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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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娘早有些忍不住了,笑,“是啊,念一念给你姑祖母听。”
何子衿便念了,宁家这样的人家,送礼是极有分寸的。何家家境如何,人家心里也有些底子。三姑娘毕竟是孤女,宁家给的添妆礼颇是实在,杭绸六匹,笔墨纸砚两套,当然,这笔墨纸砚也不寻常,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
何老娘听了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啊。”不赖不赖,绸子是给三丫头做衣裳的,文房四宝么,胡家是读书人家。
三姑娘笑,“笔墨纸砚我用不到,正好给阿念阿冽使。”
何老娘虽不大懂这些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的讲究,可她有一点儿再清楚不过,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人家眼里的寻常东西,也定比家里孩子平时用的好的多。何老娘道,“他们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你用不到也收着。咱家俭朴惯了的,阿念阿冽用啥都行,倒是你婆家,念书的人比咱家更多。收着,以后总有用处。”三姑娘的嫁妆,何老娘再清楚不过,真没这文房四宝,如今有人给添上这一样也没不错。
三姑娘一笑,不说话了。
陈姑妈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三丫头可准备了成亲第二日认亲的东西。”成亲第二天,婆家的长辈兄弟姐妹啥的,都要认一认,互相见礼。长辈倒是不怕,新娘子行个礼就能得见面礼,平辈的兄姐也不怕,成了亲嫁了人的,也要给新娘子一份儿见面礼的。就是小姑子小叔子,新娘子要有东西相赠。
三姑娘道,“刚买了绢花儿,再有,我问过了,那边儿家里二房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三房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另外还有一位姑妈家的表妹。我想着,女孩子一人两支绢花,男孩子一人做双鞋也就够了。”
陈姑妈听的直想吐血,道,“你可不知道,胡家可不只这些亲戚,他家是大家大族,胡山长还有一兄一弟在世,那两家人也要过去的。去岁二妞幸而准备的东西多,不然真得傻眼。”
何老娘瞠目结舌,“这岂不是要赔死了。”长辈能有多少啊,还是孩子多。
陈姑妈心说,就这绢花儿啊鞋子什么的,能赔到哪儿去。她老人家委婉道,“唉,别说赔不赔的,嫁都嫁了,不就图孩子个顺顺利昨的。他家人口多,人跟人也不一样,这是咱们私下说,势利着呢。给的多了,就欢喜,给的少了,说什么的都有。要我说,三丫头略添些东西,哪怕到时一人俩小银锞子,搁荷包里也成的。”
三姑娘还没说啥,何老娘先道,“我家啥样,大姐不是不知道。就是过年,阿冽这是我的命根儿亲孙子,我也没舍得给过银锞子。我给三丫头置了百十亩田地,这是叫她过日子用的。说句实在话,咱家啥样,胡家也是知道的。唉,二妞嫁在前头,人家难免拿她们做个比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反正里子面子不能兼顾,要我说,不如就顾里子的好。阿文那孩子很是知道上进,把三丫头交给他我也放心,日子还得慢慢过。只是想把日子过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儿孩子们年轻,受些难不是坏事。就是有那势利的,嫌咱家穷的,说酸话的,三丫头也不要当傻木头不吭气。老话说的好,柿子都捡软的捏。那些小人,不来往正好,还清静呢。”
陈姑妈拍着何老娘的手直叹,“当初咱娘就是喜欢你这过日子的脾气。”又道,“三丫头跟阿文商量商量,反正不管好歹,先把东西备齐全了。你姑祖母说的也有理,等成了家,就得一心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等你过好了日子,就啥都有了。”心下想着,回去得提醒二妞一声,虽嫁妆丰厚,可也不能叫人当成冤大头。
三姑娘点了点头,她反正也不是那等要面子的人,心下想着回去具体问问胡文当初二妞认亲时是个什么场景,再统计下认亲那天会有多少亲戚到场。
道理啥的,何老娘是很明白的,只是,辞了大姑姐回到自家住的院里后,何老娘也开始发愁要准备啥东西让三姑娘做见面礼。女孩子倒好说,那两匣子绢花儿就挺好的,可男孩子总不能一人十个大钱吧。笔墨纸砚啥的倒是不错,何老娘又嫌贵。
把丫环打发下去,何老娘拉着何子衿三姑娘想主意。三姑娘也没打算给啥贵重东西,她道,“多做几双鞋倒没啥,只是不知尺寸。”三姑娘也想不出既有诚心,又叫人挑不出毛病的见面礼了。人少还好叫胡文私下问问鞋子尺寸,人多要是挨个儿问,倒叫人家笑话了。
大家一并思量,何子衿与三姑娘忽然同时道,“倒不是没法子!”
何老娘是真的没想出好法子,忙问,“啥法子?”
三姑娘笑,“妹妹先说。”
何子衿笑,“我与姐姐肯定想到一处去了。”
是的,姐妹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何子衿是穿越来的,她有着先天的优势,很快就想到,三姑娘发愁的不过是人太多,鞋子码数不好定,但是,这个问题对于何子衿不算问题,正常情况下,码数是可以同龄对比做出推断的。
三姑娘没穿越的优势,她想的是,鞋铺子里的鞋也不全都是定做的。总会放一些成品在里头,这里头的大小,肯定是有规律的。而且,三姑娘还有个本领,她自小就学针线,眼力是极好的,一个人穿多大的鞋,她一看就能知道。只要提前将不同码的鞋做好,到认亲的那一日大致瞧瞧,就知道给什么大小的鞋了。
姐妹两个你一方我一语的说出来,何老娘才算是放了心,“这样就好,大不了多做几双预备着,鞋这东西又放不坏,以后总用得着。”
三姑娘笑,“是。”
何子衿道,“做鞋我不成,到时我编几个鞋盒子,外头糊上红绸,给姐姐放鞋正好。”不然到时候胡家认亲,总不能俩丫环一人捧一堆鞋,搁盒子里就显着体面的多了。鞋铺子讲究的鞋都那样包装。
三姑娘笑,“这就帮了大忙,有个盒子放体面的多。”
何老娘嘟囔,“主要是大户人家事儿多,要搁我那会儿,来的亲戚一人两尺细棉布就打发了,还人人夸我大方来着。”
何子衿道,“祖母嫁祖父时,家里啥光景,这会儿是什么景象。这不证明咱家日子越过越好么。”
何老娘笑,“这也有理。”
解决了见面礼的事,第二天去神仙宫拜了神仙。何老娘瞅着那神仙像道,“这神仙好,可真俊啊。不是别处那老头样。”
何恭笑,“这位神仙史书上就有记载,说他‘身长八尺,容色殊丽,伟姿仪’。”
何老娘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问,“到底是个啥意思哟。”
何子衿解释,“又高又俊。”
何老娘与陈姑妈拜了又拜,便是何老娘也咬咬牙添了一两银子的香火钱。主要是她老人家许的愿多,一则请神仙保佑家宅平安;二则请神仙保佑儿子今科得中;三则请神仙保佑三姑娘这亲事顺顺利利的;四则请神仙保佑她家丫头片子以后也能寻个好人家;五则请神仙保佑儿媳妇能再给老何家添丁进口,是男是女都不嫌,当然,孙子再好不过;六则请神仙保佑老头子地下过好日子;七则请神仙保佑闺女过好日子;八则请神仙保佑女婿做官顺顺利利;九则请神仙保佑沈亲家一家平安;十则宁家实在大方,也请神仙捎带脚的保佑一下吧…
听说这神仙灵验的很,何老娘一口气许了十个愿。
神仙:神仙要累死了。
拜完神仙,何子衿请何老娘陈姑妈去青云居吃饭,何子衿原说自己请的,不想青云居的掌柜一见陈家管事便上前招呼起来,熟的了不得。陈家管事直接都安排妥了,这回何老娘没吃过没见的都齐全了。让何子衿吃惊的是,陈姑妈的反应竟然跟何老娘差不离。陈,陈姑妈在何子衿心里一直是大户的象征啊…
陈姑妈直感叹,“幸而子衿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要不我这辈子还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呢。”
这话听的陈管事嘴角直抽抽,心说,唉哟,老太太您在老家受苦啦~
伙计先上了四干四鲜四蜜饯六冷荤,何老娘直咋舌,悄与陈姑妈道,“大姐,咱可吃不了这么些东西,要不少上几样吧。”
何子衿道,“祖母,这些多是看碟儿,正经还没上大菜呢。”
何老娘眯眯眼瞪圆,问,“啥?啥叫看碟儿?难不成只叫看不叫吃?”
“也不是,愿意吃也成。”
“啥叫愿意吃,死丫头,正经花钱买的!不吃怎么成?”何老娘精细一辈子,最见不得糟蹋东西。就是现在家里条件略好些,因孩子多,她不介意稍稍改善下伙食,但在她家里,也是没有浪费这一说的。
三姑娘忙给老太太夹一筷子水晶虾仁儿,何子衿与何老娘做十几年祖孙,早煅练出超群的脸皮,笑嘻嘻地,“我就一说,人外头都是这规矩,祖母不是头一次来么,跟您说一说,也值得急眉瞪眼?到时让店里打包带回去是一样的。”
“这还差不多。”何老娘给丫头片子使个眼色,何子衿不急不徐的给陈姑妈布菜,这姑嫂两个性子差不离,看陈姑妈的脸色也是有些心疼的,何子衿劝道,“姑祖母这辛苦了一辈子,吃顿好的算啥。姑祖父与家里的表叔伯父们想是常来的,您要心疼银子,这顿我请。”
何老娘顿时就给虾仁噎着了,险说,死丫头,你有银子么?你那银子是你的么?那是你爹的你娘的你祖母我的!个死丫头哟~
何老娘正担心大姑姐认了真,就听大姑姐笑,“子衿说的是,给老陈家操劳一辈子,我还不能吃顿好的了。你小丫头哪儿来的钱,姑祖母请了。要不是明天咱们得回去,天天来吃。”
何老娘一听这话,心说,那晚两天回去也成。可转念又一想,不成,好几天没见孙子了,想的很哪。还是回去吧。
一想到孙子,何老娘道,“唉哟,还有俩愿,刚在神仙面前忘记许了。”咋忘了让神仙保佑她孙子以后能金榜题名呢!
陈姑妈都豁出来请客吃饭了,这会儿豪爽万分道,“怕啥,那神仙不就在这饭馆子旁边儿么,一会儿吃完饭咱再许去!”
何老娘笑,“都听大姐的。”
何老娘觉着,真是托大姑姐的福,她才能吃到这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好东西。当然,大姑姐也是头一次吃。俩人还有好些菜不认得的,这时候就需要厨子转世的教育小能手出马了,何子衿原就一幅好口才,不但菜色她熟,连带怎么做的都能讲出一二。有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在一畔讲解,陈姑妈都觉着这一餐增长见闻,吃得值。
陈姑妈再三道,“子衿就上了两年学,倒比二妞她们上七八年的更有见识。”
何子衿笑,“我也是看闲书看来的。”
陈姑妈道,“你这书看得有用。”每次见着何子衿,陈姑妈便奇怪,一样上学看书的人,自家还有先生教导,怎么自家丫头就不比人家的机伶呢。陈姑妈百思不得其解,想,怪道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哩。
待用过午饭,何老娘去神仙面前补了俩愿望,一家子便慢悠悠的坐车回了别院。
这一次来州府,何老娘自觉大长见闻,住的好,吃的也好。该办的事都办了,还都在预算内,故而,老太太身心舒泰,就甭提了。因第二日要赶路,晚饭后就打发儿子回去歇着了,也叫何子衿三姑娘早些睡,何老娘自己睡的也早,就是早上起床时见枕被上有斑斑血迹,再一瞧,手上也有。何老娘找来镜子一照,不用说,昨儿夜里流鼻血了。
何子衿三姑娘两个命丫环捧来温水,给何老娘擦干净,何子衿道,“可能是昨儿个吃的席面儿,里头或是有人参一类的东西,这会儿天热,祖母吃了有些燥,血管给爆了。”
何老娘唉声叹气,“一辈子吃这么一遭好的,好容易补一补,这血流的,比补的还多呢。”天生穷命啊~何老娘郁闷死了,问何子衿与三姑娘,“你们昨儿流鼻血没?”
“没啊。”
“那还好,起码你们命是好的,受得了富贵。”
第182章 开讲啦
洗干净鼻血,知道自己是有些受不得人参啥的贵重物儿,何老娘确认了自己命中大概是没啥大富贵的,故此,接下来两天,直到回家,何老娘只肯吃素。
到了碧水县,马车自是先送陈姑妈家去,到了陈家,送陈姑妈下马车,陈二郎已带着兄弟几个在门口侯着了,陈姑妈要请何老娘家去歇歇,何老娘笑,“家里俊哥儿肯定想我了,我就不歇了,待过几日,我来寻大姐说话。”
陈姑妈笑,“是你想孙子了吧。也好。”便不再虚留。
何老娘一行到家时,阿念正在门口转悠呢,见着车队了,往家里喊一嗓子,“子衿姐姐回来啦~”便撒腿跑过去相迎,先从车里扶下何祖母,再扶下三姐姐,最后就是子衿姐姐啦~阿念握着子衿姐姐的手,连声道,“瘦了,子衿姐姐瘦了。”
隔壁邻居周氏听得动静,出来打招呼,听阿念这话不禁笑道,“唉哟,这才去了几日,哪里就瘦了?我看老太太愈发红光满面,三丫头和子衿也格外出挑,果然州府的水土不一样。”
阿念心说,那是你没仔细看,才看不出子衿姐姐瘦来的。
拉着子衿姐姐的手,与周氏略说几句话,沈氏抱着俊哥儿,后头跟着阿冽江仁,还有一串丫环婆子都出来迎接啦,何老娘瞧着俩二孙子就乐,嘴里喊一声,“唉哟,我的乖孙,想祖母没?”说着就精神抖擞的上前接了沈氏怀里的俊哥儿,乐颠颠的亲了两口,辞了周氏,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进去了。
大家自然是去何老娘的屋里说话,屋子有余嬷嬷看着打扫,干净的很,何老娘坐榻上,抱着俊哥儿瞧了又瞧,笑,“孩子一天一个样,又长高了些。”
沈氏笑,“长得飞快,三丫头给做的鞋,三月还能穿呢,这会儿就有些小了。”
何老娘笑,“那是,我孙子嘛。”
阿念见周婆子也在屋里,立刻道,“周嬷嬷,晚上多做几个菜啊。祖母他们坐了这两天的车,路上怕是吃不好。”
周婆子笑,“不用你说,我这就去张罗。”丸子碗豆小麦都忙跟着去了。
何老娘眼里就没别人啦,一径瞧着宝贝二孙子俊哥儿絮叨,“我在州府,最挂心就是俊哥儿了。”
何老娘是真心喜欢二孙子啊,奈何二孙子还不能体会她老人家的爱意,竟给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三逗两逗的就变了心,伸着两只小胳膊,伊伊呀呀的要找子衿姐姐玩儿。何老娘只得把二孙子交给自家丫头片子,还叮嘱一句,“好生抱着俊哥儿。”
这话还没落地,何子衿先把俊哥儿往上抛两下子,把何老娘吓出一身冷汗,俊哥儿倒格外享受腾云驾雾的感觉,乐的嘎嘎直笑,何老娘骂,“你倒是老实些,仔细摔了你弟弟。”
何子衿笑,“哪里就摔着了。”啾啾亲两下俊哥儿的小脸儿,何子衿问,“小臭臭,想姐姐没?”
俊哥儿还听不懂人话,就知道咯咯笑。
沈氏笑,“你可别惯俊哥儿这毛病,以后见着你就要你这样逗他。”
何老娘不满,“我们哪里臭,香的很。”
何子衿抱给她爹瞧瞧,何恭一样想儿子啊,接过俊哥儿笑,“是大了些。”何子衿去逗翠儿抱着的忠哥儿,翠儿头胎便是儿子,忠哥儿小俊哥儿俩月,小福子请何恭给取的名儿,第一个儿子叫忠哥儿,以后再有孩子就按着“忠孝节义”来排。
余嬷嬷端进茶来,沈氏捧给婆婆,并问侯,“母亲可累了?”
“不累不累。”何老娘呷口茶润嗓子,道,“从早到晚都是坐车,哪里累来着。”问沈氏,“咱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了吧?”
沈氏笑,“阿仁和小福子看着卸呢。”正说着,两人就进来了,江仁笑,“您老放心吧,都放廊下了。”
何老娘点点头,笑,“阿仁歇一歇,小福子跟着出去这几日,不用忙了,跟你媳妇回屋说说话儿吧。”
何子衿便把忠哥儿还给翠儿,翠儿抿嘴一笑,抱着儿子与小福子去了。
接着,何老娘就说起在州府这几日的事情来,何老娘与沈氏道,“头一天到了州府,第二天也没出门,你姑妈身子骨儿不成,坐两天车,我百事儿没有,她累得散了架,好生歇了一日,我们才去的宁家。唉哟,那可是一家子和气人,她家老太太和气的了不得,我们说了半日的话,很是透脾气。知道咱们三丫头好事近了,还提前给了添妆礼,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看这行事儿,讲究!”
沈氏一听就知道,宁家给的这添妆礼叫婆婆很是满意。沈氏还得笑问,“那就好,不知表妹可好?”
何老娘知道小陈氏过的富贵,已然心事全消,道,“都好。阿囡比以前胖了,如今跟着宁家老太太过日子,管着老太太屋里的一摊事儿。他家五太太管着一府的事儿。”何老娘这把年纪,她觉着守活寡啥的,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事是受穷,没吃没喝,那才是痛苦,如今见小陈氏在富贵窝儿里,且没在宁家受气,还能管着宁老太太房里的事儿,何老娘就放心啦。这做媳妇的,总得叫婆婆看顺了眼,日子才好过哩。
譬如,何老娘现下看沈氏就怎么看怎么顺眼,就听沈氏道,“这就好。倘不是得她家老太太喜欢,也不能叫表妹管事儿。”
“是啊。”何老娘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沈氏忙道,“母亲可是长了大见识,我这十好几年没去过州府,也不知州府啥样了,母亲与我们说一说吧。”
唉哟喂,何老娘就等着有人说这句了。她老人家为啥看沈氏越发顺眼啊,就因为沈氏太会说话啦~她老人家简单迫不及待的就开讲啦,“诶,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啊!我们一路刚到府城时,当下就不敢认了,我说以前我跟俊哥儿他祖父来过呀,怎么大变样了啊!唉哟,那城墙,好几丈高,那城门,也是好几丈高,城门守着的兵士都穿着甲衣,神气的很,都是年轻的后生,长得俊哪!不过,比起咱们俊哥儿他爹还是差一点儿的,不够斯文。就更比不得俊哥儿他祖父啦,那是差两点儿。”老太太平生一大喜好就是夸儿子夸老头儿夸孙子。。。。。。
何恭忍俊不禁,何子衿当下就把何老娘当时的表情学了一遍,插嘴道,“当时祖母一见人家守门的小哥儿,一拍大腿就道,唉哟,这小哥儿可真俊!把人家小哥儿臊红了脸。”
阿冽江仁几个都轰堂大笑,何老娘笑骂,“死丫头,哪儿那么夸大,我就是赞那小哥儿一句。”
“是是是。”何子衿笑,“祖母继续说。”
何老娘瞪丫头片子一眼,继续她的演讲事业,“反正吧,就是气派的了不得,等以后你们有出息,去过就知道了。那不是一般的地方,咱们碧水县根本没的比。等我们进了城门,唉哟,那叫一个热闹哟,那街上天天跟咱们这儿庙会似的那么多人,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阿恭还请我们吃了烤茶,知道什么叫烤茶不?”
一干人摇头,何老娘一幅“就知道你们这么无知”的模样,解释道,“就是把茶叶搁罐子里烤,烤的热乎乎的,哗的冲进开水去,那茶格外香,这就叫烤茶。还有一种吃法儿是,把茶叶和炒焦黄的糯米一并放进去,那种叫茶米糊糊,也好吃的很~”好像她老人家吃过似的。
接着,何老娘就说到在宁家吃的午饭,“以前我就想,这富贵人家得天天山珍海味,龙肝凤胆啥的吧?原来不是,人家就爱吃青菜豆腐。”
阿冽道,“我不信,那么有钱,还不成天吃红烧肉来着,怎么可能天天吃青菜豆腐呢。”这位同学是红烧肉爱好者。
“听我说,着什么急。”何老娘这才解释原因道,“你以为那是寻常的青菜豆腐么?傻小子,富贵人家可不这样吃,人家那青菜豆腐是要十几只鸡来配的,比山珍海味还名贵。”说着把何子衿给她讲的,大户人家如何讲究的事儿给大家普及了一遍,最后,何老娘再用自家丫头片子的话儿,夸大一倍的总结道,“那一顿青菜豆腐,顶咱家一年伙食。”
阿冽瞠目结舌,“那还不如直接吃鸡呢,炖着炒着蒸着卤着,都好吃。”
“所以说,富贵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呗。”何老娘接着又说起拜神仙的事儿来,“这州府的神仙也跟咱们这小地方的神仙不一样,可不是老头儿样的神仙。这州府的神仙哟,唉哟,俊的哟,比你祖父都俊,那眉眼,那神采,就甭提了!灵验的很,我都给你们许了愿,足捐了一两银子的香火钱!”
江仁瞅准机会捧臭脚,竖着大拇指道,“唉呀!祖母,您老人家可真敞亮!”
何老娘翘起下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啊,“这是没的说!咱许的愿也多,要劳动人家神仙嘛,多捐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接着,何老娘就说起往青云居吃饭的事儿了,“那饭馆子,气派!那满眼的吃食,名贵!我数了数,足有四十多样啊!入眼的东西,认识的都不多。”
江仁继续捧臭脚,问,“祖母,那你知道你吃的啥啊?”
何老娘嘿嘿一笑,指了指何子衿,“丫头片子知道啊,不但知道叫什么名儿,还知道怎么做的。可是给我跟大姐解说了一番,我们这才知道吃的是啥。”
阿冽很实在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姐,你怎么都知道啊,你吃过啊?”
何老娘在州府这几日,光顾着看州府的繁华了,竟忘了这茬儿,给阿冽一提醒,她老人家想起来了,也奇怪,“是啊,丫头,你怎么都认得啊?”
何子衿笑嘻嘻地,“就是那回,三两银子。”头一回去州府,花儿卖了大价钱,何子衿与三姑娘、江山、章氏还有何忻别院的李管事等人,去青云居开了洋荤,要的就是这席面儿。何老娘后来知道骂了小半个月,直叫做孽,竟然丧心病狂的吃这么贵的席面儿。
如今听丫头片子一提,何老娘先是心疼银子,接着又乐了,鸡贼一般的偷笑,“嘿嘿,是大姐请客,咱们跟着沾光。”
屋里人都笑起来,何老娘又道,“还有州府那衣料子,咱们县就没那好东西,花样多,料子也好,摸在手里又软又滑,价钱比县里的也不贵,是该去州府买,以后子衿置办嫁妆时,也去州府买衣料子。”
直到吃晚饭了,何老娘只得意犹未尽是按了暂停键,先吃饭再说,待吃过饭,她老人家又演讲了半宿,待第二天起床一张嘴,嗓子哑巴了>_<|||
第183章 大不同
第二日,何子衿大清早起床,刚出房门就见阿念站在廊下提着一篮子含苞待放的荷花等她呢。
昨日都是何祖母在演讲,阿念满肚子话都没能捞着机会跟子衿姐姐说上一句半句,今早一大早起来听到外头有卖荷花的,便跑出去买了一篮子,等着送给子衿姐姐。
何子衿见这花半苞半放,娇艳欲滴,荷叶上还有露珠滚啊滚,已是露出喜欢的模样。阿念双手捧到子衿姐姐面前,笑,“给姐姐放屋里。”
“真好看。”何子衿接过花篮,阿念就跟着子衿姐姐一道进去插花啦。何子衿屋里的花都是小盆栽,她喜欢花草,家里亦不缺这个,不过,有人送她花儿,她一样高兴啊。何子衿找了个瓶子把花儿放进去,笑道,“阿念这么体贴,想想以后娶了媳妇就只对媳妇好,姐姐现在就心酸的了不得啦。”
阿念立刻道,“我以后也只送花给姐姐,好不好?”
何子衿往花瓶里注入水,敲阿念额角一记,“这么小就会花言巧语了,说吧,是不是想我做奶糕给你吃。”
阿念郁卒的瞧着子衿姐姐,嘟囔,“我八辈子没吃过奶糕啊!”末了加一句,“蒸菠菜干的肉包子吧,晚上我留着吃。”前头说过了,阿念阿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都要加宵夜才不会饿。阿念最喜欢的就是子衿姐姐蒸的菠菜干的肉包子,这包子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菠菜还嫩时摘下来晾成菜干,待吃时用肉汤发开,剁碎,再合以肉馅来蒸包子。阿念极爱这一口,子衿姐姐在家时,隔三差五的就做一回,这去了州府,阿念总觉着周嬷嬷做的不对味儿。
何子衿笑,“一会儿我叫周嬷嬷中午和面,晚上回来蒸,正好你们夜里吃。阿仁哥夜里也会饿。”
阿念笑,“阿仁哥也说姐姐蒸这菜干包子比周嬷嬷蒸的好吃。”
阿念正拍马屁呢,不提防周婆子在院中听到了,笑道,“唉哟喂,念哥儿啊,你们爷们儿家,咋这么挑嘴哩。还说我蒸的包子不好吃,你们仨,一晚上就吃了一锅。这要好吃,你们还不得连锅一起吃了啊。”
阿念知道要给人留面子,故此,他只是悄悄同子衿姐姐说,谁晓得周婆子一把年纪还顺风耳哩。阿念从窗里探出头,可不周婆子就在院里小菜园儿拔小葱呢,阿念转移话题,问,“周嬷嬷,早上吃什么啊?”
周婆子呵呵笑,“烙葱花饼,念哥儿喜欢不?”
阿念赔笑,“只要嬷嬷做的,我都喜欢。祖母嗓子不舒服,一会儿你出去买菜,记得顺道买些枇杷给祖母吃,润喉利咽。”
何子衿道,“葱对嗓子有刺激,给祖母做碗片儿汤吧。”
周婆子笑眯眯的应了。
何家还没吃饭,胡文就过来了,照旧带着何老娘最爱吃的羊肉包子,见何老娘说话说的哑了嗓子,胡文道,“我也不知道,今儿这包子姑祖母不好吃了。一会儿药铺子开门,我给姑祖母买些枇杷膏来,最润嗓子不过。”
何老娘哑着嗓子嘎嘎笑,“没事儿,多喝水,过两日就好。”
胡文见三姑娘出来,一笑招呼道,“三妹妹这边儿来坐,天热,坐廊下凉快。”
何老娘嘎嘎的咳两声,“正好有事问你来着。”
三姑娘接过余嬷嬷手里的温水递给何老娘,道,“姑祖母养一养嗓子,我问他是一样的。”说着就跟胡文打听起陈二妞成亲后第二日认亲的事来。
胡文挪挪屁股让出位子,三姑娘便坐下听他说,胡文笑,“那可真是热闹,第一天成亲时,我三哥不过磕三个头。”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拜父母,拜天地,拜夫妻,就这仨头。可认亲时我家亲戚多,大爷爷小爷爷家的人都过来,把我三哥给嗑的,膝盖都青了。”说着瞅三姑娘一眼,笑,“那啥,新媳妇没事儿,认亲时新媳妇的不用磕头,福一福就是。”
三姑娘问,“那三房总共有多少弟妹,我得预备认亲礼了。”
胡文早有准备,笑,“我早给你算好,就等你问啦。其实也不多,堂弟堂堂弟一共是九个,妹妹是七个。还有堂侄五个,堂侄女六个。”
饶是何子衿也倒抽了口冷气,天哪,快三十口子了。
胡文道,“到时随便弄点儿啥都成,他们不挑。”他是知道未婚妻的情况的,可不是三嫂子那样的大财主。
三姑娘不急不噪,笑,“你有空与我细说说,都什么年岁,你知道么?”
亲戚这么多,一般来说,不要说年岁,人名儿记全都不容易。胡文却是个个儿清楚,当下就与三姑娘说起来,三姑娘先拦了他道,“咱们借下妹妹的笔墨,我写纸上,不然很容易忘。”
阿念跑去给拿他家子衿姐姐的笔墨,胡文接了,俩人去三姑娘房里说他家亲戚。
三姑娘字写的一般,可这年头儿,不要说会写,认字的女孩儿也不多啊。胡文拍马屁,“写得比我还好。”
这话不算马屁,三姑娘抿嘴一笑,“说吧。”
胡文这就同未婚妻介绍起他家亲戚的情形来,直到他说完,三姑娘正写好两页纸,将胡山长一兄一弟家的情况都记清楚了。连带着各房子女,婚嫁何人,婚嫁后子嗣几个,一一详细备至。
胡文道,“你这法子倒好。”
三姑娘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我还不大熟呢。”
胡文坐在三姑娘身畔,嗅到她身上一丝清新的茉莉香,问起州府行来,“这次去州府都置办齐全了?”
“差不多了。买了些不错的丝棉料子,还有绢花儿。”三姑娘道,“我以前都以为认亲就是你们这一支的事儿,后来才知道要来的人很多。我想着,就一人做双鞋吧,也不费什么事。”
“那得多少鞋呀!”胡文先心疼媳妇了,“而且,他们鞋子大小你也不知道吧?”
“这我自有法子。”三姑娘笑,“各人尽各人的心,第一次见亲戚们,没什么贵重物儿,心意就得足一些。”
胡文沉默片刻道,“还没让你享福呢,先叫你受累。”
三姑娘笑,“太太平平,就是享福了。又不是一下子做出来,还有大半年呢。再说,也有丫环帮我,婉豆的活计就很不错。我做鞋,也省得做荷包了,倒还轻闲些。”
胡文捏捏未婚妻的手,悄声道,“里头有你爱吃的三鲜馅儿的包子。”
三姑娘点头,她一直都知道。
成亲是什么,就是找一个最在乎你喜怒哀乐的人吧。
待一家子用过早饭,阿念阿冽去上学,江仁去山上看铺子,胡文没起身的意思,反正他早毕业了,看来是要在何家消磨半晌陪未婚妻啦。何子衿与阿念他们一路,带着礼物去山上看朝云道长。
阿念最是欢喜,替子衿姐姐背着小背篓,这叫一个絮叨,“我院子里的茉莉都开花儿了,香的很,姐姐还没去瞧过,等放学我带姐姐去瞧。”要不就是,“以前姐姐跟我一道时没觉着怎么,等姐姐去了州府,就觉着少了什么似的,好不习惯。”
反正吧,阿念是继承了何老娘的话痨神功,这一路上,阿冽这亲弟弟也没挨上跟他姐说几句话,冯家兄弟与何子衿的交流更只限于“子衿妹妹,刚回来就去山上啊。”与“子衿姐姐,早啊。”这两句。
一行人穿过最热闹的碧水街,出了县城门,顺着碧水河,入目便是青山碧水绿树人家,还有碧水县的唯二景点,芙蓉寺与碧水潭。碧水潭的荷包已经开了,花叶随风摇曳,水面波光粼粼,何子衿深深的嗅一嗅带着荷香与水露清芬的空气,感叹,“还是家里好啊。”
大家都笑了,江仁道,“这才出去几天就这样,我看你天生不是出远门的料。”
阿念道,“俗话说,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狗窝呢,当然哪儿都不及家里好了。”他也不想子衿姐姐总出门。
一路说着话就到了书院,阿念先送子衿姐姐去朝云观,与朝云道长打过招呼,阿念这才去了书院。
朝云道长依旧是那幅仙风道骨的老样子,坐在院中合欢树下乘凉,石桌上摆着清茶鲜果,微微一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
何子衿行个礼,取出一套烤茶的茶具来送给朝云道长,“我还是头一遭知道茶还能烤着吃,叫我爹偷着买了两套,一套给师傅,一套我家里留着用。”
朝云道长接了,点头,“现在天有些热,待冬天烤茶才有趣。”
“咦,师傅也知道烤茶?”
“这有什么奇怪,陈茶失了茶香,烤一烤就格外好喝。倘是一些清明前后的绿茶,正是娇嫩,烤着吃反不美。”朝云道长笑,打趣,“看来这回又开了眼界哪。”
“州府的确是大地方。”何子衿双手接过闻道送上的茶,笑,“不过,还是家里最好。就去州府这几日,我瞧着碧水潭都亲切。”
朝云道长点头,“心安处即是故乡,看来,州府繁华,你仍是心神不宁啊。”
“也不是心神不宁,就是在州府事儿多,去一趟吧,就得这家拜访,那家拜访的,人情世故,琐碎的很,又不能不去。”何子衿喝口凉茶,赞,“这茶味儿好,清凉解暑,闻道师兄给我方子,我回去也煮来喝。”
闻道笑,“成,一会儿我给小师妹送来。”便下去做事了。
朝云道长想一想,“你家在州府还有亲戚要走动不成?”记得何家是土生土长的小土鳖啊。
朝云道长这一问,何子衿都不知要怎么说,宁家真不算何家的亲戚,她只得含糊道,“勉强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哦,原来是宁家。”何子衿走前与他说过,是搭陈家的车马去州府。陈家幼女嫁了州府大户宁家,这个在碧水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大家说起陈姑娘都是先道一声命苦,再道一声忠贞守节的好姑娘。成亲那天死了男人,就一直在婆家侍奉公婆守寡到现今,多么难得的好姑娘啊。尤其陈老爷,那也是个为富良善的大善人哪,县里修桥铺路建学堂,陈老爷都是抢在前头为乡亲们出钱出力的。
见朝云道长都猜出来了,何子衿只得讪讪一笑,“其实我第一次去参加斗菊会就去过他家,后来每年去州府,也会过去走动。”
“这很正常。”朝云道长颇是善解人意,“你们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你在州府办事,有这么一家大户,起码觉着安稳。”
何子衿挠下脸,“总有种,即想沾人家光,又觉着有些丢面儿的感觉。”
朝云道长笑,“那是脸皮还不够厚,多练练就好了。”
何子衿是个大方性子,听这话也笑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跟朝云道长说了,“不知为什么,这次去,总觉着宁家有点儿奇怪。”
“你这话就怪。”朝云道长拈了个樱桃搁嘴里嚼了,不以为然,“你统共一年去上一两遭,你知道人家什么脾气性情?就能说人家奇怪?”
“先听我说嘛。”何子衿认真道,“宁家老太太是个和气人,他家我去的是不多,可我知道富贵人家的那种气派,与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是不一样的。就像那个词,平易近人。你要说哪个人平易近人,那必然说明,这人必然是高高在上的。宁家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以前去他家,宁老太太也和气,可总有一种大户人家特有的自矜。这次不一样,感觉真是把架子放下了。这我能感觉得出来。”
朝云道长笑,“可见是真拿你们当亲戚了呗。”
“我家就是平凡小户,所以我猜测着,师傅你说,是不是我舅舅在帝都要发达啦~”
面对何子衿的推断,朝云道长表示:…
好几日未见,朝云道长就这么听何子衿说了半日她天马行空的猜测。待下午,何子衿看书直到阿念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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