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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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坊门附近,只见两匹马早在那里候着的,一看到她就打马靠了过来,却是吕方和他的小厮康儿。吕方满脸都是笑,有些害羞,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七郎,你来了?”

这还是自那次赏冬牡丹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吕方当时出了大丑,根本不敢来找牡丹,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牡丹几乎都以为他偷偷回洛阳去了,谁知道他今早又出现了。牡丹一瞧见他就猜到他要干什么,有心要戏弄他一回,便笑道:“来了。”然后便不多语,半点不停,还往前走。

吕方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急,更有些心虚,厚着脸皮追上去:“七郎,你要去哪里?”

“城外。”

“这么巧?我也要去哩。咱们正好同路。”吕方脸上绽放出一个怎么这么巧的笑容来,忙忙地打马跟上,与牡丹攀谈:“这几日到处的早花品种差不多已经露色,不知你那里的如何了?”

牡丹道:“我的么,还不曾。”心里却暗暗佩服吕方,实在是算得精确,实力果然非同一般。

吕方好生奇怪:“怎会如此?”他算着就该是这几日,就想来抢个先,怎么会弄错?当下倔劲儿上来,追问道:“当真没有?”

牡丹认真道:“当真没有。”

吕方狐疑地看了牡丹几眼,狡猾地假作热心:“真是太奇怪了!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去帮你看看?咱们一起找找问题,休要耽搁了花会。忙活了一年,可就在这几日。”

牡丹忍笑:“你不是有事么?不敢耽搁你。迟早天把的事情,它总要露色。”

吕方忙道:“没事儿,没事儿,什么事情都没你的事情重要。”随即低了声音,小声道:“七郎,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察,误信他人,差点害了你。”

牡丹笑道:“没事儿,我早有防备。倒是你,不知伤着你没有?”

吕方情不自禁地偷偷揉了揉手,笑道:“没有。你当时应该再用力些的,最好让我痛上一回,让我好生记住教训,以后就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语气中很是有些落寞。当初萧越西刻意交好他,他还以为同是少年英才,彼此惺惺相惜,可惜自家的出身在人家的眼里一直都不值一文,和一颗棋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那样信任萧越西,想必是把萧越西当作好朋友的吧?被好朋友如此算计,定然很伤心。牡丹便笑道:“你喝醉的样子虽然有些难缠,可还不算让人讨厌。人么,哪儿能不犯错?正常得很。”

这意思,是不计较自己上次犯的错。吕方的心情有些飞扬,抿嘴一笑,道:“七郎,让我看看你的花,成么?”

牡丹心里其实早肯给他看了,便笑道:“当然成。”

第二百零二章 婚前PK(二)

吕方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几株什样锦,丹凤白做的砧木枝繁叶茂,长势喜人,两株接的赵粉、白玉、洛阳红、二乔,两株接的大金粉、似荷莲、红莲、黄花魁,寸余大小的花蕾饱满无比,尽都破绽露色,已然可以瞧见里头的嫩嫩的粉色、无暇晶莹的白色、夺目的红色、娇艳的浅红、浓艳的深红、耀眼的黄色。可以想象得到,花开之日是何等的美丽动人。

他见过什样锦,也曾亲手接过,但从不曾做到过这样多的品种,长势这般喜人,接得浑然一体,还能同时开放的效果,吕方有些想哭。他几乎是含着泪看着牡丹,颤巍巍地指着旁边几株花蕾还小的牡丹花:“这也是?”

牡丹点头:“这些都是中晚花品种。”

一株是洛阳红做砧木,接了胡红、蓝田玉、姚黄的中花品种;一株接的昆山夜光、葛巾紫、银粉金鳞,又一株接的豆绿、紫云仙、盛丹炉,都是晚花品种。早花、中花、晚花,前前后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有花看。“哎,哎,哎,真是太绝妙了。我怎么就一直想不到呢?”吕方激动得只是拍脑袋,围着那几株花来来回回转圈,弯过来弯过去的看,一时欢喜,一时沮丧,渐渐发起了痴。

牡丹看得好笑,与李花匠一同退到树荫下去喝茶,由着吕方在那里发呆发傻。雨荷进来小声道:“外头有人说要包园子。看着那气势不是寻常人家。”

“他没看到门口的牌子么?”牡丹疑惑不已,芳园虽然到现在还未正式开业,可在早春时节就有人来包过园子,却是从前在李满娘搬家时认得的几个女孩子,要在这里做春宴。

她免费安排她们玩了一回,带着她们乘船顺着桃李林沿着溪流而下,看桃花流水,李花纷飞。周八娘好厨艺,做的家常菜让一众贵族千金吃得赞不绝口。后来又有雪娘领了她几个亲厚的姐妹过来游了一回。待到桃花、李花谢了之后,园子里的其他花木都还未成气候,观赏价值不高,加上牡丹花也进入关键时期,牡丹防着有人来捣鬼,便不轻易答应人来,都是委婉拒绝,要留到牡丹花会一鸣惊人之后才正式开业。

可是因为不好总拒绝人,她便在门口写了个牌子,表示园中花木未丰,不便待客。牌子挂出之后,果然清净了下来,不再有人来问。没想到今日又有人来,还气势不凡。

雨荷皱眉道:“看着倒像是什么贵人家里的管事,气势逼人得很。非要包园子不可,已是和贵子歪缠了好一歇,这会儿嚷嚷着要您出去呢。”

牡丹皱了眉头:“我去看看。”

忽见吕方回头笑道:“我也去看看。”

牡丹挑了挑眉,他管的闲事越发多了。

吕方笑得人畜无害:“我家在洛阳也有这样的园子,更遇到许多这种客人,我有经验。让我去看看,若是侥幸将人给顺利打发走了,就当是我将功折罪,也没有白白看了你的花。”

牡丹微微一沉吟,便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吕方也不客气,竟然当先走在了前面。

雨荷看不过,和牡丹咬耳朵:“丹娘,他是怎么回事?这是反客为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园子是他家的。”

牡丹悄声道:“且看他到底要怎样。”便疾步跟上,再看吕方的神情,竟然是凝重无比。她的心头突地跳了一跳,不期然地想起了曹万荣,眼看着牡丹花会在即,曹万荣销声匿迹了这么久,也是该出来蹦跶的时候了。吕方今日出现,虽说有可能是一心想看她的什样锦,但也说不定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不好直接告诉自己,便采用了这种方式。

到得正堂,果见椅子上坐着个穿青色暗纹锦缎春袍,戴黑纱幞头,着六合靴,留着两撇打理得非常漂亮的小胡子,养得油光水滑,神情倨傲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看见牡丹与吕方一前一后走进来,先看了吕方一眼,有些惊讶,随即直接问牡丹:“小娘子,请问你可是此间主人?”

“是我。敢问阁下是?”牡丹含笑往主位上坐了,暗想道:按理说,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通常人们看见一男一女走进来,都会习惯性地认为走在前头的男人是主人,会主动先找男人打招呼。可这小胡子不是,而是直接略过吕方,就找上了自己,可见是个知情的。

只听那小胡子倨傲地道:“敝人姓邹,乃是闵王府的管事。”

牡丹的神色凝重起来,更是添了几分紧张:“邹管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知管事所为何来?”

邹管事听她言辞恭敬,略略有了一分笑容:“是来报喜的。我家殿下听说芳园乃是福缘和尚做的图,又有从袁十九那里买来的奇石万千,更有百种牡丹芍药名品,心中悠然神往之。眼看着牡丹即将盛放,便打算与一众好友前来赏花,你们若是招待好了,赏金不会少。”言罢竟是一副笃定牡丹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的样子,直接就将一块金饼放在了几案上,“这是定金。”

“这么多?”牡丹吸了一口凉气,金银虽不流通,却不影响它们的价值,这样一块金饼,算来不会少于五两,那便不可能只是一天两天的价格。若只是一天两天,实在推脱不得之时她尚可应付,但看这样子,只怕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果见邹管事大笑:“这金饼,足足的六两,是要包十天,从三月十九开始,一直到三月二十九。你也别嫌多,只要贵人高兴,还有厚赏。”

那她还能参加什么牡丹花会?说不得是有人特意撺掇了这什么人借着闵王府的名头来坏自己好事的。牡丹含笑将那金饼轻轻推回邹管事面前,抱歉地道:“实在是对不住。想来管事适才进门时应该看到了那块牌子。芳园刚刚建起,草木凋敝,没得污了贵人的眼睛……”

话还未说完,邹管事就勃然变了色,正要发作,吕方已然往前一大步,紧紧搂住了他的肩头,笑道:“邹管事,竟然是你!我适才看着就像你,可是眼神儿不好,竟然不敢认!看了这大会儿,才算是认出你来啦!”也不管邹管事愿不愿意理他,便死死拽着邹管事说闲话,又问牡丹要买酒菜招待邹管事。

牡丹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由着他去,只叫周八娘好生整治一桌酒菜上来。等她回来,也不知吕方与邹管事说了什么,竟然将邹管事说得眉开眼笑。牡丹越发认定这其中有猫腻在,敬了一杯酒,让贵子近前伺候,就躲了下去。

吕方见她下去,便将贵子支开,与邹管事小声说:“曹万荣的办法不好,太过明显,闵王此番也要去品评牡丹花的,哪里有空来这里游什么园子。届时她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当。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闹将起来岂不是功亏一篑?她特别信任我,我已是看到了那花,不如一切交与我来做,保管神不知鬼不觉,最后一切如意。您只管坐等拿钱就好。”

邹管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半途而废的。”

吕方皱起眉头:“怎么?还不信我?说的是要让我家的牡丹花当上花王,乃是实至名归,难道我还会坏事?”

邹管事见他一语道破,遂放了心,笑道:“他们还说你迂腐,要瞒着你。如此看来你倒是个通透之人,那我便沾兄弟的光了。”忽听得外头脚步声响,二人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推杯置盏,不再提此事。

却说牡丹在后头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才见贵子来了,道:“吕十公子问娘子要彩帛十匹送邹管事。二人说话小声得很,听不见在说什么。只听见提了几次牡丹花。”

雨荷紧张地道:“他们要干什么?会不会是合伙儿来算计你的?”

牡丹沉默片刻,沉声道:“给他。”

过了小半个时辰,前面散了,牡丹去相送,邹管事喝得半醉,一边看着芳园的下人往他车上搬东西,一边对着牡丹道:“既然何娘子这里有事,我便禀明殿下,等牡丹花会过了又再说。”

牡丹谢了:“还望着管事以后多多照顾芳园的生意。”

邹管事指着吕方道:“有十公子替你把关,想来牡丹花会定然夺魁。”然后打着酒嗝上了马车。

吕方有些尴尬,张口解释:“我……”

“不必说了。”牡丹正色对他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吕方一愣,神色突然间轻松下来,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莫如七郎也。”也就不解释所为何事,大步往园子里走去:“我看看你其他的花儿长得如何。”因见菖蒲长得茂盛,便从小花匠的手里要了剪刀:“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爱好,种菖蒲。”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运起剪刀修剪菖蒲,不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大象就出现在了牡丹面前。

牡丹看得欢喜,赞叹道:“你这手可真巧!太厉害了!幸亏没被踩坏了,不然我可看不到了,你还会剪什么?再剪几个来看。”

吕方只是笑:“你喜欢什么我就能剪什么,你要什么?”

忽听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丹娘。”却是好些天不见的蒋长扬。

第二百零三章 婚前PK(三)

二人好些天不见,牡丹乍一见到蒋长扬很是欢喜,刚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又想到吕方在一旁看着的,便停住了,笑道:“你来啦?”边说边含笑打量了他一回,但见他穿了身簇新的石青色圆领缺胯袍,腰间垂着牡丹送他的荷包,未曾戴幞头,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玉簪,看着很是清爽利落,英俊中又添了几分儒雅,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蒋长扬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前几日我太忙,白日里没有空闲去寻你,只傍晚有空,可你又不在,今日总算是有了空,特意来看你。”

牡丹被他那眼神看得轻轻抖了一下,不由悄悄对着他呲了呲牙。蒋长扬没什么感觉地收回目光,看向吕方,笑赞道:“吕十公子好手艺!”

吕方不认识蒋长扬,以前只是远远看到过一回,上次赏冬牡丹宴上蒋长扬去时他又是喝醉了的。人家认得他,他却认不得人家,便有些尴尬,忙放下剪刀和蒋长扬见礼,一壁厢却朝牡丹使眼色,意思是要牡丹快介绍这是谁。

蒋长扬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抢在牡丹开口之前笑道:“在下姓蒋,名长扬,字成风。你不认得我,我却是听丹娘说过你好多次。没想到你种牡丹花厉害,种菖蒲也自有一手,果然不愧是名满洛阳的吕十公子。”

吕方听蒋长扬这话,仿佛是与牡丹熟悉得很,又见蒋长扬说话的时候牡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温柔甜美来,心里略略有了些数,只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默了一默,笑道:“原来是蒋兄,幸会。”

“幸会!幸会!好大的太阳!”蒋长扬抬头看了一下天,状似无意地往牡丹身边走了几步,挨着牡丹站定了,亲热地道:“丹娘我们往草亭里去坐坐,煎点茶汤来吃。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不曾吃过。”

牡丹本来被他一来就电得麻了几下,此时听他这般说,心思便又转到了茶饭上,忙叫宽儿去厨房请周八娘准备饭食,又叫阿桃去打扫草亭,自己准备洗手去煎茶,又请吕方一道过去吃茶说话。

吕方看看蒋长扬,又看看牡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正有几个接花的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又问牡丹:“七郎,你刚才说喜欢什么样子的菖蒲,我替你剪。骆驼?猴子?兔儿?”

七郎?牡丹明明穿的女装,他还偏喊上七郎了,故意喊给自己瞧的不是?还会动动剪刀,剪点小花样儿来讨好人。蒋长扬抽了抽眉脚,越发笑得灿烂,望着牡丹道:“是呀,适才我来打断了你们说话。丹娘,你喜欢什么就请十公子剪,别怕麻烦他,剪了我请他喝酒。”

“叫我十郎就好。”吕方笑道:“不用麻烦蒋兄请我喝酒,适才七郎才请我喝过酒。”又惊觉,“呀,我忘了,应该是称何娘子才对,总记着她乔装打扮称七郎了。”

“没事,没事。”牡丹忙道:“不用麻烦,都去吃茶。”两个男人却都劝她喜欢就再剪一个,蒋长扬比出在他自己手上还要热心,吕方更是殷勤得不得了。虽然是春天的太阳,牡丹却觉得是三伏天,生生被劝得出了一身汗,干笑道:“那就随便选一个吧。”

“怎么能随便呢?”吕方不满意,“你要说了我才好动手。小兔子?骆驼?或者豹子?”

蒋长扬这回却不说话了,只是无比温和的笑看着牡丹,眼神宠溺无比,一副任她做主的样子。牡丹扫了他一眼,无比恳切地望着吕方道:“不急在一时,真的。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再剪也不迟。现在先喝茶,好热。”说完忍不住抬眼看天,抓着袖子搧了几下。

吕方还要再劝,蒋长扬已然伸手将牡丹拉到阴凉处,笑道:“是我疏忽了,这般热的天,是不该这样麻烦十郎的。以后等我们成了亲,我再挑个好日子请十郎来喝酒做客,到时候十郎若是还想剪,趁着酒兴再剪也不迟。我那园子里栽的菖蒲也不少。”

吕方一时呆了呆,随即一笑:“原来二位好事将近,恭喜了。”

蒋长扬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正是呢,前些日子才刚纳征,今日请期。丹娘性子好强,不喜欢人家替她做主。有些事情我得和她好生商量商量,故而便来了。”风度翩翩地请吕方:“十郎,请。”

今日请期?她怎么不知道?牡丹眨了眨眼睛,看向蒋长扬,以目相询。蒋长扬并不看她,只殷勤引着吕方往前走,言辞恳切地与吕方说话:“我适才进来,听贵子说你刚才帮丹娘打发了麻烦,真是谢你了。”

吕方有些心不在焉:“不用谢,原本就是应该的。我和何娘子本就是朋友,朋友就该互相帮助的。”

蒋长扬认真道:“丹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家既是朋友,但凡有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还是不看牡丹。

牡丹见他始终不看自己,恨得咬牙,丢了他二人,到一旁去抓了澡豆使劲搓手。蒋长扬却又大声喊上她了:“丹娘,丹娘,好了么?别让十郎久等。”

“马上就来。”牡丹闷闷地应了一声,拭净了手,坐到亭子边去煎茶,侧耳细听蒋长扬都与吕方说些什么。只听得蒋长扬专挑了吕方感兴趣的话题来说,一会儿向吕方请教菖蒲是不是种在昆山石上长得最好,一会儿又与他讨论什么地方该种什么树,洛阳的牡丹比之京中的牡丹有些什么不同等等。初时吕方话有些少,渐渐也就与他高谈阔论起来,称兄道弟,二人仿佛一见如故。

待到饭菜上桌,吕方彬彬有礼地谢绝了蒋长扬的热情邀请,含笑与牡丹别过,自回去了。牡丹见没了旁人,便问蒋长扬:“你说今日请期,我怎么不知道?”

蒋长扬埋着头吃饭,倒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牡丹又问:“那我爹他们的消息打听到了?定的日子是哪一天?”

蒋长扬又是“嗯”的一声,狠狠咬了胡饼一大口。牡丹觉着他仿佛是在咬她的手臂一般,便轻轻推了他一把:“怎么不说话?什么叫嗯?”

蒋长扬停下筷子,抬头看着她,倒笑不笑地道:“你说什么?”

牡丹眨眨眼:“请期的事情呀?我刚才问了你几遍,你没听见?”

蒋长扬淡淡一笑:“你这么忙,早出晚归的,人影子都不见,还记得请期的事情?”

“我怎么不记得?我又不是故意让你找不着,想等你来着,你又不来了,又晓得你白日是不在曲江池的。”牡丹叫了一声,瞅着蒋长扬道:“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我哪里阴阳怪气的?我是太饿,顾不上说话,你想多了。”蒋长扬收回目光,抓起一个胡饼又使劲咬了一口,狠狠地嚼,狠狠地磨。他看到吕方那样百般讨好牡丹就不舒坦,可是这种不舒坦不能说出来,但还是不舒坦。

她又不是傻子,这人明显就是生上闲气了。对待不讲理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你比他还不讲理。牡丹一把抢了蒋长扬的胡饼,道:“我问你,我爹他们的消息打听到没有,日子定的哪一天?不说,不说就算了。”随即将那半边胡饼往盘子里一扔,转身呼呼喝茶。

她不说话,蒋长扬也不说话。一阵凉风吹过,蒋长扬使劲打了个喷嚏,然后偷偷看向牡丹,牡丹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正好对上蒋长扬的目光,她有些想笑,忍住了,哼了一声,把目光撇开。

蒋长扬见她不理自己,便又响亮地打了个喷嚏,自己给自己找梯子下:“我没带手帕,借我用一下。”

牡丹便扔了自己的帕子给他,蒋长扬接了帕子,顺理成章地搭上了前面的话头,闷闷地道:“其他人没见着,从这里送信到广州再寻人,递回消息,少说也要个把月,没那么快。不过婚期倒是定下了。”说到这里,他偷偷瞟了牡丹一眼。

牡丹见他自己找梯子下了,也就顺着他:“什么时候?”

蒋长扬道:“还是说的六月二十六,你娘和二哥都同意了。”

牡丹摇头只是笑:“我才不信。你哄我。”岑夫人那天还和她说得好好的,得等何志忠他们回来又再说,她不过半天时间不在家里,就突然定下了六月二十六,分明就是哄她。

蒋长扬得意地道:“我哄你做什么?是真的,汾王妃刚和你娘商量定了的。不然你回去问?”哼哼,他说过要做到的,她还不信。

牡丹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便有些信了。一想到何志忠和大郎他们有可能看不到她出嫁,心里就有些难过:“要是我爹他们那个时候还没回来怎么办?你怎么哄我娘的?”

蒋长扬见她不高兴,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你怎么知道他们那个时候回不来?我用得着哄你娘么?占卜得来的结果就是那天最好,你娘和哥哥们希望你一生安好,所以就选的那天。我希望你早点嫁过来,以后魑魅魍魉也少些,你可以多做些你喜欢的事情,怎么了?”

第二百零四章 反将一军

婚姻中的卜筮,没有人可以不重视,若是术士说她就是那天成亲最好,其他日子都不好,岑夫人一定会选择对她最有利的,相比较之下,何志忠等人彼时在场或是不在场,都成了次要的。想必蒋长扬就是利用岑夫人的这种以女儿终身幸福为要的心思达成了他的心愿。蒋长扬渴望早点和她成亲,家人希望她能幸福,牡丹没话可讲,但她还是有点难过。

蒋长扬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她在上辈子早早就失去了妈妈,接着又失去了爸爸,还来不及经历恋爱和婚姻就失去了生命,死的时候没有亲人在场,孤孤单单的。少女时期幻想着的由父亲亲手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的场景仅仅只是做梦,现在本来有机会实现完满,却被他给破坏了。牡丹的鼻子酸酸的,垂着眼看着鞋尖一言不发。

莫名其妙跑上门来献殷勤的吕方,胆大妄为跑上门来找麻烦的小人,要出嫁了还天天在家里和人吵架发脾气,焦躁不安的娘,不想早点嫁给他的未婚妻。蒋长扬本来兜着一股邪火,想再说几句,可看到牡丹那蔫巴巴,红了鼻头,垂着眼一言不发的可怜样儿,心头又软了。便低低叹了口气,走过去挨着她坐了,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你为什么总是往不好的方向想?为什么不想着他们到时候一定能回来?”

“不是我总往不好的方向想,这是事实。早说了这时候都没信来到时候一定赶不回来,你就只顾着你自己。别以为我猜不着你在背后干了什么,反正你都全部定下了,还和我说什么?以后你要干嘛也自己定下就好,不必提前来和我说,左右我的意见都不重要。”牡丹扭了两扭,甩开他的手。

他就只顾着他自己?简直无理取闹,定个婚期也能扯到不尊重她意见,只顾他自己的程度,可真能掰,原来自家老娘和义父经常吵架就是这么来的。蒋长扬皱起眉头看着牡丹,她紧紧皱着眉头,嘴翘起老高,看都不看他一眼,满脸的不高兴。算了,高高兴兴的事情何必闹成这个样子?先道歉,再说合,蒋长扬耐着性子道:“好吧,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已经托人在广州码头上等着了,若是一看见他们,就立即和他们说,让他们赶紧赶回来。”

牡丹不理他。蒋长扬爱先斩后奏这脾气以前看来是优点,落到她自己头上就不是了。

道歉下小失败,那就以静制动。以静制动,阿弥陀佛,蒋长扬默念了两遍,便也坐在旁边不说话了,只是使劲吃饭。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雨荷与恕儿送吃的过来,远远就瞧见他二人情形古怪,牡丹望着外头发呆,蒋长扬埋头大吃,面前堆了一堆空碗空盘子。怎么看都是生气闹别扭的样子。恕儿小声道:“莫非是为了吕十公子?蒋公子不高兴了?”

很有可能。雨荷想了想,咳嗽了一声,那亭子里的二人便都有了些动静,全都抬头看着她们,到底是都好面子,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雨荷走过去,假装没发现不对,没事儿似的笑嘻嘻地道:“吕十公子又回来了,说是有什么话要和丹娘说,适才忘了。这会儿在外头等着呢。”

蒋长扬忙道:“还不快请他进来?”

牡丹淡淡道:“我去看看。”说着果然起身飞快地往前头去了。蒋长扬一口恶气冲上来,重重地将筷子一放。见恕儿和雨荷都朝自己看过来,忙又拿起筷子来夹菜,淡定自若地道:“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跟着丹娘去。”

雨荷和恕儿对视了一眼,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行了礼退下。追上牡丹,才将事情经过说了,就忍不住笑成一团。牡丹又好气又好笑,追着她二人打:“讨打,皮子痒痒了是不是?都敢戏弄我了。”

三人正笑闹成一团,忽听得蒋长扬在不远处轻咳了一声,三人停住回头去瞧。但见蒋长扬背着手立在树荫下,一本正经地道:“吕十郎走了?我才想起我也有话没和他说完。”

小样儿!牡丹板着脸不说话,雨荷和恕儿却是忍不住,一声笑将出来:“吕十公子突然又想起他家里有急事,等不得,又走了。”

很明显这主仆三人联手戏弄他。蒋长扬突然翻了脸,黑着脸转身就走,边走边大声喊邬三和顺猴儿,杀气腾腾的。几人还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雨荷和恕儿顿时慌了手脚,待要追上去赔礼道歉,又有些害怕,便都打着哭音推牡丹上前。

这么小气?牡丹皱了皱眉,叫她二人退下,上前去追蒋长扬。蒋长扬走得飞快,她一度几乎以为自己追不上他了,可到底她还是在假山后追上了他。她气喘吁吁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先大大喘了几口粗气,才抚着胸口道:“怎么了?”

蒋长扬淡淡看着她,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牡丹又喘了一口气,小声道:“不过是丫头调皮开个玩笑,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么?难道你还要我打她们一顿你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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