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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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惠帝竟然未曾下什么殊死逮捕凶手的命令,连悬赏也没有。只是吩咐官差好好查探此事,将此事交给了定京的京兆尹。定京的京兆尹处理事情还成,可查案嘛,那就是马马虎虎。文惠帝这个举动,显然是不想在豫亲王府灭门惨案之上浪费太多心神。有聪明的人便看出了点门道,想必在这之前豫亲王就做了什么令文惠帝生气的事情,否则文惠帝何以表现的如此凉薄。说不定文惠帝自个儿心中还在畅快那行凶之人替他处理了心头大患。
不过猜测归猜测,流言归流言,口口相传的多了,有的偏离事实越远,有的,却又恰恰无限接近事实。
在豫亲王府灭门惨案中,有一人却是生还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嫁入豫亲王府的豫亲王妃沈清。清晨打更老儿是第一个发现豫亲王府的不对劲的,当时街上还有众多行人,有胆子大点的便结伴冲进豫亲王府。至于冲进王府看到的景象,即使只是听传言之人描述,也觉得毛骨悚然。
据看到的人说,豫亲王府硕大的府邸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冰尸和血块。那些献血淌满了院子,而昨夜的暴风雪将它们飞快冻住,便显得整块地面都是红色的冰。尸体皆是风霜满面,硬邦邦的仿若雕塑。
所到之处,死气沉沉,无一人生还。
而豫亲王的尸体,就在他的寝屋之内。胸中有刀伤透胸而过,身边亦有两名侍女,沈清倒在寝屋门口,身边的金银细软洒了一地,起初人们以为她也遇害了,一动之下却将她惊醒。于是沈清便成了整个豫亲王府唯一生还的人。
对于沈清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却又好像比死了还要糟糕。整个豫亲王府灭门,为何独独留了沈清一人。若说是因为沈清无辜,与王府没有关系,可下手之人连奴仆姬妾都没放过,显然不是心慈手软。况且沈清晕倒得旁边,撒着一路金银首饰,倒像是要逃跑似的。
最重要的,是豫亲王身上除了当胸而过的刀伤之外,脖颈间还有女人的簪子刺伤的痕迹。而刚刚嫁入亲王府的沈清则最令人怀疑。
诸多疑点,让沈清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即便她有九张嘴也说不清。没办法,谁让整个豫亲王府的人都死了,而她却还活着呢?
京兆尹的人自然是要抓沈清回去审问的,无论沈清与此事究竟有没有关系,活着的她便成了唯一的证人。要想找些线索,哪怕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沈清也断然不可能轻易脱身。
沈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官差已经到了豫亲王府抓人。任婉云得知此事后当时就晕了过去,倒是沈贵和沈垣,急急忙忙的收拾了行程就要往外头走。
“垣儿,咱们现在去哪?”沈贵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尚且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知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沈清已经卷入了这件事情,虽说文惠帝眼下对此事并未表现出勃然大怒,可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文惠帝心中真正的想法,若是日后拿此事迁怒于他,对他的仕途也是多有折损。
沈垣冷冰冰道:“去找京兆尹。现在再去亲王府已经来不及了,妹妹被抓走,京兆尹定知道许多内情。”顿了顿,他扫了一眼沈贵:“父亲不必担心,总归不会怪到父亲头上。”
沈贵听出了沈垣的讽刺,心中微恼,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只得假装没听出沈垣的意思,道:“既然如此,赶紧走吧。”
另一头,罗雪雁和沈信也准备出发了。
“丘儿,你去亲王府一趟。如今老二去巡捕司,老三进了宫打听消息。亲王府那边还得人去留意一下。我与你爹先去宫中,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有奸细混入城中就坏了。”罗雪雁吩咐沈丘:“你同亲王府那边交涉,查一查我沈家死了的人,回头还得让人送银子抚恤。”
“放心吧娘,这里交给我。”沈丘爽快的应了。
待沈信夫妇走后,沈丘也整了整衣装打算出门,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沈妙的声音:“大哥。”
“妹妹?”沈丘一愣,转过身来问:“妹妹不呆在屋里,出来做什么?”
“大哥可是要去亲王府?”沈妙问。
“不错。”沈信答:“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便很快回来。”
沈妙看向他,道:“大哥,带我一同去吧。”
沈信怔了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认真道:“妹妹,我知道你与豫亲王府恩怨颇深,如今豫亲王府落到如此下场,老实说,我也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你若是想要亲眼看见他们下场,大哥替你看就是了,犯不着自个儿亲自跑一趟。”
沈妙笑了:“我只是想去看一看。”
“那可真没什么好看的。”沈丘故意吓她:“听说昨夜里那些个人都死的极为凄惨,皆是被人开膛破肚,那血啊都积了几尺后。怕是人死得冤,魂都还留在府里,你个小姑娘去了,还不得见鬼。”豫亲王府的众人虽然死的凄惨,却断然没有沈丘说的这般恐怖,沈丘也是想吓吓沈妙,他是真的不希望沈妙见到那些血腥的场面。官家的娇小姐,哪能见着死人的场景呢。
然而他说完这番话,对面的沈妙却仍是没什么神情。仿佛他说的是在自然平常不过的画面,沈妙甚至还笑了:“身为武将家的儿女,若是被区区死人鬼神吓到,岂不是让人看轻了。难道大哥在战场上,也是惧怕见到死人的场面吗?”
“自然不是!”沈丘立刻道,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瞧见对面沈妙平静的看着他,道:“既然如此,这些就不足为惧,大哥带我一同去吧。”
“不是,妹妹,你去豫亲王府做什么?”沈信为难道:“那里真的没什么。”
“我就是过去看看,大哥不必管我,就如大哥所说,如今那里外头都守着官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带我去,也并不会有什么麻烦。”
沈妙一字一句说的极为坚定,沈丘从最近沈妙这几件事情上也发现了,沈妙是个有主意的,脾气也十分执拗,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便是今日不让她去,想来有一日她还是会背着自己偷偷去的,倒不如今日有自己作伴,还安全一些。
“好吧。”沈丘盯着她:“到了王府便不要乱走,我让莫擎跟着你,有什么不对,立刻要喊我。”
沈妙笑了:“好。”
…
不过是一夜之间,豫亲王府就像是换了个面儿。里里外外全都变成了两样。昨日还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似乎还能看到门前车水马龙,宾客言笑晏晏的场面。如今朱色的大门上却是贴满了白色的封条,门口守着的护卫皆是面色凝重,生怕会突然窜出什么手段凶残的此刻。
门上贴着的半个喜字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摆,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冷风的肆虐,剩下的半个也从门上脱落,慢悠悠的飘到了地上,被来往的护卫一脚踩入雪坑,什么也看不见。
豫亲王府的门前偶尔有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谈论间虽是唏嘘,却也有隐隐快意。这些年来,豫亲王的恶行昭昭人尽皆知,看到恶人有恶果,大约是世间最快意的事情。
沈丘一行人赶到豫亲王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想起昨日来时的喜庆,和今日此刻的死寂,便是形成了鲜明对比,竟让人一瞬间生出恍惚之感。饶是沈丘这样见惯生死之人,也忍不住有一丝动容。
毕竟阖府上下,一个不留,也实在是太惨了些。
沈丘的小兵同豫亲王府门口的官差说明了来意,官兵放行,一行人随着沈丘进去,方一进去,皆是被眼前景象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府中下人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然而昨夜留下的血迹仍在,留下的血迹结成冰,一眼看上去十分可怕,仿佛整个府邸都是猩红色的。即使下了一夜的雪,都无法掩盖浓重的血腥味。透过满地猩红,似乎能看到昨日风雪夜中惨烈的屠杀,似乎还能听到暗夜中绝望的哭号。
小兵们皆是有些悚然,沈丘也紧紧皱着眉头,猛地想起身边还有沈妙,怕是将她吓住,连忙看向沈妙,打算安慰一番。哪只转过头一瞧,沈妙目光平静,倒是比他身边的一众小兵都还要坦然。
沈妙垂眸看向满地的猩红,这些算得了什么。仇人的血只会令人感到兴奋,前生沈家满门的血,想必要比眼前惨烈更多。她没有动容,没有同情,没有悲没有俱,只恨不得仰头大笑,再对着豫亲王的尸体狠狠砍上几刀。
“妹妹…”沈丘迟疑的问:“我要去查探一下,你要进屋休息吗?”
沈妙往豫亲王府的西南角看去,微微一笑:“昨日来的时候,听闻亲王府的婢女说过,那头有个供休息的茶室,我便去那里坐一坐。大哥做完事情便来茶室寻我如何?”
“那边么?”沈丘顺着沈妙的目光看去,西南角的地方树木郁郁葱葱,修剪的极为精致,想来是豫亲王为了赏花作乐特意修缮的。他点头道:“让莫擎跟着你一道进去,别乱跑。”
沈妙应了,同莫擎一道往西南角走去。今日怕身边的几个丫头被豫亲王府的血色吓到,沈妙一个贴身丫鬟也没带,莫擎是护卫,自然不会惧怕这些。
莫擎跟在沈妙身后,有些惊讶的发现,沈妙对这里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哪里有拐角,哪里有走廊,哪里该上阶梯,皆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昨日来到此处,就算真正的来过一次,也显得太过熟练了些。
怀揣着这个疑问,沈妙已经来到了茶室的跟前。茶室掩映在花丛之后,外头的架子上还有葡萄藤,想来夏日的时候葡萄结出果实,在此地喝酒盛果,赏花谈心也极为风雅。不过这风雅用在豫亲王身上,却怎么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
“你便在外头等我。”沈妙对莫擎道:“我一人进去就好。”
莫擎有些犹豫,沈妙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一间茶室,你若是不放心,先随我进去一趟查探一番吧。”
莫擎立刻拱手道:“是。”说罢便率先抱剑走了进去。
沈妙看着莫擎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前世今生,无论是什么身份,莫擎似乎一直都是这般谨慎小心,忠心耿耿。
茶室很大,被屏风隔为三层,每一层皆是极为奢靡,同外头的风雅不同,倒显得像是宫中的做派。莫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了里头没有藏着刺客,这才冲沈妙拱手道:“小姐有什么事叫莫擎就是,莫擎在外头守着。”说罢便走了出去。
待莫擎走后,沈妙走到茶室跟前的桌子前,桌上摆着青花蓝底茶具,上好的釉面,似乎曾在宫中见过。沈妙扫了一眼便直接走过,她走过第一道屏风,走过第二道屏风,来到了茶室的第三层。
茶室的第三层里,墙上挂着的满满都是字画。仔细看去,字画的题字不乏名家,这满满一屋子的字画,想来也是价值千金了。沈妙一幅一幅的看过去,仿佛在欣赏那些字画,待走到一副字画面前时,却是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张夜宴图,出自前朝书画大家柳元之手,画中记载了前朝官员府中夜宴的盛况。婢女美艳,美酒佳肴,宾客尽欢。人物栩栩如生,墨笔勾勒的无一不精致风流,色彩更是鲜艳。在满满一墙字画中,显得并不出众,然而沈妙却是出神的看着,仿佛被那画中的场景吸引。
她盯着夜宴图看了许久,片刻后,终于伸出手来,顺着字画的纸面上慢慢摸索,她摸索的极为仔细,一直摸到了画纸上夜宴的主角,大腹便便的官员的衣襟处。
衣襟做的也十分精致,就算是画,摸索上去的时候,仿佛也能摸索到衣襟处的扣子。
事实上,沈妙也的确摸到了。
指尖的微微凸起的触感,同纸张粗糙的触感不同,沈妙按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声。
伴随着轻微的响声,面前挂着满满字画的墙面突然裂成两半,竟是一个密室模样的东西,从外头看去,只看得到长长的走廊,里头有火把照亮,显得分外明敞。
沈妙轻轻松了口气,没有犹豫,提起裙角,提步走了进去。
…
密室最里头,放着一具棺材,棺材板已经被掀开,露出里头的东西,竟是空空如也,站在棺材前的有两人。一人紫衣飒飒,一人白衣胜雪,正是谢景行和高阳二人。
谢景行手中掂着一个明黄色的布包,包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看着竟是沉沉的。高阳笑道:“豫亲王老狗竟将东西藏在此处,若非昨夜里陈家这场屠杀,咱们要找到这东西,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所以等着捡漏就行。”谢景行道:“再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的。”
高阳应声,一边四处查看一边道:“说起来,豫老狗在这里连个守卫也不留,这地方想来也是十分秘密,怕是除了他无人知道。”
“傅家人多疑。”谢景行懒道:“换了是你你不藏?”
“我自然要藏。”高阳轻摇折扇,笑的极为温文尔雅,然而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十分可怕:“若我是豫老狗,要有人发现此处,不论是谁,哪怕不知道其中秘密,只要他撞破有这么个密室,只怕都要杀人灭口。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豫老狗这一点做的倒是不错。”
谢景行懒得理他,四处翻找其他的东西。
与此同时,沈妙手持火把,在阴森的密道中安静走着。比起她自来缓慢的脚步,这一次走的倒是显得急迫得多。原因无他,她不知道沈丘什么时候会过来,在沈丘找过来之前,她得拿到那个东西。
豫亲王府的这个密室,是当初傅修仪发现的。傅修仪和裴琅之间的谈话无意间被她偷听到。当时裴琅自己临摹了一副柳元的夜宴图,告诉傅修仪豫亲王府密室的机关就在夜宴图主角的衣襟之上。当时裴琅也说“东西就在密室中,陛下可以一探。”
“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沈妙并不知道,不过当时听裴琅和傅修仪的语气,那个“东西”应当对傅修仪十分重要。沈妙在同陈家兄弟说起灭门之事时,除了不留后患,便是还为了此事。
若是不灭门,留着豫亲王府的人,也许有人知道密室的秘密,若是发现她的动作,只怕会惹出祸事。如今豫亲王府的人都死绝了,想必这一处秘密暂时未曾被人发现,毕竟前生傅修仪知道此事的时候,他都已经登基了。
只要那个“东西”对傅修仪十分重要,或者是对他有利,便万万不能被傅修仪得到。要么销毁,要么送到傅修仪的仇敌手中,至少有了这个“东西”,将来对付傅修仪的时候,才会多一枚筹码。
这才是她今日跟着沈丘来亲王府的目的。
沈妙抚着密室的洞璧往里走,这密室蜿蜒不绝,竟是比想象中的要长很多。待再拐过一个弯儿,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从狭窄的走廊猛地进入了宽大的正厅,石壁之上悬挂着一排排的火把将整个洞室照的熠熠生光。
而在那洞室之中,一具棺材横卧,棺材面前,竟是站着两个人。
沈妙还未动作,便听得其中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声音十分熟悉,她甚至没来得及分辨,便瞧见明亮的火光中,两个背影猛地转过头来,露出两张熟悉的脸。
谢景行,高阳。
谢景行怎么会来到此处,高阳不是宫中太医院的人,又怎么会和谢景行搅到一起?
饶是冷静如沈妙,也是心中愕然,紧随着愕然而来的,便是脑中一瞬间的混乱。那些早前的疑点在心中盘旋生根,却仿佛是突然有了一个出口,电光石火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沈妙!”高阳的目光也是惊异,随即却是看向谢景行道:“动手!”
沈妙明眸一瞪,只觉得天旋地转中,尚未看清眼前晃过的身影,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搡,脊背猛地碰向了身后的石壁,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紧随其后的,一只修长的手把住她的喉咙,谢景行英俊的脸近在咫尺。
谢景行几乎将沈妙整个人压在石壁之中,他冰冷的衣襟碰到沈妙的脸,手也冰凉,分明是如烈日一般灼目耀眼的眉眼,唇角挑起的弧度令人迷醉,然而目光却是清醒的近乎冷酷。
“沈妙不能留。”高阳快速道:“事关重大,今日她死在这里是她倒霉,尸体丢在这里,咱们出去,没人发现,谢三,别心软,动手!”
沈妙看向谢景行,握着她脖颈的手修长又好看,却带着悍然凶狠,牢牢扣紧不松。
紫衣少年的眉眼在灯火之下更是深艳,一笔一画如同画中走出的精魅,他越是姿容动人,笑容越是残酷,仿佛是猫抓老鼠一般,然而目光中所透露出的,却是绝对的淡漠与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沈妙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化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那其中无悲无喜,似乎可以倒映出人的一生。
谢景行眸光微动,忽而挑唇一笑,另一只手温柔的盖住沈妙的眼睛。他微微俯头,凑到沈妙耳边,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低声道。
“别看我,我会不忍心。”
------题外话------
看吧,我就说小侯爷不是好人!
第八十八章 心软
“别看我,我会不忍心。”
时光在一瞬间奇异的停止,天地万物都好像失去了声音。满满一室的灯火摇曳,依旧比不上那人眉眼动人。分明是最亲密的模样,情人耳语般暧昧朦胧,却在转瞬间,皆是化为浓浓杀意。
谢景行垂眸,掌心下覆着的地方带着微微暖意,似乎可以感觉到睫毛微微眨了眨,仿佛毛绒绒的蝴蝶翅膀,扇一扇,欲飞走,却被逮住飞不开。
“高阳,你出去。”谢景行道。
高阳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先出去。”谢景行平静道。
高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起方才布包卷好的东西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消失了很远后,谢景行慢慢松开手。
他摊开手,白皙的掌心间,在灯火照样下似乎有晶莹在一闪一闪。
方才沈妙好似哭了。
谢景行懒洋洋道:“不就是死,你哭什么。”还想说什么,却在看清面前少女的神色时候猝然住口。
沈妙眉目清秀,便是那容貌上的一点点稚气,如今也是被面上的冷意给覆盖的什么都不剩了。她眼眸清澈如水,可却是一点儿流泪伤心的模样也没有。方才大约也是使诈,她根本就不怕。谢景行心念闪动间,却见沈妙突然抬起手肘朝他胸前撞来,这一下又狠又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要被她撞个仰倒在地,可谢景行只是微微晃了晃,已经一把攥住沈妙的左臂。沈妙被他这么一拉,几乎撞到谢景行怀中。却见她飞快从袖中摸出一物,毫不犹豫的刺向谢景行的手臂。
那簪子本就生的细小,不注意之下根本瞧不见,沈妙这动作也是狠毒,下手毫不手软,簪子硬生生的没入后者手臂之中。谢景行眸光一沉,手一扬一顿,沈妙再次被扔到石壁面前。
谢景行的手咔着沈妙脆弱的脖颈,似乎只要微微使力,脖颈便能被轻松折断。他的声音微沉,带着微不可察的怒意,道:“不愧是将军府的人,偷袭倒是学的十成十。”
沈妙目光落在谢景行手臂之上,那里半个簪子落在外头,献血渐渐流了出来,将他的衣袖都染红了打扮,*的贴在他的手臂之上。谢景行顺着沈妙的目光看去,不甚在意的一笑:“就算有毒也没关系,在那之前我一定杀了你。”
他的眼睛生的极美,漫不经心看人的时候最令人迷醉,似笑非笑的模样若是落在定京城姑娘眼中,大抵又是要争论一番的。然而沈妙却在其中,看到了掩藏的很好的淡漠与凉薄。
谢景行是个什么人呢?他似乎很复杂,定京城中对他的映象是虽有本事却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性子注定他无法被人所驾驭,也无法在仕途上大展拳脚。然而此刻沈妙却要在心中怀疑,那个世人眼中的谢景行,是真的谢景行?他的确桀骜凶悍,但这样的人,隐藏的如此深,真的是无心权谋江山?
谢景行似乎不满她的走神,欺身逼近,盯着她道:“沈妙,今日我杀了你,沈家日后,可就无人来护了。”
沈妙目光一动,就见面前的谢景行笑的恶劣:“沈垣已经归京,沈家二房三房联手,沈信胜算又有几成?”他的手掌缓缓收紧,一句一句皆是冲着沈妙的致命弱点而来:“傅家对沈家虎视眈眈,沈信日后之路举步维艰,你所求之事,所谋之事,今日就断送在我掌中,想报仇,就得等下半辈子。”
他越是狠辣,面容就越发英俊的不可思议。仿佛也能看清人心似的,话里话外都是冲着沈妙最担忧的事情而来。沈妙重生一世,所求的无非就是沈家安然无恙,所谋的无非就是报仇雪恨,如今若是命丧于此,一切都戛然而止了。谢景行的目光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他是真正的冷漠无情,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就算今日她是皇家公主,只怕撞破了谢景行和高阳的关系,就断然没有安然而褪退的道理。这才是她刚才拼命一搏的理由,否则,以她谨慎的性子,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用这样冒险的法子。
眼前忽然掠过前生婉瑜和傅明的笑脸,沈妙瞪大眼睛,自己都未曾察觉,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太不甘心了,若是死在这里,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谢景行瞧见她的眼泪,眯了眯眼睛,探究的看向她,他可没忘记方才沈妙的那一记狠手。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的女人,在他这里行不通。
然而沈妙却只是瞪着眼睛,默默的流泪。她的眸光里并没有什么可怜示弱的神情,木然的流着泪,却突然令人感到心酸。仿佛早在这之前,已经经历过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已经穷途末路,而生出巨大悲凉,大悲无声,眼泪却忠诚于身体,率先一步流了下来。
谢景行皱眉看着她,咔着沈妙喉咙的手渐渐放松了一点。
沈妙却毫无察觉,终于,谢景行放下手,神情显出一点无奈来。他身材高大,将个小丫头抵在角落,竟让他生出了一点古怪的感觉,仿佛是他在欺负小孩子一般。虽然谢景行心知肚明,沈妙与“小孩子”三个字,大约是从来不搭的。
片刻后,他终于拔下手臂上的簪子,拔下簪子也是很疼,谢景行眉头微皱,将拔下的簪子拿在手中把玩。看沈妙盯着他,顿时心中有些莫名的尴尬。他道:“别哭了,我不杀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吓你的。”
沈妙心中微松口气,她知道谢景行才不是吓她的。方才那一瞬间的杀意凌厉,对方是真正的动了杀心。到最后心软,也不过是她流了几滴眼泪。至于打动谢景行的是什么,沈妙也不甚清楚。
谢景行道:“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曾在家中见过三叔临摹的柳元夜宴图,摸索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间密室,心中好奇,没想到进来遇到了你们。”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沈万?”
沈妙面不改色的撒谎:“是。”
“小丫头,我不是陈家兄弟,借刀杀人的事情别用在我身上。”谢景行懒洋洋道。沈妙这人骨子里也是蔫儿坏的,就连到了这个地步还要阴一把沈万。
“今日我什么也未看到,什么也未听到,你不为难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沈妙看着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也为难不了我。”谢景行桀骜的语气让人恨得牙痒痒,他道:“今日我饶你一命,如果此事泄露一星半点,你们沈家倒霉也怨不得我。”
沈妙飞快的回答:“我不会泄露出去。”
她这样见好就收的性子显然让谢景行极为满意,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问:“沈妙,你和傅家人有仇么?”
他说的是“傅家人”而不是“天家人”,话中的意思倒是有些耐人寻味。沈妙转过头瞧着他,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淡淡道:“小侯爷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吧。”
谢景行挑眉:“果然如此。”他看了一眼沈妙:“既然此事已了,你便先走,留在这里太久,引了别的人来,我也救不了你。”
沈妙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今日和谢景行的这个照面,让她恍惚间明白了一些东西。至少临安侯府的这个小侯爷,绝非表面上看到的这样简单。这样的人利用不起,也得罪不起。如果谢景行的敌人也是明齐皇室,她自然落得个好,若是不是,也千万莫要打他的主意。
沈妙方走了两步,谢景行便跟了上来,他腿长,很快追上沈妙,抛给她一个小药瓶:“别说我欺负了你又哭鼻子。”接着便大踏步的上前,先沈妙一步离开。
昏暗的火折子灯光下,沈妙面上忽然生出一点赧然,方才她也是兵行险招。前生她从秦国归来后,同楣夫人争宠的时候,性子极端强硬,曾听闻别的美人献策道:“娘娘整日端庄肃容,虽是母仪天下,陛下却也不定然喜欢。瞧那楣夫人,温柔小意,更会撒娇卖痴。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世间情爱也是一个道理,男人都是怜香惜玉的,女儿家,就是要似水。”
不过当初她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样的举动上不得台面,堂堂皇后怎么能和那些女人的谄媚手段混为一谈。不过方才在谢景行的杀意之下,她却突然想起了那位美人所说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如今她还是豆蔻少女,想来生的也是天真稚嫩,更没有皇后的凤袍加身,若是做些撒娇卖痴的动作,想来也应当是能看的。沈妙做梦也没想到性子强硬的她也会对着个男人哭的“梨花带雨”,然而结局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谢景行那般凶悍桀骜的性子,竟会真的放过了她。
不过这次的交锋,总归是她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才是。
待出了密室,也不知谢景行和高阳是从哪里离开的,茶室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出茶室,外头莫擎还在守着,沈妙问他:“方才可有什么人从里面出来?”
“人?”莫擎一愣:“里面不是只有小姐一人么?小姐在里头遇见了别人?”
“没有。”沈妙微微一笑,道:“随便问问罢了。”心中却是对谢景行的本事又是高看了一层。
“呆了许久,大哥怎么还不来,先去找大哥吧。”沈妙道。
莫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晓得沈妙为何一会儿便改变了主意,方才明明说的好好的在茶室里等沈丘,现在却不然。不过他自然不会反驳沈妙的观点,尤其是这种小事,便默默地应了,跟着沈妙往外头走。
沈妙走的时候,又回头瞧了一眼茶室紧闭的大门,不知道谢景行和高阳还在不在此处。今日她本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谁曾知道“东西”竟然落在了谢景行手中。沈妙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按照前生的痕迹来看,这个时候谢景行不应该发现密室才对,莫非今生有些东西改变,连谢景行的命运也改变了?亦或者是,前生她那短暂而悲惨的一生,还有一些被忽略的真相。
这个问题一直到后来见到沈丘,傍晚回了沈府都未曾解开。倒是沈丘见沈妙从亲王府出来后就一直发呆出神,还以为沈妙是被亲王府那满地献血的惨状吓到了,吩咐厨房熬了安神汤,还被罗雪雁责骂好好的带沈妙去那种晦气的地方干嘛。沈丘好不委屈,沈妙却是浑然不觉。
另一头,也有人在为谢景行打抱不平。
“那丫头下手也太狠了。”高阳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伤痕。
谢景行脱下外袍,只着了宽大的中衣。中衣的衣领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半结实挺拔的身体,袖子挽到一半,露出的手臂上,半个簪子戳进去的伤痕深可见骨。谢景行一边任高阳给他上药,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簪子。
那簪子是一只普通的素银簪子,上头花纹都是简单的波浪纹,然而簪子的尖头被磨得锋利无比,简直可以媲美做暗器的银针,又将那尖头给弯了弯,仿佛一把倒钩似的。这样的簪子若是戳进人的身体,定是能撕扯下一大块皮肉来。
譬如谢景行,胳膊上便被撕开了一道伤口。
“沈信一家光风霁月,那丫头下手怎么这么狠毒。简直不像是沈信的女儿,不会是抱错孩子了吧。”高阳还是很惊异:“你看她下手的时候也不手软,这都进肉里边了。”他将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之上,谢景行眉头一皱,倒吸一口冷气。
“疼也忍着。”高阳没好气的道:“谢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今日你犯什么混,她撞破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伤了你,你就这么让她走了。我说,”高阳摸了摸下巴:“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她?她还是个小丫头,要什么没什么,你疯了吧。”
谢景行不耐道:“行了,欺负个小姑娘,我没那么无耻。”
“说的跟你从前没欺负过小姑娘似的。”高阳冷笑:“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在想什么了。”他把绷带仔细地缠到谢景行手臂上,包扎好后才叹了口气,“如今东西已经到手,接下来如何?”
“再找。”谢景行道。
“傅家人迟早会知道。”高阳皱眉:“其实我觉得最奇怪的是,沈妙是怎么知道密室的,她若是傅家的人,你可就暴露了。”
“她和傅家有仇。”谢景行懒洋洋道:“恨不得借我的手杀人。至于怎么找到的,巧合吧。”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沈妙说是无意得知密室,这理由压根儿他就不相信。沈妙这个人做事很有目的,就从她对付沈清和豫亲王一事上就能看出。似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的东西,到了最后的时候却能发挥出意外的作用。谢景行甚至有一种猜想,沈妙着手对付豫亲王,也许就是为了他手中的“东西”。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就连他和高阳,也是刚知道不久,这其中还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沈妙只是一个闺阁女儿,查探消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却也能晓得其中秘密。她身上的秘密,一点儿也不别人少。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高阳站起身来,将包扎剩下的药和绷带拿起来,起身往屋外走:“况且,如今她发现了我的身份,也不知未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
谢景行一人留在房中,他将手中的簪子对准灯火中跳动的火苗,若有所思的端详着。片刻后,脑中却是浮现起密室之中,少女瞪大双眼,无声流泪的模样。
他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更不是对沈妙起了别的心思,只是在那一瞬间,竟然莫名生出了一股不忍。这种不忍的情绪终于打破了他一贯冷静的做法,如今想来,却是有些后悔。手臂上过药后的伤口有些麻,更有些疼,对方下手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曾手软,若非他躲得快,这簪子落在脸上也说不定。
其实沈妙流的眼泪,或许也只是一种手段。谢景行心知肚明,那少女狡黠无比,心思又灵敏聪慧,猝不及防之下使出的手段,却是有着奇妙的能力。突然的示弱,大约也是想要求生。
谢景行摊开手,银色的簪子在掌中闪着细小清辉,却让人想起这只手覆上一双眼睛的时候,掌心毛茸茸的触感,若翩飞的蝴蝶,即将在掌心中起舞,也就是那一瞬间的脆弱,让他的心中生出一些异样,不该属于他的同情。
“小毒妇,”谢景行突然一笑,灯火之下,少年英俊的眉目逼人的夺目,唇角的笑容玩味,喃喃道:“不该心软的。”
…
沈府东院,此刻却是闹开了花。
荣景堂内,沈老夫人面色阴沉,看向沈贵道:“这么说来,清丫头是没法子出来了?”
沈贵摇摇头:“豫亲王府一夜间被人灭门,独独剩了清儿一个。怎么说都逃不了干系,案子还得再审。”
“除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陛下会不会怪到咱们头上。”沈老夫人忧心忡忡道:“清儿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事真的和她无关?”话里话外,竟都是对沈清怀疑的很。
任婉云闻言就炸开了,她一下子扑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吓了沈老夫人一跳,任婉云哭着道:“老夫人,清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况且清儿又有什么本领,和这样厉害的人搭上关系。分明是豫亲王府自己结了仇家,清儿不过是走运,捡了一条性命,咱们已经对不起她了,万万不可放着她不管啊。”
任婉云和沈老夫人做婆媳做了这么多年,对沈老夫人的脾性也了解的一清二楚,沈老夫人骨子里极为自私,最是见风使舵。就算对沈清有三两感情,到了该明哲保身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沈清抛弃。任婉云有时候会觉得,沈贵是这样没良心的人,不过是因为他骨子里流着沈老夫人的血,因此自私的脾性才一模一样。
沈老夫人听完任婉云一席话后,越发震怒,道:“老大媳妇,你这话说的奇怪。咱们哪里对不起清丫头了?是我逼着她与豫亲王私通的,是我逼着她不知廉耻怀下孩子的?这些个规矩,我可是一点儿也没教她!”
沈老夫人本就是歌女出声,市井之中混出来的人,说的话自然也不甚好听,就算任婉云骨子里再泼辣,也被沈老夫人这般毫不留情的话气的人仰马翻,她道:“娘!您怎么能这样说清儿,她可是您的孙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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