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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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进屋去，外面冷…”顾奶奶说着。

顾安宁只是笑笑，继续。

等顾奶奶将饭做好了，屋子里，那一家人已经睡到了西天去，四个人横在炕上，呼呼大睡着。

吃过饭，邻居来找顾奶奶过去帮下忙，看着顾奶奶屋子里的人，有些歉意的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影响他们一家人团圆了。

顾奶奶踮着小脚就跟着他去了。

顾爸爸吃过饭继续睡，这一路累死他了，打着酣，呼噜呼噜着。

屋子里没有了顾爸爸圆场，气氛有些尴尬。

顾妈妈看着放在窗台上的书，拿过来翻了两页。

“你念给我听听…”

顾安宁听话的拿过书念着，顾妈妈眼睛一挑，还真认识字啊，她还以为老太太是不可能送她去念书呢，既然都念了还要送回去做什么？在这里好好的。

顾妈妈心不在焉的夸了两句：“挺聪明的，这点像我…”

顾安宁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懂什么？妈妈肯对她说话了，对她笑了，还夸她了…

她低下头，可是小脸上已经全是笑容。

“你那链子挺好看的…”顾妈妈像是随意的说着。

顾安宁有些舍不得，这条链子是王奶奶送的，可是妈妈说好看，是不是喜欢？

她用小手解下链子，然后带着满脸的笑怯怯交到妈妈的手里：“妈妈，给…”

顾妈妈接过，这个笑容算是从内心笑出来的，搂过安宁。

顾依宁用小脚踢着妈妈的脚，干什么要抱那个野孩子？

顾妈妈下地去厕所，顾依宁快速穿上鞋跟了出去，母女俩在外面悄声说着话。

“妈妈，我要那链子…”

顾妈妈叹口气：“我现在要是给你，你带上了叫你奶奶看见，还不得抢回去？等回家妈妈在给你…”

顾妈妈觉得这东西看着挺高贵的，本来也是给大女儿要的，只是现在不能给她。

顾依宁撇撇嘴，跑回了屋子里，将鞋放在一边。

一家人都累了，陆陆续续都睡了，等顾依宁睡醒的时候，有些内急，要去厕所，小脚顺着炕横过去，然后看着没有并在一起的鞋子大叫起来。

“谁踢我鞋子了？”

顾爸爸被顾依宁的尖叫声吵醒，揉着眼睛：“依宁叫什么呢？”他半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了，都习惯了。

顾依宁跳下炕，穿着白色小袜子的脚踩在地上，一脚踢飞了鞋子。

“谁踢我鞋子了？…”

顾安宁听见屋子里的叫声，她有些着急的端着杯子往屋子里走，爸爸他们都睡了，醒了之后会渴的，她将水晾好，等他们醒了就能喝了，可是姐姐醒了，这水还有些烫…

安宁小心的端着杯子跨过门槛，顾依宁猩红着眼睛，盯着她：“是你踢我鞋子了？”

顾安宁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可能是下地的时候无意识的踢到了。

顾依宁上前，去扯顾安宁的头发：“你个死丫头，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踢我鞋子…”

她这么一闹，顾安宁头皮一疼，手一松，一杯热水浇在顾依宁的脚背上。

“好烫…妈，她要杀了我…”

开到荼蘼 04 心计

顾依宁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

“好烫…妈，她要杀了我…”她的手抓着顾安宁的脸，顾安宁的小脸马上被她抓出几道痕迹。

顾依宁这么一叫，谁也不用睡了，顾妈妈醒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炕上赶紧跳到地上，也光着脚抱着顾依宁，安慰着顾依宁：“依宁听话…”

上次因为顾依宁和顾安宁发生冲突，老太太已经生气了，同样的傻事她在去犯，那比傻子也强不了多少，顾妈妈忍住想挥巴掌的欲望，勉强对顾安宁笑笑，脸上的笑容已经龟裂。

“安宁啊，在怎么生姐姐的气，可也不能拿姐姐的鞋来出气啊？是不是？赶紧给你姐道个歉就算了…”

顾依宁抱着头使劲儿尖叫着。

“她是个野孩子，是个野孩子…”顾依宁又气又急的说着。

顾爸爸翻着白眼，这顾依宁就是有这个毛病，动不动不顺心了就开始尖叫，叫得他耳膜疼，挖着耳孔对着房茅说着：“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算了下次注意吧…”

一句无心的话，让顾依宁记在了心底，有她没这个野孩子，有野孩子没她。

她气鼓鼓地掐着腰，直视顾爸爸：“她踢我鞋子不是故意的，那往我脚上倒热水也不是故意的？”

顾爸爸叹口气：“安宁，给你姐道个歉…”

顾妈妈弯着腰将顾依宁的小皮鞋重新摆回原位，顾依宁伸出小脚将鞋又踢飞了出去，咬牙切齿的看着顾安宁：“你给摆好。”

顾安宁眨着眼睛，眼里含着泪水，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去，可是弯身的时候眼泪还是掉了下去，她将顾依宁的鞋摆在她的脚下，可是顾依宁踩了一脚黑的白袜子狠狠踩在顾安宁的手背上，恶狠狠的捻着脚尖。

“没教养…”

顾妈妈为顾依宁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回过头吩咐着：“还愣着，用热水把姐姐的脚给烫了还不道歉？安宁啊，虽然妈妈不在身边，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这么使坏啊，她是你姐姐，你以后还是要靠她的，道歉…”

顾安宁就将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就是不说，低垂着头，什么也不说。

顾妈妈给顾依宁脱下袜子，顾依宁眼睛又红了，大大的眼睛哭得像是兔子一样，通红，缩回脚叫着：“我疼，妈，我的脚废了…”

顾爸爸从炕上起身，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不怎么在意的说着。

“依宁啊，别大事小事就这样，没事，涂点酱油就好了…”

“你给我闭嘴，不知道就别说话，依宁的脚将来是要跳舞的，真的伤了你能赔？”顾妈妈没好气的对着顾爸爸吼。

顾依宁的脚背只是红了一点，其实也不太严重，可是从她的叫声听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被烫得很严重，顾妈妈将她的袜子生气的扔在地上，然后回过头看着顾安宁，将她扯过来，一下子扯到顾依宁的面前。

“我叫你道歉听见没有？”她拍了顾安宁后背一下。

顾安宁抿着嘴，小嘴抿得死死的，就是不说话。

顾妈妈照着顾安宁的后背又狠狠打了两下，用力已经很大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她是谁？她是你姐姐…”

顾安宁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唰落在脚上，可是她就是一句话不说。

顾爸爸叹口气，从妻子手里抢过顾安宁：“行了，大过年的…”

顾妈妈赶紧在家里找着药，可是什么药都没有，最后只能听顾爸爸的话在顾依宁脚背上涂着酱油，顾依宁哎呦哎呦叫着，然后用眼睛夹着顾安宁，恨不得把她给吞了。

顾奶奶从外面回来，见孙女眼睛又红了，还以为是激动的，看向炕上的另一个孙女，顾依宁长得是漂亮，这样的孩子是容易招人疼，看着她有些红的脚背，不解地问着：“脚怎么了？烫了…”

顾妈妈冷嘲热讽地说着：“她一整碗热水就倒她姐脚上了…”

顾奶奶皱着眉看向顾安宁，顾安宁就站在那里，不解释不说话。

顾奶奶叹口气：“依宁啊，安宁是你妹妹，做姐姐得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顾依宁低着头翻翻白眼，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顾妈妈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挑明来意：“妈，要不是真的很困难我也不会回来求您老人家，海涛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可是家里一点钱没有怎么上？就算您老不顾虑我们大的，海涛总是您孙子吧…”

她每个月才挣一百六十块钱，丈夫挣三百多点，两个人加一起不到五百块，一个月前给顾依宁买了一个雅马哈的电子琴花掉了将近四千块钱，用尽了差不多她一年的生活费，现在都是靠娘家救济，现在依宁又要学跳舞，九月份海涛还要上学，她要去哪里找钱？

对于投资在顾依宁身上的钱，顾妈妈从来不会心疼，也不会觉得多，她认为这是一种早期的投资，虽然她现在投入进去的钱多，可是以后回报的也多。

顾奶奶每个月退休有八十九块钱，家里的大米都是女儿给买，菜是自己种的所以不需要花什么钱，到也攒下点。

她叹口气：“你们还打算把安宁留在这里？”

她是舍不得安宁那孩子，可是孩子大了总是在这里能学到什么？顾奶奶心里总是觉得顾安宁是一个能学习的料，那隔壁的王奶奶走的时候，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让安宁读书，说如果不读书，安宁这一生就毁了。

顾奶奶一辈子不认字，甚至自己的名字都是它认识自己，自己不认识它，她不希望顾安宁走自己的老路。

“我可以给你们钱，但是安宁你们必须带她会城里…”

顾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死老太太竟然跟她讲条件，不过看她的样子，手里应该是有不少…

“行，只要她跟我们走，我就带她走…”顾妈妈咬牙说道。

她原本是想让顾奶奶把顾安宁给养大，等孩子十七八了，她在接回去，过几年顾安宁一结婚，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顾奶奶返身进了屋子，屋子里的人都睡了，她将自己睡觉的被子卷起，然后掀开炕席，在最下面放着木板的地方，那里不会过热从里面扒开砖头，手伸进去，然后拿出一个小包，钱是用一个有些发黄的手绢包着，她慢慢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十元、五元还有二元一元，整整五千块，攒了七年的钱。

顾妈妈眼睛一亮，还说没钱，骗谁呢？

顾奶奶将钱包包转过身刚要给顾妈妈，可是犹豫了一下，她最后做着确定。

“我告诉你，这些钱是我给安宁攒的，你给海涛花给依宁花都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让安宁上学，让她学知识。”

顾妈妈有些不耐烦的伸出去去接钱：“妈，我还能骗你啊…”

顾奶奶咬咬牙都给了顾妈妈。

顾妈妈将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因为怕车上有小偷，她特意在裤子里缝了一个袋子，然后安心的睡了。

顾奶奶坐在炕头看着挨着睡的孙女，取过放在一旁的烟袋，将烟丝往里烟袋锅里一蓄，点燃。

自己把屎把尿带大的孩子，安宁走了，就剩下她了…

顾奶奶一夜无眠，心里是真的舍不得，可是她又不能不放。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顾奶奶时不时给孙女掖掖被子，安宁啊，奶奶能给你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顾奶奶抹了一把脸，将被子叠起来，拢陇自己一头的白发，在腰间系上围裙，怕他们起来觉得冷，开着门在炉子最下面煤块上面放着材火和苞米胡子，然后用火才点燃。

没一会儿炉子就被点燃了，等烟都跑了出去，顾奶奶将门关上。

顾安宁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起来，她叠好自己的被子，穿好衣服下了炕，准备帮奶奶做饭。

吃过饭，顾奶奶给顾安宁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顾奶奶轻易也不出门，也没什么机会去给孙女买衣服

顾安宁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顾爸爸拉拉她，顾安宁没有动，顾妈妈带着顾依宁顾海涛已经走出了很远。

顾爸爸叹口气：“安宁，你看妈妈他们都走远了，走吧…”

顾奶奶的眼泪顺着老脸流下来，她皱巴巴的手上面还有怎么也洗不掉的老茧，她给顾安宁抹掉脸上的眼泪，一咬牙狠下心。

“走吧…”

顾爸爸拉着顾安宁往前走，顾安宁不动都是顾爸爸在后面推着她，她一步一回头。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出来。

奶奶…

顾安宁扭动着身体想往回走，可是顾爸爸看时间快来不及了，火车又不等人。

抱住顾安宁向前快步走着。

“奶奶…”

顾奶奶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疼，转身上了旁边的小山坡，在那里能一直看着孙女出村子。

顾爸爸抱着顾安宁赶上顾妈妈他们的脚步。

“我妈给多少？”

顾妈妈脸一横：“别管那么多。”

顾安宁扭动着小腿，拍打着顾爸爸抱着自己的胳膊。

“我要奶奶…”

顾爸爸叹口气：“安宁，城里有很多很好玩的…”

顾妈妈眼珠子一转，老太太手里有钱，养个孩子也不费劲儿，要是她带安宁回去，根本入不敷出，那些钱她都已经做了打算，顾妈妈甩开顾依宁的手，蹲在顾安宁的面前。

“安宁，你舍不得奶奶是不是？”

安宁点点头。

顾妈妈给她擦着眼泪，装作很伤心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有点真伤心，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可是牙一咬，她是真的没办法养。

“安宁，你走了，你奶奶生病都没个人照顾…”

顾妈妈犹犹豫豫地说着。

顾安宁从顾妈妈的怀里跑了出去，像村子里又跑了回去。

顾爸爸要追，顾妈妈拉住顾爸爸的胳膊：“快来不及了，火车要到点了…”

顾爸爸看着已经跑远的顾安宁：“可是她…”

顾妈妈拉着顾爸爸的手往前走：“等我们稳定稳定的，在回来接她…”

“那我妈的钱都给了你，安宁要怎么办？要不你给我点，我给她们送回去…”

顾妈妈听见这话立马甩开了拉着顾爸爸的手。

“别以为你妈没有钱，知道嘛，一出手就是我们一年挣的钱…”

顾爸爸有些吃惊，这么多？

顾妈妈接着说“她也不傻，难道能全给我们？”

顾爸爸长长叹了口气，一家四口快速离开了小村庄。

那些钱是顾奶奶攒了七年的，她全部都给了顾安宁的妈妈，她想自己一个人，也不需要吃什么，根本不用花钱，以后每个月在给孙女寄点钱，让她也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学点什么才艺的。

开到荼蘼 05 赔礼

“奶奶…”顾安宁往回跑着，光顾着跑着忘了看脚下，被石头一绊，狠狠摔在地上，手掌和膝盖狠狠擦在地上。

她不走了，就在这里陪奶奶。

顾奶奶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会跑回来，她气得几次扬起手，想落下可是忍了又忍。

“怎么这么没出息？你回来干什么？我能教你什么？”顾奶奶将顾安宁扶起，看着孙女擦破的手掌眼睛一红，安宁的心太软了，这样以后她没了，肯定要受委屈，她宁愿自己孙女心狠一点。

顾安宁仰起小脸，将脸贴在顾奶奶的腰间，闷闷说着：“奶奶我不走了，我陪你一辈子…”

顾奶奶只觉得头疼，钱都给那两夫妻拿走了，现在安宁没走，要怎么办？

这个月还有二十天，手里一点钱也没有，顾奶奶只觉得头疼，顾安宁不回去，就算是要在这里上学也需要钱啊，可是她哪里还有钱？

仅仅是一天，顾奶奶起了满嘴的泡。

顾奶奶手巧能将萝卜、土豆弄成各样的小菜，换着法给顾安宁吃，她不会娇惯顾安宁，她做的时候就要顾安宁看着，然后牢牢记住。

到了快要开工资的前五天，家里断粮了，这个月的粮票已经用没了，现在只能去外面赶集买高价粮，可是她哪里有钱？

顾安宁一个小孩儿自然不知道，她又长身体，顾奶奶看着粮袋里最后的两碗米出神。

“奶奶吃饭…”顾安宁将菜端上桌。

顾奶奶靠在炕梢抽着烟，将烟袋从口中拿下来在炕沿上磕磕。

“我才从你李奶奶家回来，最近她有点活要大家帮忙，以后的几天我就在那里吃了…”顾奶奶摸摸孙女的脸，亲亲：“安宁要多多吃，快快长大，考大学读博士…”

顾安宁重重地点点头，她扒着碗里的米饭，她要努力长大。

“奶奶，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共产党走啊…”顾安宁一直记着这个，她长大以后要帮奶奶找回家人。

顾奶奶叹口气：“那时候小，才十三岁，共产党从家门过就跟着走了…”

那一辈的人都是一个思想，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那找不到家了吗？”

顾奶奶拍拍小丫头的头，温柔地看着顾安宁吃完饭。

她饿了就吃一点地瓜，煮点土豆就这样吃了五天。

五天之后顾家姑姑给顾奶奶送粮食过来，一进门没有看见顾安宁在，只有顾奶奶一个人吃着土豆，顾家姑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到放粮食的地方扒开粮食袋子去看，一看一口米都没有了，她大吵大闹的冲进屋子里，将老太太手中拿着的土豆抢过来，砸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着。

“妈，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吃这些？吃土豆能吃饱吗？米呢？”顾家姑姑红着眼睛。

她就不喜欢顾安宁，老太太为了这孩子要念书，平时自己就连五分钱都不肯花，说将来安宁要念书，都给她攒着，顾安宁有爸爸有妈妈的，用得着她做奶奶的去操心吗？

顾奶奶皱着眉，冷眼看着自己女儿：“土豆怎么不能吃了？我以前吃过树皮、吃过野菜…”

“妈，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年纪大了，应该是享福的年纪，你为了一个顾安宁，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没有米？没有米她吃的什么？一个白眼狼，竟然让自己奶奶吃土豆，你看我一会儿不抽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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