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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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心中委屈极了,他一生行医无数,最是重视医德诚信,从来都不会昧着良心说话,更不会胡乱给人诊断。今日蒋丹的滑脉却是他做了点手脚,蒋丹根本就未怀了身子。他第一次做坏事,心中害怕的很,加之后来又知道了皇帝误会蒋丹和宣华珠胎暗结,心中更是有些自责不安。原本这样的事情他是死也不会做的,大夫都有自己要遵守的条款。可最近林自香却是迟迟不出现,便是她最常去的那间点心铺子也不见她们家丫鬟来买了。旁敲侧击的从蒋阮这边打听到,原是林长史最近急着林自香的亲事,与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林自香也不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夏青平日里老与林自香斗嘴,看着是相看生厌,可到了这时方才惊觉自己并不想要教她嫁给别人的。可夏青是个呆子,根本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况且林自香如今都不出府门,他如何寻得机会?
万般无奈之下夏青只好求助蒋阮,蒋阮又哪里是个肯吃亏的,当下便与他做了一笔交易,只要在皇帝面前配合演一出戏,便亲自告诉他如何讨得佳人芳心。一边是自己坚持的医德,一边是心爱之人可能嫁给别人,夏小神医终是下定决心,想着那蒋丹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人,竟也想着往锦英王府泼脏水,这样的人便是骗一骗也是无妨的,终于就有了在禅房里蒋丹被把出喜脉的一幕。
所以在那之前夏青出现在宫中,也并不是什么巧合,实在是蒋阮的安排罢了。夏青每每想到如此,便会对自己这个三嫂更是多了一份畏惧。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竟连这等事情都算计好了,宣华和蒋丹想要算计蒋阮,根本就是班门弄斧。
蒋阮瞧见夏青别扭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夏青和林自香这一对欢喜冤家,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亲。不过林自香那个惊世骇俗的性子,大约也只有夏青这样不拘于世俗礼法的人才能容忍了,其实准确说来,却也是十分般配的。林自香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而林长史恰好又参与了一步史书的编纂,是以林府上忙了些,夏青也没有机会瞧见林自香罢了。她不过顺水推舟的说了个谎,一方面既是帮了自己的忙,又能顺势做个媒人,想来也是不错的买卖。日后这两人若真是成了,都还得感谢她才是。
打发完夏青,露珠有些好奇道:“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四小姐。四小姐丢了皇家如此大的脸面,陛下想来十分震怒,下手应当会不轻的吧。”
“许是千刀万剐?”连翘打了个冷战:“奴婢听闻千刀万剐之人,那刽子手都是个中好手,将肉片切得薄薄的一片,统共要切一千片,直到最后一片的时候方落气。之前都要教人活活的感受那疼痛,折磨人的很,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被一片片凌迟。”
“啊呀,那可真是可怕。”露珠也跟着抖了抖:“这大约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法子了吧。”
最折磨人的法子?蒋阮微微一笑,自然不是,皇家之中,宫中密刑数不胜数,其中的残忍外界所能知晓的不过千万分之一。譬如上一世她最后死之前所遭受的痛苦,何尝又不是一种酷刑,端看有没有人发现罢了。
露珠注意到蒋阮的表情,心中一动道:“难不成姑娘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法子?”
“她怀了身子,哪里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做。这一个刑法,我早已替她想好了。”蒋阮语气轻柔:“石刑。”
…
宫中这一夜,过的也是分外热闹。谋害太子的人被查出来,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五皇子宣离,据说是大理寺查到的,皇帝也亲自过问,证据确凿,宣华也当着皇帝的面认了罪。德妃听闻这个消息后便晕了过去,待清醒过来后亲自去找皇帝,众人都猜测到底有着几十年的情分,而且德妃一直循规蹈矩最是安分不过,总也要顾念几分脸面的。谁知德妃进了皇帝的御书房,半个时辰后出来的时候竟是面如死灰,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仿佛知道大势已去般的,自请剃度出家。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德妃出家,便意味着宣华的事情板上钉钉,谋害太子的罪名不小,宣华便是怎样都难逃一死,宣华这一次落败,朝廷局面彻底改写,曾经与宣离分庭抗礼的宣华一派迅速萎顿,各自投奔新的主人,而宣离毕竟是旧主敌人不好亲近,于是宣华的部下们,大多选择了朝中正新崛起的一股势力,宣沛一方。
人总是这样,尤其是朝廷官场中的人,人走茶凉,都谁要为自己的前程打算。宣华前脚刚下马,后面的人就赶紧投奔下一个主子。宣华前半生打下来的人脉和关系财富,竟是无意中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宣沛,已至于在接下里的夺嫡中,宣沛的力量迅速崛起,弥补了没有强有力母家的不足,几乎能与宣离平分秋色。朝廷局势重新紧张了起来,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皇帝身边的宠妃蒋丹却是因为对皇帝不敬,当着皇帝的面口出恶言,得了一个杖毙的下场。至于王莲儿,则是突然感染了恶疾,被送出宫外治病。外人猜测后宫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可奈何其中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任由众人猜测个不休,总是没有答案,便也成了不解之谜。只是皇帝新起的三个宠妃中,两个便突然如此销声匿迹,只剩了一个冷冰冰的穆惜柔在身边,世情变化的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唏嘘。
夜色阴寒,宫中一处废弃的宫中,寒鸦栖息,夜枭发出诡异的鸣叫声。一个花园中正站着不少的人,正中间的人被人围着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粗大的绳索束缚起来。这是一件荒无人烟的院子,即便是在宫中,似乎也是多年未曾有人居住过,似乎一点人烟也没有。
地上的女子神情狼狈,嘴里堵着一块破布,徒劳的发出呜呜的声音,而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显然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女子的身边,还放置着一匹套着犁具的黑色水牛,宫中有这样用来劳作的牛本就十分罕见。这牛也大的出奇,那犁具后面套着却是一个囫囵的石头做的圆滚滚的东西,仿佛是一个滚筒般的,一看便有十足的分量。
为首的太监尖着嗓音,阴阳怪气道:“都小心着点,仔细着别现在就压坏了人了。”说罢转过头来,对着身披大红披风的女子道:“王妃先请后退一步,省的血迹污了裙裾。”
“无妨,”女子声音温柔如风:“既是特意来送四妹妹一程,本王妃也不在乎这些。”她瞧着地上还在兀自挣扎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四妹妹别怕,为了让你心中好过一些,姐姐特意来此陪着你一块儿,看着你受刑,总归有个故人在身边陪伴,你也许会好受一些。”
“呜呜…。”地上的女子徒劳的翻滚着,一双眼睛却是按捺不住仇恨的射向蒋阮,蒋阮丝毫不避让她的眼神,眸光温和道:“四妹妹平日里最是良善,从不看血腥气重的东西,想来也不知道这刑法是什么吧。既然姐姐在此,便先为四妹妹告知一番,也省的待会儿四妹妹觉得陌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蒋丹身子一颤,不再动弹,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蒋阮。
“这叫做石刑,是大锦朝开国以来便有的刑法。正是为不守妇道的女子所准备,这样的刑法,特意针对的是坏了身子的人。若有女子红杏出墙,坏了外头男子的野种,被人抓住,便是用的此等刑法。这刑法便是要人在地上,用这里水牛拉着的大石头滚筒慢慢的碾过肚子,将那野种渐渐地动肚腹两边碾压出来,这碾压的人又最是需要技巧,不能让人活活疼死了,得把握好力度。一遍一遍的从女子的肚腹上碾过,直教将人的肠子也全部碾出来,肚子碾平,成了薄薄的一张人皮,方能落气。四妹妹,这就是石刑。”
她笑容艳丽妩媚,语气柔和,偏生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只觉得一字一句都带着阴寒凄厉,越发的让人胆寒。蒋丹闻言,挣扎的更是凶悍,几乎是拼命地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气想要挣脱束缚——这样的刑法,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蒋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又看了看一边的沙漏,突然道:“时辰好似到了,开始行刑吧。”皇帝果真如她所料一般的用了石刑,这便是对腹中有了奸夫孩子的情形而生的刑法。皇帝要秘密处置了蒋丹,她却也是要来亲眼送一程的。
蒋丹拼命地挣扎,一边的老太监立刻大手一挥,尖声道:“行刑——”
四个人分别拉着束缚着蒋丹手脚的四条绳索,将她平平的摊开在地上,一边的水牛沉重的打了个喷嚏,即使隔得很远,似乎也能闻到那石磨处传来的血腥之气。石磨的底端带着一些颜色诡异的鲜红色污迹,大约也就是血迹了。
蒋丹拼命地摇着头,那水牛一步一步拖着身后沉重的石磨滚筒朝她走进,终于石磨的滚筒与她的肌肤相处。她上身本就是*的,这般冰凉的触感立刻就让她瞪大了双眼,似是想要尖叫,可嘴却被堵住,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似的。
蒋阮漠然的立于一边,石磨从蒋丹身上碾压过去,正是对准了她的肚腹,虽然蒋丹的肚腹中并没有所谓的野种,可第一次压下去,还是渗出了一些血迹,而蒋丹的神情也变得十分痛苦,连仇恨的目光都发不出来了一般。
拉着水牛的人不敢歇息,立刻又开始第二遍,这东西最是讲究技巧,不能将人活活疼死,要保证人自始至终都吊着一口气。是以第一遍碾压完毕,立刻就有人过来给蒋丹的肚腹处撒上一层薄薄的盐。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那一日所有在场的人中也并非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景,但即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人,瞧见如此残酷刑法还是无法无动于衷。女子凄厉的惨叫久久的盘旋在宫殿上空,给阴森的宫殿涂上一层惨淡的色彩,仿佛人间地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监才挥了挥手,拉牛车的人退到一边。雪地上只余一张*的人皮,薄薄的摊开,旁边是一堆五颜六色的秽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腥臊味道。随行的侍卫都有些反胃,看着站在面前面不改色的女子,皆是有些不寒而栗。这样的场景便是他们这些大男人看了也会胆寒。何以蒋阮从头到尾都是这般平静,连一丝不适的神情也未曾流出来过。
蒋阮垂眸,蒋丹藏匿起自己的狼子野心跟随在赵眉身上,赵眉待她从来亲厚,她却回报的如此歹毒,这样的人大约是没有心肝的,又或者是心肝肠肺全是黑的,她便要亲自来看一看,亲自设计让蒋丹这样皮囊空空的死,看看她的心肝是否如想象中的一样黑。
“公公,这张人皮我可以带走吧。”蒋阮轻声道,天竺顺势讲一个沉甸甸的金元宝塞到老太监手上。老太监笑开了花:“自然,自然,只要王妃收拾的干净,这个方便,奴才也是要行的。”
“那就多谢了。”蒋阮微笑,吩咐天竺:“将这个东西,送到天牢中去吧。好歹也是蒋尚书的亲生女儿,他们父女,也应当见最后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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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年关
转眼便到了年关。新年前夕,锦英王府倒是忙碌了起来,尤其是林管家,成日里忙的人影都不见,大约是这许多年来的新年萧韶要么都在京城之外,要么就是忙于政务,一切从简。如今蒋阮一来,给锦英王府添了许多人气,锦英王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发现自家主子比起从前来更多了些人气,这里终于像是个“家”了。
蒋阮穿了一件桃花云雾窄腰夹袄,下身一条散花洋绉裙,输了一个圆翻髻,身上并无多余装饰,只插了一只玫瑰簪,耳垂上两滴珍珠,越发衬得肤白如玉。她平日里打扮统归是明艳动人,又有一些不动声色的妩媚。颜色流于表面的艳丽,又是大红大红的装束,如今难得被连翘和露珠打扮的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乖巧,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收起满身的戾气,倒是难得的温和起来,看起来如同一个未出嫁的美貌小娘子一般。
已是黄昏,天竺拉开门,从来不怎么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少夫人,外面小雪了。”
这时候下雪非但不会与人觉得冷,反倒有些新年的感觉了。蒋阮起身出门,萧韶正站在院中吩咐夜枫事情。听闻声响转过头来,瞧见蒋阮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自宣华被斩首后,朝廷风向大乱,萧韶也忙碌了起来。时常早晨出门半夜才回来,每每回来的时候蒋阮也已经睡下了。夫妻二人竟是难得打了个照面,今日萧韶回来的这样早,已是出乎人的意料。夜枫几个这几日也跟着忙,极少呆在府里,见到蒋阮忙热络的打了个招呼道:“少夫人新年好。”
蒋阮笑着应了,走到萧韶身边,夜枫就看了连翘一眼,道:“属下告退。”自个儿先出去了。蒋阮便也对露珠几个道:“你们也随意休息吧,我与他出去一会儿。”
露珠自是有眼色的,忙拉了天竺和连翘应着离开。萧韶抿了抿唇,道:“出去走走?”
“听说每每新年,京城中花灯如织也是很美的,”蒋阮道:“从前无缘得见,今日你总该要陪我瞧一瞧。”
萧韶忍不住就笑了,似是想到蒋阮的身世,面色又慢慢沉肃下来,眸中便带了几分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和,两人说着便朝府门口外走去。
适逢年关,街上出来买年货添置首饰的人正是许多,京城中也热闹的很。黄昏以后,家家户户便点亮了大红的灯笼,远远望去,一条街上竟是红彤彤的一排挂在房梁,煞是好看。即便是小雪,街上倒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有种人流如织的寻常温暖。
蒋阮与萧韶并排走着,他们二人本就生的容颜出众气度斐然,便不时地有人偷瞄,男子便惊艳与蒋阮的美貌,暗自妒忌萧韶的艳福。女子便更胆大了,径自拿了手中的绢花朝萧韶抛去,只萧韶这人也实在是冷清的很,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将那绢花踩在脚下,平白揉碎了一众芳心。
蒋阮倒是难得的有些稀奇,前生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热闹的景象的,从来都被蒋权扔在府中,同姐妹们上街游玩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生长于山野之中的粗俗举动会丢了蒋府的脸面。此生又为复仇而来,更是无心于此,嫁与萧韶之后,身上的戾气收敛了不少,对于寻常人家可能觉得有趣的事情,也难得的并不排斥起来,用露珠的话说,便是多了些烟火气。
“你近来很忙,宫中出事了?”蒋阮问道。对于萧韶的事情,她从不多问,只是难得见萧韶早出晚归,必然是有了什么变故,身为妻子,问一问也是应当的,虽然她也许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韶摇了摇头,道:“南疆人混入京城,迟迟未见举动。”顿了顿,他俯下头,靠近蒋阮耳边低声道:“皇上病重。”
萧韶呼出的热气犹在耳边,蒋阮却是被他的话震住。皇帝竟然病重,前世皇帝并不是在这个时候病重,虽然最后是以她被污蔑为毒死君王成为祸国妖女落下帷幕,可多少她也想着此事与宣离脱不了干系。如今宣华提前死了,宣离也许会先伺机而动,那么夺嫡的最后关头竟是提前开始了?蒋阮想得出神,倒是没留意一时间撞到一个人身上,脚下一崴就往地上跌去。
“小心。”萧韶皱眉喝道,眼疾手快的忙揽住蒋阮的腰将她靠向自己怀中,蒋阮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三哥三嫂。”
莫聪和齐风站在面前,莫聪一脸促狭,笑着锤了一下萧韶的肩:“三哥,这没想到你也会出来闲逛,果真有了娇妻在怀就是不一样。”
萧韶没说话,齐风看了一眼被萧韶扶住的蒋阮,方才蒋阮正是撞到他身上,他笑了笑:“三嫂没事吧?”
“无妨。”蒋阮道:“夏青怎么未和你们一道?”关良翰一个大男人武夫自是不乐意出来闲逛,夏青和齐风时常呆在一起,不见的话便有些稀奇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兄弟,”不等齐风回答,莫聪自己就抢先道:“如今他是看上了那个长史家的小姐,今儿个也去献殷勤了。”莫聪嘟嘟囔囔道:“也不知眼睛是如何长得,偏生看上了那个姑娘,嘴巴厉害的很,又不通世故,实在是…实在是暴殄天物。”发现蒋阮正看着他,莫聪又挠了挠头笑道:“哎呀,总归是有了桃花的人是咱们这些孤家寡人比不上的。”他哥俩好的攀着齐风,道:“大过年的两个男人出来,实在是惭愧。”
蒋阮微微一笑,齐风也笑,目光落在萧韶揽着蒋阮腰的手上又显出几分不自然来,只道:“我与老七还有些事,大约也是不顺路,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莫聪莫名其妙的被齐风拉着走开,只听见隐约的声音传来:“哎四哥咱俩到底要去干嘛,你拖我去哪儿…。”
待两人走开后,蒋阮站直身子,手却被萧韶握住,她转头看向萧韶,萧韶俊美的脸在光影变幻中显得尤其轮廓深邃,表情并不清晰,蒋阮挑了挑眉,也不言语。方才走了几步,便见前头有个卖花灯的铺子。铺子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在各种大铺子中显得并不起眼,只蒋阮却独独看中了一只狐狸灯。
那狐狸灯做的小巧玲珑,栩栩如生,显得有些精致。蒋阮倒是想起曾在庄子上救过的一只狐狸幼崽,觉出几分兴味来。萧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了顿便道:“你在这里等我。”自己便朝那人群拥挤的铺子中走去。
那铺子前本也围了不少年轻姑娘家的,瞧见萧韶便纷纷红了脸,自个儿也让开了道路。蒋阮留在原地,突然鼻尖闻到一股香风,这香气倒是有几分熟悉。她抬眼一看,正瞧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绿色袄裙的年轻女子,身边跟着几个丫鬟。那女子眉目清秀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正是滨海总督的千金,姚念念。
姚念念应是早已认出了蒋阮,在蒋阮跟前停下了脚步,冲蒋阮微笑了一下,道:“萧王妃。”
“姚小姐。”蒋阮颔首示意,姚念念大约也是出来闲逛的,只是身边竟连侍卫也没有跟,更没有别的朋友,只有几个丫鬟,千金小姐独自出门倒也是稀奇了。只是人家家大业大倒也不怕人诟病,在者姚念念本身的名声便已足够好,并不能借此掀起什么风浪来。
姚念念笑着朝正在与那对老夫妻说话的萧韶看去,对蒋阮道:“王爷王妃果真伉俪情深,王爷待王妃也是一片赤诚,教人羡慕。”她说这话时目光并没有显出别的意味,仿佛只是随意的夸赞,一片真心实意。
“姚小姐戏言,日后姚小姐嫁了如意郎君,自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蒋阮微笑回到。姚念念好歹也是皇帝心目中最好的锦英王妃,说起来也与她是情敌了,蒋阮待她自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只寻常未出阁的女儿家听到这话定是羞红了脸,姚念念却一派坦然,丝毫没有不自在。
“那便不打扰王妃王爷了。”姚念念微微颔首,礼节性的动作她做出来有种矜持的美感,与蒋阮错身而过的时候含笑看了一眼蒋阮,目光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揣测于姚念念的那个笑容,蒋阮直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想得出神,连萧韶买完花灯回到身边也未曾察觉。萧韶瞧她发怔,敲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发呆?”
那目送着萧韶走到蒋阮身边的女子们瞧见萧韶如此动作,登时便灰心丧气至极,原是有心上人的男子,登时便作鸟兽散。蒋阮回过神来,接过萧韶手中的花灯,道:“方才瞧见了姚家小姐。”
萧韶皱了皱眉,大约对蒋阮嘴里的姚家小姐是没有什么印象,直想了许久才恍然,却又误会了蒋阮的意思,以为她是醋了才做如此举动。便顿了顿,道:“不必理会外人。”径自握了蒋阮的手在掌心,往前走去。
两人便又在街上逛了几回,蒋阮如今也不是小女孩,自是不会看见新奇的便会说话,只萧韶性子稳,眼神又锐利的很,但凡蒋阮目光多落在哪个小玩意儿上,他便立刻掏银子买了下来。便是最后蒋阮无意间瞧见的一把琴也差点买了下来,还是蒋阮推说拿着不方便萧韶才作罢,可即便如此,萧韶还是给了银票,教人明日包好送到府里来。
寻常路人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萧韶一向打扮低调,蒋阮今日又做的是乖巧女儿家之态,别人只当他们是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事实上倒也没错,可不就是新婚夫妇么?
前世今生蒋阮还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饶是早知道锦英王府有钱也忍不住有些僵硬,想着难怪萧韶虽然性子冷又是个乱臣贼子的名头还有这么多姑娘趋之若鹜,生的俊美又肯讨银子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大抵还是有魅力的。
一直到了时辰不早,街上的人都开始渐渐散去的时候两人才回府。林管家瞧见二人回来自是又吩咐厨房去将做好的甜汤端来。萧韶和蒋阮喝了点后,林管家和连翘又来说将军府送来东西了,自蒋权关入大牢后,将军府同蒋阮这边的往来倒是更多了些,许是也明白蒋阮的避讳,那边虽然不是时常联系,可逢年过节礼数总要周全的。赵光和蒋信之意气相投,爷孙俩关于战事上有说不完的话,蒋信之连皇帝赐下的府邸修缮的事宜也不怎么过问,有时间就往将军府跑。
蒋阮梳洗完毕后,瞧见萧韶也已经沐浴好,换了雪白的中衣靠在床头看书,蒋阮随手将他手中的书抽走,跟着上了塌,拨了拨头发道:“这几日你若有闲时,与我去将军府一趟吧。”
萧韶抿了抿唇,道:“好。”尚书府如今是彻底没了,那将军府也是萧韶的岳丈家,他自是要过去的。
蒋阮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想借锦二一用,教他帮我查个人。”
萧韶挑了挑眉,问:“什么人。”
“府里的大姨娘。”屋里的火盆虽然还燃烧着炭块,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到底还是觉出些冷,蒋阮便不自觉地往萧韶胸前靠了靠,权将他当做大暖炉了。她蹙眉道:“你也应当知晓我府上的事情,如今尚书府没了,却没听见大姨娘出来投靠什么人的消息。这么多年来,她在府里仿佛一个透明人般,总是不争不抢,却又安然无恙,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世上不是没有不争不抢心性淡泊的人,只是那样的人不应当出现在尚书府。赵眉性子单纯所以没能在尚书府的宅院争斗中活下来,大姨娘能在夏研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必然有特别的手段。不知道为什么,蒋阮总觉得有些奇怪,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些事情有种莫名的直觉,蒋阮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大姨娘。
萧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又将被子与她盖严实了一些,沉吟道:“此事交给我。”
蒋阮倒也乖觉,顺势将脑袋靠在他怀中,道:“还有那个姚家小姐,今日我瞧着也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安。”
萧韶微微一动,眸光掠过一丝笑意,便看了一眼蒋阮。蒋阮察觉到他的目光,道:“你别以为我胡乱说道。你那时候是没瞧见,再者便是瞧见了大约也是瞧不出什么。”
“那你如何看出来?”萧韶低声问道。
“直觉。”女人的直觉总是莫名其妙,而女人又总是毫无道理的相信自己的直觉。蒋阮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姚念念是什么感觉,不过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姚念念对着她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这一次见面和上次在狩猎场上不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阿阮如此介怀,可是吃醋?”萧韶冷硬的脸登时显出几分促狭的笑意,蒋阮闻言便脸一热,怒道:“我何时醋了,不过是…唔…。”话音未落,剩下的话便被人堵在唇中,屋中便又慢慢的热将起来,似乎连窗子上来扒着的雪花也要给融化了。
与此同时,京中天牢。
狱卒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炭块,即便是生了火,天牢中长年累月积起来的阴冷潮湿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驱散的。尤其是到了这寒冬,更是冷得很。年关时节却要呆在这么个鬼地方,难免有些怨气。几个狱卒聚在一起,桌上堆着些酒菜,正是喝的有些醺然。
天牢深处似乎有低微的呜咽声传来,说是呜咽,却又像是咒骂,窸窸窣窣的激起的回声在这里听着有些诡异。其中一个狱卒便骂了几句,只道:“真他娘的晦气,成日成日的哭丧。”
“算了。”另一个拉住要去教训的人道:“反正也活不久了,省的惹人心烦,来来来,别管那些,哥几个再喝一杯。”说着便又大口喝起酒来,似是将那声音也遗忘在脑后。
阴森的天牢深处最后一间,地上正趴伏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头发长长而杂乱,似是混着不少虱子,他费力的伸手在背后挠了挠,大约也是得了什么皮肤病,本就褴褛的衣裳被抓住了一条条缝子。任谁看到了也不会想到,这个如同叫花子一般,甚至比叫花子还要肮脏下贱的人便是从前的兵部尚书蒋权。
蒋阮费力的抬起头,狱卒们每日闲谈他也从中听到不少外头的消息。听说蒋丹死了,宣华也倒了,他心里还叫了一声好。蒋丹一个小小的庶女,进宫当了娘娘就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是不闻不问,这样死了最好。至于宣华也死了,太子重病在床,这江山应当是要落到宣离的手上的。蒋权原先还盼望宣离能看在原先他们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旧情能想办法周旋几分将他救出来,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从来未曾听到什么风声。他侥幸向狱卒打听,狱卒也拿嘲讽的眼光看他,蒋权心里便慢慢地明白过来。如今尚书府倒了,他毫无利用价值,狡兔死走狗烹,与宣离来说,他只是一枚无用的弃子,根本没有留下的价值,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丢弃。
蒋权忽而又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来。
在那个梦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百姓心中的清流文人,在那个梦里,宣离当了皇帝,蒋素素当了皇后,蒋超前程似锦。他官拜一品,加官进爵。夏研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尚书府繁荣锦绣,蒸蒸日上。
在那个梦里,二姨娘仍在,蒋俪和蒋丹也在,唯一不在的,却是蒋阮和蒋信之。在那个梦里,蒋信之早早夭折,蒋阮被他送入宫中做了一步一开始就布置好的弃子,最后成了整个尚书府的踏脚石。尚书府踩着蒋阮的骨血步步高升。那梦是如此美好,几乎是蒋权自进入天牢以来做过的最美妙的一个梦了。梦中的荣华富贵如此真实,仿佛那个人生也是真实存在过一般,正是因为如此辉煌,醒来后看见满眼破败才无法接受。
难道前世债今生偿,若梦里的是前世,正因为前世他将蒋阮害成如此模样,今生才会败于蒋阮手上。蒋权抹了一把脸,天牢的夜特别冷,他恍惚似乎能听到外头爆竹烟花的声音。这已经是年关了,若是往年,若是那梦里的往年…。那正是锦衣玉食,笙歌艳舞的尚书府啊。
如今却成了一缕尘烟供人践踏,他这个胸怀大志的朝廷新贵如今也成了阶下囚。蒋权的目光慢慢落到地上一张发黑的薄薄毯子样的东西上。那东西已然有些发黑,即使是过了许久,似乎也能闻得到其中的血腥气。那是什么蒋权自然知道,那是一张人皮,来自于尚书府最小的庶女,蒋丹。
有人将她的皮完整地剥下来送与他做礼物,那人是谁蒋权心知肚明。起初他瞧见这人皮的时候也恶心呕吐,吓得面无人色,日日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如今精神已然有些错乱。这便是蒋阮想要达到的目的的,这是堂而皇之的恐吓,又似乎是警告。她在借着蒋丹的面皮告诉他:伤了赵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蒋丹和夏研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轮到他了…。
蒋权从未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过,所以那个总是一身大红衣裳的美艳少女便毫不犹豫的如此回敬。她的心狠手辣与蒋权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于她更残酷更冷绝。这哪里是父女,分明是前世今生的仇人,便是仇人也就罢了,而他还输了。
正是新年,天牢某一间牢狱中传来男子低声的的咒骂,那咒骂声似乎还含着些颤抖的哭腔求饶,夹杂着恐惧的呜咽,慢慢的消散在大锦朝京城的夜里。
第二百一十八章 除夕之夜
即便新年的气氛已然席卷了整个大锦朝的京城,宫中却是出乎意料的死气沉沉,甚至于连平日里都比不上。太子殿下自上次身受重伤之后原本已是药石无灵,却因为金陵圣手夏小神医的亲自诊治而捡回一条性命,可即便是性命保住了,下半辈子却只能形同废人。这便意味着太子之位势必保不住,皇后竟是一夜间老了十岁,原先倒也还站着皇后的名头,如今竟是日日夜夜都在佛堂里诵经祈福,瞧着是要让出后位的举动。
照是往常,皇后的这个举动暂且不提前朝如何看待,至少后宫早已经乱了套。贵人们争破头也希望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毕竟一国之母意味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如今却是无人问津,只因为皇帝因为宣华之事怒气冲冲。五皇子意图谋害太子被斩首,原先瞧着行事最稳妥的德妃也出家了。提拔上来的新的几个妃子,蒋丹被杖毙,王莲儿突然感染恶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蹊跷,想着后宫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寻晦气,就是有再大的诱惑,此刻也是望而却步了。再者,皇帝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只是原先瞧着能夺嫡的几个儿子抛去原先便不被看好的太子不说,宣华突然落马,对前朝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朝臣已然暗中,不,应当说是明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宣离,另一派突然崛起的势力便是宣沛的支持者,其中因为加着宣华的从前的旧部下,竟是与宣离不分上下,甚至隐隐有赶超之势。
可不论如何,除夕新年还是要过的,只是过的并不那么热闹罢了,实在是有些萧索。
慈宁宫内,懿德太后看过手中的单子,点了点头,缓缓道:“就照上头的办,另外添一柄沉香红玉如意。”
杨姑姑俯首称是,将那单子交给一边的宫女后又绕到懿德太后身后,小心翼翼的给她捶着肩,道:“太后娘娘让人送年礼给锦英王府,若是教人瞧见了…”这些年礼都是往锦英王府送去的,过去那些年,自从知道萧韶身世后,懿德太后一直恪守着保护萧韶的想法,除了暗自关心,这些惹人怀疑的事情从不做,如今倒是头一遭新年大张旗鼓的让人送礼给锦英王府。
“你以为不送,那些人就不知道了?”懿德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姑姑一眼,道:“哀家早已想这样做了,这么多年来畏畏缩缩,如今再不做,只怕日后都没这个机会了。”
这话说的委婉,却又含着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意味在里面。杨姑姑一惊,登时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越过懿德太后身边,在她面前跪下来道:“娘娘千万莫要这么说。”
“罢了。”懿德太后挥了挥手,此刻大厅中已无其他人,懿德太后眼皮似是微微阖上,只声音却一片清明:“要变天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宛娘,哀家和你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还会被这点风头闪了眼不成。”她长长叹口气:“只是,哀家还有好些个心愿没有完成。原先想着,时日还长,不想这一眨眼,大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杨姑姑低着头,静静听着,只听懿德太后道:“皇帝的身子可有起色?”
“听李公公言,似是加重了。”杨姑姑为难道。皇帝病重这事,除了几个亲信和懿德太后外,并无他人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众人都以为皇帝是因为宣华的事情心情不妙所以才格外阴沉,甚至连寝宫都很少出。其实是因为皇帝的身子已然越发的腐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是一国之君,在岁月面前也无法免俗的告饶。如今宣华一死,朝局正是动荡不安,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去不知会造成多大的祸害,是以只得隐瞒这个消息。
“这都是命。”懿德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道:“新太子迟早要立,这底下的牛鬼蛇神也要开始动作了。”
杨姑姑跟了懿德太后多年,许多事情懿德太后并不避讳她。主仆两人之间几乎已经称得上是没有秘密。闻言杨姑姑就道:“太后娘娘可是要亲上朝堂?”
皇帝的病情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总是瞒不住的,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其中精明的不少,一旦捅开了去,不说天下大乱,至少要惹出不少祸端。懿德太后年轻时便行事雷厉风行,也不是没有垂帘听政过。只是后来大锦朝渐渐安稳帝位稳妥之后才开始淡出朝中视野,如今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懿德太后出来把持朝政也无可厚非。
“哀家上朝堂做什么?”懿德太后唇边的笑容有些发冷,满头银丝在金光闪闪的发簪光芒衬托下竟也泛出些冷光。她把玩着自己的红宝石护甲,道:“不将这一池水搅得浑些,怎么抓住好歹。哀家也想看看,这天下的江山到底是谁在觊觎。”她缓缓低下头:“以为哀家困在后宫就没办法,果真是跳梁小丑罢了。”
杨姑姑试探道:“可陛下的意思,是想要…”
“哀家原先也想着,这位置就是给他准备的,大锦朝的江山他收的名正言顺。只是现在看来,他是无心这个位置了。他和他爹一个性子,甚至比他爹还要倔,哀家奈何不了他,不对,是哀家害怕了。”年长的严厉妇人难得显出几分疲惫的神色,这个妇人外表瞧着风光无比,手段又雷厉风行,可早时丈夫怀疑,母家崩塌,中年丧子后又丧女,有些伤痛永远不能为外人道也,即使掩饰的再好,内心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她以为自己亏欠了洪熙太子,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的儿子,不得不说,洪熙太子落得最后那个结局,也有她的原因。不想要再重蹈覆辙,只能退步。她深深叹息一声:“皇帝是想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天下间帝王也有奈何不了的事情。哀家和皇帝都亏欠他,不管皇帝怎么想,哀家都是要帮他的。”
“可若是他不愿意,”杨姑姑有些犯难,小心的试探道:“依太后娘娘的意思,又该帮助哪方呢?”这江山总是宣家的江山,若是那个人不接,宣离和宣沛两人总是要有一个是未来大锦朝的储君。懿德太后对于这两名孙子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络,可懿德太后的态度确实十分重要的。
“宛娘,你还不明白么?”懿德太后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落在杨姑姑眼中有些古怪,她道:“哀家迟迟不作出态度,就是要看着两人的动作。大锦朝的江山,总是宣家的江山。可如今这江山里,却有外姓人想要来分一杯羹。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哀家也想看看,这一出戏,唱戏的究竟是什么人。”
杨姑姑身子一震,本能的抬眼去瞧懿德太后。便见这经历过大锦朝风风雨雨,见证了从风雨飘摇至如今的国泰民安,已然有些修身养性不问世事的老妇人眼中陡然迸出一股厉芒。竟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仿佛华发还未生,少年也还未迟暮,利剑出鞘,端的是
凌厉狠绝。
除夕之夜的烟花爆竹隐隐从外头传来,应当是后宫中的妃子女眷讨个热闹的彩头而放。毕竟皇帝病重的消息无人知晓,又以为是皇帝心情不佳才没有做年夜宴,这些女子寂寞之时便也只能各自取乐。懿德太后阖上双眼,似是在软榻上睡着了。杨姑姑轻轻地拿过一边的毯子小心的给懿德太后盖上,将烛台里的灯花剪了剪,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出寝宫。
…
这一日锦英王府里却是分外热闹。
蒋阮头日里才带了萧韶回将军府拜见了赵光一家,赵家男人对萧韶不声不响就拐走了自家女儿虽然十分不满,赵家女人却是对萧韶十分满意。只因为萧韶容貌生得好,性情虽冷却胜在稳重,身边更是连一个通房也无,这点最是令赵家女子满意。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名声差了些,可见着萧韶对蒋阮小心翼翼的照顾,便也觉得这点也不重要了。
萧韶虽然面上淡淡,礼数却也周全,教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加之蒋信之和蒋阮惯来会做人,从中周旋一二,便也令赵家人的心结解开了。直当萧韶是名正言顺的女婿看待。今日却是除夕,要在锦英王府过的,蒋阮原本以为就是两个人过的,因着萧韶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谁知亲人是没有,师兄弟却来了一众。
关良翰自是陪着父母过去了,莫聪夏青和齐风却是不请自来,莫聪许是近来也被家里人逼着谈论亲事逼得急了,竟是除夕之夜逃了出来,想了想大约是没什么可以躲得地方,自来熟的就上了王府的门。
萧韶自是不会说什么,蒋阮也不会将人赶出去,林管家倒是觉得好,人越多就显得王府人气多,旺得很,一高兴瞒着蒋阮又悄悄地在年夜饭上多添了几味珍贵的菜肴,竟是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不过王府的下人手中私房钱一向宽裕,身为大管家自是也不会将这几个钱看在眼里。只是莫聪来了后瞧见菜肴又夸张的嚷了一回,道:“我看御膳房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三哥你实在是太骄奢淫逸了!”
“实在奢靡!”夏青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死命往嘴里塞菜。
莫聪看了他一眼便嫌恶道:“注意你的吃相,好歹也是一个师门出来的,你也是个名人,吃的怎么跟乡下人一般无状粗野。”
“你懂什么?”夏青自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皱眉道:“天下苍生万物最好就是归于本心,管那些个繁冗杂物干甚?皆是虚妄!”
“那自然是——”莫聪笑眯眯的看着他,论起嘴仗来,夏青自然不在话下,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摇头晃脑道:“听说那林长史家的大小姐是个书呆子,最是讲究规矩礼仪。”
“你、你胡说。”夏青一愣,有些心虚道:“林小姐才不是那样迂腐的人。”
“哎呀,你不信便罢了,咱们京中这个圈子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林小姐是个什么性子,你若是不信,行啊,明日我便让我三妹见到林小姐的时候提你一句,说你不拘于外物礼法,吃东西的时候讲究自由随性,最是自由自在不过…。”
夏青嘴里的半个水晶虾饺扑通一下掉下来,无奈之下便只得向萧韶求助:“三哥…。”
齐风一个包子给他塞到嘴里,笑骂道:“真是傻子。”
露珠正在外头堆雪人,连翘蹲在地上放烟花,天竺抱着肩看着她二人。原先觉得这些令人嗤之以鼻的女子家的玩意儿如今看在眼里也不是那么不屑,天竺嘴角微微上翘。露珠的雪人堆得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个人形,却是脑袋比肚子还大。正嘟嘟囔囔的休整,一边的锦二走过来,噗嗤一声就笑了:“哟,堆自己玩呢?”
“关你什么事?”露珠一瞧见锦二便好似点了炮仗似的,尤其是听说锦二最近执行任务又老往那烟花之地跑,原先还觉得有些起疑,后来亲自瞧见锦二哄骗那青楼里的一个头牌姐儿,端的是情场老手,看的露珠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索性这些日子都不理锦二了。
锦二摸了摸鼻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恼了这位姑奶奶,见露珠说完话后果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堆雪人,忽的就有几分心虚,想了想,便也在露珠身边蹲下来,想要帮她一起堆。露珠却是没有如以往一般的讥笑他,只是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堆雪,锦二觉出有些奇怪,猛地觉得手上一烫,他愣了一下,瞧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他猛地觉察出什么,忙伸手扶住露珠的肩将她扳向自己,果真,露珠的肩头兀自耸动着,他伸手抬起露珠的下巴,便瞧见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好不可怜。
“你怎么了?”锦二有些着慌,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替露珠擦眼泪,道:“我错了,哎,你别哭呀,我要是哪里惹你生气,要不你打我几下,我给你出气?”
锦二惯会哄女子的,平日里瞧见女子落泪那一番话儿直教人能说的破涕为笑,只是面对哭泣的露珠的时候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来了。
露珠闻言就哭的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道:“你过来哄我做什么?招惹我又做什么?找你的心上人去,离我远些。”
锦二怔了怔,倒不知露珠嘴里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意思,面前更着急的是露珠怎样才能不哭,急道:“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哎你别哭了,你哭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露珠不理他,扭头就走,她性子率真出身市井,倒不似别的女子一般忸怩,天真烂漫之余又有些豪气,边哭边道:“招惹了这个又招惹了那个,果真不是什么好人,登徒子!花花少爷!”
锦二总算好歹听出了点什么,连忙跟上去,一边要给她擦眼泪道:“你话说清楚,我又招惹谁了?怎么又成了花花少爷,我还没娶妻,平白无故坏了我的名声,当心要负责任。”
露珠瞪了他一眼,尚且带着泪花,恶狠狠道:“那凤娇楼的头牌姐儿,你敢说没有招惹过。”见锦二发愣的模样,露珠又是一跺脚,扭头就跑了。锦二怔了片刻,直到一边的天竺凉凉的抛出一句:“再不追去,人家就去招惹小倌馆的头牌哥儿了。”
看着锦二跑出去的背影,连翘乐不可支,倒是忘了自己手中还有燃着的烟花,却不想手被人猛地握住往旁边一拉,那烟花猛地飞上天,她才回过神,看着地上的参与灰烬有些后怕,耳边传来男子低声的斥责:“小心些。”
连翘抬头一看,夜枫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竟是都有各自一震的感觉。连翘忙抽回手,夜枫也是轻咳一声,状若无事的去看天上的烟花。林管家提着灯笼走过,恰好看见这一幕,登时又是一阵老泪纵横,直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苍天有眼,总算保我锦英王府人丁兴旺,桃花十里。”
“不知这朵老桃花什么时候开呀?”锦四嘴里衔着根草从墙头跳了下来,笑眯眯的调侃林管家。
林管家老脸一红,道:“小丫头片子懂甚么,当初老夫艳冠京城的时候,多少女郎扔香袋鲜花,那也是满楼红袖招…。”
“阿嚏。”锦三打了个喷嚏,拉了锦四就往外走道:“真是老掉牙的故事怎么还杵在这里,糟老头子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
“谁是糟老头子!”林管家暴跳如雷:“老夫是美男子,美男子!”
…
除夕之夜个人有个人的过法,有人过的温馨,也有人过的冷冰。譬如八皇子府上,虽也是笙歌艳舞,美酒佳肴,却又似乎欠了些什么。那主座上的男子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如沐春风,手中持着一个白玉杯盏,笑着与对面人碰了碰杯。
那对面的人也是一身灰衣,长长的帷帽几乎要遮住大半个脸,不是别人,正是元川。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叹道:“大锦朝的美酒果真香醇,殿下府上尤其醇厚。”
“不过是身外之物,”宣离微微一笑,诚恳之至,好似面对的是自己从小到大的至交一般:“若是阁下喜欢,我愿与阁下共享此物。”此物指的当不止是面前的美酒,只是话中的意味便要两人自个去揣测了。
元川放下手中的酒杯,红唇勾了勾,道:“说起来,如今五殿下不在,太子难堪大业,改立太子的大事迫在眉睫,殿下的大业近在眼前,可喜可贺,应当恭喜。”说罢,他便拱了拱手,做了个锦朝有的礼数。
宣离静静的看着,并不阻止他,却也没有回礼,笑容丝毫未变,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拿上来说的事情。
元川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年轻男子并不蠢,至少这份忍耐力不容小觑。听闻此事,面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得色,也没有分毫忧虑,似乎也知道自己接下来有话要说。与聪明人打交道不必藏着掖着,是以元川也没有准备瞒着,便是一笑道:“只是元川以为,殿下还有些烦恼。”
宣离笑而不语,元川道:“容元川斗胆,大锦朝的江山,本就是殿下所有无可厚非,只如今皇子中,除了殿下还有十三皇子。殿下人中龙凤,又天资风流,这本是无可挑剔的事情。十三皇子即使是后来居上,仅凭着新跟上来的势力也不足畏惧,只是…。”他顿了顿,语气便的有些惋惜:“偏偏跟上了一个锦英王府。”
宣离的手指几不可见的一动,即便是小小的动作,也被元川捕捉到了,他勾唇笑道:“锦英王府抵三十万军权,其中难以撼动的根基更是深不可测,有句话说——得锦卫者得天下,或许不是没有道理。”
宣离叹息一声,面上挂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我曾试着与锦英王萧韶交好,可惜无论如何难以打动。倒不知如何十三弟得了他的青眼,竟是暗中相护,或许是天意所归。”
“殿下错了。”元川神秘的笑道:“世上本没有什么天意的,其中所窥见的天机,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这天下本就该是殿下的。事实上,并非是十三殿下得了锦英王的眼,而是十三殿下得了锦英王妃的眼。”
“元川可为我解惑?”宣离笑着问道。
元川低下头,恭敬道:“这是自然。朝廷大乱,十三皇子被保护的颇好不易动弹,锦英王府更如铜墙铁壁,唯一的出口,只能是锦英王妃。”
“哦?”宣离笑道更深。
“妇人者,攻心为上。”元川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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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萌上了林管家和锦四的cp_(:3∠)_我口味太重了…。突然一百万大关啦~
第二百一十九章 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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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个新年就在浓浓温馨的氛围中度过了,除却朝中不太平之外,京城中倒是一派祥和,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要真说是什么特别的,便是不知道何时锦二同露珠两个话也说开了,小两口每日虽然吵吵嚷嚷,明眼人瞧着感情却是增益了不少。
果真,没等这个年过完,锦二就过来求个恩典,托萧韶来说起蒋阮的亲事来了。蒋阮身边的婢子配萧韶身边的暗卫,若是真按身份来说,倒是露珠高攀。露珠本就不是家生子,而是庄子上从外头买来的丫鬟,跟了蒋阮之后便也算是走了好运成了二等丫鬟,等白芷那事过后补了缺成了一等丫鬟,可即便如此,并非代表她和锦二就是平起平坐了。锦二跟着萧韶手下办事也有多年,说起来锦衣卫中也是讲究,这样能进萧韶身的实在算是亲信,说起来是暗卫,却也抵得上一个正七品的武官,加之锦二本人生的这副皮囊也是不错的,锦衣卫们手头宽裕的很,这个条件,放到普通人家,说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破,也是亏的锦二是跟了萧韶,平日里没这个心思,加之父母老家又在外,少了许多红粉烦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锦英王府里从来都是阳盛阴衰,一大帮子大老爷们儿困在一块,露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生的伶俐又嘴甜,在王府里还是备受喜爱的,平日里也没少王府下人过来献殷勤的,自听到露珠和锦二的亲事定下来后,自是失望得很,只想着夫人身边的丫鬟又被人抢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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