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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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你现在有多大了？”顾爸爸也记不清了，顾安宁到底是几月份生的。

“十二岁马上十三岁了，还有几天，奶奶说我现在就已经十三岁了…”她顿了顿，把自尊心保护好，奶奶说过的，不要恨，这些都是上天赐予的，她不能强求，她不疼。

顾爸爸应了一声，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顾安宁跟着顾爸爸进了厨房，接过顾爸爸手中的筷子和碗。

顾爸爸愣了一下，然后夸着：“你奶奶把你教的真好…”走出厨房喊了一嗓子：“海涛、依宁吃饭…”

因为屋子小，隔音也不好，还可以听见邻居家骂孩子的声音。

“你个饭桶，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算，你气死我了你…”

顾安宁有些拘谨的坐下身，顾依宁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走出来，重重摔在沙发上：“要饭的，捡别人衣服穿…”

顾爸爸皱眉；“依宁…”

顾依宁　重重哼了一声，坐下身，顾海涛将盘子里的菜往自己的饭碗里倒了一半，顾依宁尖叫着。

“你有没有规矩？”

顾海涛端着自己的碗哼了一声跑出了门，顾爸爸叹口气，给顾依宁和顾安宁都夹了一筷子菜。

顾安宁吃完晚饭将衣服换掉，她有些不适应，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顾依宁的身材是那种圆润型的，看着不会显得胖，但是照比顾安宁的身材来说那就是胖。

顾爸爸让顾安宁和顾依宁先暂时挤在一起，顾依宁不干。

“我不跟她睡，要是你逼我跟她睡，我就走…”

顾爸爸被顾依宁闹的头疼，只能让顾依宁晚上跟自己睡，半夜了，他看着顾海涛和顾安宁都睡了，进了厨房，找出妻子下火车时候，借口上卫生间买的一只鸡腿，推推顾依宁。

顾依宁抱着被子醒过来，有些埋怨的看着鸡腿：“爸，我不喜欢吃鸡腿，你给他们吃吧…”

总是吃鸡腿，她都要吃吐了，顾依宁不耐烦的扯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顾爸爸下了床，穿上拖鞋，小声的走到顾海涛的下铺，推推他，顾海涛睁开眼睛就要说话，顾爸爸捂住他的嘴，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厨房。

“给你…以后家里多了一个人想吃就不容易了…”顾爸爸摸摸自己儿子的头。

顾海涛正好没吃饱，接过鸡腿大口咬了两口，然后没心没肺的说着：“爸，不能给那个小要饭的吃好吃的…饿死她…”

顾爸爸皱起眉头：“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吃你自己的…”

顾爸爸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没办法，家里一个月就这些钱，依宁学琴海涛要上学都是钱，现在顾安宁回来了，以后还要给她交学费，顾爸爸叹口气。

黑暗中，顾安宁闭上眼睛，她用小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不疼，奶奶我真的不疼…

开到荼蘼 10 小飞？

安宁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因为想奶奶，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因为旁边在打呼噜的父亲，还有…辛酸。

早上早早就起床了，顾爸爸忙着做早饭，厨房小她在挤进去就有些碍事，顾爸爸进进出出不方便，加上她想帮着做点什么，所以一直在外面找机会，顾爸爸有点来气，本来今天他就起来晚了，一会儿还要送女儿和儿子上学，现在她又挡在门口。

“你能不能让开…”顾爸爸没耐性的吼了一声。

顾安宁张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然后默默坐在沙发上。

顾海涛走到她前面，扮着鬼脸，伸着舌头：“小倒霉鬼儿…告诉你，你才不是我爸和我妈亲生的，你是捡来的，我们昨天晚上吃鸡腿了，没给你活该饿死你…”

“顾海涛…”顾爸爸端着一盘咸菜走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将装着咸菜的碟子往桌子上一扔，发出很大的声音，顾海涛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去穿衣服。

顾爸爸心里这个气，骂着儿子，狗肚子里装不了三两酥油。

看向顾安宁：“那鸡腿都过期了…”他有些画蛇添足的解释着。

顾安宁抬起头对爸爸笑笑：“我知道了爸爸…”

可是顾安宁的贴心没让顾爸爸松口气，反倒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他的脸子越来越难看。

“爸，吃饭…”顾依宁穿好衣服，走到顾爸爸面前，秀气的拉开椅子坐下身。

顾爸爸的脸色这才勉强缓和了一下，顾爸爸看着顾依宁的头发，赶紧去拿梳子给顾依宁将头发梳好，然后交代着顾安宁：“等你妈妈下班之后在带你去报名，我一会儿要先送你姐姐和弟弟上学，你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

顾爸爸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前面坐着儿子后面载着女儿，邻居笑呵呵的问着：“顾师傅送孩子们上学啊…”

“是啊是啊…”

顾安宁从厨房走进屋子里，看着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很小，比奶奶家还小，这里没有她的被子没有她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奶奶，她低着头。

顾妈妈下班的时候，在市场买了一些有些发烂的菜，反正便宜，摘吧摘吧还是很合适的，顾妈妈心情很高兴拎着买回来的便宜菜回了家，打开门，将包挂在门后，换了拖鞋。

“你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干什么？”顾妈妈问。

顾安宁有些局促的站起身，双手绞着，脸上带着小心翼翼。

顾妈妈张着嘴，这是什么表情？她是虐待她还是怎么了？

“回去睡觉，一回来就看见你这张倒霉的脸，去去去…”顾妈妈沉着脸，一双冰寒的眸子盯着顾安宁。

她就不明白同样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怎么老大和老二就差那么多？

老大就是云老二是泥，老大是凤凰，老二就是山鸡，老大是珍珠，老二就是不起眼的石头。

顾妈妈强忍下心中这口气，在厨房发出摔摔打打的声音，一肚子的晦气。

邻居经过站在外面和顾妈妈聊着天：“今天下班这么早…”

顾妈妈应着：“是啊…”

“听说你们家老二接回来了？我昨天看着你们夫妻俩带着她，应该是吧？样子看起来和依宁不太像啊…”

顾妈妈不怎么开心的说着；“她奶奶没了，不带回来怎么办？到底是自己亲生的…”

邻居叹口气：“是啊，只是多养一个孩子，你们家又要困难了…”

顾妈妈最讨厌的就是听见这样的话，她平时很不愿意出家门，因为一出去，这些个长舌妇就会说这家买了电视，那家买了录音机，她家呢？越想越气，什么东西都没有吗，现在又来了一个讨饭的，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顾安宁站在厨房的门口，声音很小，奶奶说有活的时候要帮着干，这样妈妈才不会讨厌她。

“妈妈，我帮你洗菜…”

顾妈妈听见她的声音吓的魂儿差点飞了，一盆水扣在地上，抚着心脏。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走路怎么不出声音的？你奶奶怎么教你的偷听别人讲话？”

顾妈妈本想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盆，可是一看见顾安宁的脸又想起她那两个姑姑，卖房子的钱本来应该是儿子的，竟然被女儿拿了大份儿…

她取过房门后的包就冲了出去。

顾安宁站在原地停止了所有动作，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听进了她的心里，她的唇角微微抖着，眼眸里若有似无的笑容隐藏着丝丝的酸楚，仰起头，不要去恨不能去恨。

顾妈妈回娘家的时候，顾依宁的姥姥一个人在家，一打开门看见她，愣了一下，将她让进去。

“安宁不是在家吗？怎么没带过来…”顾依宁的姥姥问着，安宁这孩子受了很多苦，叹口气。

顾妈妈气的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看见她我就烦，真不知道上辈子我们是不是冤家…”

顾依宁的姥姥推推女儿的额头：“你给我差不多点，那也是你女儿，你不要只当依宁是你的孩子…”顾依宁的姥姥说起话来，有几分严肃的味道，顾妈妈也有些怕，又骂了顾爸爸两句。

老太太很是淡定的坐在沙发上，闲闲的说着：“当初我说不让你嫁，是你自己愿意的，既然是你自己愿意的，受苦了就不要回家来说，那是你自己找的…”

顾妈妈本来是来出气的，结果又憋了一肚子气回去。

还得给顾安宁找学校，又在外面跑了一天，在家附近找了一家，校长说明天可以带过去，顾妈妈是千恩万谢的。

回到家顾安宁已经将家里的地都擦了，厨房里掉在地上的盆和水都没了，脏衣服她也给洗了，挂在窗户上，被风吹得来来回回的。

顾妈妈换了拖鞋，气也跑光了，顺了。

“安宁…”

顾安宁从小过道走过来，顾妈妈叹口气：“妈妈今天态度不好，好孩子…”

顾安宁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她点点头。

“今天妈妈给你找了一个学校，明天就去上学，对了床底下有你姐以前用过的书包都是新的，你找一个留着明天用吧，至于笔什么的，等依宁回来的，妈妈给你要…”

顾安宁点点头。

四点三十分顾依宁放学，顾妈妈骑着自行车去接她，然后又将她送到学琴的地方，她忙了一天什么也没吃，靠在教室的外面，听着女儿弹琴的声音很是满足。

顾安宁将钥匙挂在脖子上，沿途记着路标，她记得奶奶上次住院的时候就在这附近，她要上学了想告诉奶奶一声，可是老家她是回不去了，她想去奶奶住过的医院去告诉奶奶一声。

那家医院很近，一进门依然是很浓重的消毒水味道，顾安宁迈着小腿走着。

顾爸爸下班回家，看着家里一个人没有，叫了两声：“燕…？安宁…？”

见两个人都没在，顾爸爸就以为老婆是带着孩子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将饭做好就出去和邻居下棋去了。

顾妈妈带着顾依宁回来，顾海涛先到家里报道然后去同学家里玩了，顾妈妈看着顾爸爸不在，顾安宁也不在，也没太在意，估计是两个人出去了，让顾依宁赶紧吃饭，吃完饭练琴。

顾安宁站在奶奶住过的那间病房，站在外面，咬着唇，小手握得紧紧的。

“小姑娘，你找谁啊？”一位护士阿姨弯下腰问着。

顾依宁不说话，护士叹口气，推开门进了房间问：“外面的小姑娘是谁的家属？”

病房里两家人看了看，都不认识，护士有些纳闷，让顾安宁不要走，准备让广播帮着找一下家人。

顾安宁看着屋子里曾经奶奶住过的那张床，眼泪涌出来，奶奶…

咔嚓…

顾安宁有些茫然的看过去，是个男孩儿，男孩儿收回相机，顾安宁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只是擦干眼泪往外走。

“你找谁？我帮你找好不好？”男孩儿跟过来，长得唇红齿白的样子，个子比顾安宁高出一个头。

顾安宁抿住唇，她要找的人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男孩儿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看看相机，好奇怪的小女孩儿。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雨，圆润的雨点打在地上，慢慢的医院的地上已经出现了水洼，男孩儿站在大门下方，没一会儿有人给他送过来一把雨伞，说着：“小飞…你妈妈在陪你哥哥做检查…”

男孩儿点点头。

然后他看见顾安宁行走在雨中的小小身影，冲出去，后面的护士拿着雨伞追了出去：“小飞，相机…”

这个时候的相机那可是稀罕物，一般的都要六七千，小祖宗手里这个可是一万多的，小护士举着伞追着小祖宗。

“你等等…”

男孩儿将夺过护士手中的伞，一只手拉住顾安宁的胳膊另一只手举起雨伞给她遮住大雨：“送你…”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难受，无比的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顾安宁的脸上全是雨水，头发上也全是黏黏哒哒的贴在脸上，她的脸上全是难以掩住的酸楚，张了张嘴：“我奶奶…死了…”

男孩儿的喉咙紧锁着，他上前拥抱住顾安宁，不管身后小护士的叫声，给了她一个拥抱，不管她的衣服会不会弄湿自己的衣服：“加油！”

顾安宁接过伞，听着穿着护士服的阿姨声音软软的对男孩儿说着：“小飞，相机要是淋湿了，你哥非跟你玩命不可…”

男孩儿笑笑。

“你啊，快回去吧，不知道相机淋湿了没，你哥哥现在脾气不好那是因为他生病了，不要生他的气…”

剩下的话被冲散在雨中。

外面下雨顾妈妈白天也没睡，就早早睡了，见丈夫和女儿还没有回来，叹口气，也不知道他把孩子带哪里去了，顾爸爸在邻居一直下着棋，今天兴致高，多下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妻子已经睡了，他洗了把脸，上了床，关了灯，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不过他也没细想，就睡了。

开到荼蘼 11 挨打

最先觉察到不对的还是顾妈妈，丈夫上床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从床上起身去卫生间，心里还有些纳闷，怎么依宁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理来说她和安宁一起睡，她肯定要叫唤的，走到双层双层床前一看，傻眼了。

顾安宁呢？

急忙冲到自己的床边去摇顾爸爸，拍着顾爸爸的脸：“醒醒…”

顾爸爸好不容易才睡着，正做美梦呢，自己数钱正数的过瘾呢，被顾妈妈一推，有些恼羞成怒，翻了一个身嚷嚷了两句：“还能不能叫人睡了…”

顾妈妈啪一声拍在顾爸爸的手臂上，屋子就这么大，她那么用力，顾依宁和顾海涛听见声音以为爸爸妈妈又打架了，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我问你，安宁呢？”顾妈妈跑过去将屋子里的灯打开，因为天气热虽然外面还下着雨，可是依然有很多在楼栋里没有睡的，在小声的聊着天。

顾爸爸听着顾妈妈这么说，坐起身：“不是跟你出去了吗？”

“她什么时候跟我出去了？我送依宁去学琴回来就没看见她，不是你带着她出去了的吗？”

顾爸爸也傻了，就这么大点地方，孩子没了。

顾妈妈赶紧穿上鞋，看着顾爸爸还坐在床上大吼着：“还坐着，出去找啊…”

顾爸爸赶紧穿上鞋，就冲了出去。

顾妈妈交代着顾依宁和顾海涛睡觉，哪里也不许去也跟着冲了出去。

顾安宁拎着伞，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回来，进了楼栋关掉伞，雨水顺着伞尖淌在地上，她像里面走了两步，然后站住脚。

楼道里光线晦涩，顾妈妈和顾爸爸的脸隐在暗处，但顾安宁不用看也想得到爸爸妈妈现在的表情。

“妈…”剩下的声音被她卡在喉咙里。

顾爸爸上前一巴掌就挥了过去，在楼栋里还有没睡觉正在下棋的人，见顾爸爸这一出手，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起身回了家，顾妈妈拉住顾爸爸的手，压着声音：“回家再说，别在外面丢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顾爸爸恨恨的收回眼睛，率先进了门，顾妈妈推着顾安宁跟在后面。

顾依宁看着顾安宁一身是水的站在客厅里，将被子盖过头顶。

“又开始有热闹看了…”

顾海涛坐起身显然是依了他姐的话，想起来看热闹，顾妈妈黑着脸：“赶紧给我睡觉…”

顾海涛绕是在皮，可是他也怕他妈妈打他，拉过被子有些遗憾的继续睡。

“你上哪儿去了？”顾妈妈质问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上午说了她两句，她竟然离家出走。

外面的温度并没有因为下雨而缓解，反而更加的闷热，像是把人困在一个大蒸箱里，透不过气。

可是顾安宁一点都不觉得热，相反的很冷，刺骨的冷。

一次比一次更冷，更寒，那种从脚底蔓延的冰凉感仿佛可以瞬间带走她全身的温度。

顾爸爸在忍隐着，说话刻意的压低声音，用手指指着顾安宁的脸。

顾妈妈在旁边明着看着像是在为顾安宁说话，可是却时不时给顾爸爸的情绪加了一把火。

“我问你呢，你去哪里了？”顾妈妈继续问，她非要把她这个臭毛病改过来不可。

“医院…”顾安宁低着头，进门的时候被母亲拉进来，没来得及换鞋，现在脚下已经流成了一条小河。

顾妈妈眼睛一黑：“你去医院干什么？”

顾安宁不说话，只是陷入在自己的意识里，有人说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会在无形之中改变人的想法与回忆，一切都是可以过去的被遗忘的，可是顾安宁觉得这句话是假的。

至少对于她来说不是，她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想念奶奶。

顾妈妈见她不说话，火气又被挑了上来：“你可真行，就因为我说了你两句就离家出走？你还有理了？”

顾爸爸一听，离家出走？

顾爸爸把顾安宁按在沙发上，夫妻俩的巴掌就一前一后的落了下去。

…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

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哦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

顾安宁趴在沙发上，屁股很疼后背也很疼，她慢慢地垂下眼帘，进入眼帘的不是爸爸妈妈的脸，而是…奶奶的。

奶奶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放松，她慢慢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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