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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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直到辞了谢太子妃出去,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待出了谢太子妃居住的梧桐院,小唐方明白谢太子妃那句“小唐并不知我的名讳,又不是有意的。”,就听小唐一声惨叫,嚎了一声“我了个天哪!”,然后,脸红成一块大红布,哭丧着脸奔出了皇子府。

他,他实太丢脸啦!

这,这,原来太子妃的名讳,就是谢莫如啊!

他,他完全不知道啊!

他,他实在太丢脸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要说:PS:提前替换!

第350章 东宫之十三

小唐丢了个大丑,他一向视谢太子妃为长辈一样的尊敬的,不想,却冒犯了心目中的长辈。小唐羞的哟,恨不能遮了脸走路,偏生他在皇子府当差十几年,于皇子府人头熟的很,遇着有头脸的管事还说笑,“小唐大人怎么了,脸这样红?”

小唐摇着手装出个扇风的样儿,道,“天儿热啊!”

管事紧一紧身上的棉衣,都不好违心接这话。

小唐就仿佛揣了十七八个火炉一般,红彤彤着脸跑去了沈家,好把何姑娘接来皇子府,把该带给太子妃的东西赶紧带来才好。这样,也可缓解自身尴尬。因为他师傅李九江教给过他,犯了错要立刻补救,千万不要耽搁。小唐还好,他没托延症,相反,他是个急脾气。

午前就把何姑娘接了来,至于何姑娘如何觐见太子妃,他就不知道了。但,把这事儿办好,小唐觉着,还是可以补救他先时的冒犯的。

这托何姑娘送信的先生也真是,怎么能直接说出太子妃的名讳呢?这说出名讳的,大都以为是男人呢。还好他没同其他人打听,不然就更不好了。

小唐心里琢磨了一通,认为给太子妃写信的人是个大大的怪人。将何姑娘的事办妥,小唐也就回家去了。

何姑娘虽在老家有仙姑之称,但说来,也就是个村姑,这辈子,从未想过能见到太子妃这般人物。倒是谢莫如,对这位何姑娘算是耳闻已久。

随侍女进来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衣裳是谢莫如以前送给方舅舅的料子做的,何姑娘穿来倒也相衬。再细看,这姑娘举止倒也使得,礼数也是通得,待何姑娘请了安,谢莫如便让她坐了。能得谢莫如“使得”二字评价,就可见这姑娘非寻常村姑。待说起话来,也是大方伶俐,听得出,何姑娘不是刻意讨好太子妃,就是平平常常的事道来,便别有趣味,将乡间风光说得活灵活现,让人觉着,彼此地位虽有悬殊,但乡间生活也能自得其乐。而且,这种快乐并非勉强出自话间,看得出来,何姑娘的确生活得很好,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生活。

这是位将生活过出滋味的女孩子。

谢莫如默默的想,如果她舅舅守着这样的女孩子,想来也能快乐几分吧。

何姑娘的眼睛如同春水,笑起来带着一些纯真与通达,皮肤极好,如同玉雕,却不是冷玉,而是暖玉,让人见了便不由也会跟着心生欢喜。

赵李两家要抢何姑娘的话,也不算没眼光了。

何姑娘奉上带来的东西,因她说话招人喜欢,索性留她用了午饭,嗯,用餐礼仪也不错。于是,待何姑娘告辞时,谢莫如命紫藤拿了份见面礼给她,便打发她去了。

待何姑娘去了,紫藤笑道,“这姑娘倒是不错。”

谢莫如并不急着看方舅舅托人带来的东西,既是托人带来的,想必不是什么机密物什,笑道,“是啊,教养规矩都不错,难得她一派天然,并非人工雕琢所至。”关键,人不笨。穿的衣裳是她当初着人给方舅舅捎去的料子,首饰也是她着人给方舅舅捎去的首饰。何姑娘想是第一次来皇子妃,心下紧张,换这身穿戴,只看着衣裳首饰,谢莫如便是不好相处,也不会为难她了。何况谢莫如并不难相处。只得说,聪明人,处处会讨喜,也难怪这姑娘会得了方舅舅的眼缘了。

紫藤捧来何姑娘送来的东西,谢莫如见是一信一匣,信上写的正是她的名字,也难怪沈家要到处打听呢。谢莫如拆了信,见信中不过些许文字,甥舅二人从未见过,就是通信,从而写起呢。便是写了,也不过是些伤感之言,而明显,方舅舅并没有诉苦的意思。方舅舅只是很郑重的拜托谢莫如,帮他照顾一下女弟子。

谢莫如心下暗道,要不是知道何仙姑已定亲,她还真得以为方舅舅对何仙姑有意呢。放下信,谢莫如接过那方匣,这方匣浑若一体,谢莫如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密锁,不过,什么东西值得秘锁来放呢。既是秘锁存放,怎么又叫何仙姑这么一路带过来。谢莫如手指轻灵的按了几下,便把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叠起的绢帛,谢莫如取了出来,这绢极薄极轻,展开来,却是一幅丹青图。

“青松明月图!”谢莫如奇怪,待细看时,却是松了口气,道,“这是仿品。”因为青松明月图一角上注了一行小字,元昌十年方昭云临摹,下面附了个朱砂印,印上有四个极小篆字,细看是卧云居士四字,想是方舅舅的号。

只是,方舅舅送她一幅仿品的青松明月图做甚?

倘有什么事,现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穆元帝当初留了方舅舅一命,现下更不可能突然发狂去杀了他。就是穆元帝要杀人,怎么看,方舅舅也不像是怕死的。

看来,方舅舅也不太清楚这其中之事。想也是,方舅舅论年纪比她母亲还小一些。

谢莫如细看了一回青松明月图,也实在瞧不出哪里奇特来,谢莫如索性不再看了,只是令紫藤连信带画一并收了起来。倒是三郎傍晚回家,听说菊仙姑娘来过自家,不由跌脚叹气,直说自己无缘见菊仙姑娘一面。

谢莫如好笑,“何姑娘也是大姑娘家了,偶尔遇到倒罢了,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好来见人家姑娘。”

三郎也知人家何仙姑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也是正经平民,据说家里也是念书的,舅舅就是帝都有名的,外号“死要钱”的举人补习班——进士堂的东家——沈素,沈翰林。其实,帝都开有给举人的私人学堂不少,都是以对春闱文章的辅导为基础的学堂,这么些学堂里,以沈素的进士堂最有名。主要是收钱高,一天就十两银子,就这么高的收费,报名的也是趋之若鹜,要不是沈翰林对招收人数有限制,别个举人学堂估计就办不下去了。不过,沈翰林虽称“死要钱”,但那补习效率是真正好,有一年,他进士堂里念书的举人的上榜率,竟比国子监还多。为这个,他爹专门把沈翰林调到国子监去兼职了。

所以,沈翰林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帝都委实是一名人。

“死要钱”沈翰林的外甥女,偏生是这位纤尘不染擅种绿菊的菊仙何姑娘。

三郎虽无缘得见菊仙姑娘,还是与母亲打听,“母亲,这菊仙姑娘生得何等形容?”

谢莫如笑,“目若春水,面如美玉。”

三郎深为向往。

谢莫如笑,“人家都定亲了,你莫要去唐突。”对于侧室什么的,谢莫如并不介意,但,强抢民女是两码事。

“我怎么会去唐突何姑娘,不是说菊仙姑娘是舅爷的女弟子么,说来她辈分还高我一辈呢,我就是向往,也不知她那绿菊是如何种出来的。”三郎琢磨着,还是要什么时候去瞧仙姑一面方好。不然,他这心且得吊着呢。

谢莫如问三郎,“你皇祖母的病如何了?”

三郎道,“夏神医已经到了,我瞧着皇祖母咳嗽也好许多了。父亲说,不必再送衣裳去了,他这两日就能回来。”

谢莫如微微颌首。

太子殿下当天傍晚就回了府,将近一个月的侍疾,让太子瘦了一圈。谢莫如心下虽厌极了胡太后,嘴上却是一句胡太后的不是都没有,只是命厨下将已备好的滋补汤水奉上,太子见汤色澄澈,味道馨香,大冷的天,喝一碗浑身都暖和起来,不禁道,“这汤炖的好,既不油腻,也无药味。”

谢莫如道,“秋冬正是进补的时候,正好有闽地送来的干贝、海参等物,还有二郎庄子上送来的神仙鸡,再加上一些滋补的药材,难得炖出来竟是清淡馨香的味道。”

太子再喝了一碗,道,“我刚从慈恩宫出来就听说了江伯爵的事,还有御史拦你车驾之事,怎么不叫孩子与我说?”

“你在慈恩宫侍疾,听到这事,难保分心。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大郎他们呢,儿子不就是这时候用的么。再者,我一想到那几位御史的手段,都不想多说,真不知谁出的主意,竟想出当街拦驾的主意?”谢莫如摇摇头,“这样的脑袋,竟也能做官?”

“这些小官可有什么见识,无非是文死谏,武死战。官小,便想闹出些声名来,不过是想趁机邀名罢了。”太子笑,“倒是江伯爵,依旧脾气不减。”感慨一句,太子道,“咱们府里的侍卫,也该训练一二,太少血性了。”

谢莫如也对侍卫不大满意,当时倘不是江行云镇住场面,倒要叫那些个小人得逞了。谢莫如道,“他们多是帝都武官家出身,未经战事。”能在太子妃面前露脸的侍卫,鲜少平民。

太子道,“不如放他们去亲卫营一段时间,待训练合格,再回来当差。眼下,叫天意给你在亲卫营挑些人。”

谢莫如全无意见,又问了一回太后的病。

太子道,“夏神医说不大要紧,冬天注意保养则罢。开了些平日里吃的药丸,说了些保养的法子,还有些药膳方子,都交待下去了。父皇便让我回来了。”

谢莫如便未再多问。

倒是太子感慨一句,“还是得夏神医来,心里才有底。只是夏神医不肯在太医院任职…”

谢莫如笑,“窦太医的医术也是好的,只是,医术这种东西,也讲究,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呢。一见夏大夫,太后的病便能再好大半。”

太子深以为然。

今日太子回府,晚上大家便是吃的团圆饭。女眷一席,男人一席,倒也热闹。

用过晚饭,谢莫如便让孩子们各回各院了。

谢莫如此方与太子说了方舅舅托何姑娘带来的东西,命紫藤把东西拿出来给太子看,谢莫如道,“舅舅也有意思,托人带信也不直说,只同何姑娘说,一打听就知道。何家托了小唐,小唐倒是个实诚的,一见姓谢,就找我来问了,我说,他倒是真会问。”

太子听的也是好笑,“怪道他今天见了我不大自在呢。”接了信来看,太子道,“舅舅对这位何姑娘还真是好。特意托咱们照顾着些呢。”

“何姑娘倒还不错。”谢莫如道。

“能叫你说出不错的,看来是真不错。”太子把信看完,谢莫如又给丈夫看了青松明月图。太子倒是对那密锁尤其感兴趣,还道,“这是什么锁?”

“密锁。”谢莫如道,“这锁是以九宫为基础,解锁的方式可以变化。”说着给太子演示了一遍。

太子颇觉神奇,这才收了好奇看青松明月图,道,“这青松明白图的真本,原是太\祖皇帝赐予辅圣公主的。舅舅摹一份仿本是什么意思?”

谢莫如道,“我未在母亲的留下的东西里见到过青松明月图。”

太子有些惊讶,“这不能吧?父皇不是说辅圣公主留下的东西,悉数都归了岳母么?”

谢莫如道,“的确是没见过,就是后来陛下还给我的一些产业,我清点时也未发现清风明月图。殿下若有空闲,明日不妨问一问陛下,可还有那幅画,要是有,殿下不妨帮我要回来。”谢莫如认为,既然当初是太|祖皇帝赐予辅圣公主的,那就该是她的东西。

太子应了,“我明儿先问问父皇。”

太子再次观赏了一番青松明月图,道,“都说这上面画的是前朝明月公主,这位公主生得委实不错。”

谢莫如笑,“小时候我和二叔去古玩坊,还有个古玩坊的老板拿出青松明月图向我们兜售来着。”这么说着,谢莫如不由微微皱眉,亲自持了烛台上前,细观量此画,道,“觉着,那幅画与这幅倒是相仿。”

太子道,“那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能记得清楚?”

谢莫如揉揉眉心,笑道,“这也是。那年,我才十岁。”

太子侍疾日久,颇是劳累,夫妻便鉴赏了一番青松明月图,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太子早朝后与父亲一道去慈恩宫请安,见胡太后气色不错,太子也放下心来。胡太后还道,“夏神医的药,吃着也叫人轻松,都是药丸子,比那苦药汤子强多了。”

太子笑道,“良药苦口。”

“能不苦还是不要苦。”胡太后还留了穆元帝与太子在慈恩宫早膳,待早膳后,太子与父亲一并去御书房,方得闲说了方舅舅托人带东西的事,穆元帝大略听了,道,“难得他也有个挂心的人,既托你们照顾,便照看那姑娘一二也无妨。”

太子又问了青松明月图的事,道,“昨儿见了摹本,不知真本什么样?”

穆元帝沉默片刻,方道,“真本已经不在了。”

太子颇是诧异,脱口问道,“这样的宝贝,怎么不在?”他,他媳妇还等着看呢!

穆元帝的脸色愈发难看,太子看他爹那脸色,委实未敢多问,太子退而求其次,道,“方家舅舅送来的那份,虽是摹本,倘父皇要看,儿臣明儿就带进军来。”

“罢了罢了,没什么好看的。”穆元帝摆摆手,意兴阑珊,沉默片刻,复道,“昭云极擅丹青,他临摹的青松明月图较之真本也不差分毫。”

太子回府将这事与谢莫如说了,谢莫如凝眉,“不在了?是丢了,还是毁了?”

太子道,“当时我倒问了,只是父皇脸色不大好看,他老人家没说,我也没好再追问。”

谢莫如突然道,“宁荣大长公主过逝时,殿下还在江南征战,她曾托四嫂请我过去大长公主府一叙,我便去了。宁荣大长公主亲口对我说,当年世祖皇后过逝前,曾有一道遗诏。”

太子的心脏陡然一跳,“遗诏?什么遗诏?”

“宁荣大长公主也不知道,但她说,的确有这么一道遗诏的。”谢莫如道,“她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

谢莫如道,“陛下登基多年,再怎样的遗诏也没用的。再者,也有可能是宁荣大长公主闭眼前摆我一道。这样的东西,纵有,你我夫妻一体,对我们也有害无益。我只是觉着奇怪,如果真有一道遗诏,为何自始至终,从未见辅圣公主用过?”

“所以我说,辅圣之事,颇多疑点。”

太子道,“当年辅圣公主过逝,朝廷派谁查点辅圣公主府的东西,问一问那人,想来应该能有些个青松明月图的蛛丝马迹。”

“这事是不好问的。”谢莫如面有难色,“何况,当初去办此事的,一个是李相,一个是吏部尚书北昌侯。他二人,皆身居高位,又是陛下心腹之人。我们若去打听,让陛下知道也不好。”谢莫如眉间一松,温声道,“何况,青松明月图不过旧事,凡事往前看就好,不必再回头了。明儿我找九江看一看这画,他也是擅丹青之人。”

太子也是个谨慎的人,李相虽是他少傅,但太子总觉着,用李相不大贴心。方舅舅一辈子不容易,若无把握,太子不愿对李相透露青松明月图的事。太子颌首,“这也好。明日我同九江说一声,让他过来。”

李九江鉴赏过谢莫如这里的青松明月图后,道,“外面也偶见仿本,只是都不如此摹本传神,看明月公主的神态气韵,都在这画里了。听说方驸马当年就是有名的丹青圣手,看来,方居士的丹青也不差。”

谢莫如已看过许多遍,在她看来,丹青好有什么用,命不好,什么好都白搭。李九江细瞧这画,不禁微微皱眉,“咦,明月公主这眼下有一颗小痣么?”

谢莫如点头,“是啊。”

“不对不对。”李九江道,“我以往在老崔铺子里看的那份仿本,并未见这颗小痣。”

“当真?”

“自然是真的。”李九江当代才子,不说过目不忘,却也离此境界不远。李九江道,“说不得,方先生送此画来,就是要提醒娘娘这颗痣。”

“不,不只是这颗痣。”谢莫如突然茅塞顿开,对李九江微微一笑,“真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我想得太多了,帮我查一查,明月公主这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衣裙,戴的首饰是什么来历。”

谢莫如将事情交给李九江去做,除此之外,也只在晚上睡觉时低低的告诉了太子一声,并严禁太子,再不可告诉第四人。

太子见妻子说的严肃,就差对天起誓了。

谢莫如这里在查青松明月图,宫里胡太后凤体大安,也得知谢莫如未去静心庵的事,顿时气了个好歹,还将正在詹事府理事的太子叫过去臭骂一通,太子道,“太子妃的确是去西山寺为您老祈福了,我怎敢说假话。就是现下,帝都庙观都在为您老念经哪。”

胡太后怒道,“哀家要她去静心庵念经!”

太子气得头晕,文康长公主连忙道,“太子先去吧,我来跟太后说。”

胡太后大怒,一把推开文康长公主,“不必你,我就要他说!他要还认是哀家的孙子,就把那女人给休了!”

太子忍无可忍,要不是胡太后这把年纪,他当下就要暴发了。就这样,太子也不打算再忍了,难听的话,太子当着胡太后还真说不大出来,他直接取下头上太子金冠,上前,放到胡太后手里,转而就走了。

文康长公主眼前一黑,也顾不得老娘了,奔出去拦住太子,急道,“太子啊,老五,你皇祖母是一时执拗,咱们做儿孙的…”

太子止住文康长公主的话,轻声道,“姑妈,若我连结发夫妻都可相负,他日必负你,负父皇,负天下。”说完,他抬腿就离开了慈恩宫。

胡太后也气个半死,她老人家还糊涂着呢,问闺女,“看看,看看,好端端的,说走就走!”

文康长公主也气得走了。

太子不打算干了,没这样憋屈的太子。

他上书,请朝廷另择储君,他还做他的蜀王去,收拾好东西就去蜀中就藩,也省得太后逼他休妻。太子还在上书中历数妻子的种种贤良,譬如,教养子女主持内闱,还有他出外征战,妻子在帝都苦守数载,在战事艰难时,还组织人手为朝廷捐粮捐物,就在前番时疫,妻子都捐了一大笔药材。还有前番太后凤体不适,又是找和尚道士尼姑的念经祈福,又是出银子修桥修路。太子就明说了,这样的贤妻,上辈子烧香才求得来,今令他休妻,岂不是让他做不仁不义之人?东宫虽贵,可做人得讲良心,他宁可不做太子,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倘行此负情负义之事,又何以堪配储君之位?所以,太子说了,储君他也不做了,明儿就带着妻儿去藩地,做一藩王,为朝廷守护疆土则罢。

其间,太子还尤其介绍了太子妃的血统,父系为谢氏名门,可追溯到千年前的门阀谢家,母系一样高贵,母亲为魏国夫人,外祖母为辅圣公主,太\祖皇帝嫡亲的妹妹,曾保皇位诛叛逆,更是世祖皇帝嫡系血统。

血统好,出身好,一言一行更为当世典范,还是父皇亲自赐婚。

太子说了,他就是再孝顺,也得讲良心。

太子直接就同慈恩宫撕破脸了,连穆元帝都说自己老娘,“母后怎么能让太子休妻!那是一国太子妃!”

胡太后见儿子也沉了脸,也有些后悔,道,“哀家那就一时嘴快,小五也气性大的很,转身就走了。”

穆元帝给他娘气得头昏脑胀。

连苏相这极不欲管皇家家务事的,都找穆元帝说,“前些日子,太后凤体不适,太子在慈恩宫侍疾数日,衣带渐宽,形容憔悴,拳拳孝心,老臣也是极感念的。太子,是个重情分的人。重情的人,重与太后的祖孙之情,重与陛下的父子之情,同亲,也重与太子妃的夫妻之情。太子妃并无过失,焉能令太子休妻呢?皇室一言一行,必为天下典范,还是要劝一劝太后娘娘,纵有偏颇,不好偏见。倘如太子妃无过失之人都要被休弃,日后,负心人多矣。”

穆元帝叹,“太后上了年岁,为人愈发糊涂,说话也不着边际了。”只得自陈老娘糊涂。

苏相道,“陛下不如好先抚慰太子。”

“苏卿的意思是——”

苏相道,“提前册封太子妃。”

穆元帝一时没说话。

苏相这里来劝穆元帝,李相就去皇子府劝太子了,太子有些倦意,道,“李相不必说了,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李相劝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小计较。殿下一国储君,焉能说不做储君的话。”

“不是。孤实在是累了。”太子道,“王妃没有一样不好,太后仍是挑剔不止。既如此,倒不若换个太后喜欢的来做太子,孤与王妃,在哪里都能过日子。”

李相道,“老臣知道殿下的感觉,其实啊,这样的事也不罕见,世间婆婆多有挑剔儿媳的,难道是儿媳不好?并非如此,乃是为人母深爱其子,认为再好的女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故此,对儿媳多有挑剔。”

太子听得好笑,道,“那不是,王妃对几个儿媳都好的很,拿她们当闺女一样待。”

让李相说,人家谢莫如在做人上,真是比胡太后强百倍,竟做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漏,随便一想,不是与国有益的,就是与家有益的,这做了婆婆,也没有半点儿婆婆的刁缠。李相与太子道,“百样米养百样人,有如太子妃这般宽厚的婆婆,自然也有挑剔的。”

“话说回来,太后娘娘也是太婆婆,太后年迈,又占着大辈份,这婆媳之争哪,就得咱们男人来活稀泥,当着娘说娘好,当着媳妇说媳妇好,时间长了,也就好了。过日子,可不就这般磕磕碰碰的过嘛。”李相道,“殿下还年轻,凡事认真,其实啊,家里的事,不妨糊涂着些。”

太子道,“都二十年了,要是能好,早好了。你不知道,皇祖母她…哎…”

李相看太子为难的模样,心说,胡太后这等糊涂人,能把一国太子为难成这样,也不算没有本事了。

李相劝过太子之后,又去劝谢莫如。

谢莫如还是第二次见李相,第一次见李相是二十多年前,这位大人给他去送和亲圣旨。如今,这位眉目柔顺的刑部尚书,也六十几快七十了吧,不过,显然李相保养极佳,望之也不过五十来岁。李相先给谢莫如请了安,方道,“殿下因娘娘要辞去太子之位,因此事,举朝皆惊,娘娘知道吗?”

谢莫如淡淡道,“李相与我虽是见面不多,但想来,你我神交久已。李相有话,不妨直说。”

李相叹口气,恳切道,“娘娘贤名,天下无人不知,就是老臣,对娘娘所做所为,无不敬仰。可娘娘想,太后再糊涂,到底是长辈,做晚辈的说长辈的不是,纵有再多理由,从辈上论,就不对。娘娘与殿下夫妻多年,当知殿下并非薄情负心之人。老臣请娘娘为了殿下,为了朝廷,暂退一步!”

谢莫如依旧非常平静,问李相,“如何退?”

“娘娘便是去静心庵坐一坐又何妨,不过是安太后娘娘的心罢了。如此,太子也有了退路。就是太子妃之位,娘娘也只管放心,太子妃的尊位自然是娘娘的,只是娘娘与太后各退一步…”李相道,“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不然,太子殿下屡为娘娘与太后生隙,于物议到底不美。娘娘这般贤人,当知,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李相,你我虽神交已久,但显然,你不明白我。”谢莫如自宝座起身,冷冷道,“不过,自今日后,想必李相会更明白我的章程!第一,我不是圣人,不必拿圣人那套来跟我废话!第二,太子,是我的丈夫。什么是丈夫,顶天立地方为丈夫!若有事便要牺牲妻子,那算什么男人!今日这事,他还就得为我撑起来!还得为我撑住了!”

“我明白的告诉你,不论慈恩宫如何,我无错无过,第一,我不会自尽,如果突然死了,决不是我自行了断,必是被人谋杀,太子会为我报仇血恨!第二,我不会出家,更不会去静心庵,我不信神,不信佛,更不会求神佛庇佑谁!第三,我丈夫是皇子,我是皇子妃,我丈夫是藩王,我是藩王妃,今他是太子,这太子妃之位,除了我,还有谁人堪配!”

“这三样,你记清楚!”

“今日之事,我不退!半步都不会退!”

作者有话要说:PS:准时替换~唉哟唉哟,随便一码就爆字数~~~~~~昨天购买的亲们,赠1500字~~~~~~晚安~~~~~明天仍定时更新~~~~~~~这章也是想写出李相与苏相的不同~

第351章 东宫之十四

李相其实是对谢莫如做过很细致的调查分析的。

在李相看来,谢莫如就是个妥妥的野心家。而且,身为一介女流,谢莫如想在婚后获得高贵的身份,必然会把丈夫扶植起来。从李相本心来说,五皇子的崛起就处处留有谢莫如手段的痕迹,这点其实很明显,早有五皇子大婚之后就显现了出来。要知道,在大婚前,五皇子十分低调,在诸皇子间,既比不得嫡出的悼太子(彼时还是二皇子),也比不得居长的大皇子,甚至连谢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五皇子与之相较,也差了一头。

五皇子的逆袭就来自于大婚之后,大婚前明明是低调平常的庶皇子,大婚之后借礼部职差之变,先提出嫡庶分野,再上书请求立储。此两事,五皇子便在诸皇子间突显了出来。

李相相信,这两件事,都是出自谢莫如的示意。

李相自己也是个野心家,他早在二十年前便以首辅为己任了,李相明白那种为了目标而付出一切的心情。就仿佛谢莫如,为了自身地位,要笼络住丈夫,为丈夫付出无数心血。李相了解那种心情,那种一步步将一个平常的庶皇子,经二十年,辅佐为帝国储君的心情。

所以,对于谢莫如,当今太子就是她平生最大的心血。

李相认为,为自己的心血再多付出一些,应该在谢莫如的容忍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不呢?

哪怕是装的,先退一步。

只要谢莫如退一步,慈恩宫有了台阶下,太子立刻便能与慈恩宫重归于好,两宫之间矛盾不复存在,待太子登上大宝,自然会将谢莫如接回宫中。

谢莫如携此恩,于太子心中地位只增无减。

当然,这是李相准备好的说服谢莫如的说辞,他委实有些不理解,谢莫如为何拒绝。李相甚至可以保证,纵谢莫如去了静心庵,太子妃的宝座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去。

相对于前二十年,谢莫如对于太子的付出,这其实不算什么。

李相本以为,谢莫如会接受他的游说,毕竟,他可以保证,谢莫如可以得到太子妃之位。她不会失去自己的尊荣,而今也不过是以孝义之名去静心庵给太后娘娘祈福罢了。

大家各退一步,有何不好?

至于谢莫如去了静心庵之后如何,当然,李相也能说一通天花乱坠的保证…但,李相委实没想到,谢莫如根本没听他说完,就断然拒绝!

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那种冰冷慑人的眼神!

那种彪悍夺人的气派!

李相当时在谢莫如面前都受不住谢莫如的气势,不自觉退后半步,这一步,李相就清醒了,他,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在气势上压制了。好在,李相到底是李相,其反就迅捷,颇值得赞赏。他叹口气,“如果娘娘不愿意,哎,这也是情理之中。娘娘的辛苦与委屈,老臣明白。还请娘娘照顾好太子殿下,太子是国朝正式册立的储君,国事家事,老臣活了这把年岁,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老臣再寻苏相商议一二,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太子素来贤孝,且心软重情,这事,伤了太子的心哪。”

李相这般贴心诚挚的一番话,让谢莫如觉着,较之先前给她颁和亲圣旨时的李相,委实进益极多。李相变相服软,谢莫如也不会继续翻脸,只是淡淡道,“有劳李相。”

出了皇子府,李相呼吸到腊月冰冷的空气,方明白,这位谢太子妃,委实是不同于辅圣公主的。辅圣公主高贵冰冷,她鄙视你不屑于你,顶多是挥挥手把人打发了。虽然,辅圣公主也极有手段,但辅圣公主绝对不是这种火山爆发类型的女人,李相觉着,与辅圣公主比,谢太子妃还是少了几分高贵。

当然,这也很好解释,辅圣公主生来便是皇室贵女,因与太\祖皇帝年岁悬殊,太\祖皇帝拿她当亲闺女,那种高贵,是自幼高高在上的地位与锦衣玉食的浸染,多年渗到了骨子里蕴养出来的。而谢莫如,少时于娘家并不得意,谢莫如有今日,可以说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多也几分悍勇之气,也是正常。

哎,还是没个儿子啊。

如果谢莫如有自己的亲子,多此筹码,相信就是真把谢莫如干掉,也能给太子一个“好好抚育嫡子,以使太子妃九泉之下安息”的说辞心理安慰。更有甚者,如果谢莫如有自己的亲子,怕不会这般孤勇,一个女人,总要为自己孩子多考虑的。

连孩子的牵挂都没有,这姓谢的心里只有自己啊!

哎,谢太子妃怎么就没给太子生个儿子呢。

李相简直比太子夫妇都要遗憾此事,他满腹心事的出了皇子府,去宫里面见穆元帝,略说了谢太子妃的意思,寸步不让!穆元帝根本不大关心女人之间的事,哪怕这女人中,一个是他老娘,一个是他儿媳,穆元帝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个,“太子如何了?”

“臣看,太子有些憔悴。太子重情重义,一面是太后娘娘,一面是结发妻子,太子,难啊!”李相口气中带着明显的心疼。

穆元帝也很心疼儿子,这个儿子,孝心是有的,前些天给太后侍疾,累的瘦一大圈,就是心软。穆元帝道,“你再好生劝一劝太子,一点子女人间的事,哪还值得这般自苦。朕让文康好生劝一劝母后,那边也不要说太子妃添乱。”

李相可是不想再去太子妃那里碰钉子了,李相道,“不如让哪位与太子妃交好的贵女,也劝一劝太子妃。太子贤素来贤良,就是偶尔气头上些不妨碍。”

穆元帝摆摆手,令李相退下了。

穆元帝让长泰公主去劝一劝太子夫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的。说句实话,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差使,只是,穆元帝把话说出来,长泰公主也不能不对。

太子夫妇正在暖阁里喝茶,长泰公主一见这阁内茶香袅袅,阁外红梅飘香的景象,长泰公主先是一喜,笑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太子一笑,“皇姐请坐。”

长泰公主坐下,太子夫妇也不问她因何而来,二人都不傻,自然猜得出。虽无人问,长泰公主不能不说,叹口气,“父皇在宫里惦记你们哪。”

太子还没说话,谢莫如先是一肚子不满,茶也不吃了,将茶盅啪的搁在香木几上,就开说了,道,“我是做孙媳妇的,太后娘娘早便不喜我,我也知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太后娘娘凭什么这般为难我家殿下?当初太后娘娘病着,殿下衣不解带的在慈恩宫服侍,一连二十五天,回府的时间都没有,衣裳都是叫大郎他们捎进宫去的。待太后凤体康安,我家殿下瘦了一大圈。这样的孝心,谁要看不见,那就是个瞎子!”

谢莫如怒道,“太后还说,殿下要不休了我,她就不认我家殿下是她孙子!真是笑话!殿下尊荣,难道是由慈恩宫而来?殿下尊荣,乃因承袭世祖血脉,她一胡姓妇人,倘不是给太\祖育下子嗣,难道姓胡的有什么尊荣不成?她敢不认我们殿下!她也就欺负我家殿下好脾气!她有本事,就把这话拿到朝上去说一说!再有本事,问一问□□皇帝与世祖皇帝去,看看□□皇帝与世祖皇帝认不认我家殿下龙子龙孙的身份!”

“看到今日,我就不稀奇先前寿安夫人寿礼,为何长公主这正经公主的身份,犹要坐于寿安夫人下首了。”谢莫如冷冷笑,“太后娘娘的确是打心眼里以为,她姓胡的生了姓穆的,自此之后,姓胡的便能压姓穆的一头了。”

谢莫如这话,没留半分情面。太子悄拽她袖子好几次,谢莫如也不理她,只管自己说自己的。太子以为妻子盛怒之下没感觉到他的拉拽着,就一下子拽得力气大了伤,险把谢莫如拽倒,谢莫如怒,“你总拽我做甚!”

谢莫如眼里就要喷火,太子很温文地表示,“太后,到底是长辈呢。”

“长辈怎么了?太后娘娘所做所为,可没把自己放到长辈的位子上!”谢莫如道,“我正憋了一肚子火,今儿公主来了正好说一说。庄子都说,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便是陛下有不是,也得容忠臣御史来说一说。太后再贵,贵不过陛下,既有不是,连说都不叫人说了!”

长泰公主见太子都挨了谢莫如的训,立刻转移话题,长泰公主道,“这些是是非非,咱们心里谁没一本账。只是皇祖母这把年纪,这个辈份,又有什么法子呢。你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叫太子心疼。”

“我才不生气,要是为这个生气,早气死了。”谢莫如冷笑道,“反正我又不姓穆,也没人压在我头上。公主也不必特意过来劝我,太子是一国储君,难道太后叫他休妻他便休妻?休了我倒没什么,就怕明儿个太后来了兴致,叫太子把储位让给胡家,到时,太子是让还不是让呢?”

所以,谢莫如比胡太后难劝一千倍。

因为,谢莫如不仅占着理,她还十分能言善辩。

连永福公主知道长泰公主得了劝谢莫如的“美差”,都给长泰公主送了二斤阿胶,补血的。永福公主还道,“你一向嘴巧会劝人,赶紧把太子妃劝好吧。唉哟,她要是发作起来,珍姐儿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长泰公主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啊,谢莫如根本不需她劝,她只要做老穆家的代表听谢莫如骂老穆家骂胡太后就是了。哎,介于她的政治立场,还不能把谢莫如骂老穆家骂胡太后的话往外传,长泰公主委实憋闷的够呛,就私下同丈夫絮叨,解一解胸中郁闷。

李宣笑,“莫如…不,太子妃现下脾气好多了。要我说,总这么两边拗着也不是个法子,太子妃这里是再难劝动的。这事,本就不是太子妃的错处。这事,原就是外祖母没理。还是叫外祖母不要再理睬这事,趁着过年,多多赏赐太子妃也就是了。明年开春便是册太子妃的吉日,介时太子妃正式册封,也就没事了。”

长泰公主叹,“也没有这般两面活稀泥了。”

活稀泥什么的,谢莫如早预料到了。

太子还一径劝她,“皇祖母虽老糊涂,到底是长辈,还有那什么,姓胡的,姓穆的话,还是少说。”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他倒没啥,就是传出去就要叫小人说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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