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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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尤其是亲人之间的分别,总归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沈妙见状,怕他们又感怀,连忙岔开话头道:“睿王送了这么多聘礼,嫁妆又该如何算?”
罗潭正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闻言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喷了罗凌一身。不过此刻她却没心思顾忌罗凌的衣裳有没有被弄脏,而是道:“嫁妆?天哪!”
沈家众人也仿佛被一个惊天大雷劈在了头上。
按理来说,送多少聘礼,回给的嫁妆就要差不离多少。虽然不用比聘礼多,但也不能少的太多。否则姑娘去了婆家屋里,就会被压上一头。嫁妆若是十分丰厚的,甚至比聘礼还要多的,嫁过去了也风光。因此,越是得宠的姑娘嫁人,嫁妆和聘礼的数量就越是接近。
沈信疼女儿的话就不说了,可是这嫁妆…。睿王给沈府送了这么多聘礼,要回差不离的嫁妆的话,就算把整个明齐国库搬空也没有那么多啊!
睿王给沈家出了个难题。
…
夜里,沈妙坐在灯下,想着白日里铁衣捧着一条长长的聘礼单子唱的福气绵长,不由得就想发笑。
谢景行也实在是太乱来了,竟然写了那么多的聘礼,沈妙扶额,若是被人瞧见了这聘礼单子,只怕沈家就要被明齐所有人羡慕妒忌。然而这聘礼单子铁定最后会被人知道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谢景行写这么长的单子,也不晓得永乐帝知不知道。想着想着,沈妙又有些心酸。
她前生嫁给傅修宜的时候,傅修宜可没有给出这么丰厚的聘礼,别说是皇家,就连好一点的官家聘礼都无,只能算是普通,当时的傅修宜说,定王府内清寒,他自己又生性简朴,所以不欲大肆操办,沈妙便也信了。沈信和罗雪雁怕她受委屈,又将大半个沈府的收成都拿出来给她做嫁妆。
那些嫁妆最后也都贴补了傅修宜。
傅修宜要笼络这个笼络那个,收买人心也是要用银子的。她一分一毫精打细算,一些沈府里上了年头的古玩字画也被她拿去当了银子。现在想想,嫁给傅修宜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带着整个沈家付出,而傅修宜从来没有回报什么。虽然感情之事,一切都靠的是甘愿,并不要求回报,但是天长日久,总会让人寒心。
尤其是登基之后,傅修宜对楣夫人和傅盛的大方,更像是狠狠地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如今她嫁给谢景行,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有心动,但不如前生那么热烈如飞蛾扑火,但谢景行给予了她超乎她想象的。
让人竟然对这桩婚事,也有些期待起来。
窗户被人“扣扣”了两下,沈妙抬眸,见从阳在外头徘徊,便打开窗,从阳见到她,先是同她行了一礼,道:“少夫人,主子让属下带您过去。”
沈妙愕然,不过转瞬便爽快点头道:“好。”正好,她也有话想对谢景行说。
和第一次的生涩不同,这一次沈妙来睿王府,可算是轻车熟路了许多,知识苦的依旧是从阳,四处抱草垛子来给沈妙“爬”墙,心中寻思着下一次干脆将这些墙全部打通得了,省的麻烦。
待沈妙来到睿王府的时候,睿王府的下人们瞧见她,齐齐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她恭声喊道:“少夫人!”
沈妙:“…”
从阳乐呵呵道:“少夫人,大家都很喜欢您。”
沈妙只觉得有些尴尬,心中五味杂陈。
待被从阳领着到了睿王府的后院时,老远的就看见一个雪白的毛团朝着她扑过来,欢快的咬着她的衣角。
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娇娇,过来。”
沈妙抬眼,就看到谢景行倚在树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脚下的白虎,也不知道在叫谁。
沈妙朝他走过去,白虎一路欢喜的跟过来。这白虎的性子倒是个自来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沈妙也没逗过它,竟然对她亲热的摇头摆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白虎是沈妙养大的。
她在谢景行身边站定,问:“你找我来做什么?”
谢景行挑眉:“裁衣。”
“裁衣?”沈妙狐疑,还未继续问下去,谢景行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轻轻的抱了抱,然后放开。
他动作太快了,拥抱到放开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让沈妙憋着气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下去吧,像是在斤斤计较,不说下去,但确实是被他占了便宜。
谢景行道:“以你的脾气,大概不会乖乖绣嫁衣。我找了大凉最好的绣娘,不过不知道你衣裳的尺寸,”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沈妙,意味深长道:“抱一下就知道了。”
沈妙:“无耻,不要脸。”
谢景行慢悠悠的“哦”了一声道:“但你刚刚好像很喜欢。”
这人每次说三句话就能吧别人气死,沈妙讽刺:“你的手段倒是很高超,抱一下就知道尺寸了,以前干过不少这事?”
谢景行盯着她,直把沈妙盯得脊背发麻,才勾唇笑道:“吃醋了?那你可以抱回来。”他张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谁要抱你,”沈妙鄙夷:“对了,我有事问你。”
谢景行挑眉:“什么事?”
“聘礼单子收到了,你为何送那么多聘礼?”沈妙想着就觉得好笑:“我们沈宅堆不下那些东西,再说了,你送那么多东西,沈家赔不起同样的嫁妆。你是故意找麻烦的吧?”
“就这个?”谢景行漫不经心道:“我还打算多送一点。”
沈妙:“…。”她正要说话,又见外头有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看见谢景行,面露难色,道:“殿下,外头有人找,属下们将他拦住,可他就像疯了一样,大喊着您的名字,怕惹人误会,只得将他暂时制住。”
“所以?”谢景行问。
“是平南伯苏家大少爷苏明枫。”侍卫道。
沈妙猝然抬头。
睿王府前厅中,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着一个年轻人,他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捆成了粽子模样,嘴里还堵着一块儿破布,愤怒的瞪着一边的侍卫,还在努力得徒劳挣扎。
这人正是苏明枫。
苏明枫派人监视睿王府已经很久了,连带监视的还有沈宅和公主府,越是这么长久的查探下去,苏明枫心中的猜疑也就越深。他怀疑睿王就是死去的谢景行,虽然这样的猜想十分荒谬又可笑,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想法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根深蒂固。
谢景行和沈妙有些关系,沈妙如今又被赐婚给睿王,若是谢景行就是睿王,一切就说的清了。
苏明枫对于谢景行的事情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执着,那毕竟是他从儿时一起玩耍到大的伙伴。在谢景行身上他学到了许多东西,谢景行对他的意义,几乎可以影响了他的一生。
不管谢景行是不是睿王,苏明枫都必须要亲自去查验一番。
他想要偷偷的潜伏进睿王府,看着睿王脱下面具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真相就可以大白了。
这是一件疯狂的举动,但苏明枫觉得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还没有蠢到直接自己进去,而是让是自己的人声东击西,在前面引诱睿王府的侍卫,自己再趁乱偷偷进去。
可是苏明枫没料到睿王府的侍卫都是成了精的,一下子就将他抓住了。
有些沮丧,更多的是失望,到了这个时候,苏明枫反而想着,既然已经被人抓住,不认清事实就更划不来了。所以他拼命挣扎,甚至自报家门,就是希望能引起那个睿王的注意。
正想着,自门外走进一个满脸大胡子,侍卫打扮模样的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苏明枫不由得心中一紧,大胡子对周围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过来给他松绑,拿下嘴里的布团。
“主子要见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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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豪的正确求婚方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护短
苏明枫跟着大胡子侍卫往里走去,一路上,睿王府的下人皆是朝他投来审视的目光,倒是让苏明枫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可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反正睿王已经得罪了,若不是真的,大不了赔礼道歉,再如何,在明齐的地盘上,睿王总会给官家一点面子的。
苏明枫这下又开始忐忑起来了,睿王连文惠帝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将他一个小小的苏家少爷放在眼中。况且如今苏家已经不再入仕了,对于文惠帝来说,平南伯府没有任何值得重用的地方,真的出了事,文惠帝是不会为了他得罪睿王的。
幸好平南伯府还有一位苏家二少爷苏明朗,要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苏家也不至于绝了后。
可若是睿王迁怒苏家,连累整个府邸又该如何?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苏明枫背后都渐渐渗出冷汗来,连大胡子侍卫将他带到了目的地也不知道。直到大胡子提醒他:“苏少爷,到了。”
苏明枫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在睿王府的后院,院子里有一处池塘,在冬日的夜里,池塘的风吹在人身上,实在是很冷的。隐隐约约透着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可以看见花园中有一处石桌,石桌前正坐着两人,似乎是一男一女,看的不甚真切的模样。
苏明枫下意识的看向大胡子,大胡子道:“殿下在前方等候,先告退了。”说罢也不等苏明枫回答,转身离开。
苏明枫看着大胡子的背影,想着这睿王府的侍卫竟然也嚣张如此,也难怪睿王是那个德行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上行下效,睿王对文惠帝不甚恭敬,睿王府的侍卫就对客人也不甚恭敬。
想一想,定京城里行事这么肆无忌惮的,似乎只有曾经的临安侯府小侯爷谢景行了。
想到谢景行,苏明枫心中又是一跳,他看向石桌前的两个人,顿了顿,终是迈开步子朝那二人走去。
待走的近了,才发现桌下还趴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动物,起初苏明枫瞧着那身形,以为是一只猫,那猫儿样的小东西听见他的动静,转过头来,“嗷呜”一声吼出来,露出尖尖白白的牙。
赫然却是一只老虎。
苏明枫想,竟然在睿王府里养了一只老虎,虽然是只小老虎,这睿王也倒真是特别的。
这样想着,又觉得睿王和谢景行并不是很像起来。
苏明枫走到石桌前,睿王是背对着他的,因此苏明枫第一眼看到的,是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眉清目秀,雍容端庄,熟悉的目光看过来,苏明枫失声叫道:“沈小姐!”
竟然是沈妙!
“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苏明枫忍不住问。
“苏少爷未免管得太宽了。”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淡淡的不悦:“本王的王妃在自家府上,有什么不对?”
“自家府上”四个字,差点让沈妙喝茶的动作继续不下去。她冲苏明枫微笑着点了点头:“苏公子。”
苏明枫的目光又落在背对着他的睿王身上。
他做的懒散,身姿却意外的挺拔修长,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可以瞧见衣领处精细的金线勾勒的流畅纹路。
“睿王殿下。”苏明枫道。
睿王没有说话,苏明枫定了定神,有了沈妙在这里,他心里反倒是不怕了。想着差点忘记了,沈妙如今也算是睿王妃,眼下瞧着,沈妙和睿王关系也不错,若是睿王真的对他动了杀机,沈妙看在当初谢景行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这么一想是有些奇怪,不过苏明枫还是鼓起勇气,问:“今日明枫前来,是有一事询问。”
“说。”
睿王越是说的简单,苏明枫心中越是七上八下,他道:“睿王殿下与明枫的一位故友十分相似,但那位故友已经消失多年,明枫斗胆…”他心一横,道:“明枫斗胆恳求殿下,摘下面具,让明枫一解心中疑惑!”
说完这句话,苏明枫就低着头,忐忑不安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依旧是淡淡的,似乎不甚在意的声音,低低沉沉悦耳动听,却每个字重逾千斤般的砸在苏明枫耳中。
睿王问:“你说的故友,是不是叫做,谢景行?”
苏明枫心中一动,几乎有一阵狂喜从心头掠过,不过转瞬便又逼着自己平静下来。睿王在明齐呆了也有几月,谢景行这个名头不小,也算是明齐一个英雄人物,自己与谢景行是发小,也许有人与睿王说过这件事。
他道:“正是!”
“谢景行死了,”睿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他消失了?”
“世人皆言他战死北疆,尸体我也亲眼见过了。”苏明枫苦笑一声:“不过我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殿下出现,明枫知道自己这个条件唐突又不合理,不过…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费尽心力也要去完成的。”对着睿王,苏明枫并没有隐瞒。他瞧着睿王这模样,似乎并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似乎还有些通情达理。或许会对他的话有感,从而待他特别宽和。
地上的白虎低低的呜咽了一声,睿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半张面具在风中透出冷淡幽暗的光芒。苏明枫这才发现,睿王站起来竟然比他高了小半个头。
谢景行也高了他小半个头。
那时候鲜衣怒马正少年,最是爱一心比高低,苏明枫为了这小半个头的差,倒是曾央求着苏夫人每日给他多盛半碗饭,希望能比过谢景行。谢景行那时候还颇为鄙夷,道:“你想变成第二个苏明朗?”
时间恍惚而过,似乎一切都还未变,然而沧海桑田,到底是过去了。
沈妙欲言又止,睿王道:“你想看本王的脸?”
苏明枫点点头。
睿王伸出手覆住银色的面具,慢慢的拿了下来。
斜眉入鬓,桃花双眸含情,鼻若悬胆,唇角挂着的懒散笑意几乎还是昨日。那样貌到底是有了一丝丝改变,从美貌的顽劣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成熟的,邪气俊美的年轻男人。
但到底还是他。
谢景行撇嘴一笑,语气嫌弃:“看傻了?”
苏明枫猛地觉得自己眼圈有些发酸,上前一把,忽而一拳擂在谢景行的肩膀上,就像他们从前时常做的一般。他嘴里骂道:“混蛋,成日瞒天过海,连我也瞒,不讲义气!”
沈妙心中难掩诧异。
她实在没想到谢景行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在苏明枫面前揭下面具,承认自己的身份。就像当初在荣信公主面前一样。
就算是曾经的亲人、好友、至交,在面对突然起来身份的变化时,不一定有的都会是谅解。越是珍贵的感情,越是不要轻易去检验,因为若是检验的结果不是你所能负担的,于你自己,就是一种深刻的,永不磨灭的折磨。
如果是沈妙自己,或许就不会这么爽快了。毕竟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未知的结果。
这一点上,她总是比不上谢景行果断,他的确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逼着自己,连犹豫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留下。
“你、你怎么成了睿王了?”苏明枫拍着自己的胸口:“刚才我还在想,如果睿王对我动了杀心,今日就只有命丧于此。”他道:“现在总算留了一条命。”
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兴奋。
谢景行瞧着他,道:“两年不见,你越来越蠢。”
苏明枫摆手:“我就知道你没死,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活个万儿八千岁!”他又感叹:“若不是荣信公主那日来找我,我又瞧见沈小姐手上的虎头环,只怕还会被你蒙在鼓里,你是不打算见我了吗?”他怒气冲冲道,颇有些不被信任的负气。
谢景行耸耸肩:“正是。”
苏明枫气急,不过他从前就时常被谢景行欺负,这会儿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疑惑道:“看来沈小姐是早就知道你身份了,”他嘿嘿一笑,看向沈妙,意味深长道:“当初我就觉出有不对劲,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藏得很深嘛。”
沈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景行不耐烦道:“我和你嫂子还有话要说。”
沈妙和苏明枫同时被“嫂子”二字震了一震,苏明枫看了一眼沈妙,道:“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这两年都不与我说一声。而且看起来荣信公主是怀疑你的身份了,你为什么不主动与她说,还有你爹…”
“苏明枫,”谢景行打断他的话:“我是大凉的睿王。”
院子里安静下来。
沈妙的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总要走到这一步的。
谢景行的身份,注定在定京城里没有站在他这一边的人。无论是谁,看到谢景行真是身份的时候,总会想着“叛国”之名,不管这其中真相或是苦衷是什么,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结果”和“欺骗”。
荣信公主疼爱谢景行如亲生儿子,到最后也免不了防备和欺骗。苏明枫乍见老友重生自然欣喜若狂,可那短暂的欢喜过后,终于还是会走到真相大白的一刻。
那就是人性最*裸,最残酷,最令人痛苦的时候。
苏明枫疑惑的看向谢景行,问:“你在说什么,对了,你现在变成了睿王,是不是当初北疆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这睿王的身份的确高贵,可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你总要…”
“我是大凉的睿王。”谢景行道。
絮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白虎早已蜷缩到为它搭好休憩的窝棚里去了,无星无月的夜里,只有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苏明枫的目光惊疑不定,他迟疑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真实身份,就是大凉的睿王。不是临安侯府谢鼎的儿子。”谢景行淡淡开口:“不是权宜之计。”
“不可能!”苏明枫脱口而出:“你与我相识十几载,幼时就在一起,你是大凉的睿王,我怎么不知道?”
“谢家世子甫出生就夭折,真正的临安侯府世子已经死了,”谢景行道:“不是我。”
苏明枫怔怔的看着谢景行,他的话语有些混乱,似乎自己也分不清楚一些事情,他道:“你的意思是,一开始你就不是临安侯的儿子,有人狸猫换太子换了你进来,你一直在定京城生活到大,可是你其实不是明齐人,你是大凉人,你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你是大凉的亲王,这怎么可能呢,这根本不可能…”
他的话语在看清楚谢景行的神情时猛地顿住。那张熟悉的,貌美英俊的脸上,有的只是冷漠之色。苏明枫了解谢景行,谢景行在说正事的时候,不喜欢重复的时候,不耐烦的时候,往往就是这个神情。
他说的是真的。
苏明枫说不出此刻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方才乍见老友之下的欢喜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空落落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
“记事起。”谢景行答。
苏明枫倒退两步。
“记事起?”他问:“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你是大凉人了?”
谢景行不置可否。
沈妙心中感叹,谢景行何必要如此实诚,事实上,他越是这么说,苏明枫就越是会有一种被欺骗至深的感觉,有时候,适当的说一些谎言,对自己,对别人都要容易接收得多。
可是沈妙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怕是也会如谢景行这般坦诚。
对于很亲的人,实在没有必要欺骗了。
果然,正如沈妙所料,苏明枫在听闻谢景行的答案之后,面色变得极为复杂,惊诧、怀疑过后,便像是被背叛了的愤怒之色渐渐涌上,他冷笑反问:“哦,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莫不是看明齐不如你们大凉,还想野心勃勃的在这里插上一脚吧?”
他话说的刻薄,连沈妙也忍不住为之侧目。心中却是明了,局外人看棋,看的最是清楚,苏明枫乍一下知道这么多秘密,必然无法接受,对于身边走得近的人,人们总是特别容易伤害他们。
“是又如何?”可谢景行更不是个低声下气的主,不仅没有顺着苏明枫的毛捋,还气定神闲的承认了。
沈妙想说话,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今日她且当看戏就好。
苏明枫果然更加愤怒,他冲着谢景行吼道:“我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乱臣贼子,什么叫做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原来我以为你从小对临安侯不亲,是因为玉清公主的缘故,如今看来,分明就是你一早就要和他们划清关系!你根本不是临安侯的儿子,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临安侯府的一切,甚至谢府的两个庶子都不及你丝毫。你口口声声说荣信公主是你的亲人,你却欺骗她,让她为了你的死讯而成日痛苦。你当我是兄弟,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多年,只怕你与我交好,也是有原因的。”
“你不喜欢明齐,不喜欢定京。可那毕竟是养育你的地方,生恩不及养恩大,你享受着明齐给你的一切,回头却釜底抽薪做你大凉的睿王。你大凉国富民强,你大凉兵肥马壮,你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明齐的一切。谢景行,你无情无义,你就是个小人!你不配为人臣子,不配为人嫡子,更不配为人兄弟!滚回你的大凉!”
“够了!”沈妙猛地站起来打断苏明枫的话。
苏明枫的这些话,未免也太伤人了。
她转头看向谢景行,没有面具戴在脸上,谢景行的表情一览无余,他没有动怒,没有微笑,只是面色淡淡的,平静的看着苏明枫。好似苏明枫嘴里说的那个人不是他,又好似…根本对苏明枫的话不甚在意。
沈妙的心里,突然就起了几丝波澜。
她看向苏明枫,面上却是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道:“哦?苏公子看来倒是大义凛然,这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伸张正义了。可惜,你所谓的别人是白眼狼,在我看来,你也一样。”
谢景行一怔。
苏明枫连带着对沈妙也愤怒了,道:“你说什么?”
“说你是白眼狼啊。”沈妙前生在后宫里与楣夫人相斗的时候,自然每日也少不了唇枪舌战。论起嘲讽人来,虽然不是出类拔萃,到底还是从楣夫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微微一笑,端的是端庄稳重,越是这样,就越是衬托出苏明枫的无礼。她的声音也轻柔温和,和风细雨一般,字字句句却都是不留情。
“来指责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苏公子觉得睿王是白眼狼,觉得睿王是利用你,我也请问苏公子,当初平南伯府,自小到大,谢景行帮了你多少?”
“从你入仕开始,你不懂交际应酬,是谢景行替你出银子打点,想要学拳脚功夫,谢景行帮你请武师。皇上要打压平南伯府,是他在旁提醒着你,劝平南伯急流勇退。若非如此,你以为如今明齐定京还有个平南伯府?只怕坟头的草都有一丈高了。”
“你说谢景行利用你,与你交好有别的图谋?整个定京城,提起你苏明枫,谁不知道是谢景行的发小。从小到大,你身子羸弱,却无人敢欺负你,你以为,凭的是谁?是你平南伯府的门面声望,还是你有个定京城无人敢惹的发小青梅。世上之事,就是这么简单,苏公子莫要觉得我说的不好听,从小到大,谢景行替你铺了多少路,给你们苏家帮了多少次忙?若是这就是所谓的利用,我也希望有人能利用利用我?苏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笑意盈盈,说的话却如雨打芭蕉,滴滴答答都是凉意:“拿了别人的好处,回头却要倒打一把,口口声声指责别人的不是,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苏公子,我是不是也能说你,无情无义,不配为人兄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指责的人所给你的一切,你亏不亏心?”
苏明枫可不是一个会和女人唇枪舌战的人,何况沈妙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嘲讽,却又是货真价实,直堵得他脸皮都涨成紫红色。在极度的怒意中,随着沈妙说的话,他的脑海中却又浮起当初一卷一卷的画面来。
谢景行待他,平心而论,的确是很好的。若是不好,苏明枫也就不会惦记着这么多年了。谢景行这个人,傲慢无礼,放肆顽劣,做事又随心所欲,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的。他虽然嘴里说的无情,可是对于苏明枫的事情,总会帮上一些忙。譬如小时候有人欺负苏明枫,谢景行二话不说带人将其狠狠揍了一顿,即便那人是皇亲国戚家的小孩,也照揍不误,终于让旁的人也不敢欺负苏明枫。
只是谢景行虽然做得多,可是却从来不邀功,甚至提都不提,妹每每还用一种恶劣的态度,于是天长日久,人们记得他的坏,他的好却渐渐被人淡忘了。
沈妙说完一通话,心中却也是畅快至极。不知道为何,看着苏明枫指责谢景行的时候,她觉得那画面十分刺眼。眼下说完,虽然有些赧然,却并不后悔。
谢景行对苏明枫究竟有没有存在利用之心?沈妙想,铁定是没有的。否则前生苏家被文惠帝下令满门抄斩,苏煜父子无人收尸,人人皆是惧怕文惠帝的迁怒和怀疑时,只有谢景行站了出来,厚葬了他们。
即使那个时候的谢景行,是背负着谢鼎战死,临安侯府岌岌可危,他自己也即将领命出征的危险时刻。
讲义气,真英雄,跟着自己的心率性而为,那是傅明对谢景行的评价,孩子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最真的东西。沈妙以为,傅明说的,本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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