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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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欲言又止,到底心中之事干系儿子性命,终未与外公多说,略道两句寒暄,便又回了熙政宫。
熙政宫里弥散着淡淡的药香,太孙去见靖江王时,靖江王正由邱侧妃服侍着用药,靖江王喝药,从来不是一口仰头而尽,他向来是慢慢的,不急不徐,仿佛在品度着这汤药的滋味儿。人说,良药不苦,不知皇祖父除了苦涩,还能品出什么滋味。
靖江王见到长孙,依旧不紧不慢的咂摸完最后一口药汤,接过邱侧妃的手帕拭一拭唇角药渍方问,“都打发了?”
太孙垂手答道,“打发了,就是孙儿瞧着,诸臣心内似是不安。”
靖江王何等老辣,一听太孙这话就知外头不安静,倒也不将些许小事放在眼里,淡淡道,“安不安的,由他们去吧。”
邱侧妃柔和的招呼一声,“殿下过来用膳吧。”
太孙应一声,一道与靖江王、邱侧妃用早膳。
靖江王这里已安排子孙秘密潜逃,五皇子并不知晓,不过,这也没妨碍五皇子去抓人。这事儿是南安侯提醒的五皇子,南安侯道,“狡兔三窟,殿下不可不防。”
五皇子自信满满,“我们十万大军围城,谅靖江插翅难飞。”
南安侯温声道,“插翅是难,但倘从地下走,倒也不是不可能。”
五皇子听这话似有深意,便同南安侯请教,南安侯道,“我年轻时有一次缫匪,原以为胜券在握,山匪去之□□,都说那山匪头目便在寨中。寨子我命人围困数日,一只鸟都没飞出去过,结果却遍寻这山匪头目不着,后来细索山寨,方知有隐秘地道。”
五皇子略作思量,道,“那是一处山寨,挖秘道还好挖,靖江城这样的大城池,如何能挖出直通城外的秘道呢?不要说秘道,我听说地窖挖深了,在下头都透不过气来。”
南安侯甭看是武将,学识不错,他道,“地窖不透气是因为不通气,秘道则是有进有出,自然气息流通。”
五皇子被普及了回气体流通的常识,连忙一脸期待的问南安侯,道,“南安你特意过来同我说,想是已有了主意。”
南安侯摇头,“这倒没有,臣只是突然想到这一节,过来同殿下说一声。”
意思是,成与不成,他不负连带责任。
五皇子郁闷的瞧南安侯一眼,召来柳扶风、江行云说话,柳扶风掌军也有十余年了,不过,倒没见过有人从大军围城的秘道逃生的。何况,靖江城池规格不小,四面八方,纵有秘道通向何处,全无半点头绪。还是江行云道,“我倒有个法子。”
五皇子问,“江大人快说!”
江行云命江巽去她帐中取了一帐羊皮图过来,在五皇子帐内长案平铺展开,五皇子、南安侯、柳扶风一并过去看,见上面曲曲绕绕的不知画的什么,好在两人都是掌军多年,略一沉吟便道,“这像是靖江城的规格,但这线路不似街道。”
江行云也没卖关子,道,“靖江城地下排水管道的路线进出口都在这上头了。”
五皇子颇为惊讶,道,“你连这个都探查出来了?”
“去岁原想进城杀了冯飞羽,一直未寻到机会。”江行云轻描淡写一句话,让五皇子与柳扶风都觉着,唉呀,幸亏咱们与江大人是友非敌啊!更有柳扶风想,上遭得罪了江大人,可得再想个法子,好生再与她赔一回礼方好。就听江行云道,“现下大军围城,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我军防线,必有一条地道是经过护城渠。”
三人仔细往这图上看去,五皇子直接问,“行云,你说靖江是从哪条路走的?”
“怕都不是。”江行云摸摸下巴,道,“靖江城地下排水管道建的不算窄,但也不能直立行走,倘靖江出逃,总不可能爬着出城,别的不论,单论他的年岁便禁不起。纵不说靖江王,就他那些子子孙孙,一个个娇生惯养长大,纵体力能支,叫他们爬排水管,他们怕也没这个本事。”
这,这不白说么。五皇子腹诽一句,忽而福至心灵,拊掌大笑,“我有法子了!”
五皇子端量着江行云这张羊皮图,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道,“这自来建城呢,都是很有讲究的,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你们看靖江城这排水管的情形,可看出什么了?”
南安侯与江行云都有些懵,这能看出什么啊!柳扶风不愧是自文转武的,当下一拍桌案,笑道,“是风水!”
“对!”五皇子道,“不要说挖一条别人不知道的秘道了,在帝都,稍讲究的人家挖个茅坑都得请风水先生来看看。找个风水先生,应该能看出点儿来。”五皇子虽想到了,自己却是不大懂风水的。
不必风水先生,柳扶风既已开窍,细端量后,取过五皇子案上的一支笔,在羊皮图上添了一笔,道,“潜龙局。”
五皇子虽依旧看不出这潜龙局是怎么回事,嘴里却是赞道,“扶风,你可真是学识渊博。”
柳扶风笑谦,“殿下过誉了。”这位少时研究过风水,主要是怀疑他家祖坟风水不对劲,要不怎么他家长房这般多灾多难呢。不说他祖母、他爹那些坎坷,柳扶风少时也是七灾八难的活下来的,以至于不得不让人怀疑,世间是不是真有宿命这档子事。自风水学成后,柳扶风悄悄在他曾祖坟后坟了三块青砖,而后就遇着五皇子就藩,见着机会,柳扶风在家给自己卜了一卦,就同他祖母一道去五皇子府上走门路自荐去了。如今可不证明,他这风水学得不错么,自从给曾祖坟后坟了仨青砖,他们长房的运道就开始变好了。
柳扶风请五皇子身边亲侍取了靖江城地图过来,一并与这张排水管的图纸并排着看,与三人解释道,“靖江王的王宫位于整个靖江城最中,靖江城为回字形,东南西北修四座牌坊,以镇王气。下为潜龙局,是期待有朝一日潜龙飞升。”
五皇子道,“靖江王也快飞升啦。”一把年岁,哪里还经得住战败被俘的耻辱哟。五皇子是经受过冯飞羽追杀的,于五皇子自己,他宁可自尽,也不能受俘的。
说句冷笑话,五皇子细看柳扶风添的一笔道,“靖江临海,扶风你这一笔可就直划到海里去了。”五皇子脸色微变,“靖江是临海的,难道他们要往海上逃!”一想,这种可能性还真大,往内陆走,便一时逃了,总有朝廷缉查,倒是不如去海上,就海阔天空了。
既然靖江王有秘逃海上的可能,五皇子可不想功亏一篑,甭到时靖江城打下来了,靖江王一大家子不见了,那他可就没脸回帝都了。五皇子道,“南安你点齐兵马走一趟吧?”
南安侯道,“我与靖江到底甥舅之亲,按制当回避,还请殿下原谅则个。”
五皇子心下一叹,想太子可真是眼拙,南安侯这般磊落,偏为了吴国公与南安侯反目。五皇子让南安侯去,无非是这事儿最初是南安侯提的,且,室内四人,五皇子自是不能去的,柳扶风不良于行,江行云非军中将领,倘真能活捉靖江王,又是大功一件,五皇子方提的南安侯。这件功劳之大,南安侯不会不清楚,但南安侯却是轻描淡写的拒绝了。既南安侯不想去,五皇子也不耽搁,立刻着李宇过来,与他说明后,命他率两万兵马过去,这也是五皇子的私心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宇向来有效率,他在军中能悍勇著称,三天后回营,除了俘虏若干,还带回了宁致远。李宇在五皇子大帐细禀战斗经过,“真是玄之又玄,那洞口开在一处海神庙里。靖江派了六千禁卫随行,战后只余一千零七十四人,靖江王出逃子孙一百三十六人,交战中不幸伤亡七十八人,余五十八人。一并出逃的将领文臣十人,死七人,余三人。”说着,奉上名单。
五皇子忙问,“靖江王在其中吗?”
李宇摇头,“靖江王与太孙不在。”
五皇子微微颌首,李宇继续道,“还有个姓宁的,就是那个宁致远,鬼话连篇,说他是四海国使唤臣,原是要带着这些人投城的。”
宁致远要求见五皇子,五皇子原就极厌段四海这群人,趁伙打劫,海匪行径,幸亏没给这伙海匪得逞,不然他这一跤真要跌海里去了。五皇子早非昔日刚就藩时心里没底的皇子了,五皇子掌大权多年,颇见手段,宁致远想见他,他却是没空见宁致远的,道,“找人看好了他,每餐三个杂粮饽饽,三碗凉水,晾他一段时间再说!”
五皇子先逮了靖江王数十子孙,心下愈发大定,及至十日之期一到,未用五皇子攻城,城门便被缓缓打开,只见钟太傅满面泪痕,一身素缟,带诸臣属,出城受降。
南安侯上前接了受降书,转呈五皇子,五皇子一目十行看过,柔声道,“诸位只管放心,本王定会信守诚诺,不知靖江王安在?”
钟太傅泣道,“王无颜以对殿下,已与王太孙殿下在熙政宫服毒身亡。”
五皇子轻声一叹,“靖江以死赎罪,本王知道了。”命柳扶风先进去接手城防事务,全城戒严,不得扰民。
而后,五皇子方登上王驾,在诸人簇拥之下,浩浩然开进靖江城。
至此,长达三年十个月的江南战乱进入最后的尾声,因战乱始于靖江王,史称靖江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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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夺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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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还未回帝都,帝都已是一派喜庆,尤其谢莫如,妻以夫荣是不必讲的,纵还有湖广几处城池未竟,到底靖江一系子孙皆或死或降,湖广收复,指日可待。又因战事在十月收尾,谢莫如神机妙算大仙的名声,于权贵圈愈发响亮了几分。
当然,这是笑言。
谢莫如闻知靖江城投降的消息,先进宫与苏妃贺喜,苏妃在宫里,消息并不比谢莫如慢,但看谢莫如这般迅速进宫,仍是有些讶意,笑道,“难不成陛下已着内侍去了你府上,我还是刚听到这信儿。”
谢莫如含笑坐了,道,“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一进帝都城,斥侯就高喊‘靖江王已降,江南大胜’的话,府里的管事在外听着了,连忙回府上报信,我得知此事,就进宫来同母妃道喜。”
苏妃也极是喜悦,素来有些苍白的脸上都添了几许喜色,一向宁静的双眸泛起些许微光,既有喜悦且有激动,她轻轻拭去眼中泪水,笑道,“是咱家的大喜事,老五今年年前应该能回帝都的。”说着,苏妃念声佛,与谢莫如道,“这几年,他在江南叫我挂心,你在帝都也不容易。”偌大一个亲王府,外有属官内有姬妾,还这些儿女,连带阖府奴仆,更要时不时进宫孝敬看顾她,难为这好几年竟无一丝错漏。
谢莫如接了大宫人奉上的茶水,“先前殿下在外打仗,谁要给我们府上使绊子,不要说别人,陛下就不能坐视的。我再谨慎些,故而没什么妨碍。今殿下立下功勋,载誉而归,事情还在后头。”
苏妃安慰她道,“自来世间便少不了小人,好在老五回来,你也略可轻松。”
谢莫如一笑,“是。”
苏妃未留谢莫如用午饭,笑道,“你们府上事多,现下人闻了信儿,少不得上门道贺,你先回去,料想圣旨也要到了,明儿再来。”
谢莫如应了,苏妃又给了她两箱东西,谢莫如笑,“我府里什么都有,母妃自己留着使吧。”
苏妃笑叹,“这一二年,陛下时时垂怜,我这里什么都是上上等的,我份例不少,一人也用不尽,不给你给谁。一箱子是些时兴的绸缎布匹与几件首饰,一箱子是药材,补身子使的,都在宫里备了档的,只管拿去使用。”
谢莫如便未再客气,命侍女收了,起身告辞。
谢莫如刚走,就有慈恩宫的掌事刘嬷嬷过来请苏妃到慈恩宫说话,那掌事刘嬷嬷乃是胡太后心腹,平日里便是赵谢二位贵妃都敬她三分的,今儿到淑仁宫竟是满面堆笑,客气中又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易察觉的亲近。苏妃少时长于辅圣公主府,年长既进宫,在宫闱打滚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见刘嬷嬷向她道喜,苏妃命宫人上了茶果,笑道,“我□□佛呢,老五一去三四年,哎,这好几年,我这心哪,没一时能放下的。”
刘嬷嬷笑道,“眼下可不就能放下了,五殿下平定江南,就是我们做奴才的听了,心里也替娘娘殿下高兴。这不,太后娘娘听说江南大胜,也是欢喜的了不得,打发奴婢过来请娘娘到慈恩宫说话呢。”
苏妃道,“太后娘娘相召,还请嬷嬷稍侯,我换件衣裳,以免有失礼数。”
刘嬷嬷笑,“是。”
怪道人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苏妃以往虽不得胡太后待见,到底有儿子的妃嫔,且她儿子生得早,得一妃位。这些年,五皇子在诸兄弟中不算出众,但因有个位在妃位的母亲,也未受到什么慢怠,只是不能与母族更为高贵的一、二、三位兄长比肩罢了。及至五皇子成亲开府,少时情势大为逆转,五皇子一步步直至今日,苏妃纵于宫中不显,可如今瞧着五皇子,谁会不给她颜面呢。哪怕一直不大待见苏妃的胡太后,听说靖江王降了,也得召苏妃过去赞扬一二,赞苏妃教子有方。
苏妃极是谦虚,听胡太后夸她,连忙谦道,“臣妾一介女流,无甚见识,哪里懂得如何教导皇子,此皆陛下与诸位皇子师之功。”
胡太后高兴儿子江山得保,笑道,“你虽没啥见识,老五到底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他有了出息,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说胡太后不会说话吧,但这话说的,前半句叫苏妃堵心,后半句令太子妃惊心,甭提多有水平了。
苏妃向来与胡太后说不到一处,知胡太后惯是口无遮拦,闻言只是一笑,便不言语了。胡太后命人寻出不少好东西赏苏妃,与她道,“老五快回来了,老五有出息,你也有功,这是给你的,做几件喜庆衣裳,把身子调理好,孩子回来见你好好儿的,心里也高兴不是。”
苏妃柔声道,“娘娘说的是。”
胡太后长叹,她怎么就同苏妃说不来呢。
文康长公主见势打趣道,“母后可得省着点儿你库里的好东西,这次非但老五回来,阿宇想必也能回来了,到时可得记着赏你外孙几件。”
想到外孙李宇,胡太后愈发欢喜,与闺女道,“放心,好东西有的是。阿宇也该回来了,可怜见的,一去三四年,囡囡还没见过爹呢。”
说到李宇之女,文康长公主便是眉开眼笑,道,“是啊,那孩子,起初小时不大懂,这一二年见她堂兄堂弟的都有父亲,还找我问她爹去哪儿了。”说的胡太后心酸起来,骂道,“就是这杀千刀的靖江王,好不好儿的干这谋反勾当,要不是他,也用不着孩子们这么大老远的好几年回不得家。好在靖江王也没落好下场,不然真是苍天没眼了。”
谢贵妃笑,“如今靖江已降,可见是上苍有眼。”
赵贵妃也跟着说了几句恭维吉祥话,殊不知二人心里却是不大好受的,自上遭江南大胜,穆元帝便命她二人将苏妃的份例提到贵妃一档,就这样,穆元帝还时不时的额外赏赐苏妃,如今靖江已平,还不知穆元帝要如何赏赐呢。赵谢二人皆是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且深得帝心之人,倘非有几分能耐,也做不到贵妃之位,以往二人并不将苏妃如何放在眼里,因她二人掌管宫闱,再加上位份差别,苏妃在她二人面前一向是要低上一头的,谁晓得风水轮流转,难不成日后倒要她们俯就苏妃不成?
每虑至此处,二人心下难免都有些不自在。
说话苏妃在宫里得了不少体面,谢莫如回到府内,果然颁赏的内侍已是到了。待接了穆元帝的赏赐,先是侧妃们过来道喜,一时,外头又有属官过来,先温言打发了几位侧妃,谢莫如去前殿见几位属官,她纵一向端严,今遇江南靖平之事,也难免带出几分喜色,与张薛二位长史道,“这几年,殿下不在帝都,凡王府之事,多赖诸位相帮,眼下殿下就要回来了,以后还得劳你们辅助殿下,打理差使。”
张薛二人皆道,“原是臣等份内之责,这几年殿下在外操劳,我等却在帝都安享太平,心下已是难安。”
谢莫如温言安慰,“当时殿下去江南的情势,你们也是知道的,不敢往外漏半点风声。何况,攘外安内皆是要务,说不得哪个更重。这些年,倘非有你们处理外务,咱们府上怕也没这般安宁。不说来日方长,眼下就有事要托于你们。”
二人皆已是六十往上的人了,精神头却是极足的,连忙道,“娘娘只管吩咐。”当初五皇子去江南收拾烂摊子,还真不是他们不愿意一道同去,实在是当时五皇子秘密南下,身边跟着的是穆元帝的暗卫,他俩都上了年岁,奔波不得,且当时机要,故他二人不得知。今五皇子在江南立下大功,俩人不是不遗憾,好在有谢王妃好言抚慰,如今且有事要他们做,他们焉能不愿?更兼二人都不傻,如谢王妃说的,这几年谢王妃对他们的确颇多倚重,虽未与五皇子去江南建功,到底同谢王妃有了交情。至于走王妃路线是不是不大体面,这几年,二人早改变了以往的陈腐观念,谢王妃乃五皇子正妃,为人亦是精明强干,身份手段都镇得住,倘府里不是有这样一位王府,哪能这般安宁?且他们为属官的,与一府主母处好关系,这也是属官的本分。不然,有哪个惹得主母生厌的属官能长久呢?
故此,谢王妃又有事吩咐,二人求之不得。
谢莫如道,“殿下建功是大喜事,这些天,往咱们府上走动贺喜的绝非少数。殿下建功,我高兴,你们也高兴,咱们府里,没人不高兴。只是,我想着,凡事还需留三分余地。第一,殿下还未回来,摆酒之事暂可免了。第二,趁此殿下建功,陛下重赏,外头人难免多看重咱们府上一些。别个不说,主属一体,别看这几年府上算是太平,殿下虽还未回朝,我只怕外头就要生事的。属官以你二人为首,且你们素有威望,还得由你们约束下头官员,切莫得意忘形,此际倘出一两件丑事,还愁没人知道么?”
二人连忙称是,他二人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到这个,实在不得不感谢谢王妃目光长远。谢莫如继续道,“就是殿下回来,咱们阖府也需谨言慎行方好。”
把张薛二人交待一番,谢莫如又叫来府里掌事太临掌事宫人,亦训诫了一回,如此,五皇子府内森严,倒更胜以往。就是孩子们放学回家,谢莫如也自有一番叮嘱。
当然,给过大棒后,阖府内外加赏半年月钱薪俸,亦令府中上下皆是欢喜。
把府中人调理了一遍,谢莫如就开始接待各色贺喜之人,最先来的是谢太太,倒不是谢太太消息格外快,基本上来送捷报的斥侯一路喊下来,帝都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谢太太来得最快是因为,她是谢王妃的祖母,一闻信儿立刻起身,也不管这信儿准不准,譬如戚国公府、平国公府,人家都要再三确认了消息方好过去。如此,就让谢太太抢了先。谢太太一把年岁,腿脚十分俐落,带着在家的二孙媳妇三孙媳妇就来了,谢太太满面欢喜,见着谢莫如起身欲见礼,谢莫如摆摆手,“祖母不必多礼,坐吧。”谢太太惯来如此,虽谢莫如一向都会免礼,谢太太却从不拿大。谢兰媳妇谢玉媳妇则是正正经经福一福身,谢莫如也令她们坐了。
谢太太茶都顾不得吃一口,便笑道,“咱们府上的采买在外头办事,听说见着送捷报的了,说是江南大捷,靖江王已是降了。我这听说了,竟是一刻也坐不住就赶紧过来了,娘娘知道了没?”
谢莫如笑,“知道了,陛下已颁下赏赐。”
谢太太与两个孙媳妇顿时喜笑颜开,谢太太直念佛,“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谢太太出身官宦之家,嫁入官宦之家,做了多年的高官夫人,且这把年岁,自是见过世面的,一沉吟便道,“靖江王既已投降,想必殿下也快回来了。”首犯已得,必要回朝献俘。谢太太说着很是怜惜的看向谢莫如道,“娘娘这几年不容易。”这三四年,江南战报一时好一时歹,若非谢莫如这样有定力的人,还知要怎么着呢。何况,江南战乱,帝都城是非也多,虽有娘家帮衬,谢莫如也没少操半分心,整个王府都在她肩上,亏得谢莫如能扛下来。
谢兰媳妇于氏亦道,“是啊,偌大一个王府,里里外外可不得全是大姐姐操持。这也就是大姐姐了,要搁我,我自己个儿院里的事能料理清就是好的了。”
谢莫如淡淡,“当其位谋其政,这原是我分内之责,不当一赞。原我就想着祖母要过来的,只是怎不见阿芝媳妇。”
谢太太笑,“今儿不凑巧,吴夫人身上不大好,我想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就叫她过去瞧瞧,她没在家,不然也要跟着一道来给娘娘贺喜的。”
谢莫如便吩咐紫藤,“吴夫人的事,我不大知道,既知道了,你备一份滋补品,明儿打发人送去。”
紫藤垂手应了。
谢莫如又问过娘家的一些事,道,“戚家妹夫在军中不好说,谢云谢远也都是有职司的人了,不知他们能不能年下一并回来,要是祖母想莫忧回来,我倒可给殿下去信。”
孩子们有出息,谢太太神色舒畅,对于谢莫忧要不要回帝都,谢太太笑道,“我虽想她,到底也要听一听戚亲家怎么说。哎,就是那俩孩子,这七八年没见过爹娘面了。”这说的是谢莫忧长子次子。
谢莫如笑,“是啊,前儿柳夫人过来说话,她家大郎到了说亲的年岁,偏生柳将军在外,她一个妇道人家,总没个主意。这次估计柳大将军也能回来了。”柳扶风为江南统帅,与戚三郎这等将领还不同,江南统帅权柄过大,柳扶风必要回朝交还帅印的。所以,谢莫如方说,柳扶风必要回朝的。
谢太太笑,“柳家大郎这几年没大见过了,倒是前几年见过,是个端正懂礼的孩子,听你祖父说极是出众,这也十□□岁了,已中了秀才,准备明年要考举人的。”
于氏一听就极有兴头,道,“可不是么,我出门也听人说起过他,那年考秀才就是帝都府的案府,文章极出众。这要是谁家得此佳婿,可是有福了。”
谢玉媳妇宋氏家里父亲就是翰林的,闻言也笑,“柳夫人两子,都很懂事。”
大家说一回闲话,谢莫如方与谢太太道,“今殿下还朝,府里上下都极欢喜,只是,想到世间诸事,越是喜庆,越要谨慎些方好。我就怕府里人喜不自禁出什么茬子,早上刚叮嘱过他们一番。祖母不同他人,谢家是我的娘家,我这心里难免多记挂些。祖母回去也与祖父说一声,咱家我是不担心的,祖父素来治家有方,不过,谢家族人众多,帝都城的几房离得近还能略看顾些,老家的族人,宁可无能些,能得安分二字,也是福气。”
谢太太知谢莫如志向绝非一个藩王妃的,今五皇子气象正好,看来谢莫如已做好另一场攻坚战的准备。谢家自不能给五皇子添麻烦,谢太太闻言正色道,“娘娘放心,族中事我定会同你祖父商议的。”
谢莫如微微颌首。
第299章 夺嫡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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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太知谢莫如今日必是事多,故并未留下用午饭,只是确定了五皇子将大胜而归的消息,便喜气盈腮的带着俩孙媳妇回家去了。
这边谢莫如刚用过午饭,平国公府王老夫人和孙媳妇小王氏就来了,这祖孙二人都与谢莫如颇有渊源,她二人还带了长孙柳大郎,谢莫如对这柳大郎倒也不生疏,柳扶风不在帝都,平国公年迈,世子平庸,不论王老夫人出门,还是小王氏出门,最常带的就是柳大郎了。如谢家两个孙媳妇于氏宋氏所赞誉的那般,柳大郎在帝都权贵圈里的未婚子弟里也是热门人物,才学不错,人生得亦是俊秀沉稳,虽家里是个乱营,奈何其父柳扶风早已晋身帝都权势人物,柳大郎自身也够优秀。祖孙三人都是面带喜色,王老夫人已是将将八十的人了,发若霜雪,眉目峥嵘,祖孙三人先同谢莫如见礼,王老夫人坐下,方笑道,“按理,过午不该贸然上门,只是,知道娘娘慈善,且听闻这等大喜事,委屈待不到明日,就连忙过来了。”
谢莫如见祖孙三人衣饰寻常,并未做出门时的华贵打扮,就知祖孙三人是确定了消息就匆匆过来了,怕是未想到要换衣衫的事情。谢莫如笑,“咱们不必论这些虚礼俗套,什么过不过午的,我料得你们今日必到的。”
小王氏年岁较谢莫如略长几岁,平国公府内闱不静,小王氏做为孙媳妇,太婆婆年迈,婆婆无用,多少事情都压在小王氏身上,小王氏眼尾早生细纹,不过,她丈夫争气,诰命加身,儿子们也出息,说起话来极是欢快,笑道,“大郎一早出城原是要去闻道堂的,不想路上遇着送捷报的斥侯,立刻就转道回府同我和祖母说了。我一时高兴懵了,又怕弄错,白欢喜一场,连忙又命人出去打听,不然早就过来了。”
柳大郎笑,“母亲还怕我路上听错了呢。”
小王氏笑,“上番大胜后,我也算着,想来再有一年半载的,兴许就差不离了,哪里敢想这么快呢。都是五殿下指挥调度有方。”
谢莫如笑,“这你就虚赞殿下了,殿下于军略不大通,打仗的事都是柳将军做主,今岁又有南安侯帮忙,他二人皆是当朝名将,有他二人在,原本要延长的战事,也能结束的早些。”其实战事这么早结束,谢莫如也有些诧异,不过,她人前淡定惯的了,故此说的好像皆在自己意料之中似的。
小王氏见谢莫如只说她丈夫出众,知道这是闽王不会夺臣下战功,小王氏愈发感激,笑道,“殿下是亲王之尊,打仗有武将,政务有文臣,可话说回来,倘没有殿下调度得当,令诸人各司其职,也不能有此大胜。”
王老夫人亦叹,“扶风是武将,他能有今日,皆因得遇殿下。”
谢莫如道,“那也得柳将军是这块料,皆因柳将军有此才学,故有今日成就。”
王老夫人摆手道,“千里马常有,伯乐而不常有。世间自来便是如此。所以我说,扶风这辈子的大运道就是遇着殿下,不然,纵再有才干,怕也不得施展。”现有倒霉催的代表人物南安侯,出身太后母族,陛下心腹之臣,人品才干阖朝皆知,结果就是运道不好,遇着太子吴国公这对岳婿,饶是南安侯这样的人品出身都险命丧江南,不能不说是时运不济未遇明主。倘当时南安侯遇着的是五皇子,今日柳扶风之显耀怕要悉数让于南安侯了。
王老夫人这样想着,对谢莫如愈发感激,说来当初她能带着孙子求到五皇子府上,皆因谢莫如念及与她的一点渊源。正说着话,戚国公夫人便到了。
戚国公夫人的开场白与王老夫人祖孙差不离,笑道,“菩萨在上,总算江南靖平,我一闻信儿就坐不住了,还着人去衙门问我们国公爷,竟是白去了一趟,他们在衙门的还不如我们在家的消息灵通,竟又把小厮打发回来问我,叫我有了准信儿与他说一声,我只好再令小厮出去问,一来二去,好个耽搁功夫。”戚国公夫人一身秋香色衣裙,头上配了红宝石的首饰,她本就保养极好,言语间神采飞扬,眉眼活泼,仿佛年轻二十岁。
王老夫人笑,“咱们都是从街上得的信儿,那送捷报的斥侯总不能到衙门前头去喊。”
戚国公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闻了信儿,特意来给娘娘贺喜。”说着起身郑重向谢莫如施了一礼。
谢莫如笑,“同喜。只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在座几人皆心有戚戚,虽家里男人都是在军中立下功绩,升职自不必提的,但这些年的牵挂惦记,也唯有自家人方知晓罢了。戚国公夫人言语爽俐,道,“我这辈子,三个儿一个闺女,最疼的就是小儿子三郎和我那丫头了,结果,就他们俩都在外头。还得同娘娘打听一二,不知这回殿下还朝,三郎他们能跟着一道回来不?还有我那小儿媳妇,全帝都数得着的贤良人,在外服侍三郎,一呆就是七八年,不瞒娘娘,我这心里惦念的很。”
谢莫如道,“柳将军是要随殿下班师回朝的,至于戚妹夫,我倒说不好,大军回朝,可江南战乱数年,必要留下精兵驻守的,这里头,将领得暂留下一批,就不知三郎在不在其中了。倒是莫忧,夫人要想她,我着人去信,让她一道跟着殿下回来就是。”
戚夫人连忙笑道,“无妨无妨,只要孩子们平安,哪里都一样。我就是这坐不住的脾气,一听说靖江降了,就想起孩子们。虽惦记他们,到底要以差使为要。就是莫忧,我知她孝顺,她原是想在家里服侍我,可我想着,阖府那么些丫头婆子,还有大儿媳二儿媳,都是极好的,我不是那种刻薄婆婆,非要拘着儿媳在身边立规矩服侍。我想着,到底他们小两口在一处方好,他们小夫妻好好的,就是大孝了。”小儿子回不回来的,戚夫人虽想念儿子,可想着儿子留在江南,必是实缺实权。现下五皇子正是用人的时候,戚夫人乐得叫儿子在外领着实缺。待往后五皇子发达了,她那小儿媳虽有些笨,奈何出身好,是谢王妃的妹妹,介时有这关系,再把儿子调回帝都,必能得一体面差使。
戚夫人这般盘算着,奉承谢莫如一回,见柳大郎一身的温润书卷气,难免又夸赞了一番,接着就犯了这个年岁妇人独有的媒人症,就问王老夫人,“以前大郎小时候,他跟着您或是他母亲,倒是常见的。如今大了,见的就少了,恍眼一瞧,真真叫人移不开眼,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听我们国公爷说,这孩子念书也是极出众的,多大了?可有亲事没?”她家里倒是有适龄孙女,嫡出的,模样性情门第,倒不是不般配,只是想到平国公府是帝都出了名的乱营,戚夫人心下却是有几分犹豫的。
王老夫人亦是以重孙为荣,笑道,“十八了,明年秋闱,他想下场试试,更兼他老子不在帝都,还未议亲。”
柳大郎听到长辈们提及自己亲事,饶是年岁不算小,也不好多听的,起身道,“娘娘,我,我去寻小唐哥说话。”他同小唐是极熟的,更兼少时就常随母亲来给谢王妃请安,见谢莫妃也很亲切。
谢莫如微微一笑,“去吧。”
柳大郎快步躲出去了,戚夫人笑的更是欢快,“我没留神,倒叫孩子不好意思了。”
谢莫如唇角弯弯,“现下十个人八个见了大郎必要提他亲事的。”
小王氏也笑,“我也盼着他早日成亲,有了儿媳妇,我也可把手上的事务交些出去。”
戚夫人道,“大郎这样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媳妇寻不着,就是怕你眼界太高。”戚夫人虽不喜平国公府,可柳家眼瞅就要飞黄腾达,心动再所难免。
“只要人品端庄,性子豁达,能管家理事,我再没有不乐意的。”小王氏道。
王老夫人叹道,“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们府上以往颇有些乱事,这几年才算清静下来,别人的事我做不得主,我们这嫡支自扶风往下,除非嫡妻四十无子,不然再不纳小的。”
听王老夫人这话,戚夫人连忙宽解道,“阖帝都谁不知老夫人端正,柳夫人贤良呢,就是您家大郎,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孩子。您不看别的,单看子孙就知道,您老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戚夫人这般劝着,也知平国公府内闱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倘不是柳扶风建此大功,戚夫人再没有与他家做亲的念头的。不说别人,老平国公那妻妾不分的劲儿,阖帝都都有名的。如柳扶风这样的嫡子嫡孙,当年王老夫人费尽力气才说得小王氏做孙媳妇。当然,小王氏也不错,如今更证明人家福分不同寻常,可当初小王氏不过四品官嫡女罢了,柳扶风却是世袭罔替国公府法定继承人。当然,柳扶风腿脚不大好,不良于行,这也是他亲事打折的原因之一。可一国公府邸,能乱到嫡子嫡孙的继承人都能不良于行的,谁家敢把闺女说给他家啊,就他家再富贵,也舍不得闺女入火坑不是?就是小王氏,当初若不是亲娘早亡,家里是继母做主,怕也不能嫁给柳扶风。当然,小王氏错有错着,偏生柳扶风除了不良于行,样样本事远胜常人。柳家嫡脉出了柳扶风这么个能人,现下就是老国公把心偏到外太空去,也没办法动摇嫡系一脉的。如今听王老夫人说柳家嫡支还添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戚夫人就颇为心动了,打算回家就同老头子商量一二。
由戚夫人的想法,也可知道家风名声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了。
靖江王投降的消息传的飞快,连回娘家探望母亲的吴氏也听到了。吴夫人的年岁不算老,相对于谢太太,她不过五十几岁,或许丈夫过逝后家中便不大如意,吴夫人身子不若以往,天气一凉,这不,又病了。谢太太对孙媳妇向来宽和,便叫吴氏打点些药材补品回家看望母亲,因谢芝还要当差,便未陪吴氏过去,吴氏是带着长子长女一道过来的。
吴夫人有些咳喘,不是什么大毛病,瞧瞧外孙子外孙女,倒也开怀,温声教导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回娘家。”
吴氏臬白玉盘中挑了个黄澄澄的桔子,笑,“咱们两家离得又不远,再说,难道知道娘你不舒坦,我也不回来?可惜大爷在当差,不然就一道来的。”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吴夫人轻轻咳了几声,很是体谅女婿,道,“女婿在闽王府中,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别为些个小事耽搁他。”
吴氏抿嘴一笑,剥出桔子瓣递给母亲,“他呀,比在朝廷当差不用心呢。”
“这是应当。”吴夫人接了桔子,与女儿道,“女婿是个稳当人,他又是闽王殿下正经小舅子,就是用了十分心力,有些个小人还要说他是靠裙带关系做的官儿呢。但有一丝错漏,于别人可能无事,于他就在别人话头上了。咱们虽不惧这些小话,可为人处事的,谨慎些不是坏事。”
“我知道。”吴氏正跟母亲说着话,就见府里的管家媳妇进来禀道,“太太、姑奶奶,外头说靖江王投降了。”
消息以同样的方式传到了吴国公府上,因吴国公就是死在江南,所以进来传话的管家媳妇面上恭恭谨谨,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吴夫人一听,原本靠着万字不到头的青绸引枕的身子猛然直起,连声问,“消息可准?”
管家媳妇垂手答道,“外头小子们瞧见穿软甲的斥侯骑快马送的捷报,经朱雀街喊了好一路,好些人都听到了。”
吴夫人双手合什,念了声佛,立刻对小女儿道,“赶紧回你婆家去,你婆家不知道多欢喜呢。”
吴氏听闻此事倒也高兴,说来吴氏在娘家的立场有些怪,以往并不觉的,她嫡亲的姐姐是太子妃,她嫁的虽是谢家庶子,可谢家到丈夫这一代,嫡出的只有一个谢莫如,丈夫兄弟三人皆是庶出,这种情况下,庶子也就相当于嫡子了。再加上谢家门第显赫,诚心求娶,父母便同意了。先前大姑子谢莫如嫁的五皇子(闽王)同东宫关系极好的,结果,世事难料,这一来二去的,五皇子逐渐崛起,尤其此次江南之战,太子于江南折戟,最终江南乱局却是靠五皇子收拾的,今江南大胜,连吴氏这妇道人家都晓得五皇子其势难挡。哎,要只是有个姐姐做太子妃还好说,吴氏长兄尚的是太子胞姐永福公主,且她父亲吴国公也是□□,不幸死在江南。吴氏却是出嫁从夫,夫家天然立场就是五皇子系,吴氏自己都觉着在娘家的立场有些分裂。她在心里琢磨着娘家与婆家事,吴夫人已是招呼丫环给闺女收拾些时令瓜果,让闺女一并带回婆家去。
不一时,闻信的吴二奶奶吴三奶奶联袂而至,二人一人桃红,一人石榴红,俱是满面喜色,待婆婆极是柔顺,对小姑子愈发殷勤,吴二奶奶笑道,“原是想着让妹妹和母亲好生说说私房话,在外闻了信儿,连忙过来给妹妹贺喜。”
吴三奶奶亦道,“闽王殿下出征四载,如今靖江已降,咱们都这般欢喜,何况闽王妃呢?闽王妃素来待妹妹极亲近,妹妹很该去贺一贺。再者,想来谢亲家府上也有一番热闹,妹妹是长孙媳,谢夫人有了年岁,府里的事还得妹妹帮着打理呢。”俩人都是明白人,眼看东宫一日不如一日,吴家原是正经□□,幸而有小姑子福分厚重,嫁得谢家去。东宫不倒灶,有太子妃,再念着公公的功劳,家里日子不会难过。可一旦东宫倒灶,就得指望这小姑子了。此时,吴家两位奶奶尤其感念公爹婆婆好眼光,把两位大小姑子嫁得好。
吴氏也知晓消息都传娘家来了,婆家没有不知道的理,婆家多有族人在江南,这些天家里定然热闹的。太婆婆上了年纪,吴氏前几年就接手家事了,她起身笑道,“那我这就回了,母亲这里,还得劳嫂子们多上心。”
吴二奶奶笑,“哪里用妹妹特意交待,只管放心,定把母亲服侍的妥妥当当。”
吴氏待嫂了们很客气,笑道,“也不过白说一句。”
吴夫人哪里看不出儿媳妇们的小算盘,吩咐两个儿媳道,“我就不起来了,你们送你妹妹出去。”
两个儿媳巴望不得,亲亲热热的送了吴氏到二门。
WwW.lwxs520.Com第300章 夺嫡之三乐文小说网
吴氏回到婆家,已是将将要用午饭的时候,她先去的松柏院,谢太太正在同谢枫之妻苏氏说话,谢兰之妻于氏、谢玉之妻宋氏都在一畔做陪,谢太太笑,“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没多陪你母亲呆会儿。”
吴氏笑着行过礼,“我正同母亲说话呢,听着外头人说,靖江王投降了,我料着家里事多,我母亲连忙催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提一提靖江王投降之事再不会错的,果然,谢太太眉眼间尽是喜色,笑道,“是啊,一早上我们也知道了。你先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说话。”
吴氏笑应一声,再与苏氏打过招呼,先带着儿女回了房。
苏氏打听了一回吴夫人的病,继续与谢太太说自家儿子,“要是阿云能回来,就在帝都给他操办亲事。要是回不来,我想着,让他弟弟代娶,而后送媳妇过去。”
谢太太颌首,“是这个理,阿云也二十好几了,当初去的时候不过十六岁,那会儿我还说呢,还是个孩子,去了只当历练一二,不想这一去八年,也成大小伙子了。”
“是啊。”儿子虽不在帝都,好在儿子不是李宇那种怪人,苏氏与丈夫商议着,给儿子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就是儿子一直回不来,倒把媳妇也耽误大了年岁。幸而亲家明理,一直未曾多言。
谢太太问,“阿云原是五品吧?”
苏氏笑,“是。”
“这次江南叙功,定能再得升迁的。”
苏氏虽是记挂儿子,说到儿子前程也是满面喜悦,“都是托娘娘的福,也是大伯记挂着那小子,抬举他,不然,咱家这么些有出息的子弟,哪里就轮得到这小子跟着娘娘去闽地呢。”每念及长子,苏氏就无比庆幸,这一步可真是走对了,苏氏丈夫在翰林也不过正五品,当然地方官不能与帝都官职相比,含金量完全不同。但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再熬个二十年,凭族中权势,不怕儿子不能出头。
吴氏换了衣裳过来松柏院,正遇着谢远之母孙氏也来了,这位老太太,族中人说起来都说是个有后福的,不为别个,年轻时死了丈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拉扯大,虽有族中照顾,生活也颇是不易。谢远少时读书颇是不错,因家境贫寒,纵谢尚书明说了让他先把功名考下来,他也没考,不想再吃族中救济。谢尚书怜惜他的才华志向,就放他在身边做些琐事,后来谢莫如随五皇子就藩,娘家子弟带走三人,一位谢芝是谢莫如的庶弟,一位谢云,是二房谢枫苏氏嫡长子,再有一位就是谢远了。谢远一去闽地,时运就到了,五皇子先给他安排了个知县的活,他干得不错,侥幸在闽地之战中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他这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可倘不是因他姓谢,乃谢王妃族弟,没人敢贪他这功,他这功劳由此顺顺当当的报了上去。再者,五皇子在论功时更不会委屈他,又在他个人能力上加了句能干的点评,因杀敌有功,由此连升三级,转任闽安州同知。这人哪,倘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闽地之战后,接着就是四年江南之乱,死了那么些大小官员,谢远因在闽地,闽地又是江南之乱中唯一没有波及到的省份,由此,他性命无碍。战乱之中,差使空缺也多,朝廷来不及任命的,五皇子就得先做主安排人做事。由此,谢远再得升迁,升任从四品知府。算起来,跟着谢王妃就藩的三位族弟,谢远官阶是最高的。
有个做知府的儿子,孙氏可不是苦尽甘来么。族里给她换了三进的新宅子,买了四个丫环,把孙氏服侍的周周到到。孙氏是个本分人,儿子因族里得了前程,她时不时的过来陪谢太太说话。她一个寡妇,最惦念的就是儿子了。
孙氏说到儿子,眼睛就有些湿润,她性子略有些柔弱,先打听儿子能不能回来,谢太太道,“阿远是一府之长,怕是不能轻离驻地。”
孙氏听了眼眶便略有些湿润,苏氏笑,“如今天下太平,纵阿远不能回来,送嫂子你过去同阿远一道团聚不也是一样的么。”
孙氏竟没想到这一节,连忙问,“这行么?我一个孤老婆子,去了这样那样的开销,就怕连累阿远。”
谢太太笑,“你就放心吧,阿远现在已是知府,前头他做知县的时候,南北通信容易,他就给你捎回不少金银,如今官儿比以前还大,奉养老娘再没问题的。”
孙氏听了极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我这辈子,不算无福了。”
吴氏笑,“您老的福还在后头呢,待婶子抱了孙子,更有欢喜的时候。”
孙氏抿嘴直笑,“借大奶奶吉言。”
苏氏打听,“记得阿远走的时候还没定亲,嫂子给他定的哪家?”
孙氏柔声细气道,“也不是外人,我娘家侄女。”
苏氏笑,“亲上作亲,果然好亲事。”心里却觉着孙氏有些糊涂,孙氏那娘家,不是苏氏说话难听,要不是孙氏有谢远这么个出息儿子,苏氏也不会关注孙氏的娘家。孙家虽是小户人家,倒也有几百亩地,一年总有几百两收入,这样的人家,略帮衬孙氏些,孙氏与谢远以前也不能过得那般窘迫。这里甭嫌族里不照顾,谢远有念书的天分,谢尚书都说会照顾他家一直到他考取功名,可族里照顾归照顾,无非是让你衣食不缺,但想再好的日子是没有的。以往孙氏守寡过苦日子的时候,孙家不帮衬,这谢远刚出人头地,就见天的上门,到底把孙氏糊弄住了。要叫苏氏说,谢远这般人品,说一门子官宦人家的小姐是没问题的,竟不知孙氏糊涂至此。
大家说说笑笑,午饭安排的就是席面儿了,临到午饭前,谢太太的娘家嫂子朱大太太带着儿媳妇过来了,朱大太太的嫡长孙朱雁在赣地做了巡抚,朱大太太说到这个长孙就是一脸愁苦,不为别个,长孙就要绝后了,打光棍打到现在,还不如李宇呢,起码李宇年轻啊!而且,人家李宇四年前已经成亲了,她孙子可是快四十的人了!还光棍着呢!朱大太太同小姑子谢太太哭诉道,“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啊,修来这样的孙子!我也没短了烧香拜佛三牲供奉哪,你说那小子他这是怎么了!”
谢太太只得安慰嫂子几句,及至饭后,苏氏与孙氏告辞,朱大太太留下同小姑子谢太太说私房话,朱大太太垂泪道,“不为别个,我就是想求求妹妹,能不能给阿雁做个媒?”
谢太太也很为这个娘家侄子发愁,这帝都风水也不知怎么了,很是出了一批黄金老光棍,朱雁算一个,李宇算一个,李九江算一个,不过,人家李宇四年前成亲了,现下就是朱雁为首,李九江比他还略小两岁。一个个都不是没本事的人,相貌也不必说,可不知是不是风水有问题,都还未婚着呢。在这个普婚十六七岁的年纪,在他们的年岁,做爷爷都不稀奇了,结果,他们连爹都没做上呢,你说愁不愁人。谢太太闲了,那无甚亲缘关系的,谢太太都替人家爹娘一愁。何况朱雁还是娘家侄孙,谢太太问嫂子,“嫂子相中了谁,凭阿雁的官身,只要差不离,没有不乐意的。”
朱大太太叹气,“要是寻常人,也不能来麻烦妹妹。我想着,阿雁不是没动过凡心,那会儿偏生你大哥那死脑筋想不通,不乐意,阿雁那孩子,妹妹也知道,最是个犟种,一根筋,这不,可不就把孩子给耽误了么。”说着又抱怨了一通老头子。
谢太太的心神一直沉浸在五皇子大胜的喜悦中,一时没想到朱太太说的是谁,不由问道,“嫂子说的是哪家闺秀?既是以前阿雁中意的,这都多少年了,难不成人家姑娘还没许人家?”
“没有。”朱大太太有些为难,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就是与闽王妃交好的江姑娘。”
谢太太吓一跳,“江姑娘?”那啥,当初不就是些流言误会么。
“阿雁在南安州当差时,江姑娘去南安州,阿雁就动了凡心。那会儿家里觉着江姑娘无父无母的,未免命硬些…后来,这事便没成。可谁知阿雁这个孽障啊,自此之后家里给他说了百八十回亲事,他没一家愿意的。真是上辈子的冤家,遇着这样的儿孙。”朱太太一行说一行哭,说到愁闷处,当真是老泪纵横。要搁别人家,孩子不乐意,孩子不乐意算个毛啊,婚姻者,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说,按律法,父母愿意了,这亲事就成了。可朱雁不一样啊,此人自少时便颇为不同凡流,如今更是做了巡抚,老朱家一等一的实权人物,就朱大太太这做祖母的,也不敢伙同家里给朱雁背后定亲。以往是没法子,江南打仗,南北不通消息,现下江南靖平,朱大太太再不能忍了,她在佛前讲了大愿望,入土前必得见着朱雁给她生出曾孙,她才能闭眼。所以,一听说江南胜了,她就过来跟小姑子商议了。
谢太太却觉着有些个不可思议,她忍不住问,“嫂子,我不说别个,人家江姑娘愿意么?”
朱大太太极是恳切道,“愿不愿意的,总得问一问,但有一丝希望,也不能叫雁哥儿绝后啊!我听说,江姑娘与娘娘是好友,这,这不知能不能劳烦妹妹帮我打听一二。”
谢太太心下很有些为难,可娘家嫂子,这么白发苍苍的求到跟前,谢太太也不好拒绝,只得道,“咱们姑嫂,本不是外人,我有句话,就直说了。”
“妹妹只管说。”
甭看谢太太与谢莫如的情分不若寻常祖孙亲密,谢太太也不是等闲人,江行云同谢莫如的关系,谢莫如虽并不怎么挂在口头上,可谢莫如极其看重江行云,谢太太心下是门清的。无他,那几年江行云在帝都,冬天梅花开时,江行云都会住到万梅宫里,万梅宫啥地方,谢莫如都没请她这做祖母的住过,江行云就能住进去,可见二人交情。故此,谢太太对于有关江行云的事是极慎重的,她道,“这江姑娘啊,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听说她武功极好,前些年大皇子去闽地送军用路遇山匪,多亏江姑娘救了性命。因此事,她拿着朝廷五品俸禄。还有件了不得的事,怕妹妹不晓得呢,这次江南之战,江姑娘还立下了大功。”
朱大太太对江行云做孙媳妇正在兴头上,闻言连忙问,“什么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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