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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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便推她:“赶紧去梳洗,别误了时辰。”

林谨容本待要回自家院子,却被陶氏拦住:“就在此处梳洗,不要回去了。”手脚飞快地催着梳洗装扮完毕,便道:“走罢,去给你们祖父母请安。”

林谨音、林谨容见她不等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便道:“不等父亲他们了么?”

陶氏淡淡地道:“我们先去,他们迟来几步也没事儿。老五的亲事没相看成,大概你父亲会单独和他说几句。我们先过去,省得让你们祖父母久等。”不由分说,牵了林慎之的手,命令两个女儿:“走。”

林谨容和林谨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暗暗握紧了手。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桂花香,安乐堂里灯火辉煌,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说笑声。看门的婆子才一看到陶氏等人的身影,就迎上前来,笑道:“三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七少爷来了。三太太一路辛苦。”

安乐堂的人可从来没有这样殷勤过。陶氏有些诧异,却又有些得意,进了门,只见林老太爷、林老太都在座,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齐了,见他们进来就都停止了说笑,热情地嘘寒问暖。陶氏想起林谨音所言,一家子都想着发财,不由很是有些轻蔑,领了儿女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公婆行礼问安。

林老太爷神色淡淡地:“一路辛苦。”随即一张望,就发现了不对,当下沉了脸道:“老三呢?”

陶氏心情大好,垂了眼道:“大概是还没梳洗完毕,或者是和小老五说话。媳妇久等他不至,担心公婆和哥嫂侄儿们久等,所以就先领着孩子们来了。”

林老太爷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恼色,却也没有多问。紧接着就见林亦之悄悄摸摸地摸了进来,话也不敢多说,就上前默然行礼。还是不见林三老爷。

林二老爷便问林亦之:“小老五,你父亲呢?不是说和你说话么?怎还不见他来?”

林亦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林二老爷便回头对着众人笑:“你们三叔去了一趟清州,就讲究起来了,比女儿家梳洗的时间还要长久。”

林大老爷干巴巴地一笑,周氏垂了眼睛不语,罗氏暧昧而幸灾乐祸地笑。林老太太却是抬眼盯了陶氏一眼。

林谨容推了推林慎之,林慎之便歪头看着林老太太笑:“祖母,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林老太太板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去:“你想吃什么?去和你大伯母说就好。是想吃缕子脍吧?”

林慎之赶紧点头。

周氏忙笑道:“做了的。”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林老太爷却伸手去拉林慎之:“过来,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课。”

林慎之嬉笑着:“祖父考吧,孙儿这些天可不敢放松功课,四姐姐天天陪着我读书写字温习功课呢。又认得了几个字。”

林老太爷一番考校下来果然属实,便威严地朝林谨容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这时候林三老爷才算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先进门就恶狠狠地瞪了陶氏一眼,然后赶紧上前行礼赔罪。

林老太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开席吧,再等只怕饭菜都凉了。”

林三老爷被盯了那一眼,又听得这一句,背心不由凉幽幽的一片。

第116章:逐利

一顿晚饭沉默而安静地吃完,林家诸人并不散去,而是留在安乐堂里委婉地和陶氏打听清州的情况如何,林大老爷更是既又充满了希望,却又无限担忧:“这回可是家里能动用的钱财都投进去了,不会折本吧?”

林二老爷忙道:“呀,大哥快别这么说”仿佛这样一说,那钱就真的会打了水漂,长翅膀飞了。

罗氏笑得甜蜜蜜的,和气地道:“大哥不要担心。既然是陶家舅舅领头做的,三弟妹递的信,又怎会有错呢?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人啊,肯定会赚钱的是不是?三弟妹?”边说边看向陶氏,问陶氏要一个保证。

林谨音和林谨容不由暗自生怒,不说吧,要说三房自私自利,说了,还得保证他们必须赚钱,不然就全是三房的错,就是三房害了他们,什么人啊陶氏亦是如此想,即便是特别相信陶舜钦的眼光,认定必然赚钱,却也故意冷笑道:“二嫂这个话我是不敢应的。我大哥是做了这生意不假,我自己的嫁妆也拿出去做了,可做之前,谁又知道能不能肯定赚钱?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只要是买卖就会有风险,我让人送信时,可是说清楚了。”

罗氏近来春风得意,又何曾把三房看在眼里?当下便也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弟妹说这话,可真叫人害怕。原来并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就敢回家说。我们可是特别相信陶家大舅和你的,现在你这样说,可真是不负责任”

林三老爷本来一直提心吊胆,可见后来林老太爷也没发作他,心才又渐渐平稳下来,此刻听了罗氏这话,不由怒发冲冠,把气都撒了出来:“怪了二嫂这是要做甚?上次怨我们不说盐碱地是自私,这次我们说了买粮食,却又要负全责,难道赔了要我们拿钱出来贴?这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要把我们择出去啊?那行,以后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总没可怪的了吧?”这个时候,他的利益和陶氏是绑在一起的,他可不依。

罗氏便道:“三叔说什么话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把你们当一家人看了?谁听见的?有好处却不说出来,是要和我们分家吗?”

陶氏张口要帮腔,林谨容轻轻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噤声。林三老爷难得出头,就让他出头好了,省得最后又是陶氏做背家。陶氏忍得嘴痒,难受得要死。

却听林三老爷又道:“我不和不懂道理的妇人说,我和二哥说。二哥,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他最恨的就是罗氏,甚至超过了恨陶氏,表情极尽轻蔑。

林二老爷狡诈,只道:“莫气,莫气,好说,好说。”

罗氏被林三老爷气得够呛,回头去看林老太太,却见林老太太在打瞌睡,于是突然明白过来,便忍住气不闹了。

周氏偷眼去看林老太爷,只见林老太爷领着林慎之坐在一旁小声说话,仿似不曾听见和看见这边的情形,其实她心里清楚,林老太爷都明白着的,就等他们再闹再闹,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便轻轻戳了戳林大老爷,林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及时出面做好人:“三弟和三弟妹是好心,希望家里宽裕一点,二弟妹也是好心,也是希望家里好。都是骨肉,不要伤了和气。”

林三老爷得理不饶人:“大哥,你都听见的,这家也是我们的家吧?二嫂这个话好寒心人。反正以后我是不敢再说了,我担不起。”

罗氏忍着不说话,脸却臭臭的,林大老爷咳了一声:“你怎能和你二嫂赌气呢?我们是一家人,要同甘共苦,共同进退才是。”

忽听林老太爷那边传来轻轻一声茶碗碰着茶托的声响,众人立即都闭了嘴,敛了神色回头去看。

林老太爷沉默地放稳了手里的茶杯茶盏,撩起眼皮子来看着他们,淡淡地道:“做了这桩生意之后,家里就都不要参与买卖了。把钱拿去添置田地,把我和你母亲的生坟造了。做买卖有风险,我早前本就不打算让你们去做这件事,但想着我和你们母亲的年纪大了,丧送费广,不得不早做打算,也免得日后拖累子孙,不然我是不许的。为了一个利字,竟让你们互相攻讦至此,真正丢尽了诗书人家的脸面。”

啊?以后不许做买卖了?这句话才真正是晴天霹雳。三房的人都给劈得呆了,就是林谨容也呆了,不许做买卖,那她日后怎么办?她着急,还有比她更着急的,罗氏使劲推了推林二老爷,示意林二老爷开口,林二老爷却不开口,反而瞪了她一眼。

罗氏无奈,只得道:“公爹,可是还有那么多孩子的婚嫁没解决呢,媳妇们的妆奁……”她本意是想说,公中不许做生意了,那女人们的妆奁应该不算在内的吧?话未说完,就见林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惊觉过来,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公爹在说身后事,她却只记着孩子的婚嫁和自己的妆奁。于是惶惶然,害怕地看着林二老爷,再向林老太太求救。

林老太太的瞌睡及时醒过来,缓缓道:“媳妇们的妆奁,是你们自己的,谁又管得着你们?老爷是吧?”

林老太爷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于是三房人的心里顿时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公中再不许了,要是都不许赚点零花,死守着地和庄子,那日子可怎么过?

林老太爷有些难过。他虽然瞧不起做生意的,却晓得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真的断了子孙的财路,日后林家只有没落一途。不让拿公中的钱做生意,却是为了家和。倘若儿子中有个陶舜钦那样的人,或者是心齐礼让谦恭,他也就罢了,可明摆着就是一群不成器,又贪心还不愿吃亏的东西,他又怎敢放开他们的手脚?香药生意听着诱人,但给不成器的人去做,反是害人。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自回听涛居。

众人忙起身相送,林老太爷盯了林三老爷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林三老爷本来已经定心,又被看得胆战心惊,手板心里冒出一层黏糊糊的冷汗来。

林老太爷虽然走了,但众人那高涨的情绪已然通通瘪了,各自盘算起来小算盘来。三房明显占了优势,只要照着原来和陶舜钦商定的路子继续往下走就有进账,没什么可算的;周氏和林大老爷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露出庆幸的样子来,多亏没有怎么得罪三房,日后还是有机会的;林二老爷则狠狠瞪了罗氏一眼,罗氏又妒又悔。三房已经被她给得罪了,日后再有什么财路,不和她说也是正理,一想到那些钱会飞了,罗氏就忍不住,可当着一家人的面,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只得死死忍着。

林老太太见众人都不说话,便也道:“都散了吧。”

才出了门,罗氏就腆着脸靠过去和陶氏赔笑:“三弟妹,我不会说话,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见她脸上呈现出从未见过的谄媚,心中鄙夷到了极点,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嫂说哪里话,人亲钱不亲,你担忧钱财会有损失,我懂。”说完就去招呼周氏:“大嫂呀,你等等我……”片刻功夫,就和周氏说笑起来。

罗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又推了一把林二老爷,指了指林三老爷。林二老爷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老三心里正猫抓火燎的,你让我去招惹他?多嘴多舌”也径自走了。罗氏自来呼风唤雨,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不由气得磨牙。

陶氏在和周氏说什么?却是在说黄姨娘:“狐媚子,没眼色的东西……整日哭穷,头上簪钗也不戴一枝,好似我怎么亏待了她似的。”

周氏听着不是滋味儿,干笑几声应景,又听陶氏道:“她开脸和生了小老五时,老太太赏了她的吧?我也赏了她的吧?她怎么就敢这样装真惹恼了我,我倒要让人去搜她的屋子,看看她屋里是不是真的一穷二白钱都到哪里去了?她说不出来,我就拿大嘴巴子抽她”

周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虽然忿恨她野蛮,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回去就得把黄姨娘的钱退回去。得罪现成的财神爷做什么?当下便笑道:“你该好好收拾收拾她,看看她做的什么下作事,好好儿的爷们都给勾引坏了。”

陶氏便望着她笑:“是,就知道嫂嫂向着我。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我一直记着你的情。”

林三老爷提心吊胆地才走到自家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仆妇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等他:“三老爷,老太爷有请。”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背心一阵麻痒,腿肚子也有些晃悠。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去和父母请安,却是拉着小妾白日宣淫,林老太爷不会放过他的前两次是茶杯和鞭子,这次又是什么?正在犹豫间,那仆妇又催了一道,只好咬着牙心酸而沉重地朝着听涛居去,一路上把陶氏和黄姨娘挨个儿骂了个遍。

第117章:保媒

是夜,林谨容收拾完毕已近二更时分,眼看着院门就该落锁了,荔枝才匆忙赶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从听涛居出来就回了房,没听见闹。龚妈妈说没有事,正恨着二太太和二老爷呢,又怪五少爷不机灵。”

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她虽不知龚妈妈怎么将事情推到二房的挑唆和林亦之的不机灵上的,却也明白林老太爷只是训斥了林三老爷一顿,并没有动手。想来也是,林老太爷若要发作,早就发作了。如今林谨音立刻就要出嫁,自己和林亦之都要说亲,林慎之在上进,再不能似从前那般动辄打骂了,给林三老爷留面子,就是给自家几个姐弟留面子。在这方面,林老太爷还是很体贴的。

荔枝一边给她放帐子,一边小声道:“遇到了大太太房里的石榴,才从黄姨娘的房里出来,遮遮掩掩的,顺着墙根走,她以为没人看见,可给奴婢看到了。”

林谨容诧异道:“她寻黄姨娘做什么?”突然回想起林谨音说黄姨娘近来和周氏走得有些近,又想起陶氏先前同周氏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黄姨娘早前之所以和周氏走得近,应是为了入股买卖粮食的事,可这回铁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今夜最难熬的人除了林三老爷就是黄姨娘。林亦之婚事不成,赚钱不成,平白丢了一回丑,可不是得气得肝疼?

她猜得没错,黄姨娘今夜的确不好睡,可陶氏也不好睡。荔枝走后没多久,两个婆子就去了陶氏的屋里,淡淡地笑着:“老太爷有句话要让奴婢们传给三太太听,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太太不要和奴婢们计较。”

陶氏最怵的人就是林老太爷,并不敢放肆,忙起身站定听训。龚妈妈见状赶紧把春芽等人带了出去,亲自把门。

为首那婆子见屋里没其他人了,方才道:“老太爷说,姑娘们和少爷们都大了,要脸面,做爹娘的就算是不能给他们挣脸面,却也不要丢了他们的脸面。特别是姑娘们出嫁以后娘家人的脸面更是要紧,就是脊梁骨,想来这个太太最懂,最有体会,就不用他多说了。”

陶氏顿时面红耳赤,不敢辩驳,规规矩矩地把人送了出去。坐下细想,一时觉得自己没错,林三老爷和黄姨娘就是缺教训,她既然拿他没法子,就该让老太爷好好收拾收拾;一时又觉得不安,好像自己的处理方法的确欠妥。

接着那两个婆子又去了黄姨娘屋里,说要传老太爷的话,面无表情地叫黄姨娘的贴身丫头枣儿站到一旁去。二话不说,一人抓住黄姨娘的手反剪过去,一人随意抓了块帕子塞进惊慌失措的黄姨娘口里,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几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搧过去,一口唾沫吐上去,冷冷地道:“老太爷说了,姨娘若是再记不得规矩和本分,下次就不只是两耳光了。”然后把人松了,扬长而去。

黄姨娘被打得耳鸣眼花,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站了半晌才被枣儿给晃醒了,脸色又红又白,眼神涣散地看着枣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一软,眼睛往上一翻就倒在了枣儿身上。

“姨娘,姨娘。”枣儿也顾不得她脸上的唾沫,惊得使劲去掐她的人中,人还未醒,一股骚臭味儿却扑鼻而来,仔细一瞧,月白色的罗裙颜色渐深,竟是小便失禁了。

这是要出大事了,了不得啦,枣儿忙把黄姨娘放平了躺在地上,就要去寻人帮忙,却被黄姨娘挣扎着扯住脚,小声道:“别去……去不得……扶我起来。”再去找人闹腾一回,下次等待她的可就真不是两耳光,一口唾沫就能解决的了。想到林老太爷那阴冷鄙夷的目光,她忍不住怕得打了个寒颤。

枣儿见她的脸色难看得紧,两颊清晰地印出两个大巴掌印子来,眼看着必然是要肿的,忙扶她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了,又是寻衣物给她换,又是拿冷水浸帕子给她捂脸。折腾了半宿,才算是把她给安置了躺下,小声道:“姨娘,奴婢去寻老爷过来吧?”

“不。你去把我的事情说给龚妈妈听。”黄姨娘闭着眼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太着急林亦之的婚事,不过偶然一次失误,她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她认命了,她争不过。不管林三老爷怎么不喜欢陶氏,陶氏和她的儿女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林老太爷向着他们。周氏也把钱还了自己,说明周氏也不想得罪陶氏。这个时候,和她海盟山誓的林三老爷又在哪里?他根本帮不了她。除了林亦之,她一无所有。

枣儿惊讶道:“说给龚妈妈听?”

黄姨娘费力地点了点头:“是,越说得惨越好。就说,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愤和难堪,“我的裙子湿了。”

枣儿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这样?传出去可怎么办?”那日后黄姨娘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就连五少爷也没脸面了。

“不会传出去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要脸。”黄姨娘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有这样太太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才不会和我计较,五少爷的婚事才有好着落。枣儿,我怕了,认命了,云泥之别啊……”她的脸面,怎么能和林亦之的比呢?他好了,才有她。

午后,园子里一片安静。

秋阳透过榆树的枝叶洒落下来,在庭院里照出一片斑驳,偶尔有榆树叶脱离了枝头,轻巧地转上几个圈,又悄悄落在地上。

林谨容垂眸坐在窗前细细绣着手帕,浅绿的素纱做底,用了象牙黄的丝线绣花瓣,又用红紫色的丝线绣花晕。正细细挑绣间,忽闻院门一声轻响,接着林六的声音响起来:“四姐姐在么?”

林谨容抬起头来,只见双胞胎和陆云联袂而来,个个儿脸上都带着灿烂的微笑,少不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迎上去:“几位妹妹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林七笑道:“是云妹妹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你的。你可是不欢迎我们?”

“怎会?”林谨容忙叫樱桃准备茶水糕点待客,又让荔枝去取琉璃簪子:“从清州买了些琉璃簪子回来,正待给云妹妹送过去呢,可巧的你就来了。”

陆云上前拿了她放下的针线迎着光看,因见那含笑花配色也好,针脚也好,没有一样不出彩,并不比自己这个经过江南名家指点的差,便淡淡地放了,笑道:“我就是听几位姐姐说四姐这里有好东西,这才特意来的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接过荔枝手里的盒子递过去:“妹妹挑一枝吧。不知姑母嫌不嫌,也请妹妹帮忙替她挑一枝?”

林六、林七热情地帮陆云出主意:“这个好看,这个通透。”

陆云各式各样的簪子一大盒,并不在意哪枝簪子好看不好看,任她二人挑什么就是什么,只命简儿收了,道了谢,笑道:“其实主要是另外一件事。后日我们要去平济寺替我哥哥还愿,母亲说人多热闹,邀请几位舅母领了姐妹们一起去散心,我这是特意来邀你的。”

林谨容亲手递了茶过去:“我得先问过我母亲再说。”

双胞胎接了要和林谨容搞好关系的任务,便格外热情,林七笑道:“四姐姐不用问了,适才三婶娘就在祖母那边的,姑母邀请她,她没推辞,说也要求签。想来必然肯让你去。”

林六心情很好,亲热地笑道:“四姐姐可知道婶娘求的什么签?”

林谨容本以为陶氏不会跟着林玉珍一道去,听说陶氏要去,心里就已经不喜欢了,哪会有心思去猜陶氏求的什么签,当下淡淡一笑:“没听她和我说过。”

林六就笑:“听说平济寺两样签最灵,一是功名,一是姻缘。”然后朝着陆云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婶娘去除了求签以外,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哦。”

陆云突然两颊飞红,快速起身道:“不和你们说了,我先走了。”说着真的扶了简儿,快步离去,林六和林七在身后喊也喊不住。林七要去追,林六去拦住道:“别追她了,过会儿再去找她也不迟。”

林谨容忍不住奇道:“她怎么了?”刚才林六和林七也没说什么事啊,怎地陆云突然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林七便笑起来:“害羞了呗。”因见林谨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便朝林六挤眼睛:“你说给四姐姐听。”

林六小声道:“适才姑母和三婶娘开玩笑,说要请三婶娘保媒……”

“保媒?”林谨容诧异不已,林玉珍竟会请陶氏保媒?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保谁的媒?林玉珍这是什么意思?前世里,她也记不得还有这么一桩事。

林七笑道:“可不是?我们本来还想听,就被她们给赶了出来。猜着应该是替云妹妹,但就不知道是谁家了。”

第118章:自作

林六和林七稍微坐了片刻,到底还是记挂着陆云,便同林谨容告辞:“四姐姐如果没有其他事,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吧?五姐不去,你也不去,那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林谨容并不正面回答,却也不得罪她们。自三房从清州回来,老太爷言明不许公中做生意,各房妆奁自理之后,非常明显的,家里人待三房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她或许可以把双胞胎的这种热情视为二房对三房的示好,只要是示好,她来者不拒。

待双胞胎走后,林谨容坐着默然想了一会儿,叫来荔枝道:“你去安乐堂,就和龚妈妈说,黄姨娘有点不舒服,让她请太太回去。不管什么事,让太太都不要掺和的好。”

荔枝点了点头,应命而去。

林谨容略略收拾了一下,让桂嬷嬷取了盒糕点,命樱桃捧了,往黄姨娘的住处赶去。按她的想法,林玉珍应该是请托陶氏替陆云向吴家保媒——虽然前世的时候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那时林玉珍究竟有没有替陆云向吴家提过亲,但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很明显的,就是冲着吴襄去的。

试想,以林玉珍眼高于顶的性情,陆云官家女公子的身份,怎可能看上陶氏替他家保媒?怎么也该是知州夫人那样的人才对。所以,能让林玉珍拉脸找上陶氏,就只有和陶氏有着拐弯抹角亲,貌似关系还不错的吴家而已。

以她前世的经验来看,陆云、吴襄这两个人是没成的,陆云自有其归宿和人生,虽然她不知道事情到这一步是否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她还是认为,无论成与不成,陶氏都不应该掺和这件事。谁知道林玉珍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到得黄姨娘的屋子外头,但见往常把风的粗使婆子也不见了,冷冷清清,关门闭户的。林谨容便朝樱桃抬了抬下巴,樱桃跟她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颇机灵,当下便扬声笑道:“枣儿姐姐,你在么?”

门这才无声地开了条细缝,枣儿探出个头来,一时瞧见了站在秋阳下的林谨容主仆,不由暗暗诧异,忙将门掩了,出来行礼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姑娘这是?”

林谨容微微笑着:“听说姨娘不好,我来看看她。”也不等枣儿去回禀,就径自提步往门前走去。

枣儿赶紧追上去:“姑娘,怕过了病气。”

林谨容头也不回:“不怕。”黄姨娘虽然闭门不出,号称病了,但实际上,她们都是知道黄姨娘不过是因为脸肿了,不敢出门而已。她不进黄姨娘的屋里去,怎么把戏唱完呢?虽然未必会有人来追究,但也得认真敬业做全套不是?

到了门边,黄姨娘蓬着头发、黄着脸迎了上来,林谨容问了句好,就让樱桃把糕点放下,和惴惴不安,莫名其妙的黄姨娘谈起了天气。

安乐堂里,林玉珍捧紧手里的茶,笑盈盈地看着陶氏:“三嫂,你不会不答应做这个媒人吧?我思来想去,除了你,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老太太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林玉珍。请谁保媒不好,偏要请陶氏?陶氏那张嘴那脾气,能成么?且她二人平日里关系就不好,陶氏去捣乱还差不多。这是怎么想的?

林玉珍只作看不见,只盯着陶氏看,等陶氏回话。她又怎会真要陶氏去保媒呢?陶氏够格么?先下手为强,无非就是想当众告诉陶氏,这门亲事是她替陆云相中了的,谁也别想动心思。她先说的,她就不信陶氏敢明目张胆地和她抢。

陶氏被林玉珍看得很有几分恼火。她虽然早就猜到林玉珍看上了吴襄,但在一旁看笑话和自己被强拉着去丢人现眼是有本质区别的。她早前和龚妈妈商讨过,又背里试探过吴氏,果然吴家是没有在本地给吴襄随意结亲的意思在里面。用吴氏的话来说,吴家上上下下都对吴襄充满了期望,总希望他能走得更高更远,光宗耀祖,又怎会羁绊住他的脚步呢?让她去和杨氏说这个,那不是自取其辱么?自取其辱不说,还坏了两家的关系,日后不好见面。

她本可以提醒林玉珍,却觉着不值得且林玉珍这德行,也不会认为她是好心,这保媒一说,指不定也是不安好心的,若她真要去保媒,林玉珍能放心么?联想到上次吴家设宴待客时林玉珍母女那猴急样儿,再想到她们马上就要吃个现成大亏,面子里子统统丢个干干净净,陶氏不但消了气还有些好笑了,于是话也说得漂亮好听:“两个孩子家世相当,才貌般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可我笨拙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本事,去做这个媒其实不合适。依着外甥女儿的容貌家世,还有吴襄那孩子的才情,怎么也得请个能干会说的官夫人去保媒才体面。”

难得陶氏把话说得如此好听,可林玉珍见她不气不恼反而还有些开心的样子,就有些疑心,于是把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放下:“三嫂你还不会说话?刚才推脱的这个话就说得滴水不漏。你觉着官夫人保媒好,我却觉得亲戚保媒更亲近。谁都知道你母亲家嫂嫂就是吴家的姑太太,你们几家平日里来往密切,在吴家人眼里,你可比什么官夫人有面子多了。”

陶氏颇有些不耐烦,脸色也有些难看,风凉道:“姑太太可真抬举我,人家不过是看在我嫂子的份上给我个面子情,怎敢当真?你交游广阔,这平洲城里的官夫人都和你交好的,随便找谁不比我有脸面?就不要拿我取笑了。”最好去请知州夫人吧,丢个大大的脸。

林玉珍见她不耐烦不高兴了,心里才又觉得有些平稳了,便对着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假作委屈:“三嫂,我难得开口求你一次,你就这样回绝了我,可真叫我没面子。”

你自找的。陶氏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外甥女儿好。”

罗氏突然插话道:“三弟妹就算谦虚不肯保媒,也替姑太太问一声儿,试探试探吴家的意思?倘若他家肯了,再请人保媒也不迟。阿云和吴襄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呢是我这些年里见过的最般配的了。”话才说完,就得了林玉珍一个赞许的眼神。

要你多事陶氏恨恨瞅了罗氏一眼,磨着牙道:“我嘴拙舌笨,不如二嫂你能说会道,我看着二嫂和吴家大太太平日里见了也极亲热的,要不你去说,你一出马,保证能成。”

罗氏被她瞅了,却并不恼,反而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行,要是姑太太不嫌我嘴笨,三弟妹不嫌我抢了你功劳,那我就去问啦。”以她们想来,这亲事必然是能成的,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林玉珍果然起身道谢:“那就先谢过二嫂啦。”

林老太太看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玉珍算计自家侄女不该,但她太宠林玉珍,又心疼林玉珍辛苦多年,只得陆云一滴骨血,且林玉珍已经开了口,又认为陆云是比林谨容更适合吴襄,也就装晕不说话。

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陶氏微微冷笑,低头无聊地看着指甲。

林玉珍看在眼里,心情更好了一些,觉着自己这一招果然灵,抢到了先手,断了陶氏的念头。陶氏的不高兴和推脱,在她看来都是羡慕嫉妒恨和有苦难言的表现,于是再接再厉地道:“三嫂刚才说应该请个能干热心有头脸的官夫人保媒,你觉着谁最合适?你不肯保媒,不肯去替我打探,背里和我说说吴家和谁家关系最好总行吧?说实话,吴襄这孩子真不错,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呢,你们都是阿云的嫡亲舅母,可要帮着多出几个有用的主意。”

陶氏正要开口,就见龚妈妈探了一头,表情焦虑地低声叫了句:“太太……”

陶氏只得起身去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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