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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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长公主早晓得母亲是为了立后一事,不得不细掰扯开了同母亲说道,“便是皇兄立后,胡昭仪一无帝宠二无皇嗣三无出身,她从哪里看配做皇后呢?母后,皇兄才是你的亲儿子,就是为皇兄想一想,你也得选个配得上皇兄的皇后方可!而不是说是个姓胡的就配做我们老穆家的中宫皇后了!”

胡太后委屈道,“咱家这般富贵,拉扯你舅家一把,不是应当的吗?”

“舅家已是公府,这还不叫拉扯?”文康长公主一幅铁面,“再说,这世上没的为了拉扯娘家委屈儿子的道理!”接着,文康长公主足抱怨了半日胡太后如何偏心,如何不顾儿子的话,直抱怨的太后连声说,再不插手立后之事,文康长公主方才作罢。

有文康长公主在,胡太后总算安生一二。

文康长公主出宫时还去瞧了赵贵妃一回,赵贵妃十分客气,“如何敢劳长公主来看我,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文康长公主缓声道,“你好生养病,待你好了,宫里还是你理事,皇兄方放心呢。太后有了年岁,老小孩儿一般,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做晚辈的,多包涵着些吧。”

有文康长公主这两句话,赵贵妃甭提多感激了,欠身道,“殿下这话如何敢当,陛下与太后对我恩重如山,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原就是我的不是。待我好了,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文康长公主没多留,让赵贵妃好生养病,自己出宫去了。

文康长公主是好意,觉着母亲因着立后一事发作赵贵妃有些过了,倘胡太后发作的是别个年轻妃嫔,文康长公主不一定亲去安抚。赵贵妃毕竟不同,既给皇家生了皇长子,而且,这些年打理宫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这把年纪,做了祖母的人了,再令她这般没脸,不大好。故此,文康长公主趁着出宫的时节,往赵贵妃宫里走了一遭。不想,这一遭,倒令赵贵妃想多了,若往日,赵贵妃不见得多想。偏如今赶在立后的关节眼上,赵贵妃先是觉着,文康长公主这辈子也没对哪位妃嫔这般客气过吧,自己一病,文康长公主就过来问候。那苏淑妃也病好久了,文康长公主可是看都未看一眼的。还有“理事”“包涵”之语,更似大有深意,赵贵妃一时走了心,连忙招呼心腹宫人再出去细细打听去。

直至接连几日,再未听胡太后说半个字立后的话,赵贵妃就觉着,自己这后位,约摸是八九不离十了。

赵贵妃一时自信心爆棚,连忙趁儿子进宫侍疾之机,又是一番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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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夺嫡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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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贵妃势头之猛,不要说身在局中的赵贵妃,便是局外的谢贵妃也不禁心疑,难不成后位当真要落入赵氏之手?说句心里话,倘后位落入赵贵妃之手,那真是比落入苏妃之手还令谢贵妃不舒服。

谢贵妃都忍不住在谢太太再次来宫里请安时说一句,“往日看莫如与苏妃好的跟什么似的,眼瞅着有这机会,她怎么倒没动静了?”说这话时,谢贵妃心情之复杂就甭提了。其间还夹杂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酸味儿,她与谢莫如嫡嫡亲的姑侄,可谢莫如嫁近皇室这些年,凭她如何示好亲近,谢莫如就跟个石头似的。以至于谢贵妃这些年也冷了心,偏生谢贵妃是个要面子的,啥事都图个面儿上光,故此,纵这些年谢莫如与她不大亲近,她在外也没说过谢莫如半字不是。可这每想到明明是姑侄,谢莫如却拒她于千里之外…倘谢莫如日子过得寻常便罢了,谢贵妃还能自我安慰的想一想,譬如“犟吧犟吧,看没我相帮你能过的好”之类的话,来自我安慰。偏生人家谢莫如无她相帮,日子还越过越好,谢贵妃甚至有种隐隐的危机感,觉着,倘真叫五皇子登顶,怕自己日后还得看着谢莫过过日子的,故而,谢贵妃每想到两人关系便越发郁卒。

谢太太听闺女这么问,也有些迟疑…奈何这些事谢莫如再不会寻她商量,好在,谢太太对谢莫如素有信心,她道,“这个啊,我也不知莫如怎么想的。不过,娘娘只管放心,莫如当心中有数。”

谢贵妃只得拿出老话重提,先示以亲近,叹道,“到底是一家子,虽说她对我一直不大亲近,倘有什么难处,与我说,总比外人强些。”

谢太太也知道闺女的心事,她于心里自然也盼着闺女同孙女亲近的,但谢莫如那脾气,委实不是凡人能预料的。谢莫如同谢贵妃冷淡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谢太太再劝不得的,只有拿话来宽闺女的心,温声道,“莫如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她那性子,有什么事多是放在心里。”

谢贵妃绞着帕子道,“就是这闷不吭气的,叫人着急。”

闺女有这份心,谢太太自宫里出去,还是去闽王府同谢莫如委婉的传达了一下贵妃闺女的友好的联盟态度,谢莫如也很委婉的接受了,却并未多谈立后之事。倒是谢太太说起谢兰有意外放之事,笑,“早想同娘娘说呢,偏赶着近来事多,一来二去的就忘了。阿芝在殿下这里,阿玉在翰林,阿兰虽在朝廷找了个差使,可帝都就这些衙门,那些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还没处安排呢。阿兰这个,虽说家里有些脸面,那脸面也是得用到刀刃上方好。帝都能人太多,阿兰也愿意出去长些见识,你祖父也说,倒不必全挤在帝都。”

谢莫如问,“外放的地方定了么?”

谢太太说到这个就有些犯愁,道,“现下江南的缺最多,咱家也有不少亲戚在江南。阿兰他岳父原也瞩意他去南面儿,前儿又说北昌府也不错。可不叫人犯难么。”谢太太看向谢莫如,道,“娘娘素有见识,不若指点阿兰一二。”

北昌府,谢莫如心下一动,道,“做岳父的总是为女婿好,再者,余姑老爷就是在北昌府,已升至巡抚了。还有,北昌侯老家便在北昌府的,给阿兰派几个得力的幕僚,在北昌府不怕做不出成绩来。这既是北昌侯的好意,让阿兰外放前多去北昌侯府走动一二,倘能得北昌侯些许指点,端是他的福气。”

谢莫如这样说,谢太太便定下了,道,“那就让阿兰去北昌府。”

说来也就是谢家这样的人家,子弟外放还能挑挑捡捡,各种利弊斟酌,家族有这样的资源,只要是尚可造就之材,没出息都不大可能。

谢太太回府同谢尚书说了关于谢兰外放的话,谢尚书果然道,“既然娘娘也说北昌府好,就去北昌府吧。”

谢太太亦是忧心皇后之事,悄与丈夫道,“这后位,不会真落到赵贵妃手里吧?”

谢尚书心下掂掇一二,终是道,“等等看就知道了。”这话险没把谢太太噎死,等等看谁不知道啊,她这不是急么。不论是落在苏妃手里,还是落在自家闺女手里,谢太太都没意见,倘要落到赵贵妃头上,当然,谢太太也不敢有意见,但,能呕死是真的。便是谢太太也得问一句,赵贵妃凭什么啊?比帝宠,比不过谢贵妃,比军功,大皇子不及五皇子。

谢太太一面理智分析,一面十分担心,生怕赵贵妃憨人有憨福,当真得了后位,那五皇子再想上一步,岂不更是多了大皇子这座拦山虎了么。

谢太太在家为穆元帝的第三任皇后人选操心,谢莫如依旧不急不徐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第二日,唐夫人拜访闽王府。

谢莫如与唐夫人也是熟人,当初在闽地就藩时同唐夫人没少来往。唐夫人重孙在给四郎做伴读,儿子小唐在王府做属官,老头子唐继能升任尚书位还多亏在五皇子麾下立下的功劳,可想而知唐家与五皇子府的关系了。唐夫人是带着孙女过来请安的,行过礼后,谢莫如令唐夫人与唐姑娘坐了,笑道,“早听小唐说你年前必到的,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到呢。”

唐夫人一身沉绛暗纹的大毛衣裳,圆团团的笑脸,花白的发间簪了一二金钗,虽人已老去,却更显富贵和善,未语先笑笑,“江南大胜的消息传到蜀中,我就带着孩子们自蜀中出发了,这上了年岁,天气且冷,孩子们总是担心我,不敢走快。一来二去的,可不就耽搁了。昨儿下晌到的。”又向谢莫如问好,笑道,“我一见娘娘,竟似如同当年在闽地初见时一般。这几年,我头发白了大半,娘娘一如往昔,委实让人羡慕。”这话并不完全是奉承,谢莫如当然不能与十五六的小姑娘相比,但相较于同龄人,她仍如二十许人一般,眼尾都无一丝细纹。

谢莫如笑,“待大郎他们赐婚,我就是做婆婆的人了,岁月便催人老了。”问唐姑娘年岁,再问读过什么书,见她说话条理清楚,行止温柔,便很有些喜欢,命紫藤拿出两只蝴蝶点翠钗来给了唐姑娘,笑道,“前儿给昕姐儿她们打首饰,这花样不错,拿去戴吧。”

唐姑娘起身谢赏,双手接了。

唐夫人笑,“都知道娘娘最爱女孩儿,今儿特意带这丫头来,可不就偏了娘娘的好东西。”

谢莫如笑,“我也只喜欢这样出色懂事的女孩子。”问唐夫人可是今年办喜事。

唐夫人为什么大冬天的千里迢迢的来帝都啊,还不就是为了小儿子的亲事么,见谢莫如有问,唐夫人连忙道,“要不是江南战事,小五和铁姑娘的喜事早该办了。我这几年在蜀中,别个没想,就惦记着小五这事儿呢。先前只是换了庚帖,今定亲礼都备好了,看了日子,腊月初一送定礼。腊月二十过门。”因战事耽搁,孩子们都到了年纪,唐家铁家都不愿再拖着了。

谢莫如颌首,还给小唐放了个成亲假,道,“让他安心亲事,待大婚后再来当差不迟。”

唐夫人连忙道,“定亲成亲的事有我呢,还用不到小五,到正日子他露个面儿就行,再说,这些琐事他也不懂,没的为这个耽搁差使。大婚后娘娘给他三天假就成,小五那性子,我最是知道,给他假也是白浪费,帮不上我忙。”在唐夫人看来,成亲之前的准备啥的,家里有的是下人管事,儿子的正经事是在闽王府刷资历啊,这个可不能耽搁。、

看唐夫人一幅义正言辞的模样,谢莫如也明白唐夫人盼着小唐上进的心思,便不再多说。

唐夫人又谢过谢王妃为她家俩孩子的照顾,这好几年,她在蜀中躲避战乱,老头子在前线,幺儿小唐与重孙小小唐在闽王府,可不多亏谢王妃照顾么。

谢莫如道,“都是懂事的孩子,小唐颇能为我分忧,还是夫人教子有方。”

“这话我可不敢受。”唐夫人心下满是感激,道,“先前小五啥样,娘娘也是眼见的。他是我老生儿子,原本我教导孩子都极严厉的,偏生对小五,兴许是生他时有了年岁,心也软了。这孩子,自小就是个跳脱的,原本我就担心他长成个纨绔可如何是好。如今看来,倒是他最有运道,得殿下与娘娘看重,历练了这几年,虽仍有些毛燥,较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小儿子行五,说来与闽王殿下颇有缘分,闽王殿下在皇子中也是行五。

谢莫如对小唐印象很好,道,“小唐原就是璞玉,不说别人,铁御史那样端肃之人,都很喜欢他。”

说到小唐的亲事,唐夫人更是谢了又谢,原也没料到小儿子有这番出息,按理,唐家这样的家世,孩子总不愁亲事的。可做亲娘的,谁不愿意为儿女说上一门上等的好亲事。要说唐家这门亲事,便是唐夫人自己寻,顶天也就是这样的亲事了。可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唐夫人又是在老家住着,倘不是谢莫如给牵的线,左都御史家的姑娘,哪里就轮到小唐呢?这么想着,唐夫人对谢王妃的感激再添十分,心下愈发觉着小儿子有福。

有福的小唐忙的很,忙里偷闲的去岳家瞧了一回未婚妻,听说师傅李九江要去道观看望忠勇伯,小唐原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忠勇伯亦是帝都名人。偏生这名人小唐还未见过就听说要出家,小唐好奇的紧,同师傅说了一声,然后,师徒俩一并去郊外三清观看望忠勇伯去了。

小唐近来忙着成亲的事,穿的颇是喜庆,一身朱红绣花锦带袍,那叫一个花哨啊,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是想成亲想疯了把喜服提前穿出来了呢。尤其来道观这种地方,衬着送人们深深浅浅的灰,小唐委实是万灰从中一点红,耀眼的很。

彭大郎因是御封忠勇伯,他来三清观出家,虽说三清观没敢收他,但也绝不敢慢怠这位帝都新贵,故此安排了一处极干净齐整的院落给彭大郎居住,院中还有两株桂花,因过了时令,桂花已落,但山间自有风景,且草木繁茂,空气中总有种隐隐的草木清香。

小唐初见彭大郎乍一见委实吓一跳,这忠勇伯生得,怎么说呢,比三清观的掌教玄明真人还有仙气呢。

忠勇伯彭大郎穿的一身道服,门口站俩亲兵,他正翻捡着笸箩里晾干的药材,一见李九江便放下了手里的笸箩,起身相迎,“李师傅来了。”口气带着道人特有人和善。小唐细品一二,觉着有些像三清观里的知客道人,后来打听方知道,彭大郎以往在青城山的道观里干的也是知客的差使。

李九江给二人介绍,彭大郎对小唐微微颌首,“小唐兄,久仰大名。”

小唐拱拱手,“小彭弟,你好你好。”

李九江唇角抽了抽,三人过去同坐了,李九江问,“在道观住的惯么?”

彭大郎取了茶盏倒了两盏茶,先递给李九江一盏,小唐自取一盏,就听彭大郎道,“师傅忘了,我自幼长在道观,不瞒师傅,在这儿倒比在外头习惯。”

小唐四下瞅瞅道,“的确不错,我听说,三清观的素斋也是极好的。有些素斋烹的,跟肉一个味儿。小彭兄弟,是不是真的?”

彭大郎道,“是还不错。”

“那还好,倘吃的不好,住道观可就太亏了。”小唐是个自来熟,又问起彭大郎捣弄的是什么药材,得知是三七后,小唐道,“我知道,欧阳小师叔配的牙粉里就有这味药材。小彭兄弟,我介绍欧阳小师叔给你认识吧,他也通医术,时常吃药,学识渊博的很。我觉着,你俩肯定处得来。你们出家人,不会拒绝交朋友的吧?”

彭大郎摇头,“没有。”

“那就好。”见彭大郎并不拒绝交朋友,小唐十分开心,觉着彭大郎还是有凡心的。小唐是个机伶人,国家大事他不大能明白,但劝人还俗这样的事,他则颇有心得,便借机邀请彭大郎去参加他的大婚礼。彭大郎有些犹豫,小唐立刻央求,“去嘛去嘛。”彭大郎捏着茶盅的手无端一抖,几滴温热的茶水溅到他手背上,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纵生得仙风道骨些,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人,再未见过男人有小唐这种,一把年纪还爱撒娇的。彭大郎十分不能适应,觉着小唐的风格与李师傅的优雅稳重完全不搭,就听小唐见他不依,立刻换幅嘴脸,瞪眼催他,“到底去不去啊?快点快点,男子汉大丈夫,给句痛快话。”

彭大郎打仗上十分在行,其他方面就很一般啦,道,“我食素,还是不去的好。”

小唐道,“我家又不是没有做素食的厨子,我寻个做素菜的厨子给师弟你置一席素斋就是。师弟你想,我这一辈子可就成一定亲。再说,你也给九江师傅叫师傅,虽然你有爵位,从师门论,咱们也算师兄弟了。师兄我好容易成次亲,你还不去,过这村可没这店,你要不去,得后悔一辈子。”说着说着,二人便论起师兄弟来了。

彭大郎婉拒不过,好道,“听小唐师兄的。”

小唐眉开眼笑,凑近彭大郎,十分亲昵道,“这就对啦,我成亲后就要从十大黄金光棍榜下来了,到时,我破格将你排上去。”

彭大郎忽然觉着小唐师兄口中的帝都跟他以往见到的帝都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十大黄金光棍榜是什么东西啊!听着可笑的紧,偏生小唐兄一幅挺胸凸肚的得意模样,好像说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般。不必彭大郎多想,小唐已经嘴快的介绍给彭大郎知道了,还隆重的介绍了光棍榜的榜首——师傅李九江,把彭大郎逗得一乐,小唐正色强调,还是自己走后门才把师傅排到第一位,不然,哪里轮得到师傅做榜首呢。李九江面无表情的说一句,“我真是谢谢你了。”小唐摆手做谦逊状,“不客气不客气,咱们谁跟谁啊。”还不由感慨一句,“幸亏我快成亲了,不然,咱们不就成了师徒光棍三人组了么。”

有小唐的地方,不热闹都难。

小唐知道近来殿下都在烦恼彭大郎出家一事,他回王府便同谢王妃说了一声彭大郎的近况,道,“哎,我师傅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我小彭师弟,也够闷的。要是叫我住道观,那非闷出病来不可,我看小彭师弟住的挺好。”

谢王妃问,“忠勇伯还是不肯回来?”按理九江应该同彭大郎有些交情才是。

小唐搔搔头,“他比三清观的道人还道人呢,神仙一般。哎,其实,不是回不回来的事。我问他了,他说父母的仇也报了,他也得了个爵位,还有陛下赏的银钱土地,一辈子也够了,打算就在道观过日子。”

谢王妃道,“岂不可惜?”谢王妃可惜的是彭大郎的人才,要知道,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有成为名将的资质的。

“可不是么,他这样有本事的人倒去出家,叫那些没本事的怎么活呢。”小唐颇是感慨,道,“娘娘放心,得空我再劝劝小彭师弟,我看他也不一定要出家,只是,小彭师弟就好像过惯了出家的日子。哎,许多人都说他不好,那些人是不了解他呢,打仗打的,我小彭师弟都吃斋了。”小唐觉着他家小彭师弟很是可怜,又同谢王妃感慨道,“娘娘,你说我们师门,虽说只有三个人,却是一个光棍,一个道长,幸而有我,要不,就没个正常人了。”

谢王妃含笑,“当初九江慧眼识珠玉,收了你做徒弟。”

小唐眉眼弯弯,“娘娘说的是,我师傅眼神一向好,你看我家小彭师弟,那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李九江眼力是没的说,不过,小唐觉着他家师傅不大会劝人,就说上一次去三清观劝小彭师弟吧,他师傅一句劝人的话都没说,就知道自己坐着吃茶。于是,第二次去三清观,小唐就没叫师傅一道,他自己去的。

小唐给彭大郎带了身绛红的袍子,请彭大郎在他成婚的日子做他的迎亲使,陪他一道去岳家迎亲,小唐道,“我找了八个迎亲的,一水儿的帝都城有名的俊小伙,咱们同门师弟,我给你留了个名额,你可得去啊。”

彭大郎道,“师兄,我实在不懂迎亲的事。”

小唐将手一摆,大包大揽状,“不用懂,长得俊就行。”

彭大郎忍住了摸脸的冲动,他二十年的人生,还没人说过他长得俊呢。小郎拿了块碟子里的绿豆糕巴唧巴唧吃了,与彭大郎道,“你不晓得,永安侯的堂侄要进我的迎亲仪仗队,我都没要他,长得太丑啦。”可见他是把好差使给了小彭师弟。

彭大郎道,“就怕给师兄添麻烦。”

“不会不会,迎亲的都是熟人,还有欧阳小师叔,他近来身子不错,我也把他捎上了。哎,说来他也难,一把年纪,比你大好几岁,也还没娶上媳妇呢。我就琢磨着,趁我成亲,顺带叫你们露露脸,别一个个跟九江师傅似的打光棍。”小唐突然问,“师弟会不会看风水?”

彭大郎摇头,道,“师兄祖上出过神仙,风水之道肯定比我精通。”

“神仙那是老祖宗的事儿了,我又不是神仙。”小唐感慨,“想当年有一老光棍,偌大年岁都未娶妻,他运道好,遇到我家神仙祖宗,我家神仙祖宗掐指一算,给他家院子指了个方位,叫种一株桃树,自此那老光棍便来了桃花运,一连娶了八房媳妇。你说,灵不灵?”

“灵!”彭大郎自幼在青城山的道观,要知道青城山是唐神仙发迹的地方,有关此类传说简直是数不胜数。这大约也是彭大郎觉着小唐亲切的原因,他是听着小唐的神仙祖宗的传说长大的。彭大郎道,“我还听过一事,说是有一家人,穷的揭不开锅,都要当裤子了。遇着唐神仙,神仙从他家屋里找了个破瓦盆,叫他埋在祖宗坟头后面,结果,没二年,这家人就发了家。”

“是啊,还有呢…”

然后,这一天就在俩人对小唐的神仙祖宗的种种神仙传说的追忆中过去了。

追忆过神仙祖宗后,小唐师兄与小彭师弟越发觉着彼此亲切啦。

第三次去三清观,小唐带着彭大郎去拜访了欧阳镜小师叔,彭大郎性子很好相处,事实上,不知道彭大郎行军简历的人很难想像这么温和这么仙风道骨的一人干过屠城的事。

小唐开解彭大郎,无非是俩人说说闲话,胡天海地的瞎扯一番。欧阳镜却是能从人□□理上开解彭大郎,主要是欧阳镜对于彭大郎的行军路线非常有兴趣,细细打听了当年如何克敌破城之事。欧阳镜不觉着屠城有什么不好,他时不时的赞上一两句,而且,完全是赞到了点子上,令彭大郎心下顿生知音之感,起码这个人是明白他当年作为的人,而不是那道听途说便妄加评判的人。

甭以为屠城是野蛮事,事实上,这是个细致活。如何能屠一城而震天下,彭大郎屠了一座城,然后,诸多城池预估不敌于他,望风而降者不在少数。彼时,时间紧,无补给,以战养战,没有血腥手段,断然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湖广。甭以为彭大郎血腥,当初冯飞羽打下湖广时死的人一点不比彭大郎收复湖广时少。只要是战争,没有不流血的。

欧阳镜有眼光,有心胸,口才极佳,说出的话痛快至极,他就点评了参奏彭大郎的小御史,道,“那不过是邀名献媚的小人,不骂你几句,怎显出他的用处来。骂你算是轻的,他们的绝活是骂陛下,骂上一回,史书记个成百上千年,也就实现了他们青史留名的夙愿。再有这样的,通通派去缫匪,他们便消停了。”

彭大郎唇角微弯。

小唐其实没怎么死活劝彭大郎下山还俗什么的,当然,至今三清观也没敢收彭大郎入教,这是朝廷钦封的忠勇伯,给三清观个胆子也不敢让忠勇伯做道士啊,故此,彭大郎算不得出家。但彭大郎非要过来住着,三清观也不能撵人。

小唐劝彭大郎的方法很巧妙,他就是介绍了许多不错的朋友给彭大郎认识,让彭大郎知道,这世间除了打仗给父母报仇,除了些许小人,还有许多值得相交的人。有了凡心,自然就不会出家了。然后,小唐又劝了一番父母死了,咱们更该多生孩子的话,有小唐劝着,更兼小唐还帮忙搬家,彭大郎不是那等会惺惺作态之人,便又搬回了忠勇伯府。

因得小唐这本事,五皇子赐了他一套冰魄玉壶,夏天什么饮品在这壶中一放,立如冰镇一般,十分神妙。唐继老先生也终于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连带三清观玄明真人都私下送了小唐两粒三清观的宝贝——玄参丸,据说是极难得的好药。

忠勇伯终于从三清观滚了,玄明真人谢天谢地谢小唐。

毕竟,有这么个死求白赖死住在自家道观求出家的当朝新贵压力也很好的好不好。

彭大郎回归人间,穆元帝还特意令内侍宣他进宫抚慰几句,彭大郎道,“以往不晓得要对叛逆手下留情,现下懂了。陛下放心,再不会令陛下为臣担心了。”

穆元帝:朕可没说过要你为叛逆手下留情啊。

朝中再有人参奏彭大郎,彭大郎沉默片刻道,“御史大人认为我哪里不对,下次再有战事,请御史大人与我一道督战,我都听御史大人的。”

御史当即噎死。

彭大郎能回朝中任事,五皇子委实欢喜,更兼穆元帝给彭大郎个不错差使,让他去禁卫营任职,参赞兵事。总算在南安侯、柳扶风接连守孝后,添一臂膀。

五皇子了一桩心事,与谢莫如商议谢尚书致仕后空出的,刑部尚书一缺。五皇子消息灵通,道,“东宫倾向陕甘总督李大人回朝接任刑部尚书之位。”

谢莫如道,“不论是谁,断不会是倾向殿下的人的。”

五皇子挑眉,继而道,“因唐尚书之故?”

“自然。”唐继与闽王府的交情,天下皆知。内阁有这样一位亲闽王府的相辅,依穆元帝的手段,不会再添第二位亲闽王系的相辅。李总督原是东宫系的人,就任机会,不是一般的大。

五皇子微微一叹,觉着有些遗憾。

谢莫如道,“陛下必会问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如就推举这位李总督吧。”

五皇子道,“刑部尚书位有三位人选,直隶贺总督也是其一,论官阶,贺总督更胜李总督。”

谢莫如道,“我听宁荣大长公主说过,当初辅圣公主过逝,李总督与北昌侯一道搜查过辅圣公主府。这些年,许多人对我生疑,觉着我早晚一日会对当年辅圣之事进行报复。这些人自是看错了我,殿下举荐李总督,就是告诉这些人,那些事,从来不在殿下心里。”还有一样,在从龙之功上得到莫大好处的人,有了第一次下注的甜头,便会有赌徒的瘾,他们会第一次下注后,第二次下注。北昌侯都愿意与谢家联姻,她就要看看李总督又是何等机变!

第315章 夺嫡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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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刑部尚书人选,五皇子更嘱意直隶总督贺菩贺总督,当年靖江北上,贺菩阻靖江于直隶,虽则当初领兵的是永安侯与禁卫大将军唐羽,但贺菩身为直隶总督,也是有功的。贺菩倒不是与五皇子有什么私人交情,只是五皇子觉着,贺菩这直隶总督较之李大人的陕甘总督,明显更有份量,没个弃贺总督而选李总督的道理。

当然,贺总督一直外任,李总督则有先时入阁为相的经验。

此事,有谢莫如提醒,五皇子琢磨一二,想着,刑部尚书非同小可,眼瞅着年了,两位总督都要来帝都述职,倒不必急。

总督们年前述职,一则对自己地方上的工作进行总结,二则也要提前向陛下恭贺新年。能做总督的,无不是穆元帝腹心之臣。不过,两位总督还未到帝都,五皇子先打发张长史送走了新任的江浙总督苏语苏总督,苏总督原是想早日上任的,偏赶上太孙大婚,穆元帝一向看苏家人顺眼,便留了苏总督在帝都参加完太孙的大婚礼再去赴任。今太孙大婚礼结束,苏总督便要去江浙赴任了。

五皇子与苏总督也是多年共事的交情,只是他亲王之身,不好亲去送别,便令张长史代劳了。

小唐想代他爹去,不想他爹不必他代,小唐就说他爹一把年纪,他服侍他爹去,免得他爹腿脚不俐落,结果,挨他爹一脚,终于证明了他爹腿脚十分俐落的事实。小唐见他爹只会说些苏老弟一路保重的话,觉着不够亲切,很是叮嘱了苏叔叔苏婶婶一番好生保养的话,且眼下天冷,他知苏总督素来是极清廉的,虽不会短了银子使,奢侈享受却是没有的。故此,小唐别的赠仪没有,倒送了苏总督一架新装的马车,里面车厢四周都订装了毛皮,榻上铺了棉褥,车内有暗格可放茶具果食,另有小小书箱是合马车一体打造,内可藏书籍,上可做书案。故此,小小一个马车,却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小唐道,“这天寒地冻的,可得备一辆好马车。我照着小师叔的马车打的,外头还特不起眼,符合苏叔叔你的眼光。我还打了一辆送我爹呢。”

苏总督寻常不收人礼的,不过,小唐诚心送,且又送的光明正大,苏总督便道,“有劳贤侄。”一笑收下了。

苏总督又叮嘱了侄子苏方几句,便在十里长亭辞了前来送别的众人,上车走了。

苏方是长房长孙,太孙妃他爹,此次太孙成亲,岳父自然要过来的。小唐与苏方不大熟,见苏方望向叔叔离去的车队,面露忧色,便热心肠的安慰了苏方几句。

小唐来时与他爹一道来的,回时却是同张长史一个马车,一道去闽王府当差。张长史问起小唐亲事筹备如何了,小唐满面喜色,笑嘻嘻道,“就等媳妇过门了。”又问张长史,他送去给张三郎穿的迎亲服可还合身。

张长史笑,“白得你一身好衣裳。”

“不白得,到时全赖三郎给我对催妆诗呢。”时人成亲,迎亲要对催妆诗,而且,这催妆诗必要写得新颖方好,若老套诗句必要被女方嫌弃的。故此,小唐特意请了两位擅文的朋友应对,张三郎虽只是个秀才,文采却不比小唐这个举人差,也是预备明年秋闱下场的,平日里很会吟诗作赋,且人生得俊,故此小唐请他做了八位迎亲使中的一员。都在闽王府当差,张长史虽是属官之首,却也不会小看小唐,小唐有出身,在五皇子夫妇面前都说得上话,还有个做尚书的老爹,家中兄弟都是做官的,姐妹无不嫁入官宦之家。论家族实力,张长史的张家委实没法与唐家相比。不过,张长史有运道,当年被指做了五皇子府长史官,彼时瞧着鸡肋的差使,如今不知多少人钦羡。便是为子孙计,张长史也乐得儿子与小唐这样出身好,为人直率,心思从来不差,亦非那等浮华纨绔之流,的多来往。

俩人说着话,路经过南城花市,听到外头叫卖声,小唐就把车窗开个小缝朝外瞧,张长史问,“你这是要买花来着?”

小唐道,“忽然想到冬天正是水仙开的时节。”

张长史想,不要说唐家这等大户,便是他家里,冬天也有几盆水仙腊梅的摆作盆景。见小唐看花,张长史虽有了年岁,也是过来人,略一思量便知其意,张长史拈须一笑,道,“这水仙虽好,却不够贴心哪。”

小唐连忙请教,“张叔这话怎么说?”

张长史先问,“你家里断少不了这个的,若未料错,你想是要买来送与铁家姑娘的吧?”

小唐颇是赞叹,“张叔你真神仙妙算。”十分称赞张长史智商。话说因五皇子身边能人过多,如柳扶风李九江等人,皆少年成名,相对于这些人,张长史以稳妥闻名,但要论智商,也只有在小唐面前方有些优越感啦。故此,张长史很乐意为小唐出主意,“与其从花市上挑,不如就自贤侄房中的盆景里选两样送去,岂不好?”

小唐听此主意,大为称赞,直道,“张叔这主意真绝了。”立刻把窗子闭紧,准备晚上回家就挑几盆水仙给未婚妻送去。又打趣张长史,“张叔你可是深藏不露来着,当年,张婶婶怕就是看中张叔你体贴吧。”

“当年?不要说当年,就是现下,你张叔的魅力也不下当年哪。”张长史还吹上了。

小唐嘻笑,“成,那回对我就告诉张婶婶,说你在外头跟小姑娘展示魅力来着。”

张长史险给呛着,连声道,“唐小子体坏我名声。”

小唐哈哈直笑。

张长史也给他逗笑了。

小唐这时不时的就给未婚妻送东西的事儿,虽是送好几年了,每见小唐打发人来,铁夫人便有说不出的舒心。铁夫人三个女孩儿,经达大女婿六皇子的犯浑,二女婿平远侯李宇成亲便赴前线,至今仗打完了也不见回来。相较之下,三女婿小唐委实成了铁夫人的心头宝。铁夫人见女婿又送来四盆水仙,还说两盆是送给丈母娘的,铁夫人掩嘴直笑,先瞧了一回水仙,便打发大丫环都给女儿送去了。回头又对丈夫说,“咱们囡囡最有福气不过。”

女婿对闺女好,没有哪个岳父不喜欢的。虽觉着小唐的性子不是建功立业的材料,但不论唐家还是自家,都是有根基的人家,只要女婿品性好,介时稳稳当当的做个官,一辈子与闺女和和美美,也是一桩好亲事。铁御史颌首,“是个懂事的。就是这眼瞅着就过门了,别总送东西了。”

铁夫人一嗔丈夫,“看这话说的,又不是名贵之物,女婿愿意送,这是会体贴人,咱还能拦着不成?小两口情分好,以后日子才过得顺。哎,不然,纵再如何显贵,怕也不能趁心。”二闺女打算明年开春便去江南同平远侯团聚,平远侯离得虽远,铁夫人却并不担心,都知道平远侯于女色上极淡的人。就是大女婿六皇子,先时办的那些个事儿,这也就是大闺女嫁进皇家没法子,不然,换第二个人家,铁夫人就得让女儿和离另嫁,断不受那气去。好在现下六皇子稍稍懂事了些,女儿又是个想得开的,掌着六皇子府的内闱,不然可如何过日子呢。相较之下,小唐一则没有六皇子身份高贵,二无李宇青年封侯的本领,可论及体贴人意,六皇子与李宇加一块也比不得小唐啊。铁夫人这做丈母娘的,不疼小唐疼谁去。

连二女儿平远侯夫人回娘家帮着张罗妹妹的亲事,铁夫人都难免跟二女儿提一句,平远侯夫人笑道,“可见大姐做的好媒。”

铁夫人笑道,“是啊,待你妹妹过了门儿,我这一辈子的心事也便了了。”

大儿媳林氏亲自给二小姑子捧了回茶,回身坐下笑道,“三妹妹过门儿,后头就是娶孙子媳妇嫁孙女了,太太怕还是得有操不完的心。”

二儿媳妇方氏进门时间短,也是个伶俐人,便凑趣道,“孙子之后还有重孙,重孙之后还有重重孙呢。”说得铁夫人又笑了起来。

铁夫人欢喜于女婿小唐是个贴心人,唐夫人却微微醋意,说来唐夫人也是再明理不过的人了,自是盼着儿子媳妇好的,只是,小唐一则是幺儿,唐夫人将将四十上生得他,在他身上操心最多,二则人有了年岁,性子难免有些执拗。唐夫人见儿子隔三差五的给媳妇送东西,一面与丈夫感慨,“我看小五巴不得把自己个儿送给铁家去。”

唐继听完老妻絮叨,耐心笑道,“耽误人家姑娘好几年的青春,小五再不上赶着些,搁谁家谁能乐意叫闺女这样等呢。何况,早就小定过的,有了名分,多些走动也没不好,小五都二十好几了,这一成亲,俩人过得来,也着紧给咱们生个孙子。”

丈夫这般一说,唐夫人立又欢喜起来,连连称是,又道,“我也盼着他们和睦才好呢。”说到铁三姑娘的嫁妆,唐夫人同丈夫商议道,“我谴媒人去问了,亲家说,约摸三四万银子的样子。”不算少,却也不多。这倒不是眼红儿媳嫁妆,只是,做父母的,铁家门第是极不错的,唐夫人自是盼着媳妇嫁妆丰厚,以后好传与孙子,儿子也得实惠。

唐继道,“亲家一直在帝都为官,且先时大姑娘为皇子妃,比照着别个皇子妃的陪嫁,也不能太少的。媳妇这陪嫁也不少了,咱们便按四万银子的数目出聘礼。”

唐夫人也应了,想着日后多补贴小儿子些则罢。

小唐刚过了定亲礼,直隶贺总督与陕甘李总督便一前一后到了帝都,述职兼请安。二人皆是简在帝心之臣,当天陛见后,穆元帝皆留膳食,似亦是一时不能决断。

五皇子时伴御前,关于刑部尚书一职人选,穆元帝先问太子,太子道,“天下总督,以直隶总督为首,贺总督于靖江战事有功,资历忠心都足够的。李总督在陕甘,这几年,西蛮年年犯边,李总督于西宁战事亦有功绩。江侍郎在刑部多年,于刑部一应事务最是熟悉不过。”太子虽嘱意李总督,但御前回话,却是公允的很,并未有任何偏颇。

穆元帝心下有数,再问五皇子,五皇子心中自早有掂掇,且为人并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说话从来中肯,道,“如太子说的,各有各的好处。江侍郎自不消说,是刑部老人。贺总督与李总督相比,俩人都是能臣,不论谁为刑部尚书都是极合适的。要说哪里不同,贺总督一直外任,李总督是一直在朝廷为官,先时任过尚书衔,且曾入阁为相,后方外放为陕甘总督的。”

五皇子为李总督说话,太子不由微微侧目。

穆元帝当时并未多说,五天后下旨,升陕甘总督李钧为刑部尚书。

此事既已尘埃落定,贺菩虽小有遗憾,不过他四年总督任期将至,穆元帝已令他于直隶总督任上留任,也是恩典了。倘四年内帝都有尚书位出缺,贺菩还是极有机会再进一步的。

李钧既升任刑部尚书,空留出的陕甘总督一职便由苏相长子苏言担了,如此,苏氏一门,一首相,两总督,门楣显赫,自不待言。

苏家如此显耀,太子便是与苏相没什么共同语言,今两家已为姻亲,也是尽量要多与苏相亲近的。只是苏相忙于国事,太子纵是想多亲近,苏相也并没有多少时间。

五皇子却是道,“苏家不容易。”他皇爹如此恩赏苏家,其实与江南之乱苏氏家族的忠贞不无关系。苏氏为徽州大族,江南之乱,别人家可以降靖江,他家却是不能降的。苏家不降,靖江王难免拿他家作法,除了在外为官的苏家人,苏氏家族在徽地遭受重创。故此,如此恩赏苏家,五皇子心下也并没什么意见。何况,五皇子琢磨着,太子妻族吴国公府现下是不行了,故此,他皇爹方给太孙寻一得力妻族为助力吧。

这么琢磨着,五皇子心下又有些闷闷,与妻子嘀咕几句,谢莫如道,“吴家之败,就败在吴国公给自己的家族定位上。说来吴国公手段不可谓不好,自古以来,从未有当今尚在,太子便出巡的道理。吴国公硬生生把这事儿办成的,其手段可见一斑。可这样的手段,仍是身死战乱,家族倾颓,便是世子尚主,爵位至今空悬,是何缘故,殿下想过没有?”

五皇子道,“还不是吴国公与南安侯争权,要不是他心太大,江南根本乱不起来。”说到吴国公,不说双方政治立场,就吴国公干的那些事,五皇子就不待见他。媳妇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谢莫如却是不急不徐的倒了盏热腾腾的奶\子茶递给了五皇子,继续道,“可吴国公为何要与南安侯争权,还不是因他急于让太子立功的原因么。恕我说话直,这吴国公啊,开始便没把心放在朝廷上,他是把心放在了太子身上,急着令太子建下功勋,巩固储位,不然,凭吴国公的手段,当不会铸此大错。殿下觉着,我说的可在理。”

“自然是在理的。”五皇子喝口醇香的奶\子茶,就听谢莫如继续道,“吴国公忘了,他虽是太子岳父,却更是朝廷大臣。所以,身死名败,连累家族。殿下切不可将苏相与吴国公一视同仁,苏相何等人也,这些年苏相为太子太傅,哪样不是劝谏太子要走堂皇大道的。故,苏氏虽有女为太孙妃,我却是相信苏家,先为陛下忠臣,再为东宫姻亲的。”

五皇子不过一时钻了牛角尖,听妻子开解后,也不禁笑道,“是啊,苏相毕竟不同于吴国公那糊涂人。”

谢莫如又与五皇子道,“殿下别忘了,苏语总督家的小苏还是咱们大郎的伴读,殿下也与苏总督共事多年,这又怎么说?”

是啊,他家也是与苏家早有关联的。五皇子终于开了心怀,笑道,“哎,家族大,各种关系就多。还是你说的对,端看人心罢了。”

说到帝都眼花缭乱的各种关系,谢莫如想忽想到谢兰外放的事,便同五皇子说了,五皇子道,“现下江南缺多,阿兰如何不去江南?”北昌府地广人稀,气侯也不大好呢。

谢莫如道,“这正是我想与殿下商议的事呢,原本北昌侯也嘱意阿兰去江南的,后又改了口,说北昌府下头的一个锦阳县出缺。我想着,北昌侯府原就是自北昌府起家的,于家现下在北昌府都是旺族。这突然让阿兰去北昌,莫不是北昌府有什么事?”

五皇子想了想,“倒未听说?会不会是北昌侯觉着,北昌府颇多族人,也可照顾阿兰一二。”

“于家但凡有出息的族人,不是在帝都,就是外放做官的,守在老家的多是平庸子弟,不定谁照顾谁呢?要我说,殿下多留意北昌府的事,倘不是有益阿兰,北昌侯怕不会指点阿兰外放北昌府的。”

五皇子知妻子素比自己细心,便正色应下了,打算令找出些北昌府的公文来看,又道,“记得以前每年谢家老姑太太都会打发人来送年礼,近年还着人过来么?”

谢莫如笑,“年年都来的,只是今年的年礼还未到,待那边儿的人来了,我也好生问一问。”

五皇子颌首,同谢莫如道,“昨儿父皇问起谢驸马之事,我看父皇的意思,是有意谢驸马回帝都接掌鸿胪寺。”

谢莫如眼睛一亮,问,“鸿胪寺卿出缺了么?”

“李寺卿七十好几的人了,一年中有大半年病休,眼下西蛮、北凉、南越、镇南、四海等国的事务不少,没个得力的人委实不成。宜安公主与谢驸马外放多年,任寺卿是妥妥的。”

谢莫如道,“祖父致仕,二叔回来也好。”

夫妻俩正说着话,便有贺总督来访,五皇子笑与妻子道,“那年我秘密南下,险被贺菩拦在直隶府,他为人精明强干。眉间一点胭脂红记,很有几分佛相。”

谢莫如想到贺菩的名字,取一个菩字,怕是与他这相貌相关,不由笑道,“那该让忠勇伯见一见贺大人。”

五皇子连连摆手,起身道,“罢了罢了,免得忠勇伯再住到道观里去。”

谢莫如又是一乐。

第316章 夺嫡之十九

五皇子只是略与贺菩说了几句,贺菩乃封疆大吏,五皇子乃藩王,若不是先前有些许渊源,委实不好多来往。好在,贺菩能做到直隶总督,自也是个聪明的,他早先拜访过东宫大皇子等人,方来的闽王府,极有分寸。

贺菩其实知道是五皇子御前进言,方使李钧夺得尚书之位,贺菩当然不大爽快,只是,五皇子显耀,又是一地藩王,近年又有凌于东宫之上的势头,倘不是陛下召回原太子少傅的李钧,再给太孙娶了苏氏女为正妃,朝中上下恐怕都得以为陛下是于东宫不满,有意闽王的。贺菩倒不是记恨五皇子于御前为李钧进言,他与五皇子本就无甚交情,再者,因此事记恨一位藩王,这可不是封疆大吏的心胸。只是,贺菩有些不明白,倘闽王当真有夺取东宫之心,又如何会助东宫召回李钧呢?还是说,闽王当真是个安分人,或者,李钧已暗中倒向闽王。不,倘李钧暗中倒向闽王,闽王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举荐于他,这岂不令东宫生隙。

贺菩心下琢磨着,越发觉着闽王深不可测起来。

因看不透,便不由多了几分恭敬。

不过,两人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寒暄几句,混个面熟,贺菩便告辞了去。

其实不要说贺菩琢磨不透闽王举荐李钧此举,便是太子殿下也想不透,倒是李钧年老成精,去东宫时便坦坦荡荡的与太子道,“闽王殿下看着端严,其实是个细致人。想当年老臣被贬出帝都,闽王殿下还送了老臣一方砚台,也是老臣意想不到的。须知,老臣当年被贬,说来还是受科弊案的牵连。”

李钧把这话说出来,太子心下怀疑去之七八,道,“五弟何止细致,李相怕是不知,这些年,五弟为人,越发有章法的。”

虽太子未在御前举荐自己,但李钧本身能列入刑部尚书三位侯选人之一,也是多得太子提点。若先时,李钧怕是要担忧东宫在今上心中地位的,只是,在今上指苏氏女为太孙妃,而后再调自己入刑部后,李钧便知道,太子尚有一争之力。何况,现下闽王显耀,但,自己早便与太子渊源颇深,而闽王身边,怕是无自己立足之地呀。纵太子身处险地,但,越是如此,倘自己能扶太子至大位,岂不更显功高。

李钧早在腹内有一番盘算的,见太子对闽王似有所指,李钧便道,“臣便是不知,听也听了许多。恕臣直言,臣在外,只听得闽王如日中天,却未听得殿下有所应对,不知中何缘故?”

太子顿时面色黯淡,低声道,“父皇眼瞅便要册立新后,孤还能有何应对?”

李钧温声道,“倘陛下当真对殿下失去信心,焉会为太孙指得如此婚事?殿下想一想,诸皇孙中,还有哪位皇孙能联姻首辅家族?苏家,一位首辅,两位总督,余下为官者不可胜数。纵无公侯爵位,但看遍帝都,也无哪家公门侯府能及苏氏之力。”

太子面色果然稍稍缓和了些,叹道,“此事,孤也想过。只是,倘父皇对孤仍似以往看重,为何要提立后之事?”

李钧道,“殿下也知,陛下待殿下不似以往,不知殿下可知是何缘故?”

太子长叹,“不过是因孤于江南战事失利之故罢了。”

“非也。”李钧正色道,“殿下当年只是代陛下巡赏江南,殿下并非主帅,江南失利,如何能怪到殿下头上?倘江南失利皆为殿下缘故,那么,当初南安侯为何不肯在江南失利之后重返帝都?为何要在建立功勋后再行还朝?”

太子苦笑,“满朝之下,怕只有李相你做这般想了。他们不过碍于东宫的颜面,不好开口,可实际上,这些人怕都是想,当初是孤偏袒吴国公夺取南安侯的兵权,从而导致江南大败。孤在他们心里,不过是险些连累江山倾覆的罪人。”

李钧问道,“那殿下觉着,这些人想的,是否正确,是否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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