在陆缮的脸上,陆缮被打得偏过头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好一歇都挣不起来,索性不挣了,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缄几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眸看着青砖石地板,一动不动。只好看向陆老太爷:“祖父?”

陆老太爷理也不理,袖手回头继续问林谨容:“你七弟这就要回诸先生那里了吧?”

“是。明日就走。”林谨容垂着眼,声线平稳。

陆老太爷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方道:“都回去吧。”

林谨容此时方道:“祖父,六弟还小,欲速则不达……”

陆老太爷翘了翘唇角,看向陆缮:“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此番暂且饶了你,扶六爷起来!”

第167章:真实

陆缮被小厮抱起来,还赖着不肯自己站稳,只闭着眼睛不停流泪抽泣,小厮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挂在自己的身上,为难地看着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并不理睬,只叫陆缄和林谨容赶紧回去:“时辰不早了,你们祖母还等着你们的,她身子不好,莫要让她久候。”

陆缄和林谨容便退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上,陆老太爷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命令小厮:“给六爷收拾干净,在我隔壁另设一张床,安置六爷去睡。”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守夜,方才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仔细回忆林谨容适才的一举一动和表情眼神。

这是个心肠硬的女人。他打陆缮那一下,虽则没有用大力气,但是看着也真是够吓人的。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被吓着了,就算是陆缄,虽然知道此时不能插手,却也是极度不忍。唯有林谨容,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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