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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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便都七嘴八舌说了些话,都是顺着景王的意思夸赞蒋长扬的。刘畅心头微动,面上只带着淡淡的笑,既不符合也不反对。少倾,有一艘画舫靠近,上头坐了十来个华姿妍妍的歌姬舞女,鱼贯上了船,跪伏在景王面前行礼毕,各自取出带了的丝竹乐器弹唱舞蹈起来。

众人喝得半醺,看美人的眼神就有些迷茫了,只碍于景王在,不敢放肆。刘畅却是只敢略略沾唇,随时随地都关注着景王这边的动静,因看到景王虽然一副十分投入的样子,对美酒佳肴却只是浅尝辄止,不由越发谨慎。

没有多少时候,景王起身更衣,刘畅略坐了坐,谎称不胜酒力,也跟着出了席,站在景王必经之路上规规矩矩地束手候着。果然,没多少时候,景王就使人过来道是他不胜酒力,要歇歇,让众人尽兴。这便是景王体贴人的地方,他在,大家都吃喝不好,玩不尽兴,不如放开了去,让人玩个够。

来人传了话,回身往后行,往刘畅身前站定了,行礼道:“刘寺丞倒是个知机的,请随奴才来。”笑吟吟地领了刘畅往船的另一头行去。

景王独坐在窗前,淡淡地看着湖光水色,听他进去,并不回头,只道:“前些日子,你立下不少功劳,辛苦了。”

刘畅沉声道:“属下不敢居功。”

景王笑了:“你可不是孤的属下。”语气却轻飘飘的。

刘畅却认真对待了:“殿下教训得是,臣记住了。”

“刘子舒啊,刘子舒……”景王哈哈大笑起来,回脸对着他,语气很柔和:“赐座。”

就有人立即给刘畅搬了个小锦墩,刘畅挨着半边屁股坐下,挺直腰背,听景王后续。

景王缓缓道:“还记得去年的牡丹花会么?”

“记得。”刘畅的声音有些怅然,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景王却又不说牡丹花会的事情了,突然跳跃到了正事上:“蒋成风很能干,替孤办成了好几件想办却不好办的事情,而且做得非常漂亮。”他略微顿了顿,器重地看着刘畅:“你们二人各有长处,是孤的膀臂。”

刘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了,诚惶诚恐地道:“臣……”

景王微微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听说你曾见过蒋三郎?”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刘畅早就想好了的,不慌不忙地道:“那是蒋家刚出事的第二日,他来寻我,求我救他一命,因当时不知会如何后续,便做主将他藏在了招福寺。这些日子忙碌,竟是忘了给蒋家送信过去。”

是不是真的忘了,大家心里都明白。景王淡淡一笑:“你做得对,可这人不过是个小虾米,没有任何作用,送还给蒋成风,反而是给他增添烦恼,怎么处置都不妥当。他知道的那些事情若是被人利用再沸沸扬扬地闹腾开来,反倒坏了人的名声,你酌情办了,然后知会一声罢。”

刘畅有些后悔了。蒋家的那些丑事,再闹出来,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影响蒋长扬的名声罢了。名声不好,碍着人家用人。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多事。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只有硬着头皮应下。心中又有些微嫉妒,蒋长扬有什么好,值得景王替他考虑得这么细?饶是如此,答应得可是半点都不含糊,爽快得很。

景王仿佛知他心中所想,亲切地道:“听说你到现在还没子嗣,这是个大事,该抓紧的要抓紧。”

刘畅心里又乱了几分,更多的却是安定。景王这个人有个好处,你替他卖命,他绝对亏不了你。也许,他表面上虽然爱看臣下和睦一片,但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却是希望他们彼此之间永远都交不了好的。这样,才会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好吧,区区一个蒋长义算得什么?

刘畅辞过景王,走出船舱,淡淡扫了一眼热闹得不得了的酒席,也不过去与众人打招呼,径自踏上小船,往岸边而去。先去了米记,把手里急需处理的事情统统处理妥当,轻轻松松地起身伸了懒腰,正想着今夜又该去哪里过夜,秋实就进来道:“老夫人身子不爽快,请公子爷早些归家。”

刘畅微微皱了皱眉,“三天两头都在吃药,怎么就没点起色?”他口里虽然如此说,但也知道,戚夫人这病,多半是被清华给气出来的,心病还需心药治,不然什么灵丹妙药都治不好。

秋实轻声道:“蒋家送了礼去恭贺,给郡主撞上了,郡主这会儿正在拷打府中下人呢。”后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就是,又在大闹了,戚夫人受不住了,这才叫他回去管人的。

刘畅莫名其妙,又有些发怒:“恭贺我什么?有人送礼,她闹什么?越来越疯癫了!”

他怎么说清华都可以,秋实可不敢说,只是垂了手在一旁道:“也是恭贺您添丁进口。”

啊呸!他的后宅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几乎就不在里头过夜,清华郡主更没有什么添丁进口一说,这就是赤裸裸的给他添堵。蒋长扬真是闲得发慌了!上次他苦求潘蓉送东西过去,听说东西收下了,一直没什么动静,他心里还有些奇怪,真的就大度到了这个地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刘畅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突然想到景王让他可以抓紧了的话,便狰狞了脸色,轻轻地道:“好,我就回去瞅瞅。”

第三百三十九章 借题发挥(一)

近些日子以来,清华郡主打人打得上了瘾,而且喜欢在一旁亲自观刑。越是倔强的,她越是想把人给弄得鬼哭狼嚎,听着惨叫求饶声,看着凄惨象,她才会觉得痛快。而过了这最初的瘾,她就会突然失去了兴趣。刘府里的人都晓得她的这个变态嗜好,每每触了她的逆鳞挨罚,往往会往死里喊,做得万分凄惨,这场责罚也就会尽快结束。

原本这个方法屡试不爽,但今日却有不同,清华郡主打的都是刘畅院子里伺候的人,越是得他宠信的越是倒霉。任你喊破了天,她也眉头都不动一下,只要他们招认,刘畅新添这个儿子在哪里,不说出来就要活活打死。

这场折磨无边无际,早有受不住,又有亲戚在戚夫人房里当差,还有几分薄面的人就偷偷送信去求戚夫人来救场。戚夫人早就听不下去了,少不得扶着丫头来阻拦。反被清华郡主一顿抢白,戚夫人忍不住,冷笑道:“皇后娘娘都不敢要你去请安了,你还不收敛。添丁进口是好事,你有什么值得气的?自己不会生,也不许旁人生?休说有男有女,就是女儿花花的,你也生半个给我看看?”

“你是好人,除了刘畅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的女儿花花又在哪儿?你寻半个给我看?你自己不能生,怎么也不见你让人生半个?”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清华郡主一杯浓茶泼在戚夫人的脸上,只转过头叫人:“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有我!”

所以刘畅回家的时候,戚夫人也在大闹,既不许人给她换衣服,也不许人给她擦脸,要顶着一头一脸的茶汤汁子湿哒哒去魏王府请魏王和魏王妃评理。清华则是犹如一只饿着肚子,急需觅食的母老虎,恨不得把他给撕来吃了才解恨。

这副鬼样子出了门,日后只怕是别想再出门了。刘畅恨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拦戚夫人:“我是没脸去,娘去吧,若是王爷和王妃想管,也正好替我解了这难题。”

他还顾惜面子,戚夫人倒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要她再过上半年这样的日子,她连命都不剩了,可怜她的琪儿啊。戚夫人一阵摧心摧肝的疼,当下就道:“他魏王府教出这样的女儿,都没有不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丢不了你的脸,要丢也是丢刘老贼的脸!就是他弄进来的扫把星。”凭什么刘老贼躲清闲,受罪的人恰恰就是她和刘畅二人?当下果真命人备了檐子,径自往魏王府去了。

刘畅抚了抚额头,回头再看那里暴跳如雷,要来揪秋实问话的清华,不动声色地把秋实给护住了,淡淡地道:“我在这里,你到底想怎样?冲我来!”

清华站定了,一双形状美丽的眼睛此时里面全是怒气和恶毒,她涨红了双颊,额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跳着,喘息了几声,颤抖着手指指着远处泥地里一堆剪得稀烂,还闪着金光的布料,恶狠狠地道:“刘子舒,我问你,这东西是怎么回事?贺谁的喜?贺的又是什么喜?添丁进口?我这个主母怎么不知道!你眼里可还有我半分?”

刘畅淡淡地,怜悯的,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自然是贺我的喜,恭贺我添丁进口。我家里只得我这一根独苗,我年龄不小了,琪儿死了,你又生不出来,我总得想想法子。不然,无人继承家业,什么富贵风流,都不过是几十年的功夫,眨眼间就什么都没了。这个道理,就连村妇都知晓的,你出身高贵,不会不懂。”

“你,你混账!”她为什么生不出来?他不明白么?清华郡主眼里的泪差点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拼命忍住了,抬手去打刘畅的脸。

刘畅竟然不让,生生受了她这一耳光,也不还手,冷冰冰地看着她,语气不疾不徐:“你失态了,你身份高贵,又是圣旨赐的婚,不管是谁得了一男半女,总归也要叫你一声母亲。谁也越不过你去,你说是不是?”

清华郡主原还指望着他能和她如同从前那般,狠狠打上一架,互相撕咬几口,说不定,还能有几分情意回来,可是……她看着刘畅冷冰冰的眼神,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纹丝不动的身形,她突然非常想笑。于是她果然也哈哈大笑起来,“刘子舒,你好,你好得很!”

刘畅偏头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我一直都是这样,清华,只是你不明白我而已。我这个人吧,对于踩在我头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半点胃口,你不明白么。”他从前待她真心的时候,她把他当成路边的野草,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等到她又重新意识到他的好时,她还是把他当做路边的野草,想怎么采就怎么踩。她踩他,他也踩她,有什么错。就算是从前讨厌何牡丹,觉得何牡丹配不上他,他也没想过要娶她。男欢女爱,两厢情愿的事情,就那样维持着不好么?可是她不明白,她一直还是想踩着他。他怎可能给谁踩一辈子?

清华的眼里只有恨:“刘子舒,我拖死你!我不好过,你这辈子也休想如意!”只要有魏王府在一日,他就不敢把她怎么样,哪怕就是她生了别人的儿子,他打碎了牙齿合着血吞,也得把那孩子养下来!

刘畅仿佛没有听见。转身走到被清华郡主剪碎的那对闪着金光的布料前,抓起一点来对着光看,随即轻轻摇头:“这么好的布料,真是可惜了。”他微微眯了眼,“我记得,这京中至今尚未见着这么精巧的料子呢。给你用,是稍嫌花哨了点,不过嘛……”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转而去抠因为被狠狠踩过而陷入泥地里的珠子,“多么好的珠子啊,洗洗还是能用的。这香料嘛,倒是可惜了。”

他专心专意地蹲在地上挑起珠子来,还把秋实叫过去:“傻了?还不过来替爷接着?”

秋实战战兢兢地看着清华郡主要吃人一样的眼神,抖着双腿走了过去。

清华郡主盯着蹲在地上煞有其事挑珠子,擦珠子的主仆二人,突然觉得还躺在刑杖下呻吟的那些人没了任何意思。她冷笑:“贱人生的贱种,无论如何都是抬不上台面的,你爱生多少,就生多少罢。”随即一拂袖子,带着手下一群人去了。

刘畅淡淡地扫了那群被打得鬼哭狼嚎也没出卖他的人,欣慰地道:“每人赏彩缎五端,医药费从我这里支领。把这些珠子洗干净,另外再添上些好香和精致的首饰,送到永和坊去。”

秋实一愣,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突然觉得永和坊的那对姐妹花好可怜,还没享上几天福,就要飞来横祸了。

刘畅抚了抚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看着天边如同镶了金子一般的火烧云,久久不发一眼。就在秋实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站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起身往屋里走了:“老夫人回来告诉我一声。”

刘承彩大概是收到了风声,所以这一夜号称值宿,没回家。所以戚夫人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揪他的胡子,而是把屋子里不值钱的东西给砸了个粉碎。刘畅翘着腿,静静地坐在榻上,看她砸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几乎要跌倒了,方才上前扶着她:“别砸了,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东西,砸坏了还要另外出钱买。岂不是又要再心疼一回?不划算。”

戚夫人想笑,最终却是哭了出来。魏王称不在,魏王妃称病,魏王嗣王妃见了她,却只有轻飘飘一句话:“清华已然嫁了的,她有不对的地方,只由得您这个做婆婆去管教,我们绝无二话。”然后又叫人给她送药,她是缺这药才来魏王府的么?她要能管下这个皇家赐下的儿媳,她还能顶着一头的茶汤来这里丢自己的脸?戚夫人差点没把那个药盒子当着嗣王妃的面给砸了。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刘畅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肩膀:“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的。以后……”

“以后怎样?”戚夫人的眼睛放出光来,“你再不想个妥当点的法子,我们家要绝后了。”

刘畅却又不说了,淡淡地道:“我们家没脸,他们家也没脸的。圣上指的婚,爹爹近来也从不曾犯过事,他会体恤老臣的。”

戚夫人心里有了几分希望:“是呀,是呀,这样下去,圣人也会觉得丢皇家的脸的。总不能叫老刘家绝后吧?”她心中定了,这才注意到刘畅的脸已经肿了半边,不用问,自然是清华干的好事,不由心疼得咬牙切齿。

刘畅却道:“没事儿,我不疼。”他还嫌她打得不够重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刘畅顶着那半张肿脸继续出门干活,昨日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同情他,有人讥笑他,他都没半点反应,只做没听见,专心专意地等清华郡主发动。

果然,不到傍晚,就有消息传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 借题发挥(二)

刘畅那时候还和许多人在一起做事,秋实气急败坏地进去,贴着刘畅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刘畅脸色大变,随着也和上级告了假,匆匆忙忙离开了。主仆都是一副极力掩盖的样子,但经不住众人是敏感的,又都深谙这对夫妻间的故事,下意识地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刘家啊,必然又是出乱子了。不要小看男人的好奇心,对于这些同僚家中例如妻妾争风,谁家养着母老虎,母老虎如何发威的事情都十分感兴趣。于是就有人千方百计地去打听。

这一打听不要紧,吓得众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清华郡主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发指。一对美丽的姐妹花,竟然被硬生生割去了耳鼻,截断了头发,打断了双腿。如果说之前清华只是作风有问题,小恶而已,如今她就是大恶了,成了宗室贵女果然轻易娶不得的有力证据之一。

却说刘畅虽有心理准备,但却不曾想到清华郡主残忍到这个地步,他只看了地上昏迷不醒,全身血淋淋的那对姐妹花一眼,就忍不住呕吐了。

清华郡主稳稳高坐着,见他进来,淡淡地吩咐人将冷水泼在那对姐妹花的身上,把她们弄醒。姐妹花痛苦迷茫中,骤然看到刘畅的身影,拖着残腿艰难朝他爬去,求他救命,原本黄鹂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的嗓子,此刻却是字字血泪,美丽的容颜,犹如地狱恶鬼,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惨”字所能形容的了。

刘畅有一瞬间非常想逃走,但他终是忍了下来,他没有和清华郡主起任何冲突,只命人将那对姐妹花抬了,送到法寿寺的养病坊去,出高价请人治疗护理不提。

清华郡主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恨得想追去把人给弄死了才满意,可若是其他如私宅之类的地方,她尚还敢去闹,而养病坊,她却是晓得轻重,最终也没敢去。

这事的结果导致刘畅在那段时间里出门做客,身边再无人敢奉承,所有的女人,都当他是洪水猛兽,离他一丈远还嫌不够,若是有人被主人命令去伺候刘畅,便只是苦苦哀求,宁愿死也不肯,都只恐触了清华郡主逆鳞,和那姐妹花的结果相比,死了都算轻的。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很广,下到京城的百姓,上到京城的王公贵族,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而且还添了新内容,就是那对姐妹花其实当时都怀了刘家的子嗣,可是给清华这个恶妇给硬生生打得没了。魏王府装聋作哑,刘家父子没骨气,硬生生把这件事给忍了下来。

那几日刘承彩上朝,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背里议论,当年刘承彩惧内,不得不喝童子尿,如今刘畅同样惧内,真正是父子。有些和刘承彩不对付的,就拐着弯的问,刘承彩自然不承认,可越是不承认,越是被人笑。饶是刘承彩脸皮再厚,也不得不称病避开。同期有几个宗室女到了适龄年龄,拟配朝中大臣家的儿郎,都被男方以有恶疾或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给拒绝了,人家宁愿晚几年成亲,也不愿意娶宗室贵女。事关皇家尊严,于是这事儿传到了宫中,皇后再召魏王妃入宫,狠狠训斥了一顿。大意是刘承彩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是国之栋梁,不该受此委屈慢待。如果再不收敛,落到皇帝耳中,休想得了好。

这里要说明一下,魏王府,自来就与闵王一派走得比较近,皇后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一直也没找着错处,这次是借清华的事情发作,下次说不定亲自出面骂人的就是皇帝了。饶是再护短,魏王府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得不出面处理,派了嗣王妃上门给戚夫人赔礼道歉,又狠狠训斥了清华郡主一顿,再三表明立场。偏清华郡主对娘家也有想法,她同样也觉得委屈,觉得娘家人不体贴她,不替她着想,要不然怎会让刘畅有这种胆子待她?但凭魏王或是她长兄肯出面吓吓刘畅,刘畅的狗胆也不会如此大。

因此清华郡主先还抱着希望对上门的嗣王妃诉苦,嗣王妃却不是她的亲娘,只是嫂子,对她频频给家里添麻烦十分不耐烦,听她反过来还怨怪家里,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出来,又能有什么好话,一个劲儿地劝清华要恪守妇道,尊夫重孝。

好话说了一箩筐,清华却认定了这满朝上下善妒的人不止她一人,那些贱婢的命和她是不能比的,休要说只是毁了容颜,就是打死了又能如何?便道:“我都活不下去了,还谈这些虚的做什么?能当饭吃么?你们的日子倒是好过,一年到头,又有几人来看过我?问过我的死活?既然你们不能帮我,不管我,我便自己为自己打算,又有什么错?”嗣王妃气得发誓再不管清华的事情,拂袖而去。

清华郡主也不理睬,郁闷地默然坐了半晌,决意进行第二个报复计划。她请太医看过,道是这几日正是最佳受孕时机,少不得要动一下,谁都靠不住,还是儿子才能靠得住。于是收拾了,命人抬了檐子,自出门去寻乐散心不提。

却说魏王府并不是只来骂骂清华郡主就算了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嗣王妃在给戚夫人请罪,痛斥清华的同时,魏王府二子也亲自请了刘畅去喝酒谈心。刘畅自那年和魏王府生分后,和魏王府的关系不远也不近,每年孝敬魏王府的钱却是不少。因而两人见面还有几分熟稔,他感伤地道:“我也是没法子。早前琪儿死了……”

说到琪儿的死,魏王二子心里也有数,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听刘畅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有些过意不去,便假意叹道:“那孩子福薄……”

杀子之恨,不共戴天。刘畅心中暗恨,叹道:“她进门也有两年了,总不见一男半女,没事儿还总和我提从前的何氏,动不动就与我置气,不许我进门。我是想着若是能有个儿子,养在她名下,也是一样的,可谁知她却一点容忍不下。每日里总是胡来,她身边跟来的侍女已是暴病死了好几个,这样下去有违天和。”隐隐晦晦的,是说清华在床笫上有些不良嗜好,身子也不好,怕是那次堕马摔坏了。

这胡来,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魏王二子最清楚不过自家妹子干的好事,脸皮也有些紫涨,便顾左右而言他地劝:“这夫妻二人,总有一人要服软的,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只要你肯服软,她须臾也就心软了。”

刘畅口里应了,道:“听说长兴坊有家小酒肆自酿的三勒浆不错,还做得一手好羊肉,我要去散散心,不知您……?”

魏王二子见他心里还堵着一口恶气,少不得还陪着他一起去。二人的马行至长兴坊那家酒肆,还未入座,就碰着了一个来买三勒浆和羊肉的下人装扮的小厮。

刘畅见着那小厮,十分惊奇:“你怎会在这里?”

那小厮见着他,也十分惊奇,认真行了礼,道:“家主自上月就搬到这里来住了,因为家事繁忙,故而没有知会您。”

刘畅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同魏王二子道:“是我原来一个好友,前些年出了远门,此人博学多才,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既然碰上,不如去寻他喝上一杯?”

魏王二子有些犹豫,刘畅便不高兴起来,说他先前说的话都是假话。魏王二子无奈,就想,在哪里都是喝酒,今日之事关键是要哄着刘畅才好,便也就跟了去。

才到得刘畅这个朋友的宅子外头,还未与主人打招呼,就见隔壁邻居有人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看见几人就忙着缩头,太过慌乱,险些夹着了自家的头。魏王二子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秋实发了一声喊,招呼身边几个人猛地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衣领:“原来是你这厮,你家主子欠了我们公子爷的钱就这样逃了?你还想往哪里逃?”

那人面如土色,张嘴要喊,嘴已然被堵住了,三下五除二就被秋实等人给按翻在地。刘畅那个友人出来问询,刘畅便淡淡地笑:“这人的主人欠我许多钱,寻他许久不见,谁知却躲在这里。钱是小事,但我却咽不下这口恶气。”然后对着秋实道:“罢了,我们人少,谁晓得这是家什么人,里头又藏着些什么人,怕是要吃亏,不如……”

话音未落,他那个友人就自告奋勇地点了十来个小厮,道:“我来帮忙!我最清楚,这里不过就是个有钱人家,没什么要紧。”

魏王二子闻言,便也自告奋勇:“我也带了人的。听凭你使唤。替你出这口恶气。”便轻车熟路地让人去把四处的门和矮墙给围了起来。

刘畅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一躬:“如此,有劳二位了。”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了的进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极致

这院子外头看着一般,入内之后看着也一般得很,不过一个小小的庭院,用青石板铺陈了,又种了几棵桃李之类的果树,正如一个普通人家,毫不起眼。有三两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郎在廊下玩耍,见状觉着不妙,起身要往里头跑,却早被人如狼似虎地给按住了,第一件事就是堵住嘴巴。

紧接着,厢房里有人听见动静出来相看,打头的正是清华郡主身边抬檐子的人,一瞧着这阵势,晓得是躲不过了,索性叫都没叫,就要跪倒,却被秋实抢先一步给揪住了,低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想倒霉的都给我老实点。”随即一瞅,房里停着清华郡主的檐子呢,另外几个抬檐子的个个吃得嘴油汪汪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等那几人反应过来,便把刚才捉到的几个人往里一推,从怀里掏了锁出来,把门锁了,不忘低声道:“乖乖候着,有你们的好处。”

刘畅瞟了一眼,根本不管,只往里头直走。

魏王二子敏感地发现有些不对劲,有些想溜,出言试探道:“奇怪了,这些人怎么仿佛个个都挺怕似的,竟然没人喊半声的。不然坐着这么多人,我们未必能闯得进去。”

不想死的自然不敢喊。刘畅不动声色地道:“看到您和王府里头人的气度,还敢胡来么?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根本就不劝他拦他,可有可无的样子。回头却又对着他另外那个所谓的友人笑:“这笔钱,还以为是烂帐,可今日运气好,若是能收得回来,我少不得要重重谢你!”

魏王二子虽不稀罕那几个钱,却放下了心,便道:“少说几句,当心让里头的人听见风声逃了。”

众人尽量悄无声息地进了二重院子,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却是一个精致的园子,流水小桥,假山亭阁,修竹翠柏,荷香阵阵,安静清雅得很。稀奇处却在于,一个人影全无。

秋实从外头进来道:“听说还有第三重院子,从竹林后的月亮门进去就是了。”

于是众人依言走进竹林,果然看到一道小小的月亮门,走得近了,还能听见里头的男女调笑声,言辞放荡淫秽之极,间或又有几声或高或低的高叫呻吟。进来的都是男人,个个儿都不是好人,便都挤眉弄眼起来,个个捋袖子抬胳膊的,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好生看上一场好戏才行。

别人倒也罢了,秋实的双腿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后头缩,那里头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这会儿刘畅痛恨清华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自然巴不得清华丢尽了丑才解气,可是将来呢?他若是还想在刘畅身边呆下去,就不该多看这一眼。刚往后头挪动了几步,就被刘畅冷冷地扫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指挥众人把周围的路都给堵死了,来个瓮中捉鳖。

一切安置妥当,众人方才往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站定,刘畅抬腿一脚将门踹开,甜腻的催情香的味儿和着一阵惊呼随之扑了出来。众人兴奋得如同饿狼见了血食,呼啦啦直往里头冲。一个青衣婢女面色潮红地从纱幔后头走出来,见状一声尖叫出来,里头传来清华郡主的斥骂声:“怎么啦?没规矩的东西!”

魏王二子一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惊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刘畅给拉住了,皮笑肉不笑地硬生生把他给拖了进去。接着,刘畅干脆利落地一脚踹翻了纱幔后头的六曲屏风,六曲屏风应声倒下,活色生香,让人流鼻血的一幕无可遮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蜀锦地衣上,四处洒落着男人女人的衣服鞋袜肚兜裙子腰带等物,一张方圆约一丈的大床上四个年轻体壮貌美的男人,他们或坐,或躺,或趴,或跪,姿势不一,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个个都不着寸缕,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嬉笑讨好的神色,眼里就有了恐慌。他们的正中,是钗横发乱,脸色潮红的,满脸愤怒,同样不着寸缕,半侧着身子正准备坐起来的清华郡主。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两个呼吸间。快得魏王二子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避让,屋里的五个男女更是来不及抓到一块遮羞布。把丑态全部暴露了出来。

清华郡主的反应很快,哗地揪了一个已然吓得目瞪口呆的男人挡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她却挡不住床上四处散落着的各种房中秘用之物,众人只用看,只用闻,就可以想象得到,刚才的战况是何等的激烈投入。

一女御四男,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脸上该放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了。魏王二子无地自容,话都说不出来,只恨不得有条地缝给他钻进去躲起来才好。他想往外让,却被刘畅带来的人和他那个所谓的友人带来的人给堵着,进不得退不得,心里不由窝了一重邪火。

静默片刻,刘畅暴怒的声音炸雷似地炸了出来:“我要杀了这没廉耻的淫妇!”他发疯似地拔了身边人的刀,高高举起冲了过去。求生是人的本能,清华的四个男人反应过来,裸身四处乱蹿,哪里还顾得了丢丑不丢丑。可是房门早就被堵死,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刘畅狞笑着,一刀砍在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身上,血光四溅,那男人发一声喊,双眼往上翻,昏死了过去。刘畅抬步向另一人走去,还未靠近,那人就已经咕咚一声倒了,身下流出一股淡黄色的骚臭液体。另外两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紧紧贴着一个,跑过去抱着正在手忙脚乱抓衣物往身上套的清华郡主,又哭又喊:“郡主救命!”

刘畅杵着刀仰天大笑,无限悲凉地指着清华郡主:“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下贱货色?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先杀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淫妇,然后再以死谢罪!”话音未落,刀锋闪着寒光朝清华郡主一刀劈下。

清华郡主又慌又急,也还是觉得有些羞耻的,把那二人往刘畅跟前一推,急吼吼地喊道:“二哥救我!”她还没活够呢,她不想死。

魏王二子背对着她,举了袖子掩着脸,一言不发。清华郡主却已经扑到他跟前了,紧紧抱着他的腿,颤抖着声音道:“刘子舒害我!你要为我做主!他设计害我!”想了想,又改口:“就许得他找旁人,就不许我找?”

头皮一紧,却是被刘畅给抓着头发往后拖,接着冰凉的刀口就贴在了她的耳朵上。难道他要割了自己的耳朵?清华郡主惊觉不妙,伸手拼命护住耳朵,声嘶力竭地喊道:“刘子舒!你敢杀我,你全家陪葬!二哥,二哥,难道你竟然要眼睁睁看着你嫡亲的妹子被人杀死在你面前么?啊!”耳朵一热,一股暖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真的要杀了她,她以为她会晕过去,但事实恰好相反,她竟然没有晕过去。

再不争气,也是他的亲妹子,也是魏王府的女儿,魏王二子果然也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清华死在他面前的,他放下遮脸的手,抓住刘畅的手,脸带寒冰:“做人需留三分余地,不要太过分了。这件事魏王府会给你一个交代。”辛苦把他引来此处,为的不就是要让他亲眼目睹清华郡主的丑态么?难不成还要当着他的面割了清华郡主的耳朵,毁了清华郡主的容颜?

“是呀!您息息怒吧,有话好好说,闹出人命不是耍处。”秋实和刘畅的那位“友人”此刻也扑过来劝刘畅,刘畅见魏王二子已然看破自己的行径,便扔了手里的刀,冷冷地道:“做人需留三分余地,这话要教她!我事事忍让,她却总嫌不够!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不怕死,还不要脸面的人,你能拿他怎么样?刘畅此刻明明白白表现出的就是这样一种姿态。他要当着魏王二子的面杀了清华,是不怕死,更不怕得罪魏王府;把一群人引来看了清华的丑态,丝毫不为自己戴了绿帽子而有丝毫要掩盖的意思在里头,那就是不要脸。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

他有备而来,底气还这么足,看来今日之事断难善了。魏王二子目光微闪,决定先让步:“你先回家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畅冷笑,当他是三岁不懂事的孩童么?等他一走,这里把这院子里的相关人等统统弄干净了,捉贼拿脏,捉奸拿双,淫妇在此,奸夫又在哪里呢?当下便道:“满意?她做了这样事情,怎么我都不满意!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就给大家留个体面。只是这几个贱人我要带走,不慢慢弄死了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至于她么……”他瞟了瑟瑟发抖的清华一眼,嫌恶之情溢于言表,“我从此再也不想看到她!”他一口浓痰吐在了清华郡主的脸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好人刘畅(一)

刘畅口里说给大家留体面,带了那几个男人就走,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走。不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做实在了,过后还怎么谈价钱?再说成功的勒索,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才能达成,如果超出对方的能力水平太多,明显就是做不成,所以他也并不敢把魏王府逼得太急了。他只是命人把几个“奸夫”赤条条地被绑了扔到第二重院里去晒太阳,他自己则带了人到水边树荫下赏景纳凉去了。

纳着凉喝着茶,却又使人来和魏王二子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人给圣上进言,道是如今民间不贞不孝之风愈烈,建议朝廷作表率,怕是要抓几个典型……”

这并非空穴来风,确有此事。魏王二子自知此事理亏,也没法子赶他走或是反驳,自家又是做不了主的,便派了人回魏王府去送信,问府里的意思。清华郡主在侍女的帮助下抖抖索索地把衣服穿了,勉强整理出个人样来,就挨了魏王二子几个大耳刮子,骂道:“魏王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干净了。你怎么不去死!”

清华郡主忍住耻辱,哭道:“难道那些个公主们就是干净的?仁惠公主还把情夫的娘当成正经婆婆伺候呢。不过是她们有人撑腰,没人敢欺负她们罢了。”她现成的例子还有好多,谁谁不也是自己养着两个美少年,也送了驸马两个美人的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她就该死了?

魏王二子气得没话可说。人家不管怎么做,那都是没叫人给抓着把柄,也没放到台面上来啊?有谁给丈夫带着娘家人一起抓着奸了?没有!只有她,还是一女四男。要命啊。但这时和她上品德教育课明显不是时候,魏王二子忍了又忍,道:“还扯这些作甚?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余地了。刘子舒断然是不会再忍耐下去的,如果不依得他,最后难免要惊动宫中那一位。到那时,抓你做了典型整治,全家都要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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