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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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氏中午就在谢太太这儿吃的饭,一直待到傍晚谢尚书落衙回府,谢尚书一听这事立刻命人把三太爷、谢驽谢骥请了来,查明原委后,这桃花儿纵是谢骥的心肝儿,谢骥也保她不得,当晚便把桃花儿送到庄子上去了。至于桃花儿殁了的消息,还是于氏过来说话时告诉谢太太的。
相较先前的憔悴苦楚,于氏如今说得上神采飞扬,一双杏眼轻含浅笑,“多亏大嫂子给我做主,就是我家老爷,如今也明白过来了。他男人家,要面子,这会儿不好过来,托我跟大嫂子道声谢呐。”
谢太太笑,“一家人,这就外道了。”
谢莫忧暗道,二太太也算因祸得福了。
谢莫如却是自李青媳妇那里听来了新消息,李青媳妇自从靠上谢莫如这棵不大的树,因谢莫如时常代谢太太管家,李青媳妇在府里下人中也欲发顺风顺水,她也是个机伶人,有什么灵通消息都会过来跟谢莫如回禀一声,李青媳妇道,“那府里把桃花儿给打发了,骥老爷还生了二太太一场气,嫌二太太家丑外扬哩。二太太转头买了六个水灵灵的丫环给骥老爷挑,先叫骥老爷挑了三个,剩下的三个就给燕姑爷送去了。燕姑太太过来找三老太太哭了一场,二太太就说了,当初燕姑太太打发自己丫环服侍二老爷,她这不过是有例学例,要是燕姑太太不喜欢那三个丫头,就再换三个。把燕姑太太给气的哭着回了婆家,三老太太就病了,骥老爷嗔着二太太的不是,叫二太太给打破了头,二太太剪刀拿出来要拼命,大闹了一场,骥老爷如今也老实了。”
谢莫如此时终于知道谢骥为啥没跟于氏一并过来了,原来是被打破头,怕是如今在家里养伤呢。
此事正式解决,谢太太私下也教导了两个孙女一番,鉴于两个孙女各自进度不一样,话是分开来说的,与谢莫忧说的是,“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了,你细细揣摩,不要因这事便窄了心思,也不要大喇喇的不当回事。”
与谢莫如说的是,“看出来没?”
谢莫如点点头,“永哥儿。”永哥儿便是破绽,要是桃姨娘真有害人的本事,那天于氏怎么着也该把永哥儿一并带来。于氏就这一个儿子,像于氏说的,以后大半辈子就得指望这儿子了。桃姨娘欲对江行云下手,初知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家里出了个杀手,于氏都要过来找谢太太拿主意,难道放心儿子单个儿在家?这样一条毒蛇在家里,于氏出来怎么也不能忘了将儿子一并带出来。
谢太太叹,“她也不容易,既是正房,又有证据,人证物证都做全了,顺了她的意也便罢了。”
谢莫如望向谢太太,看她祖母这口气,真不能信跟当初抬举宁姨娘的是同一个人。谢太太硬是给谢莫如看的有些尴尬,含含糊糊道,“行了,去歇了吧。”
谢莫如顺势告退,望着谢莫如离去的背影,谢太太一声轻叹。
谢莫如想的是,想来桃花姨娘身边定有于氏的人,不然真不能给于氏人证物证的抓了包。唉,自来坏事,多是坏在内奸身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88章 美貌与智慧
这个新年因三房的事多了几分涟漪,在家族子弟的教育问题上,谢尚书觉着更得抓紧些,学问上如何还在其次,品性教育绝不能落下。这些事自有男人们做主,谢太太在年前收到次子打发人送来的书信连带年礼一些东西,很是欢喜的看了又看,将次子送来的年礼各房发了一些,另外还有宜安公主奉给太后陛下的礼物,谢太太在请安的日子一并带进宫去,又打发谢忠去公主府走一遭,问一问公主府过年的事,宜安公主去了西宁州,公主府还是要有人看管的。房屋之类,亦不能轻忽。
年前,谢莫如收到李宣李樵兄弟的年礼,谢莫如与谢太太商量着,备了两份回礼吩咐家下人给兄弟二人各自送去。
新年依旧热闹且疲惫,倒是有两件事令帝都城颇为关注,一则新年诸宗室公主诰命进宫领宴,寿安夫人带着宁荣大长公主进宫去了;二则,永福公主从静心庵祈福归来。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要为公主择婿了。
谢家对前者还有些关注,对后者就无所谓了,谢家已有谢柏尚主,陛下不可能再令公主下嫁。
忙忙叨叨的过了年,谢莫如谢莫忧都十四岁,已到了谢家有女初长成的年纪。李宣生辰在三月,去岁李宣给谢莫如送了生辰礼,谢莫如就不好装不知道李宣的生辰,纵使不知,永安侯世子的生辰在帝都也并非什么秘密,谢莫如就只有继续备礼了。
谢太太同丈夫商量,“你说,李世子是不是对咱们莫如有意?”经过几年的相处,谢太太如今的称呼都是“咱们莫如”了。谢莫如虽非特别讨人喜欢的性子,但她明敏机警,对内能帮谢太太管家,对外极具政治智慧,谢太太怎么都不会讨厌谢莫如,既不讨厌,几年相处,人非圣贤,孰能无情,便只有亲密了。
谢尚书拈拈须,直发愁,“莫如的事,过了及笄礼我探一探陛下的口风。”要是陛下有意见,他就听陛下的。倘陛下没意见,他也得准备给谢莫如安排亲事了。
“你外头见有出息的男孩子见得多,多留意些,莫忧也到了年岁。”谢太太叹,“晋宁侯家的大奶奶倒是几次都赞莫忧出众,似是有那意思,咱们莫忧还小,我琢磨着,总得过了及笄才好论亲。晋宁侯家的几位公子,我倒不大知道。”晋宁侯是谢莫忧的曾祖母家,要是嫁到晋宁侯府,倒不用担心谢莫忧会受委屈什么的。
谢尚书叹,“晋宁侯世子做大理寺少卿多年,不能升迁,仕途也就这样了,既是提亲,必然是世子的孙辈,他家孙辈,未听闻有出众者。今科秋闱之年,出众少年不少呢。”
夫妻多年,谢太太忙问,“这么说,你是心里有数了?”
谢尚书道,“永安侯的庶长子,苏相庶三子,虽都是庶出,你也见过的,比寻常嫡出的都要出众百倍,他们的文章,我都见过,神采飞扬,才华横溢。明年春闱都不是难事。而且,都是明世理的孩子。你觉着如何?”
谢太太点头,“这两个同莫如关系都不错。”
谢尚书一噎,“我问你莫忧的亲事。”虽然都一样是亲孙女,但在谢尚书心里,长孙女毕竟是嫡出,而且,素质一等一,倘说与庶子,谢尚书自己都要意难平了。
谢太太仔细想了想,“门第上倒是没啥,孩子我也都见过,就是一样,要是说永安侯府,长公主那样的婆婆可不好伺候?说苏家吧,苏不语在外头颇有些风流名声哩。”要是谢莫如的话,谢太太就无此担心了,凭谢莫如的手段,与文康长公主相处不难,就是苏不语那点子风流事儿,估计落谢莫如手里也能叫他改了。可谢莫忧就是一正常的大家闺秀,还是寻个正常家庭老实孩子,谢太太比较放心。
男人与女人看问题的方式向来不一样,谢尚书不以为意,道,“长公主又不是不讲理,再说,李九江都是住外头,他成亲说不定也是带着家小住外头呢。至于风流么,年轻公子,才名在外,不风流也难呐。只要不下流,知道上进,以后有出息,莫忧稳稳当当的过日子,也少不了一幅诰命。”
“那也成。老爷好生看一看。”谢太太很容易给丈夫说服。俩孙女都面临这个问题,高不成,低不就。谢莫如是母族有问题,谢莫忧是出身有问题,简直能愁死谢太太。
谢太太愁了一回,又准备起给次子与公主捎的东西来。虽说次子外放离得远些,好在家里仆役充足,打发人送个东西送个信啥的,倒也便宜。头晌,又有江行云打发人来送帖子,请谢家姐妹去郊外庄子上赏桃花。
谢莫忧身体不适,便说不去,谢莫如就江行云这一个女性朋友,自然要赴约。江行云出门一向是骑马的,要是别人家有这么个漂亮闺女,怕是不敢叫她这般大咧咧的出门,江行云不一样,一则她家是她自己做主;二则她身边护卫彪悍;三则用江行云的话说,她自来如此,难道来帝都就不出门了。
江行云根本不怕人看,何况她长得这般好看,尤其江行云喜着红,结果就是,每逢有江行云的地方,别家闺秀如果不想被动当绿叶,只好换个颜色穿。
谢莫如偏爱紫色,倒不存在这种烦恼。谢静年纪小,个子矮,还处在可爱阶段,见谢莫如来了,谢静放下吃了一半的糯米团子,笑眯眯的同谢莫如打招呼,“莫如姐姐。”
谢莫如摸摸谢静的头,不见谢环谢珮谢琪姐妹,问,“就咱们三个?”
江行云潇洒的一摆手,“她们不会骑马,都不去。”
谢莫如望一眼谢静,谢静甭看年纪小,个子矮,却是运动小能手,骑马射箭什么都来得,当然,这都是江行云教的。苏氏真是极具眼光,谢莫如心想。
虽然三人都是骑马,但还是预备了一辆马车,主要是带谢静的东西,谢静性情活泼,说起话来却是慢悠悠的,一直出了街区,到朱雀门时,谢静还在介绍她带的各种点心、蜜饯、水果,“原本我还想带几条鱼,行云姐姐说她庄子里有池塘,咱们可以现钓,我就没带。我想烤鱼吃。”相处渐熟之后,江行云不大习惯谢静叫她表姑婆或是表姑太太一类的称呼,她只是与谢家三房有血缘关系,谢静是二房出身,于是江行云就让谢静改叫她姐姐了。由此也可见江行云之不拘小节。谢静问,“莫如姐姐,你想吃什么?”
谢莫如道,“春天的河虾正好。”
“我也想吃虾。”谢静脸圆圆,眼睛大大,忽闪忽闪,一脸认真,“白灼就好,剥开壳,吃起来是甜的。”
谢莫如一笑,就听江行云问,“这是谁?”
江行云执鞭指向一行人,为首的是位年轻人,相貌中上,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味儿,骑一匹白马,周围簇拥上百的着甲侍卫,后面押着数量马车,这般排场,却没打出旗牌来。这一行人,穿戴不与帝都同,尤其是侍卫,与帝都各府衙的兵士不一样,与禁军、大内侍卫亦有所不同,谢莫如忽而福至心灵,道,“是靖江王府的人。”
那位骑白马的年轻人微微侧首,先是惊艳的扫过江行云,然后将目光在谢莫如的面孔上短暂定格,继而带着侍卫浩浩荡荡的远去。
江行云也留意到了那人的眼神,回眸一笑,对谢莫如道,“你真是神猜。”谢莫如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出门的时候都少,却是看一眼就能猜中。
江行云笑靥如花,谢莫如也笑了,“帝都的侍卫各有章程,乍一来了眼生的,倒是好猜。”
谢静依旧是粉儿认真的模样,仰着圆圆的包子脸道,“要我,我就猜不出来。”
谢莫如神色温和,“多留心,就能知道这一行人侍卫的穿戴同帝都各府衙是不一样的,既然不是帝都府的人,肯定是外地来的。外地来人,能有这样的排场,屈指可数。”
谢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行人不急不徐的往庄子上去,如今已是三月暮春,草长莺飞的时候,举目望去,蓝天下面就是春天最清嫩的绿意,风里夹着柳絮杨花的缠绵与春日的初暖,谢莫如很快将靖江王府这一行人抛诸脑后,与江行云谢静一并讨论起桃花庄踏青的事来。
江行云在帝都府住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应有的产业都置起来了,江行云介绍着这处庄子,之所以叫桃花庄,便是因庄里种满桃花的缘故,江行云带着谢莫如与谢静倘佯在桃花林中,一面道,“我是看中了这处宅院,虽说在山上,却不算高山,其实顶多算个小丘陵。外头有十来顷地,我准备在那儿——”江行云指了一处凹地,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来,“在那儿挖一个湖,种上荷花,待夏秋时就能过来赏荷花了。”
二人皆说好,谢静道,“到秋天就有许多莲藕可以吃了吧。”
江行云笑,“是啊,里头还能养鱼养虾养王八。”
谢静哈哈大笑。
江行云先时所说的池塘在庄子里,池塘半亩大小,已是小荷微露尖尖角,仆役早备好钓具,鱼食一类,这鱼好钓的很,用谢静的话说,“像傻似的,一钓就一条,一钓就一条。”
谢莫如道,“这是家养的鱼,自然好钓。我知道外头有条小溪,也有鱼,包你半日钓不上一条来。”
谢静颇是意动,江行云也不抗拒外出走一走,谢莫如就带她们去了,此溪名为杏花溪,周围是偌大一片杏林,不过此时杏花已落,树上指着小小青果,溪水清透,可见游鱼摆尾摇曳,谢静顿时来了兴致,立刻从丫环手里要来鱼杆鱼食,甩出鱼线坐在溪畔等着鱼上钓,她还问,“莫如姐姐,你以前来过?”
“嗯,二叔带我来过一次。”谢莫如指着地上的野花野菜介绍,“这是芥菜,这是蒲公英,这是马苋齿,这是苦菜,这是野菊。”
“这些都是菜么?”
“野菜,家常不大吃。不过芥菜你应该吃过吧,芥菜包馄饨,或者凉拌都好吃,医书上说清热凉血,适合春天吃。”
谢静摇摇头,她瞧着都稀奇。
江行云命丫环采一些带回去烧菜吃。
谢静钓半日只钓了两条寸长小鱼,郁闷的,“喝汤都不够。”她又嫌难钓了。
江行云摆摆手,解下腰间弯刀砍下几根竹棍,一头削尖,站在溪畔,双手握住竹棍,双臂连带身体猛然向上拉长,对准游鱼,手起棍落,溪水染出一丝血红,竹枪正中游鱼。这一手功夫,简直艳惊四座。谢静都看傻了,回过神连连拍手鼓掌,跑过去给江行云叫好。
江行云俐落的逮了几条鱼,瞧着太阳也高了,怪晒的,便道,“咱们回去吃吧。”吩咐家下人,这鱼一半收拾出来炭烤,另一半洗干净做汤。
谢静听说园子里还有竹笋,她年岁小,兴致高,跟两位姐姐说一声,就带着丫环去挖竹笋了。江行云吩咐两个老成的嬷嬷陪着,江行云正与谢莫如说话,“帝都有一宗好处是边州没有的,这里春来的早,这会儿在边州,不过刚刚回暖,也没这些新鲜菜色吃。我以前只吃过笋干和酸笋,是我爹的朋友送的,新鲜的笋是来帝都后才吃到的。”
“各有各的好…”谢莫如正要再说,就见江行云身边的大丫环香草过来回禀,“一位姓李的先生打发人送了一篓桑椹来,说是给姑娘们尝尝。”
江行云望向谢莫如,她可不认识姓李的先生。谢莫如笑,“原来李先生回了郊外小住,我竟不知。”吩咐紫藤,“你与香草一道去,把刚刚我们从池塘里钓上来的鱼挑六尾交给送东西的人,让他带话给李先生,这鱼是自池塘刚钓上来的,要是吃的话,要先在清水里养个三五日,去了泥腥味儿,就好吃了。”
紫藤与香草领命而去。
谢莫如转而与江行云略说了说李樵,李樵亦是城中名人,谢莫如一提,江行云便知,“是那位追随北岭先生修书的,永安侯府的庶长子,李九江李先生吧?”
谢莫如点头,江行云八卦的很,“我先前出去,在街上见过一回,他年岁不大,相貌生得真正好。在边州,身高八尺,腰带十围的男子容易见,李先生这样面若冠玉的可是稀罕,我只恨不能相识。莫如,你介绍给我认识,如何?”
谢莫如笑,“这倒不难,只是你先收起这色魔嘴脸来,不然还不得吓着人家。”
江行云大笑,“你还打趣我呢,我就不信,你不喜欢美人。”江行云接着对美做出总结,道,“不要说是美人,就是路边一朵漂亮的花儿,咱们也会多看几眼。譬如这屋里一杯一盏一桌一几,富贵人家图个讲究,什么是讲究,难不成贵才是讲究?这便大错特错!讲究二字,说到最后就是一个字——美!”
“这是由物,及人也是一个道理,人看人,都是先看相貌,有哪个人,直接能一眼看透别人内心的?所以说,以貌取人,天下至理,圣人都不能免俗。”江行云演讲了一番,又叮嘱谢莫如,“你记着啊,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认识认识这位李先生。”
“今天咱们都是女眷,不好见他一个外男,等我寻个恰当时机…”谢莫如望向江行云,“如何?”
感觉谢莫如这话没说完,江行云皱眉,“话说一半?”
“我是在想,时机不好寻,可惜二叔去了西宁州,不然叫二叔出面,就便宜多了。”谢莫如道,“我知你不是那等随便的人,边州的风气较之帝都是不同的,但你既然到帝都来了,就得按着这里的规则生活。所以,别心急。”
江行云莞尔,眨眨眼。
谢莫如叹气,美貌就有这等威力,随时撒娇且不惹人厌。
江行云笑着凑过去,倚着谢莫如的肩,亲亲热热的问她,“有没有想好?”
“可以去筑书楼。”
“那里一时半会儿的还修不好吧?”
“要是等着筑书楼修好得多长时间,大凤王朝武皇帝时,历时十数载才算大功告成。筑书楼是给平民学子借书的地方,可以修一部分,开放一部分,让平民学子感受到便宜与实惠,也能让人明白这一年来北岭先生等人所用心力不是?”谢莫如显然已成竹在胸。
江行云对这个主意相当赞同,拍谢莫如马屁,“莫如,咱俩在一起,就美貌与智慧的现身说法啊。”
饶是谢莫如向来淡定,听这话也不禁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89章 见面
谢尚书的效率向来很高,只要谢莫如的意见不错,他亦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尤其谢莫如的想法一向不错。筑书楼暂且开放一部分的事并不难办,北岭先生本人也相当赞同。
开放当日,北岭先生一干人举行了个不大不小的仪式,穆元帝并没有到场,倒是几位年长的皇子很给北岭先生面子,纷纷捧场。谢莫如一行人是第二日去的,筑书楼就在国子监旁边,穆元帝亲自拨的房子。此时,槐花初放,阵阵芬芳。李樵站在一株老槐树旁,青袍窄袖木簪,拱手一礼,“谢姑娘,时久未见,姑娘一向安好?”
谢莫如还礼,“李先生好。”又将江行云与李樵彼此介绍了一回,谢莫忧原也想来了,不知为何,谢太太留了谢莫忧在家。江行云与李樵互相见礼,李樵同谢莫如道,“不语和也在。”
谢莫如笑,“那还真是巧。”
李樵见谢莫如没意见,便邀两人过去吃茶。
天已暮春,李樵屋里摆着个红泥小火炉,李宣正在煮茶,苏不语笑眯眯地,“莫如妹妹肯定是闻着茶香找来的。”侧头一见江行云,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笑,“这位定是江姑娘吧?” 苏不语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对着江行云一揖,自我介绍,“我姓苏,不知莫如妹妹有没有跟我提过你,叫我不语就行了。”
江行云笑着回礼,苏不语亦是城中名人,听说诸多大家闺秀看他的话本子看的要生要死,其父苏相为内阁之首,颇有令名。
江行云笑,“我看过苏才子写的戏。”
苏不语连忙谦虚,“江姑娘过奖,喜欢哪段?”
江行云真给他问着了,那种让人一听就想瞌睡的戏曲,她真没留神哪段让人听了能提神的。江行云笑,“都很好,要说哪段最好,一时难以取舍。”
苏不语最擅外场,笑着招呼,“江姑娘来尝尝阿宣煮的茶,他茶艺一流,等闲人可没这口福。哦,阿宣你还不认得吧,他是阿樵的弟弟。”
谢莫如瞬间领悟:啊,原来这才是美人的待遇。
李樵李宣兄弟都为苏不语这套花花公子的本事惊的想把脸遮起来,简直丢人到家啊。
谢莫如望向李樵,李樵十分想说他不认识苏不语,有些尴尬的递了盏茶给谢莫如,“尝尝这茶,今年的新茶。”
谢莫如慢慢的饮一口,“好茶。”
李宣微微一笑,自己也捧了一盏吃,苏不语已在擦前蹭后的服侍江行云,问江行云平日里做何消谴,写不写诗,填不填词,江行云道,“我是武官人家出身,不大懂那些个。”
苏不语立刻道,“那江姑娘定然精通武功了。”
“不敢说精通。”
苏不语道,“我正想弃文从武来着。”
李宣直接喷了茶,谢莫如道,“真的?今年秋闱不下场了?”
苏不语郁闷,“那我还能活?”接着苏不语说了被老爹关禁闭的事儿,再三抱怨,“要不是筑书楼开放,我还猫不着出来一遭呢。我得着紧把功名考出来,就省得我爹絮叨了。莫如妹妹你不知道,在我们家,没个功名就矮人一头,我爹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着就是一声长叹。
苏不语话还没说完,就有苏府管家来请他回家,谢莫如原还以为苏不语是说笑,结果看苏不语臊眉耸眼的起身,略说几句,真就跟苏府管家走了。
苏不语匆匆离去,江行云道,“听说苏相教子甚严,果然名不虚传。”
李樵温声道,“不语一向跳脱。”
江行云笑,“苏公子不似帝都人,更似我们边州人。”
李宣道,“让苏不语知道江姑娘你这般赞他,肯定高兴。”
“我自小在边州,说话直来直去。”
“平日里朋友之间来往,自当直抒胸臆。”李宣为江行云续上茶水,江行云道了声谢,李宣问,“江姑娘和莫如妹妹来,是想借什么书?”
江行云与谢莫如交换个眼神,道,“我们不用考功名,想找几本杂学看看。”
筑书楼的事,李宣也不大知道,他过来,是给庶兄捧场来的,如今说借书的事,李樵道,“杂学整理出来的不多,我带你们过去。”
杂学的类别分的很清楚,两人都喜欢游记一类,谢莫如问,“能借几本?”
李樵道,“都可以,别全搬回去就行。”
江行云看游记实在不多,道,“喜欢写游记的人太少了。”
李宣笑,“人们忙着前程还忙不过来,除非闲人,不然哪个有游山玩水的功夫。”
“不一定要游山玩水,自己的家乡,居住多年,只要有心,也能写一本了。”江行云灵光一闪,问,“有地方志么?”
李樵道,“前朝的有一些。”
江行云谢莫如干脆挑了几本地方志,李樵命出两枚书签命书役记下,让她们各在借书册上签了名,书签就直接给江行云谢莫如了,书签做的十分别致,签头写了个特字,下有两行密字,背有防伪暗花。李樵道,“以后来筑书楼借书要带着借书签。”
李宣素来细心,道,“你们要来,提前打发人过来知会一声,不然这里人来人往的,免得受了唐突。”
“好的。”江行云问,“不能每月单辟出几天来给女眷来借书么?”
李宣道,“除了你们,没女孩子来借书啊!”女人借书做什么呀?虽然李宣对女孩子向来宽厚,可他也觉着,除了大户人家,鲜少有女孩子能念书的。女孩子就是念书,无非是学些琴棋书画,一般这样的人家,自家也会有藏书,根本无需外头来借。李宣也是头一遭见有女孩子借地方志看的…
何况,女人看书能有几天啊,成亲就是持家生子的事儿了…
这么一想,李宣觉着,莫如妹妹和江姑娘还真够奇特的。
筑书楼新开张,比较热闹,有的是来打听借书的事儿的,有的则是过来瞧稀罕的,李樵正带着诸人回他的院落,书僮快步走来禀,“公子,南安侯与穆七爷来了。”
谢莫如道,“我们书也借好了,你们去忙吧。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李宣笑,“大哥只管过去,我送一送莫如妹妹和江姑娘。”
“也好。”李樵微微躬身,过去迎接南安侯一行了。
李宣带着谢莫如江行云出门,正好李樵迎着南安侯穆七爷进来,两行人走个正对,穆七爷倒不陌生,正是那日靖江王府一行人里骑白马的青年,倒是南安侯第一次见。不同于谢莫如想像中有一些圆滑的模样,南安侯五官深邃,更有一种刀削斧凿的气概,甚至南安侯的年纪相对他的爵位都年轻的过分,他未至而立,当年一战斩南越亲王,因功封侯。
南安侯回帝都一年,也是第一次见谢莫如,他的眼睛直接略过一袭男装犹美貌非常的江行云,鸷鹰一般落有谢莫如的脸上。
第90章 要出手了
很久以后,南安侯回忆起这次初见,第一个感觉仍然是,谢莫如的相貌根本不似宁平大长公主,可见风言风语之不可信。
谢莫如望入南安侯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深深的端量,也只是一瞬,谢莫如移开眼睛,对南安侯微微颌首。南安侯一笑,露出一些柔和,径自过去,铁灰色的衣袍在春日阳光下散发着盔甲般的光泽,南安侯深看谢莫如一眼,做出结论,“根本不像大长公主,那些人都是胡说。”
南安侯身量高大,谢莫如想与他平视不能,只能仰头,谢莫如有一种特别的本领,甭管遇到什么身份的人,她都有本事维持一张淡定面孔,谢莫如道,“宁荣大长公主这样说,我就信了。”
“想来是母亲的玩笑话。”南安侯道。
“或许是宁荣大长公主对外祖母念念不能忘,人老了,多会念旧。”
“或许。”南安侯不置可否。
谢莫如道,“我们已借好书,先告辞。”
南安侯点头,他也没跟个小丫头言语纠缠的意思。南安侯心说,你走就走呗,结果,谢莫如说走,又不动了,反而又拿一双凤眼盯他,南安侯这才明白,连忙侧身让出道路,谢莫如江行云径自离去,李宣一直送她们上车,方折返回去,南安侯打趣,“阿宣风度十足。”这种性子的小丫头,李宣这等身份还伺候,要搁他…当然,搁他,他也不敢抽谢莫如两巴掌。
李宣正色,“对女孩子当然得周全,再说,莫如又不是外人。”莫如妹妹对他挺好,对别人都好,就是对南安表舅…唉哟,南安表舅这女人缘儿哟,真叫人怜悯。
南安侯低笑,“我听说文康表姐已经开始给你寻亲事了。”
李宣已经十七,他这个年纪还未成亲的都少,更不必说他还没定亲呢。李宣亲事未定,原因也简单,先前他定过一桩亲事,奈何女方福薄命短或者李宣命硬克妻,一场伤寒就要了命。文康长公主觉着长子在亲事上不大顺遂,就去天祈寺给长子卜了一卦,卦相上说长子要过了十七才好论亲,便一直耽搁到如今。
看南安侯似是知道一些内情,只是在这地方,李宣也不好细问。
南安侯的身份,他说出口的消息,就不会只是打趣李宣这般简单。文康长公就在宫里陪太后说话,皇长子的亲事定了,接下来就是永福长泰两位嫡公主的亲事,较之皇长子,更要郑重。
胡太后道,“不只是永福、长泰,靖江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她自幼养在我宫里,我待她同永福、长泰是一样的。靖江王上折子,也是请皇帝帮靖江择婿呢。”
因说的是嫁娶之事,母女两个的私房话,宫里也未留多少人,胡太后问闺女,“要我说,这公主择驸马,就得选那人品好,靠得住的人家。”
文康长公主笑,“看母后说的,不但公主择驸马,谁家嫁娶不是找人品好的呀。”
胡太后笑,“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让阿宣尚主的意思?”老太后有啥好事儿,第一个忘不了亲闺女,这不,闺女一进宫她就絮叨上了。
文康长公主想了想,“我也没想好。”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皇室公主,又是你亲侄女,难道还配不上阿宣?我也是看阿宣那孩子品性好,才先跟你提的。”永福公主、长泰公主都是嫡出公主,后面的小公主们,较之出身,还是稍逊姐姐们一筹的。
文康长公主道,“我瞧着,长泰就很好,母后若觉着合适,我跟皇兄提一提?”
胡太后点头,心里倒也满意,“长泰这孩子,自来稳重,与阿宣也算脾气相投了。”长泰公主是亲孙女,李宣是亲外孙,胡太后乐呵呵地,又跟闺女商量,“你说,永福的亲事,从你外家择一子尚主可好?”
文康长公主思量,“二舅舅家嫡长孙已经娶妻,余下的,都是没爵位的,而且官位不显,配嫡公主,也太低了。南安侯嫡长子年岁又小了些,要我说,舅家虽好,实无般配人选。”
“宜安驸马不也是无爵么?”胡太后实在想再给娘家施些恩典。
文康长公主道,“一则宜安本是宗室郡主,她是破例封的公主;二则,谢驸马有探花之才,自己真才实学考出来的。这为公主择驸马,要么给公主择个有爵位的夫家,要么给公主择个有才干的驸马,以后才好过日子不是?母后不要忘了,当初大舅舅因罪罚爵,大舅舅难道没有嫡子,承恩一爵原可留在长房。但承恩一爵最终被二舅舅所袭,便是宁荣姑妈向宁平姑妈哀求,二舅舅方袭得公爵。”
前承恩公、现承恩公都是胡太后的兄弟,胡太后还跟宁荣大长公主关系不赖,对娘家发生的事只能一声长叹,“你这话也有理。”死了再叫娘家侄孙尚主的心。
母女俩嘀咕半日,文康长公主中午留在慈安宫陪母亲用膳,下午方告退回府,与丈夫说了让儿子尚主的事。这事儿,夫妻两个早就商量过了,文康长公主道,“我实在不放心,尚主总还安全些。”
永安侯道,“也好。”关键是长泰公主无同胞兄弟,与诸皇子牵连就少,更可贵的是,长泰公主生母褚皇后为今上元配皇后,论出身,长泰公主更胜永福公主,更不必说性情了,有永福公主这一反衬,长泰公主简单就是真善美的化身。
胡太后是个存不住事儿的,傍晚皇帝儿子来慈安宫请安,就把闺女想亲上作亲的事同儿子说了,还一脸神秘地,“文康托哀家跟你说,你觉着长泰与阿宣如何?”
穆元帝笑,“果然极好。”他也乐得跟妹妹做个儿女亲家,就是妹妹这眼力当真不差,一挑就挑走了元嫡公主。都是他的闺女,再者李宣的性子,在宫里当差这些日子,穆元帝也看得分明,做女婿也不错。
穆元帝又笑,“长泰还小永福俩月,难不成母后只想着长泰的亲事,永福的亲事,母后可有眉目了?”
胡太后一脸遗憾,“我原想让长泰嫁你舅家,文康劝我半日,说不大合适。世子长子已经成亲了,余下子弟不大般配,我想了想,也有理。”
果然是朕的亲妹妹!穆元帝在心里谢自家妹妹一回,笑与胡太后道,“朕倒是看好一个孩子,吴国公府的世子,懂礼,学识也不错,在朕跟前做侍卫,明儿个朕宣他进宫来,母后也瞧一瞧。”
胡太后自然称好。
自筑书楼出来,谢莫如与江行云在街上略逛了逛,便各回各家。
谢太太就笑眯眯的等着谢莫如回来呢,一脸慈祥,“先回去换衣裳,中午过来吃饭。”
谢莫如回杜鹃院换过衣裳问张嬷嬷,“今天家里有什么事么?”谢太太那面部表情,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
张嬷嬷道,“早上素蓝姑娘把姑娘下个月的新衣送了来,姑娘要不要看看?”
“没其他的事吗?”
张嬷嬷仔细想了想,“太太打发素馨姑娘送了两只野鸡,我想着,炖汤吧,就得晚上喝了,奶奶和姑娘晚上都是菇素的,晚上喝汤不相宜,就命咱们小厨房一只取了鸡丁来炒,另一只留待晚上炖汤,炖一晚上,明儿早正可喝鸡汤,或者吃鸡汤面,姑娘说如何?”
谢莫如慢慢的喝了口茶,耐心的听张嬷嬷说了一通野鸡的两种吃法,待张嬷嬷说完,谢莫如笑,“嬷嬷看着吩咐吧,都好。”看来院里没什么别的事,谢莫如道,“太太叫我中午过去吃,嬷嬷好生陪母亲一道用饭。”
张嬷嬷连忙应下。
待谢莫如换好衣裳,喝过茶,午饭时辰将至,谢莫如起身去了松柏院。谢莫忧也在,姐妹两人打过招呼,谢莫忧问起谢莫如去筑书楼的事。
谢莫如大致说了,“刚开业,还成。”
谢太太道,“这位李先生真是能干,见着李先生了吗?”
谢莫如点头,“见了。”
谢莫忧想了想,“就是二叔认识的那个李世子的哥哥么?以前名声特别差的那个。”
“那都是以讹传讹,如今这位李先生跟着北岭先生张罗筑书楼的事儿呢。要是李先生真有什么不好,北岭先生能叫他跟在身边儿么,你二叔也不能跟他做朋友是不是?”谢太太略说几句,道,“行了,也到了用饭的时辰,咱们这就用饭去吧。”
两个孙女都过来用饭,午饭自然丰盛,用过午饭,谢太太照例要小憩片刻,两姐妹起身告辞,谢太太却道,“莫如留下陪我说说话。”
谢莫忧瞧谢莫如一眼,便先回自己院去了。
谢莫如心里已有所觉,谢太太果然又问起李樵诸如脾气性情之类的话,谢莫如大致说了说,李樵性格当然不错,坚忍紧韧,相貌才学更是一等一,但是,谢太太心里的那个打算,怕是不容易达成。
问过李樵,谢太太又问起苏不语,谢莫如便又跟谢太太说了说,反正这俩人她都认识。
谢太太问谢莫如,“你觉着,他们俩,哪个更出众?”谢太太更相信女人的感觉,男人就知道看前程,可这两口子过日子,脾性相投方能长久。
谢莫如思量片刻,“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要说哪个更好一些,实在不好说。”
谢太太道,“你觉着,比你二叔如何?”
“差不多吧。”谢莫如尽量客观公正,“他们两个都是庶出,论门第,当然是永安侯府更胜一筹,但苏相为内阁首辅,更实惠。李先生很难从家族获得帮助,苏才子与嫡母苏太太关系很好。从才学上看,李先生要较苏才子略胜一筹。我看明年春闱,他们落榜的机会不大。”
谢莫如这样一说,谢太太愈发犹豫,不知选哪个好了。
谢太太的犹豫,谢莫如并未放在心上,倘谢莫忧是尚书家的嫡女倒罢了,尚书府的孙女,这个身份恐怕不够。毕竟,李樵苏不语两人的出众,长眼的都能看出来,世人对女孩儿嫡庶较为挑剔,但对男人,只有一个要求,有出息有前程,至于是嫡是庶,还真不打紧。
这事,谢尚书的盘算怕要落空。
第二日休沐,谢尚书正在家,穆七过来给方氏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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