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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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看到阿顺蹦跳着的背影,想起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来,不由感叹了一声何志忠做事厚道。

桃李林中的河道已经挖了三分之一,不断的有占了道的桃树、李树被提前把果子全数摘了后移栽到一旁去,工人们一边干活一边吃果子,还把他们觉得熟得最好的摘了递给一旁的福缘和尚,福缘和尚也不推辞,就在袖子上擦擦就开吃。

孙氏和甄氏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窃窃私语,二人的表情都不是那么好看。甄氏一见到牡丹,就挽着孙氏的手快步走过来把牡丹从如满身边拉开,立到一旁气愤地低声道:“丹娘,你也该和你五哥说说,好好管管你请的这些人,干活就干活,干什么还顺手牵羊吃主人家的果子呢?真是不像话!难道这个不值钱的?拿去卖也能卖着好些钱的!”又瞅了孙氏一眼,“我是要管的,偏你六嫂拦着不许我管。”那意思是看你还当不当她是好人。

孙氏忙道:“这偷儿名声可不好乱安。我是想着他们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吃,而且吃的也只是要移栽的树,其他人家并没有动,那便说明他们心里有数,说不定是得了五哥或者丹娘允许的,咱们不知道情由,还是不要随便开口的好,不小心得罪了人,岂不是给丹娘添麻烦?”

甄氏不依,道:“丹娘,难不成还真的是你们允许他们吃的?”

五郎走过来沉声道:“是我许他们吃的,咱们正在用人的时候,其他长在树上的也就不说了,这些不能留的难不成还要专门让人送去卖钱不成?吃两个果子也不会怎样。”何必这么刻薄?

甄氏撅嘴道:“好好,就是我一人多事。”

牡丹忙握住她的手,笑道:“嫂嫂也是为我着想么。”

甄氏道:“我脾气不讨人喜欢,好心也不得好报的,知道你们背地里都说我刻薄哩,但我这人一是一,二是二,既然是请他们做工,便是给了工钱的……”

孙氏眼看着福缘和尚走了过来,忙拉了她一把:“福缘大师过来了。”

甄氏悻悻地住了口,牵强地对着福缘和尚笑了笑,福缘和尚和五郎、牡丹见了礼,笑道:“贫僧过些日子要出趟远门,特意过来看看女檀越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她要问的地方可多着呢,牡丹忙道:“师父今日看了工程进度,觉得可有偏差的?若是有,请您和我说,也好赶早弄妥帖了。您是要云游吗?要去多久啊?我还有好些地方要问您呢,比如说什么地方放什么石头那啥的……”

“当前只是最简单的工程,也没什么偏差。”福缘和尚垂眸算了一算,“女檀越请放心,贫僧不是云游,待到需要建屋子和安放石头,堆造假山,种植花木的时候贫僧也就该回来了。”

牡丹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了。师父请屋里喝茶。”

福缘和尚的目光闪了闪,微微有些诧异。他昨日夜里曾听蒋长扬说了牡丹庄子里的事情,又见牡丹在那个时候去找他,猜着怕是有事要求他,便特意来了这一趟,原也是想着,若是自己能搭把手,为她说上两句话也不甚紧要。谁知牡丹却不开口了。这又是为什么?

阿桃匆匆跑进来道:“娘子,大厨房那边有人找您呢。”

牡丹忙告了罪,请五郎陪着福缘和尚去屋子里喝茶说话,她自跟了阿桃去大厨房:“是谁找我?”

阿桃道:“是肖里正在厨房里骂他家周八娘呢。眼瞅着要动手了,她们便叫奴婢来寻您去当个和事佬。”

牡丹猜着大概是为了周八娘逼肖里正为自家帮忙的事情,只是先前她与肖里正分开的时候,肖里正还好好的,片刻功夫就发了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阿桃:“周八娘和肖里正是一家人么?我先前去他家,看着周八娘挺能干的,年纪也轻。”

阿桃见牡丹肯问自己,又是高兴又是忐忑,小声道:“您不知道他们家的事情。他们原本不是一家人,周八娘原来是肖里正的小姨妹,嫁在城里的常安坊一户姓陆的人家,后来她丈夫死啦,肖里正家里的周大娘也死啦,肖里正就求周家续亲,求娶周八娘。周八娘不肯,但她家里还是逼着她嫁过来了。刚开始的时候,整天提着扫把追着肖里正打,打了约有两个多月,才消停了。”

牡丹这才明白为何周八娘会发出女人不易的感叹,原来她就是个被人欺负,不得意的女子。

阿桃见牡丹不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这位周八娘的胆子可大着呢,花样也多得很,她曾经教过村里的年轻女子用旧竹篾片和橘叶来做熏香,人家都笑话她想过有钱人家的好日子想过疯了,她也不理睬,我行我素。奴婢曾经跑去闻过她那香,还挺好闻的。可是她也会做恶心事,去捉蛤蟆来做什么抱芋羹吃,还说是从百越学来的法子。真是恶心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想到去做这么恶心的事情。”阿桃说到此,配合地打了个寒颤。

她以为牡丹会和其他人一样,听到做这什么蛤蟆吃就会大惊小怪地觉得恶心,偏牡丹并没有表现出恶心的样子来,反而镇静地问道:“你看到过她做蛤蟆吃吗?”

阿桃愣了一愣:“奴婢没见过。只是听王大娘说的,厨房里的人还都说,如果不是周八娘做得一手好菜,生得一身好力气,就一定要和您说,不许她来大厨房帮忙。”

牡丹淡淡地“哦”了一声,阿桃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牡丹不似不喜欢周八娘,反而好像还感几分兴趣的样子,便又把话朝着有利于周八娘的方向发展,笑道:“其实她挺能干的,这里谁家嫁女娶媳,都爱请她去帮忙做饭,为人也热情,肯帮忙。有次我那跑了的后娘追打我们,差点把我弟弟推进河里去了,还是她帮的忙,还和我后娘吵了一架。”

牡丹听到此,不由皱起眉头来,严厉地看着阿桃道:“这样说来,她不但是个能干热心的人,还帮过你的忙,你怎能跟着旁人在背后传她的闲话呢?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阿桃见牡丹突然翻了脸,吓得赶紧站住了,紧张地绞着手指,垂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您,想讨您欢心。”

牡丹见她一张小脸怕得瞬间褪去了血色,心想这孩子就是一颗歪脖子树啊,便道:“虽然你是为了让我高兴,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种行为让人瞧不起。若是不改,今后只怕我这里是留不得你的。”

阿桃咬住嘴唇:“那以后奴婢再不说人坏话了,专拣好的说!”

牡丹叹了口气,叫过雨荷:“你教教她做人的道理!再教教她什么话该怎么说。”

雨荷微微一笑,老鹰抓小鸡似地提着阿桃的衣领,将她拎到一旁开训。

待到牡丹赶到大厨房时,闹剧已经收场,肖里正与周八娘二人正准备过来找她。肖里正撅着胡子,铁青着脸,嘴里骂骂咧咧的,周八娘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牡丹忙上前与二人打招呼:“肖伯伯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肖里正一眼看到牡丹,忙奔过去气哼哼地道:“我不是你伯伯,当不起,别乱喊。你害死我了!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我就该无论如何也不要答应这蠢婆娘!”

周八娘满不在乎地上前拦住他,对着牡丹笑道:“小娘子,咱们寻个好说话的地方说话。”

牡丹便引他二人往屋里去,另寻了间僻静的屋子,请二人坐下后,小心地问周八娘:“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说我害死人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八娘淡淡一笑:“不就是你们前脚刚走,宁王府庄子里的奴才们后脚就去寻他么?我想着反正这人只能做一回证啊,他自己去得晚了能怪得谁?白纸黑字落在那里呢,难道还能改过来?便没去找咱们的肖里正,给他倒了杯茶就来干活儿啦。”

肖里正气得发抖:“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王府!圣上的儿子!你惹得起吗?!”又瞪着牡丹,“你惹得起吗?!”

牡丹正要开口,周八娘便横了肖里正一眼:“你这人可真是笨得屙牛屎!老娘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却不懂得推脱,怨得谁?”

肖里正道:“我推脱了啊,我说了,他们来晚了,我已经写了那东西了,断不可能改过来,叫他们来找何家就是了,可是他不肯饶我啊,说我故意和他们作对,问我是不是不想做这个里正了,当头就给我一巴掌,把我牙齿都给打晃了……”

牡丹定睛看过去,果见他的半边脸有些红肿,不由很是抱歉:“实在是对不住,但事到如今,还是只有请您往我身上推了,医药费也由我来出,权当向您赔罪啦……”

周八娘道:“本来就要往你们身上推的。”见牡丹朝她看过来,坦然自若地道:“你们的目的是要我们替你们作证,我的目的也是既不想做亏心事,也不想夹在中间难为,任人打整,所以咱们算是各取所需,就是这老笨蛋人太笨,胆子又小又贪心,不会办事还想做里正,活该他倒霉。”

牡丹默默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她当时没有据实以告,哄着肖里正帮自己办了这件棘手的事,但从周八娘那边来看,也是图个签了这字就把事情甩脱推给自己,由自己和宁王府去抗争,他们再不掺和进来的意思。

没有人是傻的,都是各怀心思,小老百姓为自家打算罢了,还真说不上谁好谁不好,只是说到底肖里正挨这一巴掌的确也是因为自家才挨的,周八娘其人的确也坦荡。牡丹便道:“都是我给你们添的麻烦,我在这里给二位赔礼了,请问这附近可有大夫,我马上让人去请来给里正看伤。”

肖里正哼哼道:“不必了!我挨打就当白挨了,可不敢再和你家有牵扯。人家说了,叫你等着瞧!我是来把她带回家去的,你赶紧把她今日的工钱算给她,然后你就等着宁王府的人来找你的麻烦吧!等着倒霉吧!”

封大娘送茶汤进来,闻言就有些恼怒,这人是怎么的,嘴里包着粪呢?怎么这样说话啊?当下便将茶瓯重重一顿,眼皮子一抬,就要说上两句,牡丹忙将她拉开,笑道:“谢谢肖伯伯过来报信,你们真是好心人,我会小心的。既是这样,我也不敢再留你们了,大娘,去帮周伯母结算一下工钱。”

封大娘办事老到,并没有去问周八娘的工钱是多少,直接就找五郎支了一缗钱来交给周八娘,周八娘笑了一笑,数了一百个钱,对着牡丹道:“多的就当是我卖草药给他敷嘴的。小娘子你好自为之。”说完也不要封大娘送,揪着肖里正去了。

封大娘沉了脸道:“丹娘,这到底是谁这么张狂?竟然敢趁着宁王府里发生这种大事的时候,在这外面如此张狂的乱来?他就不怕给宁王府惹上麻烦,也给他自己惹麻烦吗?明明知道咱们家是李舅爷的亲戚,还这样可恶。”

牡丹暗想,真相不明之前,她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做好防范工作,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不被牵连进去,至于其他的自有李元去操心。便道:“我和去五哥他们说,这些日子我们大家都小心些,不要被人谋算了去。”

封大娘点头称是。牡丹看看天色不早,见雨荷领了阿桃过来,便吩咐阿桃道:“让人去林子里将新鲜上好的桃子和李子摘些来,备成四份,一份给福缘师父带回去,一份送家里,一份送给李家,另一份送去给楚州候府的白夫人。”又叫雨荷:“让厨房里赶紧送素斋饭来,吃了好让福缘师父早些回城。”

牡丹进去请福缘和尚吃斋饭,又将五郎叫到一旁,把肖里正来递的话说了一遍,道:“五哥,你今晚不要留在这里了,和三嫂、六嫂一起回去吧?”

五郎皱眉道:“既然他们要找麻烦,更该让人在这里守着才是,要是咱们统统都走光了,有人来捣乱可怎么好?不行,我不去。”

牡丹道:“五嫂很久没看见你了。这里我留下来就是了。”

五郎微微一笑:“你到底是个女子,那些肮脏手段哪里有我见识的多?你不放心我留下来,我怎么又放心你孤身一人留下来?这样好了,你若是真要留下来,便我兄妹二人一起留下来好了。”

牡丹沉默片刻,抬眼望着五郎嫣然一笑:“好。”

甄氏和孙氏听说牡丹不回去了,咋咋呼呼地念叨许久,说牡丹留在这里纯属是添乱,又说这里什么都没有,牡丹的换洗衣服也没带,不方便云云,一心想将牡丹说动,好跟她们一起回去。

牡丹只是摇头:“衣服倒是没问题,刚开工时我就带了两套来放在这里备用,其他的也不需要什么,不能让五哥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留下来给他搭把手也好。”她虽然不知道邓管事会做什么事来给她添堵,但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留下五郎一人独自守在这里的。

甄氏和孙氏无奈,只得道:“我们一到城门口就让家丁折回来帮你们。”

福缘和尚很安静地吃完斋饭,然后听从牡丹的建议,跟着甄氏、孙氏和何家的家丁一起结伴回城去,临走时,他静静地望着牡丹道:“小心木料。”

最脆弱的就是木料,一把火就可以烧得干干净净……烧完之后,她可不是要停工了么?牡丹打了一个激灵,认真答道:“好。”

福缘和尚微微一笑,向牡丹和五郎双手合十行了礼,谢过何家家丁牵过来的马,仍旧坐了自己骑来的那头驴,慢吞吞地去了。

牡丹和五郎商量了几句,趁着天色未黑,快速安排起来。木料砖瓦本是早就拉了来放置好,有专人看守的,如今有了这种危险,少不得要提高工价,多安排几个妥当仔细的人来看着,还要组织一个夜巡队,夜里在工地上来回巡护,以防有人潜入来捣乱。

天色渐晚,雨荷与封大娘二人将牡丹的房间收拾出来,又从厨房提了热水,叫牡丹去洗浴。牡丹着实也累极了,今日奔波一天,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感觉一摸都快要结了盐粒子,能够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躺进澡盆去就不想出来,想着要趁此机会建个淋浴的洗澡房才是,晕晕乎乎靠在澡盆壁上就迷糊了过去,直到雨荷在外拍门才把她惊醒过来。

雨荷急匆匆地捧着牡丹的换洗衣服进来,看到她睡眼蒙眬的样子,不由嗔怪道:“又睡着了,若是着凉岂不是您自家吃亏受罪?”边说边将大块棉布盖到牡丹头上,替她擦头发。牡丹一边穿衣服,一边迷迷糊糊地道:“我三嫂和六嫂她们到了么?”

雨荷的手顿了顿,小声道:“适才有人来报,两位少夫人在回京城的路上,差点被一头疯牛给撞上!幸亏福缘师父机智,将那疯牛给引开了,才没有出大事。只是他租来的驴倒是被伤着了。”

牡丹的瞌睡一下子被惊得没了,她很难相信这是巧合。她阴沉着脸接过雨荷手上的棉布,将头发包起来往外走:“我五哥呢?”

雨荷追了出去:“在外面交代咱家的家丁和庄户们做事呢。您好歹将头发弄好,成个样子再出去吧?这里可不是家里,到处都是男人!”

牡丹顿住脚步,耐着性子任由她打整,好容易头发半干,绾了个简单的髻,便立刻去寻五郎。五郎果然领了几个工头在柳树下喝茶说话,见牡丹寻来,便走过来道:“你都听说啦?你别怕,她们都好好的,家里今晚会再派人来帮忙,也会连夜去和李家商量,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这里的事儿也有我,你安安心心的就好。”

牡丹皱眉道:“五哥,不过就是这么大点儿事,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啊?他们就算果真要占了这地,也该直接来说一声,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光在背后搞小动作,还恶毒,怎么就生成这副样子了?”

五郎温和一笑:“傻丫头,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着呢。人心至善,人心也至恶,正常得很。人和人是不同的,不要用你的想法去猜别人的想法,咱们觉得委屈,说不定他们也觉得委屈,你怎么没有任由他们去踩踏,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们,和他们作对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牡丹笑道:“是这个理。今晚你不打算睡了吧?那我陪你一起?”

五郎想了想,道:“好啊。还和小时候一样,我给你讲故事?”

第九十八章 站稳了!

天黑之前,李荇、大郎、六郎并十多个家丁出了城,并不直接赶去芳园,而是在城郊寻了个庄户人家坐着,直到二更时分方起身静悄悄地赶路,悄无声息地赶去芳园。

牡丹与五郎坐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些小时候的事情来说,说着说着扯到了李荇,五郎笑道:“行之从小就喜欢跟着爹爹跑,说是将来要做一个大商人,坐很大的船,去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他果真跑去做生意……”

牡丹静静地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他不会再做生意的。”

五郎叹了口气,给牡丹倒了杯茶,趁机将那早就想和牡丹提起的事情说了出来:“你五嫂有个姑表兄长,年龄和我差不多,前年死了原配,已是有儿有女,家中殷实,为人也厚道,长相也端正。人我是见过的,和三嫂娘家那个兄弟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可你五嫂还是不敢和娘说,也不敢和你说,让我先问问你,等这些事儿过了后,你愿不愿意见一见?”

牡丹一愣,难道她就只能配鳏夫么?已是有儿有女的,所以才不在乎她到底能生不能生吧?

五郎见她垂头不语,晓得她不乐意,忙道:“你不要多想,我们也只是按着我们的想法提一提,只是想为你好,万万没有逼你,让你不开心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虽然真实情况自家人都晓得,却不可能拿去嚷嚷着给旁人知道。在旁人眼里,牡丹就是个病弱之身。

牡丹苦笑道:“我知道哥哥嫂嫂们都在为我操心,都心疼我,怎会故意让我不开心呢?我只是有些害怕嫁人了。”

她本是推脱之词,听在五郎心中却是另外一种感受,忙安慰道:“刘家那样的人实在是极少数,你五嫂这个姑姑家为人很实在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然你见上一见吧?”

忽听雨荷在帘外轻声道:“家里来人了。”紧接着,帘子打起,大郎当先走了进来,牡丹笑道:“大哥,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出城?”话音未落,又见李荇与六郎并肩走了进来。

牡丹没想到李荇也会跟来,这还是他向她表白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又是这样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倒有些尴尬。

大郎道:“早就出了门的,一直等到天黑尽了才敢往这里走。就怕被那几些个狗东西知晓我们来了,不敢送上门来。”

李荇从进来开始看了牡丹一眼后,就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盯着她看,笑眯眯地道:“今夜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他笑得自然,但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叫自己的声音没打颤。

牡丹忙起身去倒茶,头也不敢回地道:“你们吃过饭了么?我让雨荷去做宵夜。”

大郎扫了李荇一眼,心想这二人这样坐着确实也怪难受的,便道:“去吧。”

牡丹借机走了出去,李荇不露痕迹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笑看着五郎道:“五哥,让巡夜的人撤回来吧。”

五郎笑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李荇道:“防守这么严密,他们不敢来,咱们反倒不好动手了,我爹那里已然安排妥当了,就等咱们这里了。这起子不知好歹,为虎作伥的家伙,今夜便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五郎道:“既然是你们已经安排好了的,且听你安排就是了。”

牡丹和雨荷、封大娘一道去厨房取了蒸胡饼送过来时,房中只有李荇和六郎在,大郎与五郎却是到外面布置去了。六郎眨眨眼,抓了个蒸饼道:“我去看看大哥他们。”不由分说就径自走了。

牡丹沉默片刻,堆起笑来,将肉汤递给李荇,语气轻松地道:“表哥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忙。我还说不用你帮忙了呢,结果还是劳动你跑这一趟。”

李荇见她笑得没事儿似的,想到刚才来时听到的五郎那几句话,心里堵得发闷发慌,有心问她几句,扫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封大娘和满脸别扭的雨荷,终究暗叹了一声,强笑道:“我还真怕从此你就不要我帮忙了。”

牡丹听他一语双关,笑容就有些勉强,封大娘咳嗽了一声,笑道:“丹娘,时候不早了,您该歇着了,这里有老奴伺候,保管他们个个吃得饱饱的,您就放心吧。”

牡丹无奈,只好和李荇行了个礼,道:“那我先去歇着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封大娘说。”

李荇忙放下手里的汤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安安心心的去歇着,万事有我们。”他话虽如此说,暗里却嘲笑了自己一回,这次他是又帮上了她的忙,那么以后呢?只怕她身边越来越不需要他了。正在怅惘间,封大娘将一大个滚热的蒸胡塞到他手里,热情地道:“表公子,多吃点!”

李荇无奈,只好埋头与蒸胡、肉汤奋斗。

出得门去,雨荷沉默着打了灯笼,引了牡丹回房。牡丹沉默地挽住她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头上,轻轻喊了一声:“雨荷。”

雨荷“哎”了一声,静心等待她说话,牡丹却又没了声息。一直到牡丹躺下,她给牡丹放下帐子来,牡丹才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说我要是和他们说,我不想嫁人,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

雨荷一听慌了神,道:“您怎能这么想呢?您正是花一般的年纪,难不成要孤独终老?这是暴敛天物!”

“还暴敛天物呢!你可真会说。”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摆摆手制止住雨荷接下来的一连串劝解的话:“我就是说说而已,不想给人做后娘。”

雨荷没好气地道:“不想就不想呗,家里谁舍得逼您?没来由说这种话,吓死人来。”

牡丹调笑道:“你放心,就算是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拘着你,让你陪我一辈子的。”

雨荷红了脸,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您说什么呀!”报复地扑哧一口将蜡烛给吹灭了,也不理牡丹喊她,径自到外间去躺下。

不管旁人怎么看,她绝对不委屈自己嫁个莫名其妙的人。牡丹翻了几个身,架不住疲累,静静地睡过去了。四更时分,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说是抓到了贼。牡丹要起身去看,偏被封大娘堵住:“您要真想知道,待老奴去打听了来,半夜三更地跑外面去做什么?”

牡丹无奈,只好任由她去打听。约有一炷香后,封大娘回来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几个小毛贼,从身上搜出了火石火镰还有油。果然是想混进去烧咱们的木料,大郎他们安排得妥当,来了个瓮中捉鳖,人赃俱获!现下正在审呢,说是天亮就要送去宁王府。”

好容易熬到天边放亮,牡丹把熬了一夜的封大娘按下去躺着休息,她与雨荷去厨房安排早饭。去叫大郎等人吃饭时,屋外不闻任何声响,掀开帘子探头去瞧,但见几人歪歪倒倒地躺靠在榻上、绳床上,竟然是都睡着了。

牡丹正要退出去,忽见靠在绳床上的李荇突然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牡丹的心口一跳,赶紧将头缩回去。才转了身,帘子一掀,李荇快步跟了出来,轻声道:“丹娘!你是打定主意一看到我就要躲了么?”

雨荷见状,拿眼盯着自己的鞋子尖,一点一点地蹴到一旁去站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牡丹沉默片刻,回头望着李荇微微一笑:“表哥说笑话了,我怎会一见到你就要躲?”

李荇看到她交替握在胸前的青葱玉手,恨不得一把握住让她听他细诉才好,但他不敢,只怕这样一来会从此再不能近她的身。他将拳头在袖笼里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好容易平复了心中的波澜,笑道:“不是就好。就算是……那个,反正你明白的,旁人是旁人,我是我。”见牡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早知如此,那些话我就不该说给你听,咱们还是像从前那样,你不要特意躲着我,好么?”

牡丹心想,已经说出口的话,怎能当它没有说过?已经发生的事情,怎能当它没有发生过?她倒是想呢,只是大家都不这样看。看看,大郎不是就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狐疑不满地看着二人了?牡丹飞快地喊了一声:“大哥。”

李荇唬了一跳,迅速调整好了表情,坦然自若地回头看着大郎微微一笑:“大哥,我正和丹娘说那几个人已经供认不讳了,这次咱们把这事儿弄好后,这一片就不会再有人敢来生事了。”

大郎也不戳破他,笑道:“这次真是辛苦行之了。”回头看着牡丹道:“丹娘!你去看看早饭好了么?得赶早回去呢。”

牡丹忙道:“我就是来叫你们吃饭的。吃了饭以后都歇上一觉再走吧?”

李荇道:“不行,得尽早回去才好安排。”

大郎回身喊了一嗓子,五郎和六郎揉着眼睛出来,几人说说笑笑地吃了早饭。仍由五郎守在工地上,牡丹随着大郎等人一道回城。李荇命人将那几人捆在马后,当着众庄户和工人的面,拖着上了路,一行人摇摇摆摆地回城去。

一路上总有庄户好奇地停下来,盯着那几个人看,窃窃私语一通,有那大胆好事的便直接问这是做什么?李荇便大声说这几人都是借着宁王府的名头做坏事的,他奉了宁王之命前来捉拿这几人,现下就要送回去交给宁王殿下处置了。看以后谁还敢借着宁王府的名头再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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