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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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门生。

这四个字对于将来的仕途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益处,一般来说,哪怕只是在心理上,新君也都会相当注重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加以关注。

李尚书却是提醒苏尚书让家里孩子避一避…

何子衿往深里一思量,顿时吓得倦意全消,何子衿悄声道,“不会是李尚书这么不看好陛下吧?”这是不是说今上即将倒灶啊?

阿念问子衿姐姐,“近来曹太后在宫里如何?”

何子衿道,“中秋重阳进宫请安,曹太后也是在位的,平日里我进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却是从未见曹太后在慈恩宫。”

“太皇太后还是不肯见曹太后?”

“你想想,太皇太后要不是气狠了,也不能把曹家降到伯爵位?”何子衿因时常进宫,对太皇太后的性子还是稍有些了解的,何子衿道,“太皇太后平时为人十分宽和,如我们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笑,太妃太嫔讨好她老人家,她老人家高兴时都有赏赐,极是大度。有些生母低微的皇子,太皇太后也都与其他生母高贵的皇子一样看待,不令人委屈了他们。可这样的人,不能将宽和当作没脾气,当初给曹家降爵,可不是假的。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难不成今天刚下了降爵旨意,明儿就当事情没发生一样。朝令夕改,不要说太皇太后,就是我们寻常人,也不能这样吧。”

阿念想了想,又问,“那依姐姐看,太皇太后对陛下如何?”

何子衿道,“我鲜少能见着陛下,可在慈恩宫,太皇太后但有什么东西,只要觉着好,都不忘给陛下送一份。这再不能说不好了吧。”

阿念很信服子衿姐姐的判断,他道,“只是,李尚书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

何子衿道,“不只李尚书,苏尚书也不是那等人云亦云的人,苏二郎原想着明年一道参加恩科的。倘不是苏尚书也与李尚书一般看法,如何会知会于你呢。”

“是啊。”这才是阿念半夜失眠的原因。李九江为吏部尚书,吏部为六部之首,苏不语身为刑部尚书,刑部虽不比吏部权重,但苏不语位在内阁。苏不语不是个没有判断的人,苏不语之父苏文忠公三朝元老,及至苏不语如今也是四朝元老了,如果苏不语与李九江的判断一致…阿念不禁深深的为陛下担忧了。

何子衿道,“其实要我说,曹太后是曹太后,陛下是陛下,如果太皇太后有迁怒陛下之意,不会对陛下这样关爱的。起码,在太皇太后这里,并没有对陛下不满的意思。你想想,陛下尚未亲政,一应政事皆托付慈恩宫与内阁…”突然,何子衿灵激一动,道,“说来,宫里韦太昭仪就是韦相的亲闺女,先帝六子正是韦相的亲外孙,你说,是不是韦相有谋反之意?”

“不可能。”阿念道,”禁卫军掌权的李大将军出身永安侯府,正是李尚书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尚书为庶出长子,李大将军为嫡出次子。虽嫡庶有别,听说二人兄弟情分极好。李尚书李大将军这些人,与太皇太后皆是少年相识,那时,太宗皇帝尚在位中。韦相皆因曾教导先帝诗书文章,后来先帝登基,提携了韦相。说来,韦相倚着内阁,方可与慈恩宫抗衡。不然,单凭韦相一人,绝非太皇太后的对手。”

阿念叹道,“就是内阁里,如苏相,苏家自然忠贞,苏文忠公三子,其长子次子皆因年迈致仕,苏相为苏文忠公第三子。兄弟三人里,独他与太皇太后交情最深。苏相与太皇太后的叔叔宜安驸马,就是上次出使北凉的谢大人,他们二人是至交。韦相在朝中自然有威仪,但韦相离兵权太远。自来谋朝,绝不可能少了兵权,故而我说韦相不可能有这种野心。”

何子衿道,“可你怎么忘了,你先时不是与我说的吗?先帝临终前为陛下赐婚兵部柳尚书的孙女。那柳家,柳尚书可是东穆军神。柳家能不偏着陛下,就算为了孙女的皇后之位,也得对陛下忠心耿耿。”

何子衿这话算是给阿念提了醒,阿念一拍脑门儿,“我真是当局者迷,辗转大半宿,忧心忡忡,竟忘了柳家!”

何子衿一笑,“我也是话赶话想起来的。”

阿念想到柳家,心下大安,与子衿姐姐道,“先帝当真君父之心。”

何子衿不关心皇家的事,她觉着,谁坐那把椅子,嗯,只要是先帝儿子坐那把椅子,就对自家影响不大。何子衿关心的是自己儿子,何子衿道,“那你说,明年还让不让阿晔考恩科?”

阿念想了想,“看苏家的意思。如果二郎不考,就让阿晔再等一等。若二郎考,就让阿晔下场。”阿念官职不高,而且来帝都未久,帝都这些复杂的利益关系,阿念一时哪里理得清。不过,他也有他的法子,看不清的时候,跟着高个走就是。

何子衿也认同这个法子。

将心中烦恼倾诉而出,经子衿姐姐是起,想到有权势赫赫的柳家给陛下做岳家,阿念对于陛下的担忧去了一大半。哪怕李尚书再有权势,他到底是文官,李大将军的生母是太宗皇帝嫡亲的妹妹,今上嫡亲的曾姑祖母文康大长公主,李大将军掌御林军,断不能反皇家的。

至于李尚书话中深意,反正阿念是暂时想不出陛下有什么危机的。一时间,阿念心事尽消,与子衿姐姐很快睡去。

不过,阿念还是稍稍留意起帝都的一些风声。

很快,阿念就听到一八卦。

因是权贵圈的八卦,而且事关曹家,阿念还细细打听了一回,却是曹家与薛侯府联姻的事。薛侯府,这说的是永毅侯府,薛家因祖上功勋被赐永毅侯,如今的永毅侯尚的是今上姑妈寿婉大长公主,如今与曹家联姻的这位小侯爷,正是寿婉大长公主的孙子。

阿念听到这八卦没几日,何子衿去宫里教导大公主、嘉纯郡主功课时,就有幸在慈恩宫见到了过来与太皇太后说话的寿婉大长公主。虽然依何子衿的身份是断然不能晓得寿婉大长公主进宫意图,说来,在朝的长公主、大长公主的,有事没事常有进宫。但如今薛曹两家结为姻亲,可想而知,寿婉大长公主定会为曹太后说些好话的。

而后,没几日,又有一事在权贵圈里流传开来。

那就是,曹太后之父曹伯爵亲自携重礼去太皇太后娘家谢国公府拜访。

然后,在年前,晋王齐王分别着人送来丧信,晋王之母,太宗皇帝之妃,太皇皇贵太妃赵氏,与,齐王之母,太宗皇帝之妃,太皇皇贵太妃谢氏,病逝封地。

太皇皇贵太妃赵氏还好,这就是位普通的太皇皇贵太妃,而齐王之母,谢太皇皇贵太妃则是太皇太后嫡亲的姑妈。二人有子,皆亲王位,而且,这安葬是葬在晋王齐王的封地,还是送回葬在太宗陵妃子园,都是国事,还需相商。

太皇太后似乎感伤于老人凋零,一颗心也软乎不少。待过了年,先帝周年祭,在曹太后再一次请罪认错的时候,太皇太后便将前事尽揭过去了。然后,曹太后办了一件让阿念颇是胆战心惊的事。

这事儿,阿念会知道,还是子衿姐姐与他说的。何子衿道,“曹娘娘说先时鬼使神差的些糊涂事,似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想着请高僧名尼过来做法,以驱邪祟。”

阿念吓一跳,悄与子衿姐姐道,“这脑子没病吧,如何又要请僧道?”

“这可怎么了,平日里家有不顺,女眷还多有去庙里烧香呢。”何子衿端起桂圆茶吃一口,她自己也颇办过些封建迷信活动,就是家里女人,哪个没去庙里烧过香呢。

“我不是说这个,自来僧尼之事最容易出事,汉武帝时,便因巫蛊案而废太子刘据。正正经经请尊菩萨来拜拜就罢了,何苦弄僧尼进宫,这些神鬼之道,太容易为人所乘。”

何子衿道,“放心吧,太皇太后有名的不信鬼神。你这也想得忒多了,汉武帝巫蛊废太子那也是卫青死后的事儿了,卫青要是活着,再怎么巫蛊汉武帝估计也不会废太子。”一拽阿念,“走,瞧瞧阿晔的新房去。”

纪家着急阿曦过门儿,江家怎么也得叫阿晔做哥哥的娶在前才好嫁阿曦的,故而,去岁秋天就开始给阿晔收拾新房了。

何子衿还问阿念,“阿晔春闱这事,你到底有主意没?”眼瞅恩科就在近前了。

阿念道,“放心,这事我有分寸。”

“你早些与阿晔讲,我看他信心可足了。”

“足什么,不过是强装出来的,想考过我还早的很。”阿念道,“这事我来与他说。”

何子衿问,“真不叫阿晔去考?”

阿念道,“姐姐放心,我自有主意。”

阿念的主意,幸而子衿姐姐不晓得内情,不然,非跟阿念动手不可。子衿姐姐只是知道,苏二郎去参加恩科了,阿晔也去了。

何子衿就以为,可能是李尚书的话有些夸大其辞了。因为,从何子衿进常进宫的侧面角度观察,也看不出半分慈恩宫有对陛下不满的意思。事实上,太皇太后对陛下一向尽心尽力,很是关爱。

所以,何子衿看苏二郎去恩科,也就放心阿晔去了。

何子衿问阿念时,阿念也是这样说的,“苏二郎都去考,无妨的,姐姐只管放心。”

可事实上,很久之后,何子衿才晓得,完全不是阿念说的这般。

阿念自己成熟的早,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功名媳妇两不误,还很会计划未来。所以,阿晔虽说才十七,阿念也认为,长子已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年纪了。

于是,阿念就将这事原委与长子说了,让长子自行决定。

阿晔一门心思恩科呢,哪里晓得他爹突然放大招,阿晔登时就懵了,阿念倒是潇洒,“今年考,多多少少总有风险。三年之后,比较安稳。你如今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阿晔好几日神思不属,然后,做出了先时与他爹一样的决定,他决定,看一看二舅兄苏二郎要不要考。通过阿晔观察,二舅兄完全就要是下场的节奏,然后,阿晔也就收拾起心情,与二舅兄一并下场了。

何子衿根本不晓得阿念把这事儿与儿子讲了,她就是看儿子要下场,就开始忙着给儿子收拾下场要用的东西。苏家亦是如此。两家不知情的女人们都在忙叨着苏二郎、阿晔下场之事,倒是苏不语又叫了阿念过去说话,苏不语看阿念的神色愈发满意,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颌首。

阿念想说什么,到底也什么都没说,唇角微微抿起,露出一抹坚定。

如何子衿会认为是李尚书言过其实,说的话不大准。但,身在朝中的苏不语与阿念都明白,李尚书绝不是口出妄语之人。李尚书不同于苏不语,苏不语今日今时之地位,虽与其过人的能力相关,但苏不语的出身,亦是他能晋身内阁之位的原因之一。李九江不一样,别看李九江出身侯府,可李九江这些年一步步走来,家族并未给过他半分助力,甚至,在李九江入仕之初,家族于他非但不是助力,反是因家族,李九江过得颇是艰难。因为,太宗皇帝对这位胞妹文康大长公主的庶长子,没有半分好感。

李九江自小在乡下老家长大,直至今时今日,都与其父老永安侯的关系颇是冷淡。可以说,李九江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都是他一人苦苦奋斗而来。

可想而知李九江的手段与眼光了,这个人,不是会就这样大事开玩笑的人。

但,纵有李尚书的提醒,苏不语与阿念也有自己的政治坚持。如苏不语,纵与太皇太后交情再深,他仍是苏文忠公之后,他不能愧对先父文忠之谥。如阿念,先帝临终前那样的信任于他,他不能因一些风吹草动,就做出如此势利之事。

阿念说是将选择权交给阿晔,其实,他如何不知苏二郎会下场。而阿晔,尚未入仕的半大少年,他懂什么政事格局,无从判断时,自然会参考身边人的选择,这个参考的不二人选,不会是别人,只能是苏二郎。

得知苏二郎与阿晔下场的消息,李尚书眉心一动,依他的地位,自然不会对两个学子有什么特别关注。李尚书只是透过二人来试探一下苏江两家的政治立场而已,如今,两家的选择倒并未出乎李尚书的意料之外。要是连此坚持都没有,苏不语就太辱没家族名声了。

至于江念…如今看来,先帝眼光的确不错。

但,你们这些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77章 帝都风云之二十九

第477章

何子衿以前经常帮着给弟弟们或是外甥侄子做科举准备, 如今终于轮到自家儿子了, 何子衿经验丰富,简直可以出本春闱注意事项了。阿晔春闱要用的衣食被褥考箱考具,都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而且,为了儿子的科举,何子衿都打算再迷信一把, 去拜一拜三清啥的。

这一点,何老娘是很支持的, 何老娘还特意的问了自家丫头这事, 问什么时候去给阿晔烧香,她老人家也一道去。而且, 为了表示对重外孙的重视, 何老娘粉儿大方的准备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准备到时添香油,请菩萨好生保佑自家重外孙一举得中。

何子衿道, “我是信三清的,佛家就不拜了。”

“那怎么行!”何老娘一向是很注重文殊菩萨香火的, 她老人家想了想, 道, “这样, 三清那里你去, 菩萨那里我跟你娘一道去。对了,再带上阿幸。”与余幸道,“你也好生拜一拜送子观音。”又问自家丫头, “去年你给阿幸看的,说的快了,如今年也过了,怎么还没动静啊?”到底灵不灵哟~看丫头片子这里有些不牢靠,何老娘打算让长孙媳妇去借助下送子观音的法力。

余幸怪不好意思的,“祖母,兴许是我跟相公的机缘未到。这事儿,也急不来的。”

何老娘翻个白眼道,“我看是这丫头算的不灵,还是拜菩萨比较有谱儿。”

何子衿一点儿不介意老太太怀疑自己占卜能力,她本身自己也不大信,很多时候就是随口一说,谁晓得就能中呢。

不过,在何老娘的张罗下,大家还是定下了去给阿晔烧香的事。

阿曦苏冰也跟着一道去的,因为苏家都是打发下人去庙里烧香,添香油钱。父母都不在向边,苏冰不好说自己亲去庙里,索性就跟婆家人一道了,苏冰不仅要帮未婚夫烧,还要帮着二哥烧。

苏冰还跟阿曦打听了一回,问婆婆有没有做那种加持考试运势的金牌,打算替她二哥要一个。

阿曦道,“早就做好了,一直在三清那里供着呢,一会儿我拿给你。”

苏冰忙道,“不用不用,入场前一天再给我就成,多在三清那里供一供,比较灵验。”

这年头,烧香拜神都是普遍行为。所以,当初何子衿方觉着,阿念对于曹太后请僧尼入宫之事反应过大了。当然,这也可能是政客与内宅妇人观点上的不同。

阿念一向谨慎。

不过,显然,这次的谨慎并没有用在儿子身上。

阿念对于长子要参加恩科之事,态度很平和,还叮嘱儿子一句,“考不过我也很正常,压力不要太大。”

阿晔给气的,这几天他都要时不时照一照镜子,倘不是眉眼间的确与父亲相似,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爹亲生的了。别人家孩子科举,家里都是让孩子宁心静神,不扰俗事。就他爹,考前给他放大招!他爹还一脸信重的模样,“你了是大人了,这事儿自己做主吧!”

天知道阿晔一点儿都不想自己做主好不好!

他哪里晓得新君帝位到底稳不稳啊!

阿晔不同于他爹,他也不晓得他爹那复杂的身世,要是晓得,阿晔绝对得佩服他娘,不然,就他爹这祖上人品,谁家会把闺女嫁给他爹啊!

阿晔为恩科之事险愁白了头,正是青春少年,年少气盛,一颗进取之心,哪里就愿意再等三年!他看二舅兄要下场,于是,他亦决定下场!

虽然做了下场的决定,但心性怎能不受影响?结果,他爹还不忘打击他,什么叫考不过他爹很正常啊!不就是个破探花么!阿晔的目标都是放在状元和榜眼之上的!定得把他爹比下去才行!不然老头儿太得瑟啦!

待得进场那日,看儿子一幅苦大愁深的黑面,阿念给儿子加油,“不要太紧张啊,正常做文章就行,紧张容易失常。”

阿晔喝完他娘给做的及第粥,很是恳切的同他爹道,“爹我真求你了,你别跟我说话就是给我鼓励了。”

阿念坏笑,“好吧。”

双胞胎一人一身小红袍子,他俩是要送大哥入场的。一大早上的,纪珍也来了,而且,纪珍也是一身红袍,阿念打趣,“你不会是把成亲的喜服穿出来了吧。”

纪珍笑,“那不能,喜服我得留着跟曦妹妹一起穿。外祖母说这天穿红,比较旺。我这是特意在外头买的料子,让丫头缝的。”不然,纪珍自从长大后,就鲜少做这样鲜艳颜色的衣裳来穿了。

双胞胎道,“眼下这红色的料子可不好买,许多衣料铺里都卖光了。阿珍哥你能买到不真不赖。”

“是啊,为了旺阿晔,跑了三条街。”纪珍这话,把江家兄弟麻出个好歹。

阿晔唇角直抽,“行了,都回吧,我自己去就行。”

何子衿道,“行,那你就去吧。”

何子衿十分干脆,为了不给儿子增加心理压力,她从来不送考啥的。至于双胞胎,纯粹是凑热闹。纪珍对大舅子摇了摇手,也并不准备去送,他转头与阿曦妹妹说话去了。说的是自家新房已经都收拾好了,要是阿曦妹妹有空,他想请阿曦妹妹过去看看,倘有哪里需要再修整改建啥的,趁着工匠还在,改起来也方便。

阿曦道,“先吃早饭,吃过早饭咱们再去。”

阿珍问,“早上吃什么,及第粥么?”

“我不爱喝那个,咱们去太平居吃鸡肉馄饨吧,上次我跟祖父一道去的,好吃的不得了。”

“成,那里的小菜也不错。”纪珍道,“我今天轮休,吃过早饭咱们去踏春,现在春光正好。”三言两语间,阿曦与阿珍就定好了一整天的行程。

阿念都觉着自己不适合站在闺女女婿身边发光发热了,纪女婿还很体贴的说,“岳父岳母,现在时辰尚早,我和阿曦妹妹先过去,一会儿打发人送馄饨回来。”

阿念道,“送回来就泡烂了,算了,我们吃及第粥。”

纪女婿忙道,“只让店里包好,不要下锅煮,现包现送,介时让厨下煮熟,就可吃了。”

何子衿是乐得见闺女女婿亲近的,何子衿笑道,“好啊,那我就不让厨房再准备早饭了。”

阿珍就带着阿曦去太平居吃早饭了。

阿曦出门前还换了身衣裳,虽则如今民风开放,但在外头吃饭的女孩子还是比较少见的。便是有,也多着男装,不然,就太招人眼了。阿曦主要是不想被人当个稀罕事儿来打量。

阿曦正值青春年少,她的衣裳,皆是鲜亮颜色,为骑马方便每季都会做几身骑马装,阿曦就挑了件桃红的,与阿珍这套绛红的站在一处,二人皆容貌俊美,望之便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阿念很有长辈风范的叮嘱了阿珍几句,譬如出门要小心啥的,早些回来。纪珍认真听,正色道,“岳父只管放心,我与曦妹妹就是在城外走一走,在庄子上略坐一坐就回来。”

待俩人出门后,阿念方一抹唇上的小胡子,得意道,“真芝兰玉树也。”女婿人称玉树,闺女自然是芝兰啦~阿念夸起自家孩子总是这样不大谦虚~

何子衿掖揄,“每回阿珍一来就板着个面孔。”

阿念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做岳丈的,自然得有威仪些。”

何子衿暗笑。这年代人们生孩子都早,像何子衿这还算晚的,也二十岁就生了龙凤胎,如今何子衿阿念正当盛年,便要做岳父岳母了,尤其俩人生得脸嫩,于是,阿念时时注意保持自己长辈威严。

纪珍因脸生得过关,在帝都知名度相当高,再加上他来帝都这些年,又是在御前当差,太平居亦是帝都知名的饭庄,那迎客的小二,一眼看到纪珍,就连忙上前过去问好。纪珍伸手扶了阿曦下车,当真把小二吓了一跳,小二道,“今天春闱,江大爷不是要下场么。”阿晔来帝都不过一年,平日在家读书的时间多,同样因脸生得过关,所以哪怕来的不多,也给人以深刻印象。

“什么眼神啊。”纪珍嗤一声,道,“给我们在楼上安排个临穿雅间。”

小二顾不得多想,连忙迎着二人楼上请。

待进了雅间,小二张罗起茶水,阿珍要了几样早点,又说了照样打包一百个包好的馄饨,交给楼下的长随。小二就下去安排了。阿曦这才道,“我跟我哥生得也不是很像吧?”

“我看是不像的,不过,见你们见得少的,乍见之下就容易搞混。”纪珍给阿曦倒了盏茶,道,“你比阿晔俊多了。”

“那是。”阿曦道,“有一回我骑马出门,就换了骑马的装束,头发也是用金冠束起,结果,在外头好多人把我当成我哥。还有好些女娘朝我扔鲜花扔香袋儿什么的,比我哥出门,还要受女娘们欢迎。”

纪珍忍俊不禁,“比这个做甚。”

“你哪里晓得,我换上男装出门,女娘们都是追着我跑的。可我跟我娘或是舅妈她们出门,就有女孩子不喜欢我,还背地里说我长得轻佻。”阿曦道,“她们知道什么啊,又不认得我,只看我长相,就说我轻佻。阿珍哥,你说,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用理这些人。圣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生得好,自然遭些小心眼儿的嫉妒。”

“我才不理她们呢。”阿曦也只是一说,她笑眯眯地同纪珍说着,“咱们去庄子上,你那庄子临河,开春鱼虾最鲜嫩了。再挖些野葱野蒜,还有最鲜嫩的野菜,带回去叫娘烙野菜饼吃。”

纪珍想想也有些馋了,道,“岳母烙饼的手艺真是一流,小时候每到春天岳母都要烙一两遭的。”回味一下岳母的好手艺,纪珍随口道,“说来,我娘同我说,咱们老家多是吃米的,吃面食的很少,怎么岳母这般会做面食啊?”

阿曦道,“你知道我娘最爱看什么书不?她最爱看食谱了,不要说北方的面食,就是江南的许多菜,我娘也会烧,都是跟着食谱学的。你想,连祖父那样挑嘴的人,都很喜欢吃我娘烧的菜。”说到这个,阿曦很是得意,她道,“我也会烧好些菜,阿珍哥,中午我烧给你吃吧。”

“别,厨房刀啊火啊的,伤着就不好了。”该多叫人心疼啊。

“不会的,放心吧。”阿曦是非要显摆一下不可啦。

一时,小二呈上饭食,阿珍特意问了回打包的事,小二回道,“纪爷放心,小的先安排的那打包的生馄饨,刚就收拾好,您家长随已是送出去了。”

阿珍点头,便打发小二下去。阿珍与阿曦一并用早饭,因今日是春闱入场之日,一时就见街外不少送考的人过来太平居用早饭。阿曦还道,“双胞胎这会儿也得回家了,他俩也很喜欢吃这太平居的鸡肉馄饨,这样大馄饨,有一回,一人吃了两碗,足有二十个,我都怕他们撑着。”

“双胞胎正长个子的时候,这时候总是吃不饱的。我那时就是,晚上睡前总要再吃一顿。”

“可不是,你那会儿,一吃东西就叫上我,不然,我小时候也不会长那么胖。”

阿珍忍笑,道,“哪里胖了,你现在瘦的,风略大些,我都怕你被风刮跑了。”

阿曦直乐。

好吧,情侣间多是这些口水话,要是有个旁观者定要觉着无聊兼肉麻的,但人家俩人硬觉有趣的紧。

阿珍命人打包了早餐给岳家送去,不想,最爱吃这太平居馄饨的双胞胎今日却是拒绝吃馄饨,他俩坚持要家里人都喝及第粥,给他们大哥在考场上加持运势。

阿念道,“我春闱那会儿,啥粥都没喝,一样探花。”

双胞胎不信,道,“爹你不要糊弄人,老祖宗早同我们说了,爹你春闱的时候,家里足足喝了九天及第粥,要不爹你哪儿能中探花啊!”都是喝粥喝出来哒~

面对双胞胎的坚持,阿念也得在兄弟之情面前让步了,阿念一点头,“成,咱们及第粥和馄饨一起吃,不就行啦。”

双胞胎这才算了,不过,双胞胎还是要求他们娘给他们爹送午饭时别忘给他们爹打包一碗及第粥,双胞胎道,“老祖宗说了,这及第粥得一天不落的喝九天,才灵的。”

阿晏忽然道,“大姐跟姐夫出门去,肯定不喝及第粥。”

阿昀摆摆手,表示,“没事儿,大姐是丫头家,早晚要嫁出去的,她不在数。”

何子衿听这话唇角直抽,说阿昀,“这叫什么话,你大姐就是嫁出去也是咱们家的人。”

阿昀现在很懂些伦理道理了,小孩子遇事容易认真,阿昀就粉儿认真的同他娘讲道理,道,“娘,大姐嫁出去就是阿珍哥家的人啦。要是大姐还算咱家人,除非让阿珍哥入赘。”

阿晏吐槽,“阿珍哥一天来三趟,跟入赘也差不多啦。”

阿昀道,“主要是娶媳妇心急,待大姐嫁了,阿珍哥估计就不会来得这么勤啦。”

何子衿:就是有个思想前派的娘,也架不住这世道的古老伦理啊!

何子衿还是叮嘱儿子们,“就是你们大姐嫁了,那也是你们大姐,你们可就这一个姐姐,不能外待她,知道不?”

“知道啊!”双胞胎齐声答了,还道,“我们就是说这个理,又不是不认大姐。娘你想太多啦,我们以后还是大姐的靠山哩,万一大姐以后在阿珍哥家过得不好,我们就把大姐接回来,让她依旧跟咱们过日子。”他俩还想得挺远,大姐还没出嫁,就做了最坏准备。

阿念何子衿都有些哭笑不得,一家子吃过及第粥与鸡肉馄饨,双胞胎又对家里午餐晚餐做出安排后,这才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阿曦还不知道双胞胎给她在家里做了个“不在数”的定位,她与阿珍哥吃过早点,就准备去庄子上踏春了。刚出太平居,正遇着一行人,打头的是一位神采透逸的中年人,此人望去约摸四十岁上下,面皮细致,相貌出众,在这样的年纪犹有这样的相貌,可见这人的年纪四十是止不住的。

纪珍正认得此人,换拳打了声招呼,称此人为薛大人。

那位薛大人下了马,笑道,“原来是纪侍卫,今天轮休吧。”

“是,大人来用早饭的吧。”太平居名气不小,许多朝臣早上来不及在家用饭,便会来太平居吃一些垫补一二。

“是啊。”

“今天的芥菜馄饨很不错。”

纪珍与这位薛大人不过随口客套一二,偏生薛大人身畔的一位华服公子一双眼睛就似粘在阿曦身上一般,纪珍初时未觉,余光扫过时,不动声身的身子微侧,将阿曦挡在自己身后,纪珍笑道,“不打扰大人了,下官告辞。”

薛大人显然也察觉了,皱眉瞥那华服公子一眼,那华服公子并不收敛,反是哈哈一笑,刷的展开手里的牙骨泥金折扇,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指了阿曦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薛大人先斥一声,“阿显,如何这般无礼。”薛大人显然不瞎,看出阿曦的女儿家身份。斥了那锦服公子一句,薛大人很是亲切的与纪珍道,“纪侍卫先去吧,有空咱们再说话。”

纪珍再一抱拳,带着阿曦走了。

两人走出数步,犹能听到薛大人训人的声音。阿曦问,“那贼眉鼠眼的家伙是谁啊?看薛大人倒不错,那是薛大人的儿子么。”

纪珍显然也十分厌恶此人,道,“要是薛大人的儿子,估计薛大人早抽死他了。”

纪珍先送阿曦上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这才与阿曦说起其间之事。“薛大人今在礼部居侍郎位,大舅妈娘家父亲在礼部为左侍郎,这位薛大人就是右侍郎。那贼眉鼠眼的,也姓薛,是永毅侯府嫡系,说来他是寿婉大长公主的嫡长孙,极得大长公主溺爱,城里有名的缺心眼儿,也就仗着家势,无人与他计较罢了。去岁还出过一件丑事,说他到青楼梳笼了个□□,竟花了万两白银。”

“这可真够傻的,现成买个水灵灵的大丫环才几两银子呢。”阿曦虽不明白青楼里的门道,但她跟着她娘管家好几年了,家里人手不够时也会买人,很知道些人市行情。然后,得出了同余幸余舅妈一样的结论,这就是个傻子啊!

“薛大人是仁宗皇帝年间探花出身,说来,还比岳父晚了一届。不过,岳父中探花时更年轻,故而,真论起来,岳父入翰林的时间还较薛大人要早几年呢。薛大人虽姓薛,不过是永毅侯府旁支,近些年来,永毅侯在朝任个虚职,家里荣耀多倚仗其妻寿婉大长公主。要是论薛家最出众人物,就是这位旁支出身的薛大人了。”纪珍细细与阿曦说了说薛家之事。

阿曦听后道,“原本我觉着,我爹为官就挺顺利了,不想,这位薛侍郎中探花比我爹晚,如今官阶还高我爹半品呢。”侍郎是从三品。她爹的翰林侍读是正四品,而且,论实权,自然是礼部侍郎远超翰林侍读。

阿珍道,“话不是这样说,岳父一直任外差,这一外放,离帝都远了,再好的人,不在陛下跟前。陛下也只能从奏章、从别人的话里判断。薛侍郎一直在帝都,到底是陛下跟前,近水楼台。”

阿曦倒并不是嫉妒薛侍郎什么的,她道,“一看那位薛侍郎就是会做人的。”

“是啊。”

俩人说些帝都闲篇,就坐车出了城,在庄子上安安静静的呆了半日,阿曦原本想露一手的厨艺也没露成,主要是,阿珍哥好不容易轮休,时间太宝贵,俩人的私房话还说不完呢,实在不想浪费在灶台之间。

待下午回城,阿珍带了好些庄子上的野菜,非但给岳家送了两篮子,还有何家沈家,每家两篮子。说来,这三家都是草根出身,孩子们不见得都爱吃这一口,可年长者,如何老娘、沈氏、何恭,以及,沈老太太、沈太爷、沈素、江氏这些人,还真爱尝这个味儿。

尤其何子衿烙的野菜饼,那真是亲戚间远近闻名,大宝听说有的吃都特意过来蹭饭。

何子衿烙好后还给舅家送了八张,第二日江氏与沈老太太过来说话,江氏还说呢,“你舅舅一个人就吃了三张饼,你说把我吓得,大晚上的,生怕他塞着。”当然,这饼比较小也是真的。

何子衿笑,“舅舅喜欢,下回我多烙些。”

江氏笑,“不只你舅舅爱吃,咱们都爱吃,太爷晚上一向少食,也吃了一张呢。你几个弟弟,阿丹最挑食娇气,也说你这饼好吃。他以前还不吃葱不吃蒜的,这也不说了。”

何子衿笑道,“现在野葱刚返青,最是水嫩的时候,葱味儿并不浓。”

“是啊,那会儿在咱们老家的时候,过了年一到春天,谁还在家闲着啊,都是去田间地头寻摸吃的。新鲜的野葱,回家打个鸡蛋摊鸡蛋饼,香的半个村子都闻得到。”

沈老太太笑道,“阿素最爱这个。”

“是,不过,舅舅每次吃了葱蒜都会含着茶叶含好半日。”何子衿笑,“还有,以前在老家,到春天,但凡小河小溪里,提前放个虾笼鱼笼的,鱼虾不一定捉得到,但螺狮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弄上一碗回家炒来吃,香的很。”

大家就老家美食就热热闹闹的说到了晌午,男人们不在家,何子衿留外祖母和舅妈在家里一道用饭,本就不是外处,沈老太太与江氏也没客气,一家人说说笑笑,极是欢乐。

沈老太太都道,“要不说呢,这日子就得热闹的过才有滋味儿。”

纪珍弄了些野菜送岳家亲戚,沈家是吃得很欢快,何家却是请了回大夫,因为,余幸吃了一回家里拌的野菜,就开始吐了起来,险没心肝儿肺吐出来,阿冽连忙请了大夫来,一诊,却是喜事。

不过,因着余幸日子还短,而且,一经诊出身孕,就吐得昏天黑地,阿冽每天去衙门都在担心家里孕吐的媳妇。所以,何老娘说了,余幸这喜讯,先不要往外说去,待过了三个月,稳定了再说。何老娘还道,“我还说咱丫头这回算的不准呢,不想阿幸这么快就有了。”

沈氏笑道,“这也是赶了个巧,阿幸还拜了送子观音呢。”

“也是哦。”何老娘与沈氏商量着,“阿幸这有了身子,阿杜也要生了,家里的事还是你先多操心,要是忙不过来就与我说,我帮你看着些还是行的。”

沈氏笑道,“就听母亲的。”

余幸有身子这事儿,哪怕何家没往外说,可何子衿这时不时就要溜达几步回娘家的人又不是瞎子,一看余幸这吐啊吐的,猜也猜出来了。沈氏就将长媳有身孕的事与闺女说了,何子衿忙恭喜了余幸一回,又道,“我那里有些上好的雪蛤,我鲜少用,明儿我带过来,你问一问大夫,要是可用来滋补就吃上一些。”

余幸谢了大姑姐关心,道,“大姐姐放着给阿曦吃吧,我这里也有呢。”

“你别惦记她了,有她吃的。”何子衿就问余幸几个月了,怎么孕吐这么严重的话。

余幸肚子还半点儿不显,她便已是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腹部,道,“真是愁的慌,原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天晚上阿珍不是送人送了两篮子野菜么。厨下用些米醋凉拌的,我闻着特别开胃,就多吃了两口,这吃下去就不行了,后来全吐了出来,我还为是吃坏了东西,相公请了大夫过来诊过,才晓得是有了身子。先时,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何子衿问,“可有请窦太医过来帮着诊一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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