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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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都有。不独慈恩宫,就是诸皇子府、公主府,也要备上一份江南土仪方好。”

谢莫如想得周到,五皇子正准备说几句甜蜜话,紫藤就过来提醒要往宫里去了,五皇子道,“我先把胡子刮了。”

谢莫如心情很是不错,道,“我来帮你刮吧。”除了做王妃的本领,谢莫如还很有些其他本事,像这种刮胡子的事儿,她见府里服侍的下人给五皇子刮过几次后,自己就学会了。主要是,谢莫如手稳。以往她就给五皇子刮过,五皇子一听也是高兴。夫妻俩便不着急进宫了,先把五皇子下巴上的短须剃光,谢莫如给他唇上留了一线,既显出年过而立男人的稳重,又表现了五皇子五官的俊郎。五皇子对镜直道,“还是你们妇道人家,眼光好。”

谢莫如又让五皇子换了身宝蓝暗纹夹棉小毛衣袍,镶了十几块玉的犀角玉带换成玄色锦带,连头上半斤重的金丝缠龙冠也换了个简单的小金冠,这一通换下来,整个人年轻十岁不止。

五皇子自己都说,“还是这身舒坦。”又担心,“会不会显着不庄重?”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宴会呢。

谢莫如道,“又不是去昭德殿听宣,这是去宫里吃酒,简单些也显得随和不是。”谢莫如命人端了碗三鲜面上来,与五皇子道,“看你中午吃了不少酒,先吃碗面垫垫底,晚上宫宴必是热闹的,只是,这回都回来了,别的事也不急,一则少吃酒,二则多陪陛下说说话。好几年不见,陛下也惦记你呢。”

五皇子吃过面,孩子们早过来等着与父母一道进宫了,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同父亲说着话,极是热闹。

五皇子一家子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昕姐儿是女孩子,还要求跟父母同乘一车,谢莫如也允了她。五皇子府的马车刚出府门,拐弯到了街口,就遇到江行云的车马,江行云是在等着谢莫如。谢莫如与五皇子道,“你跟昕姐儿坐,我去瞧瞧行云。”这也好些年未见了呢。

五皇子:没见过这么抢人的啊,偏生他以前在江南大大得罪过一回江行云,此番再不好得罪她的。见此状,便拿出男人大丈夫的气概,摆摆手道,“去吧。江大人念着你呢。”

大郎下马扶了母亲过去,三郎在马上也坐不住了,直接跑去江行云马车畔,笑嘻嘻地打招呼,“江姨好。”

江行云显然记性不差,五皇子府的几个郎她早便见过的,三郎虽长大了些,也有些少时的影子,江行云微笑颌首,“三公子好,几年未见,三公子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说我都长这么大了,江姨你还是以前的模样,跟我母亲似的,半点儿不老。”江行云红衣金冠,纵只隔窗露出个脸,三郎也不禁多看几眼,觉着江姨几年未见越发美貌,当然,这种美貌对于三郎来说是一种长辈的成熟的美貌。不过,人皆有爱美之心,连素来稳重的大郎都多看了这位久未见过的江姨几眼,三郎性子跳脱,更是忍不住看了又看,还自来熟补充一句,道,“江姨你叫我三郎就是。”

江行云颇觉好笑,五皇子可不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谢莫如换车与江行云同乘,三郎打过招呼就回自己马上去了,眼睛还忍不住往江行云的车上看一眼,心潮澎湃的与大郎道,“大哥,你瞧见没,那就是江姨!”

大郎也与江行云打过招呼的,道,“这怎么没瞧见。”也就是这些年江行云一直在南面儿见得少了,以前是常见的。

“我听说,江姨的武功高的了不得,她手中宝剑随便一晃,刷刷刷刷刷,一座山就塌了。”三郎满目敬仰,还自带配音,同兄长说起江行云的江湖传说。

大郎一眼便看穿弟弟的心思,道,“你要想跟江姨学武功,可以请她指点你一二。”

三郎立刻笑眯眯,搔搔头同大哥道,“我也这样想。”

谢莫如与江行云四载未见,自然许多话说,江行云斜倚着车内软榻,道,“可惜未能抓到冯飞羽。”

谢莫如道,“天下之大,海捕文书也发了,重金悬赏,他能去的地方不多。”

“应是出海去了。”江行云一手放于膝上,轻轻敲下膝盖,道,“我在他身上放了秘制的追魂香,敖犬一直追到海边,方没了踪迹。”没能把冯飞羽大卸八块,江行云颇觉遗憾。

谢莫如道,“这也不必急。如段四海之流,在海上多少年,还是要与我朝打交道的。冯飞羽便是走了,也终有回来的一日。”

两人说些江南之事,在内阁的决议下,宁致远最终还是还给了段四海,江行云道,“靖江在海外还有一笔财物,可惜便宜了段四海。”

二人说着,同乘一车去了宫内赴宴。

江行云虽有伯爵的爵位,到底是女眷,还是在后宫慈恩宫就坐。上午穆元帝的话,江行云倘成亲生子,其爵可传予子孙,这话是穆元帝金口玉言,至傍晚立刻传遍权贵圈。以至于,江行云一到慈恩宫立刻就成了热门人物,连胡太后听闻此事都跃跃欲试的想给江行云说门亲事。承恩公府爵位只有一个,子孙却是众多,纵江行云大几岁,但日后子孙可袭爵这一样,也就没人嫌弃江行云的年纪了。

胡太后虽是个老糊涂,却也略闻江行云的凶名,但一见江行云生得倾城之貌,更兼神采不凡,不禁生出几分喜欢,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这么个好模样,这把年纪还水灵的十七八的大姑娘一般,何必学男人做那些吃苦的差事,你已是有爵位的人了,不若安安生生打个如意郎君,以后享子孙福呢。”这话说的,何其令人无语,便是文康长公主也想把她娘的话引开来呢。

江行云纵是头一遭见胡太后,但她是谢莫如至交,对胡太后心情为人自然早有耳闻。见胡太后说得这话不像,她面色未有半分动容,既未见喜,亦未见恼,只是浅淡一笑,声音不高不低,极是悦耳,“说来兴许我就是打打杀杀的命,不瞒娘娘,我实在是没有相夫教子的本领才走了这条路。在江南四载,最令我愉悦的就是刺杀赵阳之事,我一剑下去,赵阳颈间先是冒出一道血线,继而鲜血喷出,把我头发都喷湿了…”江行云这么笑吟吟的说着,很自然的抬手抚了抚发鬓,好似在抚去鬓发上沾染的血污一般。对着江行云那张笑意盈盈的绝美脸庞,胡太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给江行云说媒的心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四皇子妃瞧出胡太后是有些怕了,接了话与江行云笑道,“我外祖母常说呢,她年轻时武功颠峰也不及你。”

江行云笑,“那是安国夫人客气,哪里做得真。再者,我只是一人之勇,也只有闲了做做刺客的本领。安夫人是千军万马的统帅,怎可相提并论。”

江行云这般拿杀人做谈笑,果然让诸多人却步。纵江行云身后有爵位可袭,大家也得掂量掂量,娶江行云可不同于娶别个女人,不要说三妻四妾,她一个不对心意砍你个半死,这还是好的。万一把她得罪狠了,把你一家子都砍死,说不得还得说一句,“一不小心,把我头发都沾湿了呢。”这可完全不是说笑。

大家转而又说起江南风情,穿衣打扮来,至于江行云的亲事,彼此还是斟酌一二吧。

女人这里无非是些闲话,男人那里就…

先是穆元帝见五儿子两个时辰未见就年轻十岁,尤其是对上五儿子那光溜溜的下巴,穆元帝好容易方移开视线,问,“你媳妇让你剃的?”

五皇子唇角翘起,摸摸下巴,在他皇爹下首坐了,不答问,“父皇,儿子这样俊不?”

穆元帝艰难地,“俊的很。”

五皇子嘿嘿傻笑两声,凑近了与他皇爹说悄悄话,“这上头,还是女人家眼光好。”

穆元帝:…

五皇子的相貌变化十分吸引人眼球,大皇子过来后都取笑一句,“看老五,一回来还打扮上了。”

五皇子笑,“哪里哪里,我还特意说呢,可不能弄的太英俊,不然岂不把大哥比下去了。”

大皇子心说,看你那黑样儿,还能把我比下去!嘴里却道,“哪里哪里,五弟你一直挺俊。”

先不说老穆家祖上便有美男血统,要知道,先帝他爹,穆元帝他爷爷便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且自从先帝打下江山,宫妃更没一个丑的,于是,别个不说,皇子们相貌都很能看的。包括五皇子,头晌还胡子一把像大叔呢,这略一收拾,立刻就能瞧出长眉深眼,高鼻薄唇的好相貌来。纵皮肤略黑,可配着五皇子浑身气度,却也只将人衬托的愈发坚毅可靠起来。

一时,见太子带着太孙过来,大家各见过礼,五皇子还着意同太孙说了几句话,并不提及太孙腿上伤痛,单叙叔侄情分罢了,五皇子还道,“我回来的巧,正好吃你的喜酒。”

太孙笑,“今年吃侄儿的喜酒,明年就是侄儿去吃堂弟的喜酒了。”

大家说着话,待到了宫宴时辰,穆元帝带着皇子皇孙的起驾宣文殿。

今日是江南官员将领的主场,五皇子尤其是锋头人物,大家只要是来参加宫宴的,没有不想与五皇子攀谈几句的。五皇子却只是开宴之初往走动了一圈,之后,便过去同穆元帝说话了。五皇子就有这样好处,他很听人劝,谢莫如提醒他多陪一陪穆元帝,他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不会在宫宴上与群臣打成一片,搞个天下归心的样子出来。

穆元帝时久未见五儿子,也有许多话想同五儿子说,穆元帝随意的问,“我令你半幅御驾回帝都,你怎么沿途还是藩王仪仗?”

五皇子道,“御驾仪仗太盛大了,半幅御驾仪仗也得排出半里地去。摆出仪仗就走不快,儿子想着,路上也没人看,进帝都城时我叫他们把仪仗都摆出来了,朱雀街好些百姓,热闹的很。”

穆元帝无奈,“真个笨的,叫你路上把仪仗摆出来,也是叫沿路百姓看一看皇家威仪。”

五皇子呆了一呆,道,“那儿子得明年才能回来呢,哪里等得。”

五皇子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颇令穆元帝愉悦,穆元帝摇头浅笑,问起靖江城的诸多事宜,说到这个,五皇子的话就多了,他先夹了筷子青笋吃了,道,“以前儿子在藩地时,儿子着江伯爵与张长史去过一趟靖江,那会儿江伯爵回来就与儿子说过,当时儿子的藩王府也是新建的,可江伯爵说,我那王府同靖江王宫比起来,就跟个菜园子似的。我那会儿不信哪,我觉着我那王府颇为雄壮,这回到靖江王宫一瞧,啧啧,当真是美仑美奂,精巧非常。我那王府跟人家的王宫比起来,还不如菜园子呢。”

穆元帝笑,“这又如何,朕将靖江王宫赐予你。”

五皇子连连摇手,“可别,一则儿子藩地在闽地;二则那样好地方,说实话,住久容易酥了骨头。”

穆元帝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自负,靖江王宫再如何精美,如何也是他掌中之物了。事实上,这次江南之战,穆元帝整体没赔,除了五皇子收缴的靖江王库里的东西,还有靖江王的皇庄、铺面儿、金银矿等物。穆元帝又问,“那次你在闽安城遇袭是怎么回事?”当时五皇子语焉不祥,穆元帝却是担心良久。

五皇子说起来也是感慨不已,今既已平安,五皇子便将此事与父亲细细说了一遍,“当初我想着,闽安城是整体大修过的,城内驻军一万五千人,带有安夫人带来的五千兵马,城外还有些人手,我一意守城,哪怕十万大军围城,守上一月总是无虞的。”

穆元帝虽没打过仗,却也不缺常识,很认同五儿子的说法,五皇子道,“冯飞羽带了一万五千骑兵,他那搭建叠桥的方法就很与众不同。”细与皇爹解释了一回叠桥的搭建方法,“接着用火药炸毁城墙。”说到此事,五皇子极是愤慨,“靖江委实谋划已久,闽安城的城墙,我是整体大修过的。结果,后来查看,硬有一处内里用的是空心砖,要不也不能给人一炸就塌了,跟豆腐渣似的。”骂一回靖江谋算日久,五皇子转愤慨为感慨,道,“儿子在江南,委实没少听冯飞羽的名声,说实话,为了把冯飞羽弄下去,儿子是什么法都想了。当初趁机打下浙地,就为了离间冯飞羽与靖江的关系,硬生生再将浙地拱手相让于赵斌。不过,亲眼所见,方知冯飞羽悍勇,当时倘不是江伯爵半路拖住冯飞羽,又有南安侯及时率兵相援,儿子是宁可殉国,也不能落在逆臣之手的。”

穆元帝正色斥道,“莫说此不祥之语,你是朕的龙子,自有上天庇佑,岂是凡人可动。”心下却甚是庆幸,幸而五儿子运道不差!

五皇子又与穆元帝说了冯飞羽出逃海外之事,五皇子再三道,“冯飞羽委实可惜,倘能将他擒下驯服,倒能替我朝训练一支水军出来,以后清缫海匪,不愁无人可用了。”

穆元帝不以为意,“天下之大,也不只一个冯飞羽,如彭大郎,亦是少年英杰。”说着向下看去,彭大郎如今是新贵,不过,身边的人并不多,他自己闷头吃菜,也只食素。穆元帝问五皇子,“忠勇伯可有妻室?”

“还没呢。”五皇子问,“父皇可是要给忠勇伯做媒?”

虽然朝中御史对彭大郎屠城一事颇多物议,穆元帝倒并无偏见,何况彭大郎相貌出尘,穆元帝还真有些喜欢,宫里五公主正到适婚年岁,只是,彭大郎这无父无母的,又有些命硬的嫌疑。穆元帝向以绝世好爹自诩,见五儿子问,终是不忍把闺女嫁给这命硬的彭大郎,一笑道,“忠勇伯的亲事,你多看着些吧,倘有合适人选,说与朕,朕与他赐婚。”

五皇子连忙替彭大郎谢过他皇爹的龙恩。

今日原是五皇子主场,但只是开席时五皇子遛达了一圈,之后就一门心思的坐在御榻畔陪陛下说话了,诸位老油条看在心里,又是一番计较。

尤其大皇子回府,难免与妻子道,“老五这厮,越发奸滑了。”一回来就抱着父皇的粗腿不放,简直是…哼,叫人瞧不上!反正大皇子就一千个瞧五皇子不上!

大皇子妃淡淡,“依我说,五殿下倒是个明理人。”说着又是一叹,“虽说五弟妹没替五殿下养下一儿半女,她也不算无福了。”

“明理个头,就知道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大皇子很是不屑,说着还捏着鼻子学了一回,“王妃为我上敬父母,下抚儿女,主持中馈。王妃最美。”话毕,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觉着五皇子委实可笑,堂堂皇子之尊,竟这般谄媚一妇人。

大皇子妃淡淡,“就是肉麻兮兮,我也没听殿下同我说过一回呢。”

大皇子“啊”了一声,看向妻子,问,“难不成,你也要我对你说那什么美不美的话!”

大皇子妃斜睨丈夫一眼,冷笑,“我没给殿下上敬父母、下抚儿女、主持中馈,我不缺人说,想也不配听的!”

大皇子瞪着一双眼睛呆望妻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因着五皇子夫妻大秀恩爱,竟还引起大皇子夫妻失和之事,这就在五皇子的意料之外了。

第310章 夺嫡之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已替换~~~

男人的感观与女人的感观不同就在此处了,如大皇子觉着他家那讨厌的五弟简直是夫纲不振的代表人物,大皇子妃却打心底认为,人家谢莫如没白在帝都等这好几年,看五皇子说的话,多贴心哪。想她也为丈夫操持家事诸多年,而且,她还给丈夫生了嫡子嫡女,按理,她对夫家功劳只有比谢莫如多没有比谢莫如少的,可她这小半辈子也没能听过丈夫说过一句哪怕半句的贴心话。

大皇子妃每思及此,就对大皇子没个好脸色看。

于是,大皇子愈发讨厌那招人嫌的五弟了,好端端的,大庭广众下,啥肉麻兮兮的话都说得出来。这不,还招出他媳妇的怨念来。真的是,大皇子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女人了。

大皇子夫妇过了怨念十足的一夜,五皇子夫妻却是甭提多缠绵了。五皇子在外头当了近四年的光棍,以至于,这回来头一晚,就孟浪了些。

谢莫如倒没要求五皇子守身如玉啥的,只是,当初五皇子是秘密下江南,身边连诸如张长史这样年纪稍大的属官都没带一个,更不必提女了人。当然,倘能带女人,五皇子也只会带谢莫如。因当初机密行事,谁也没带,就五皇子自己同穆元帝派的暗卫一并秘密去江南主持大局。谢莫如还以为五皇子怎么也得收俩丫头呢,谁晓得五皇子身边干干净净的,谢莫如说不感动是假的,轻声道,“我虽不喜欢不懂规矩的女子,倘有知礼细心的丫环,也比侍卫心细会服侍。”

五皇子将妻子揽在怀中,夜色中,只见到妻子一双眼睛宁澈明亮,五皇子道,“有时瞧着好的,也不一定好,还是侍卫省事。”这位给六郎他娘凌霄坐下心病来,想凌霄当初也挺好一人,当然,后来也好,救了他与他皇爹的性命,他收凌霄做侧妃也不算什么。可五皇子心下就是觉着,女人是很难看透看懂的一种生物,她们此时一个模样,彼时又会是另一个模样,善于变幻,难以理解。他们夫妻情分本就好,而且妻子处处替他着想,这几年他在外不容易,也并不是说妻子在帝都就是享福的了。这么想着,五皇子身边儿便没添人。不然,凭五皇子地位,给他送女人的能从闽安州排到帝都城。

俩人缠绵大半宿,略说几句话,彼此疲倦,相拥睡去。

第二日,谢莫如还很有些没面子的起晚了,早上晨练也取消了,待与五皇子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孩子们早上学去了。谢莫如只作没事人一样,与五皇子早膳时还道,“殿下回来,是当好生歇一歇的。”

五皇子忍笑,朝谢莫如眨眨眼,谢莫如嗔他一记,五皇子便道,“王妃说的是。”一幅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的样子。谢莫如也不禁一笑。

待用过早饭,夫妻俩各有事情,五皇子去前殿同属官说话,谢莫如令紫藤拿出昨儿五皇子带回的财产清单,翻开来,略略看了一遍,不禁道,“怪道人说江南豪富,果然不假。”

紫藤是谢莫如贴身侍女,自小便在她身边服侍,又立志不嫁,自梳后更是谢莫如身边第一人,捧上一盏八宝茶,笑道,“昨儿已尽数入库了,娘娘要不要去瞧瞧。”

谢莫如便去看自家新入库的私房了,珍珠玉宝,古玩摆件,名家字画,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分库存放,各箱均有封条,可见并未被人打开过。谢莫如挑捡着看了一部分,命取出不少东西来留用。

中午五皇子在前殿设酒宴招待众属官,晚上是一家子的团圆宴,孩子们连带几位侧妃,还有住在闽王府的谢莫春谢思安,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餐饭。

当晚,五皇子检查过儿女的功课后,方有空与妻子说一说家中事务。帝都的事,谢莫如大都在信里同五皇子说过了,眼下无非是传国玉玺的谣言,傅颜已经离开闻道堂游历去了,五皇子刚刚还朝,帝都自是无人再提此事。五皇子道,“太孙当真可惜,我带回了不少虎骨,等收拾出来,给东宫送一份过去。”五皇子右腕也有旧伤,现下五皇子都是用左手,不过,他是个全乎人,仪容未受影响。倒是太孙,走路一跛一跛的,这缺陷,却是掩饰不住的。

“我已命人收拾出来了。”这几年,但凡得了虎骨一类的药材,谢莫如都不忘给东宫送一份的。

“这便好。”五皇子道,“昨儿见他,我没提他脚伤的事,想着倒叫孩子不好受。”

谢莫如道,“我看太孙不错,性子能静下来。”

五皇子颌首,他虽有些志向,却并非狭隘之人,太孙怎么说也是侄子,好端端的伤了脚,落下残疾,五皇子深觉可惜,心下又嗔着太子妃无能,怎么看个孩子也看不好?不得不说,五皇子与大皇子不愧是同父兄弟,在此一事上,俩人颇有心有灵犀。不过,五皇子比大皇子就强在,太子妃是东宫储妃,又是做嫂子的,五皇子再觉着太子妃无能,也不好说太子妃的不是。于是,五皇子便意犹未尽的说了句,“能静下来便好。”转头说了回太孙大婚的贺礼之类,问这几年家里可有事。

谢莫如道,“也没别个事,孩子们都挺好,就前些年,帝都生乱,府里也乱了一回,我发了些乱人。”与五皇子细说了一回。

有太子妃这把儿子都照看不好的做对比,五皇子只觉妻子能干,愈发道,“多亏有你。”

谢莫如道,“不过提前防备些,说来还得多亏苏氏。”就借这机会把苏侧妃娘家的事就一道与五皇子说了。谢莫如道,“我料着,苏氏娘家应是不知情的,可这好几年了,给抓去也没个信儿。是生是死,总该有个说法。”

五皇子刚还说太子妃无能,转眼自家侧妃娘家就出了细作,当下气得脸都青了,怒道,“这蠢才!”

谢莫如劝道,“生这气做什么,这事原也不能全怪苏氏,好在细作并未得逞,她这几年吃斋念佛的,想也明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大郎也大了,这事你知道则罢,莫再提。我问过祖父,苏家人却是未经刑部,想是陛下秘审,可也该有个说法。要是没什么罪过,就把人放了吧。”谢莫如没办法就此事与穆元帝陈情,可苏氏说到底也是王府侧妃,倒是五皇子应该问一声,这事到底最终是个什么了局。不然,日后怕更生是非。

五皇子冷声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从来就是个自作聪明的,她要不生邪心,怎会为人所利用?”很是不乐意管苏家的事。

“谁还没有糊涂的时候,何况,她事后也明白过来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不好不叫你知道。”谢莫如也不喜苏氏,却也不会落井下石。

五皇子连连叹气,“要不是我在南面儿打仗,倘咱们府里出了这事,真是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又与妻子道,“明年大郎他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纵寻不到那十分聪明的闺秀,可千万莫娶到这等自作聪明的蠢才。”亏得苏氏只是侧室,这要谁家贪上这样的正妻,日子好坏另说,好不好便能连累了一家子去。真是,他在江南打仗,家里女人就险被细作骗翻。一想到苏氏,五皇子真不知她这脑袋怎么长的。以往瞧着,纵不伶俐,也还柔顺,倒不知何时生出这般心肠!难不成试探出他不在王府,他在外头有个好歹,于她有什么好处?五皇子不会迁怒到大郎身上,大郎如今也不过十五,搁四年前,那孩子更小,断不会有这等心思,倒是苏氏,因生了长子,便生出贪念!倘不是看在苏氏生了两个儿子的面子上,五皇子当真忍不下这口恶气。他还没死呢,不过对外称病,便有侧室趁机试探…五皇子往深里一想,就气个头晕脑胀,心下必要为儿子们娶一贤妻!

谢莫如劝慰,“你且宽心吧,先不说太孙的亲事,就是其他几个府上皇孙的亲事,也都是名门淑女。平日里,陛下对大郎几个就很是关心,断差不了的。”

五皇子一想到苏氏这等愚不可及的妇人,想着儿子们大了,眼瞅要娶妻,必要在妻妾的问题上传授儿子们些许心得方好。不过,五皇子想着,儿子们怕是没有他的运道的,这帝都城里,五皇子还没发现比他妻子更好的女人了。哎,只要不是愚妇就好。

家事絮叨了一遭,五皇子也同谢莫如说了说江南之事,南安侯如何遇险,李九江如何相救,五皇子道,“突然之间有人递信给我,可是把我惊了一跳。我到江南后就着人寻找南安侯的下落,想着南安侯这样的身份,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是。好几年没有消息,再加上战事不断,我几乎是死了这心的,不想突然就出现了。他们藏的委实严密,江伯爵在湖广也有不少密探,只知湖广盗匪不少,却不知原来头领竟是他二人。”

谢莫如道,“若非立此战功,南安侯如何能回帝都呢?”

五皇子深以为然,沉默半晌方与妻子道,“南安侯当日,的确是被人鸩杀。”

“如今靖江诸子皆在朝廷手里,要何口供不得呢。”谢莫如道,“南安侯之事,能有个结果便罢了。”有穆元帝瞧着,总不会让这事与东宫沾上关系的。无他,倘真叫东宫沾上鸩杀南安侯之错,东宫再无立足之地。可要依谢莫如说,当年倘不是东宫偏袒吴国公,进而幽禁南安侯,如何会致江南大乱?

五皇子只是默默,良久道,“父皇也有父皇的难处。”一朝太子鸩杀三军大将,这事儿,委实是皇室丑闻。

谢莫如轻哼一声,甚是不满。五皇子笑,“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还有一事,先时在江南我和扶风可是大大的得罪了江伯爵一遭,你要见了她,可替我们说两句好的。”

“这话从何说起?”谢莫如知五皇子有意岔开话题,便也顺着他的话问起来。

五皇子道,“说来我们也是好的,你不晓得,世间还有一种病,叫怀孕病。我也是头一遭见呢,头给人敲一下,就会不停的呕吐,如妇人怀孕一般。”

“行云得了这病?”不是真有了吧?谢莫如以为江行云是相中谁了。

五皇子就将事从头说了一番,“当时江伯爵为了把冯飞羽拖住,被敲破了头。后来南安侯把她救回来,看她天天恶心想吐,我以为她是有了呢。就叫扶风去关心慰问两句,哪晓得不是,扶风也忒实在,把有孕的话给说出来了,之后好些日子,我总觉着江伯爵看我跟扶风的眼神都是凉丝丝的。”

谢莫如十分无语。

五皇子解释,“说来都是误会,其实我们也是好心。”

谢莫如道,“殿下也是,怎么不先问问太医?就是军中没太医,总有其他大夫吧。”

五皇子道,“你不晓得,那症状,就跟怀孕一个样,总是吐啊吐的。”主要是当时五皇子太有把握,他自觉一则身为主君,二则江行云还是他媳妇的至交,他总要多照顾些,故此才叫柳扶风去慰问一二的。不然,凭柳扶风江南统帅的身份,也不是人人都得他能问一句的。

见妻子展颜,五皇子不禁八卦起来,道,“江伯爵如今有了爵位,难道真打算一辈子不成亲了?她眼光委实是高了些。不然,但凡是她相中的,咱们给做个媒,也没有不成的。”

谢莫如道,“过日子,端看各人,以往没爵位时,行云日子便过得不差,今有了爵位,定会更好的。”

八卦了回江行云,五皇子又说起彭大郎的亲事,“父皇说,倘忠勇伯成亲,他便给赐婚。你看着,帝都有合适的淑女没?”彭大郎既在江南立场,与五皇子关系便不远,他这亲事,倘五皇子不操心,怕是要被人占去便宜的。

“如忠勇伯这样功高爵显,父母亲族一个皆无的,纵让世族豪门拿出嫡支嫡女相配,他们也是肯的。”父母亲族皆无,忠勇伯必会亲近岳家,就是如今世家大族,哪家能有一位如忠勇伯这样的子弟,也堪撑起门户了。谢莫如道,“可要是想找个一心为忠勇伯考虑,且适宜婚配的姑娘,则是不易。要我说,殿下也不必急,不如打发人问一问九江,他定知晓忠勇伯的心意。殿下再将这其间利害与九江说一说,忠勇伯定能明白的。”

五皇子颌首,“你说的对。”这上头,还是女人们细心。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闲话,便早早安歇了。

五皇子初回帝都,很是在家歇了几日,倒是四皇子夫妇,第二日便送来重礼,谢过五皇子在江南对南安侯的援手。五皇子与四皇子在书房说话,道,“多亏南安侯,不然哪里能这般快的平叛江南。”

四皇子叹道,“五弟你厚道,方这样想。也就亏得你在江南主持大局,不然岳父便有心为国建功,怕也没机会。”五皇子给南安侯立功的机会,南安侯方有此机会,不然换个亲太子的皇子,南安侯一露面便送他回帝都,南安侯再有本事,怕也无处施展。

暖阁中,水仙袅袅盛开,芬芳袭人。四皇子妃道,“原是我父亲母亲想亲自过来的,因在祖母孝期,不好登门。我就与殿下来了。”

谢莫如道,“四嫂太客气了。”

四皇子妃道,“我父亲能建功还朝,再客气也不为过。”

“都过去了,南安侯平安,四嫂以后也能放心了。”

四皇子妃应着是,面上却没多少喜色,哪怕穆元帝把南安一爵改世袭之爵,只要南安侯被鸩杀一事没个说法,四皇子妃怕是难以心服的。

当然,四皇子妃不过皇子妃而已,于穆元帝,这份量怕是有限。只是,不晓得穆元帝记不记得,四皇子只此一位正妃,府内别无姬妾侧室,四皇子府五个儿子都是四皇子妃所出。

谢莫如与四皇子妃说些宽慰的话,又道,“我正理好了殿下自江南带回的土仪,原说给你送去,你既来了,便省得我再谴人跑腿了。”

四皇子妃笑,“可见我来得巧。”四皇子妃都要做婆婆的人了,纵对政务不大关注,事关亲爹,她也不是没有些政治敏锐。她倒不是硬逼着丈夫去寻公公穆元帝给个公道的性子,四皇子妃自家日子要过,就不能得罪穆元帝。可穆元帝这般偏颇,她就得寻一个不偏颇的公道人。原本四皇子妃便同谢莫如亲近,今南安侯还朝,两家愈发亲近起来。

四皇子夫妇刚辞了去,大皇子妃打发人给谢莫如送了两盆腊梅,又问谢莫如明日可有空,她过来说话。四皇子夫妇过来,谢莫如心下有数,倒是大皇子妃的来意,一时间谢莫如还是真猜不出了。

倒也不必猜,第二日大皇子妃一来,就明说了,大皇子妃是来向谢莫如打听柳扶风家大郎的。大皇子妃脸上难掩喜色,笑,“这一转眼的功夫,非但儿子们大了,闺女也到了年纪。”

谢莫如心下便有些眉目了,道,“我不比大嫂消息灵通,这么说,晨姐儿的亲事定了?”晨姐儿是大皇子妃的长女,说来,民间女子出嫁,一般也就十六七的年岁,倒是皇室女要晚些,诸公主都是十□□岁方出阁。穆元帝给孙女们指婚,也年岁偏晚。

大皇子妃笑,“我们殿下听父皇提到靖国公家的长公子,听说这孩子极出息的,只是我见得少,想着弟妹与靖国公夫人是极熟的,就来跟你打听一二。”按理,闺女是郡主,嫁哪家大皇子妃都不担心,只要不是活够的人家,断不敢怠慢郡主。只是,郡主到底不比公主,不能开府,势必要同婆家住一处的。柳扶风是当朝新贵,他的嫡长子,不要说郡主,公主也堪配。大皇子妃听娘家父亲提过,柳扶风人品极为端严,想他的长子也不差的。就是一样,柳扶风现下因是长房嫡长孙,自然是要住在平国公府的,平国公府的名声,哎,大皇子妃总有几分不喜。何况,自己闺女嫁去便是重孙媳妇,大皇子妃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很是不放心,故此过来同谢莫如打听一二。

谢莫如先是恭喜了大皇子妃一番,笑道,“要说别人,我不晓得,要是阿昱,我看他长大。这孩子,说来他是靖南公嫡长子,有没有功名,以后少不了爵位继承。他则颇是上进,倒是想在科场上试一试。但凡有这样抱负的孩子,学问都不会差的。还有一样,我说了大嫂肯定高兴,前些日子我听靖南公祖母平国公夫人说,自靖南公往下,柳家嫡系一脉,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小,不然家里再无妾婢。”

大皇子妃果然禁不住唇角一扬,笑道,“早听说平国公夫人最讲礼法不过,今儿听五弟妹一说,果然如此。”

谢莫如道,“大嫂只管安心吧,听说陛下已命工部营建靖南公府,待公府建好,总不能令公府空着吧。靖南公这一脉,极简直干净,阿昱下头,只有个弟弟,也是很懂事的孩子。就是靖南公夫人,我自幼便与她相识,再好不过的性子,早便絮叨着想有个媳妇帮她分担家事,这也是你们两家天生缘分,阿昱也十八岁了,先时给他说媒的不少,因靖南公不在,阿昱又想考取功名,这亲事便一直没说定。今陛下赐婚,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大皇子妃听着就更高兴了,她是做亲娘的,所盼,唯有儿女顺遂罢了。儿子还好,是娶进一个来,女儿这一嫁,又是重孙媳,纵郡主贵女出身,豪门之内多阴私,大皇子妃只怕闺女在婆家不好应付。倘柳家嫡支给另行分府,安安生生过日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皇子妃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谢莫如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体己话,方才告辞而去。

五皇子听闻此事,也是一乐,想着他大哥虽不着调,大嫂却是个明理来。侄女们见得不多,不过,但凡母亲明理,孩子们多是不差的。这亲事,倒是极合适。

相比在江南的哨烟战火,五皇子在帝都同妻子说说八卦,絮叨絮叨皇家喜事,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只是,这神仙日子未过三天,便有御史当朝弹劾五皇子:于江南大肆搜刮民财,手段酷烈。江南士绅,非献金者,不得生。

第311章 夺嫡之十四

说实话,五皇子就等这弹章了。

朝廷规矩,但有官员被弹劾,就需放下手头差使写辩章自辩。五皇子本就在休假,手上没啥差使唤,故此,倒不必他放下差使啥的。但,五皇子也没准备表章自辩,他根本没理这弹劾他的小御史,他傲慢起来了。

五皇子此举,很令人不解。

在许多人看来,五皇子是个谨慎的人。江南平定,五皇子在江南竟也没多安插些自己人,一任凭朝廷做主。说说,这不是傻么。更兼,穆元帝特许他还朝用半幅御驾仪仗,多么威风八面的事,五皇子一路上硬是谨小慎微的没敢用,无非是进帝都城前才铺排开半幅御驾撑场面。你说,这胆子得小成啥样。

故此,多有人认为,御史这弹章一上,五皇子一准儿就得诚惶诚恐的上朝辩解了。谁晓得,五皇子没理会这弹章。五皇子不理,穆元帝也没说什么,于是,第二日,弹章更多了。穆元帝道,“老五性子,朕比谁都清楚。御史,是叫你们监察事体,可不是叫你们捏造罪名,诬陷朕的皇子的。”直接把上弹章的御史革去功名,赶回老家。

左都御史铁御史不得不出面道,“他们虽有过在先,但御史风闻奏事,也是防范于未然,陛下圣明,申斥即可。”

穆元帝道,“倘不严惩,日后必有小人离间我父子之情。”

铁御史未能劝下,只得作罢。

大皇子与赵霖赵时雨道,“这事儿真稀奇,老六媳妇天天往老五家跑,同老五媳妇好的了不得,怎么老六媳妇的爹倒帮着弹劾老五的御史说话。不意铁老头倒是个执正的。”

赵时雨同大皇子也相交十几年了,对大皇子十几年如一日的智商委实无法,想着这人若能开智,开便开了,若不开智,真是怎么点拨都没用,倒不如就令大皇子将铁御史当个好人看,起码在铁御史之事上不会失了分寸,便道,“铁御史是铁御史,六皇子妃是六皇子妃,铁家尚未如何亲近六皇子,何况是五皇子?”心下却道,大皇子实在连话都不会听,铁御史哪里是为几个小御史求情,铁御史当头一句便是“他们虽有过在先”便把人的罪定死了,这分明是要阴了几个不长眼的小御史一把,大皇子还觉着铁御史执正呢。御史弹劾五皇子一事,看来不是出自铁御史之手。

赵时雨不过面子上的话,大皇子却是有几分烦恼,摸摸唇上一抹小胡子道,“这样啊。”言语间竟是有几分怅然。

赵时雨便问,“殿下为何忽有怅然之色?可是有何难事,不知臣能否为殿下分忧?”

大皇子似是而非地,再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倒不是难事,家中女儿已到花嫁之期,父皇有意赐婚靖南公长子。”

因穆元帝尚未下旨,赵时雨并未听得此事,不过,乍然知晓,亦得感叹一声穆元帝不愧亲爹,给大皇子郡主指的这桩亲事委实没的说。赵时雨是男人,根本没考虑平国公府乱营一事,他看的只有一人,便是靖南公柳扶风,这位国公爷,自身便是平国公世子的法定继承人,三十年前默默无闻,还不良于行,不想三十年后一飞冲天,不过八年便得赐公爵。何况,柳扶风更是五皇子心腹中的心腹,铁杆中的铁杆,东宫势颓,闽王显耀,倘闽王一朝得势,大皇子与闽王先时却是有些过节的,还得罪过与闽王妃有大交情的江伯爵。有这一桩赐婚,起码到时能走一走郡主路线,要知道,靖南公夫人同闽王妃是极好的交情。

也就是亲爹,才会给大皇子这般谋划了。赵时雨连忙恭喜大皇子,大皇子道,“虽是喜事,只靖南公一向不与我亲近,他家长子如何,到底不大知晓?”

赵时雨与大皇子认识多年,一听这话就知大皇子的意思了,赵时雨道,“待陛下赐婚后,不就有亲近的由头了么。”一句话给大皇子提了醒。只是,俩人的想头却是不同。大皇子想着,柳扶风正是当朝新贵,趁此两家结亲之机,把柳扶风划拉到他这边来方好。赵霖想的却是,大皇子这杠头货,结了这么个好亲家,还是趁机同五皇子修好的好。

大皇子觉着,拉拢柳扶风是正经大事,便与赵时雨商议起来,赵时雨听得瞠目结舌,心说,五皇子势头正好,柳扶风乃五皇子一手提携起来的人,他若是弃五皇子投靠了你,这样容易背弃旧主的人,你敢用?大皇子还真敢用,而且,大皇子一幅理所当然的口气,“既为姻亲之家,自是要比他与老五更近些的。”

赵时雨道,“哎,靖南公并非只有一子,倘他次子结亲他府,靖南公岂不是不知要亲近谁家好了?不说靖南公为人,便拿谢王妃的娘家比,谢尚书府,既是谢王妃娘家,又是三皇子母家。还有吴国公府,太子妃是吴国公府的小姐,谢王妃的弟弟谢芝不也娶了太子妃的胞妹,这么说来,吴国公府是向着太子还是五皇子?”只靠一个女儿联姻就想搞定姻亲之家的政治立场,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赵时雨一番话,把大皇子说懵了脑袋。

大皇子一声长叹,断觉灰心,“帝都这些老油条们,都是墙头草啊!”

你才知道啊~赵时雨心下吐槽一句,还得道,“殿下明鉴。”

送走赵时雨,就有侍女过来找大皇子,大皇子妃请大皇子过去说话,大皇子以为什么事呢,竟是二女儿的亲事。大皇子道,“这倒不急,珠姐儿还小呢。”二女儿小名珠姐儿。

大皇子妃道,“哪里还小了,这也十六了呢。殿下在外头要是见着能与闺女相配的青年才俊,可得记在心里,家世什么的还在其次,只要人好,我都乐意的。”

闺女的亲事,大皇子倒也上心,应承了妻子。

夫妇二人进宫给母亲请安,又得赵贵妃问了一句,“珠姐儿的亲事,你们可有着落没?”

大皇子并不笨,听母亲这话,便道,“晨姐儿的事,父皇与儿子提了提,说是靖南公的长子不错,那孩子,儿子以往也见过,的确是极好的。珠姐儿小晨姐儿一岁,儿子想着,什么时候问问父皇的意思。”

赵贵妃道,“你们做父母的,心里也要有个数才好。”

大皇子夫妇自然是要操心儿女亲事的,自宫里出来,大皇子妃便亲去五皇子府央了谢莫如,问谢莫如什么时候请靖国公夫人过府说话,介时她也过去,倘能见一见柳大郎,更是再好不过。谢莫如知大皇子妃是想相一相女婿,只得应承她罢。五皇子知晓大皇子妃来意后道,“阿昱这样的人才,大嫂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五皇子对柳昱了解不多,不过,爱屋及乌,且见柳昱生得好相貌,说话稳妥,五皇子便看他很是顺眼。

谢莫如笑,“没到咱们相女婿的时候,殿下莫说这打嘴的话。”

五皇子眼瞅着儿女渐大,儿子还好些,是往家里添人口,闺女却是要嫁出去的。五皇子一想到闺女日后要嫁人便心生不舍,道,“昕姐儿还小,留到二十发嫁也不晚。”

谢莫如对晚婚的想法也是赞同的,道,“当初咱们十八成亲,就很好。昕姐儿介时先提前看好亲事,不然好的就给人占下了。咱们先把人相中,定下亲事,再多留闺女几年,如此,两不耽误。”

大皇子觉着妻子在女儿亲事上十分有智谋,便问,“大郎的亲事,你有主意没?”

谢莫如低声道,“这不是我有没有主意的事,太孙的亲事尚不由太子做主,大郎是咱们长子,我看,陛下是另有主意的。现下我说哪家闺秀好,这话说出去容易,倘事不能成,两家都没颜面。好在,陛下的眼光一向不差。”

五皇子果然对他皇爹很有信心,道,“这是,要不然也不能把你许给我。”

谢莫如一笑。

夫妻俩说着话,穆元帝派的内侍就到了,于汾也算是谢莫如的熟人,五皇子正是风头上,且一向待他们这些御前内侍便客气,于汾私下提点一句,“怕是因五殿下在朝被参的事。”

谢莫如命人拿个荷包赏了于汾,五皇子换了衣裳随于汾进宫去了。

穆元帝早先收了五皇子的礼,并未有怪罪五皇子的意思,只是道一句,“朕命你好生休养,你便再不进宫了。”

五皇子笑嘻嘻地,“儿子原是要来,四哥与我说,朝中有御史参我,叫我在家少出门,预备折子自辩来着。”

穆元帝便道,“那想必你的自辩折子带来了。”

五皇子接了穆元帝身边大太监郑佳捧上的茶,亲自奉予他皇爹,殷勤道,“在咱们家的朝廷,当着我亲爹的面儿,敢说我的坏话。这还用自辩,我猜父皇肯定替我出头。”

穆元帝接茶笑道,“越发贫嘴了。”到底要问五皇子一句江南刮地皮的事,穆元帝还道,“还有折子说此事是李九江替你操持,我料着,错不在你。”

五皇子知道他爹素不喜李九江的,坐在他爹身畔道,“说儿子刮地皮也实在冤枉,那些平民百姓,儿子可没搅扰分毫,靖江城虽是识时务投降,父皇不晓得靖江那些权贵何等气焰,多少家都豢养私兵,家里刀枪剑戟都是全的。倘不收拾了他们,以后就是朝廷派去的官员为难了。再说,这些东西,原是他们依附着靖江王鱼肉百姓得来的,靖江王知耻自尽,儿子依父皇的旨意对待他们,没打又没骂,没丝毫偏差,无非是把咱自家东西拿回来罢了。再说,他们在靖江王那里也不是什么忠贞良臣呢,倘他们真能忠贞靖江,我还佩服他们有气节呢。就说靖江王最宠信的邱家,不说家财万贯不可以数计,私下金银铜铁矿都敢背着靖江王开采,何等心机,我可没动他们家财,只是咱们朝廷律法,无朝廷旨意,不可私自采矿。虽矿产没收,可这些年从矿产上得的利润不能不追缫回来吧。这些事,样样有法可依,我管他们怎么说,总不能叫咱们朝廷吃亏。靖江非邱家一家如此,多的是奸狡之辈,办的那些事就甭提了。这样不法的事多了去,我着急回把事办妥好回帝都,便做个总揽,九江为人细心,我便让他帮着查了查。争取不能错漏一个好的,也不能冤枉一个坏的。”

穆元帝心下好笑,道,“你这差使办得不错啊。”其实穆元帝对五皇子刮地皮的事只是面儿上说一句罢了,心下却是欢喜的。靖江王的库里金银,尽皆进了国库。五皇子刮的地皮,一半献给他爹,这可是进了穆元帝私库的东西,就是穆元帝私房。谁不稀罕钱哪,穆元帝也不能免俗。再者,靖江那些臣属,不刮干净了他们,难不成还要继续养着不成?

五皇子一幅老实巴交的实诚样,“哎,唯尽心而已。”

穆元帝道,“御史说江南民怨沸腾。”

五皇子可就真没法子了,道,“儿子都没对一般富户下手。”

穆元帝装模作样的说一句,“朕还以为是你的军师给你出的什么好法子,搞出这等民怨来呢。”到底不好说自己拆过儿子媳妇的私信。

五皇子悄悄瞅自家皇爹一眼,正对上穆元帝似有深意的视线,五皇子朝他爹眨眨眼,穆元帝就看不上五儿子这爱听枕头风的性子,点拨他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凡事得有主见。”

五皇子立刻拔一拔腰,道,“父皇说的事,家里家外都是儿子说了算!”

穆元帝心说,你就吹吧。

哎,儿媳妇太厉害,穆元帝担心儿子被媳妇辖制。儿媳妇无能吧,穆元帝又看不上眼,所以说,皇帝家的儿媳妇最难做啊!

五皇子过来,其实也无甚并使做,就是陪在他皇爹身边说说话,他皇爹便很是开怀,中午留五皇子一道用午膳,膳后拿出许多折子来,叫五皇子念给他听。

于是,五皇子这假期只过几日的人,又被穆元帝拉出来继续当差了。当差也无甚具体差使,无非是留在穆元帝身边打杂罢了。当然,穆元帝也未冷落东宫,仍是令太子继续听政。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东宫自是有心与穆元帝亲近的,但,越是有心,反越发有疏离客套之感。五皇子倒没一门心思巴结他皇爹,可,五皇子说话做事,不由自主的便带着三分父子间的亲昵来。

于是,穆元帝未冷东宫,东宫已然冷落。穆元帝也未刻意偏心五皇子,五皇子已然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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