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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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便又给何家送回来了。

不得不说,胡文此举深合何老娘之心意,何老娘当时就叫留饭,还狠赞了几句胡文的发型啊衣着啊之类,硬将胡少年赞的小小羞涩了一回。

过了定礼,胡家去朝云观卜算了成亲的吉日,因胡文年方十五,还正在上学,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腊月十二。

胡家要预备胡文成亲的院子,何家也得开始筹办三姑娘的嫁妆。有胡家给的这五百两,何家也松了一口气。

嫁妆说来就是一个琐碎,尤其大户人家那叫一个讲究,不只有家俱这样的大件,连带着胭脂水粉之类的小样都要预备齐全。为着这个,何老娘还带着沈氏去了一趟陈家请教。如今三姑娘有了更好的姻缘,何老娘颇觉扬眉吐气。

陈姑妈听说三姑娘定了胡家,极是喜悦,笑,“这与咱们二妞可不又是姐妹又是妯娌了。”

陈二奶奶忙扶了何老娘坐下,笑,“舅妈有事,着人过来说一声,我过去就是,还劳您跟弟妹这大老远的过来。”

何老娘笑,“你贵人事忙,哪里抽得开身。”

“舅妈这是在打趣我了。”陈二奶奶亲捧了回茶,笑着打听,“三丫头这事舅妈可是瞒得一丝不露,我要早知道,一早儿过去给舅妈贺喜了。”

“先时还没定下来,怎好往外说。如今定下来了,又得来请教姐姐。”何老娘笑,“胡家是大户人家,三丫头出嫁,怎么着也要尽我所能给那孩子备份嫁妆。我听说大户人家讲究多,这嫁妆还得姐姐指点我一二。”

陈姑妈笑,“这没什么难的。”与陈二奶奶道,“把二妞的嫁妆单子拿来给你舅妈和你弟妹看看。”

何老娘不识字,主要是沈氏在看,沈氏一面看一面细说给何老娘听,何老娘一面听一面咂舌,开头先是家俱,床是男方预备,但榻椅桌凳都要女方来,陈家是清一水的花梨木一共是七十二件。接着便是首饰,金的银的玛瑙的翡翠的嵌宝石镶珍珠的,簪钗步环,成套的首饰,都在这里头了。首饰后就是布匹衣料,各种妆花的宫缎的湖绸的缂丝的,还有直接做的衣履鞋袜成衣数套。布匹后是古董字画摆设之类,陈家是暴发之家,这个要少些。再有就是琐碎之物,什么胭脂水粉,瓷瓶埕罐,药材杯盘,脸盆恭桶,梳子帕子耳挖子,笔墨纸砚等等等等,又是长长一堆。最后是铺面儿四个田地二十顷。

何老娘直念佛,“我的老天爷,二妞三辈子的吃喝都有了。”

陈二奶奶笑,“闺女一辈子就这一遭,母亲也疼她,额外添了许多。”

陈二奶奶是个热情人,道,“反正家里也在给二妞置办嫁妆,舅妈若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说了来,我一道置办了就是。”她闺女嫁的是二房嫡长子,三姑娘嫁的是长房庶三子,当然,论出身是没的比。不过她闺女与三姑娘也算姐妹了,一并嫁入胡家做孙媳妇,界时能互相扶持总是好的。

何老娘笑,“我就是砸了骨髓油也置办不起二妞这样丰厚的妆奁,跟你们打听一回这嫁妆的种类就是了,反正各尽各的心力。胡亲家也知道我家的境况,尽力置办便是了。”

陈姑妈知道弟妹的性情,道,“老话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日子好赖,全凭自己过,我看三丫头是个能干的,那胡家公子有眼光。”

何老娘笑眯眯,“还成,阿文是个实诚人。”

看了一回陈二妞的嫁妆单子,何老娘与沈氏便想告辞,陈姑妈苦留用饭,婆媳两个只得留下。用过饭,沈氏有身孕,便由丫环服侍着收拾出来的房间歇息了。老姑嫂两个说些话儿,陈姑妈道,“三丫头有了好姻缘,我也能放心了。”

何老娘极是舒心,笑,“想是命里注定的,先时说了那些亲事也没成。”

“是啊。”陈姑妈道,“三丫头啊,是个有后福的。”胡家公子虽是庶出,可在碧水县靠着胡家的招牌,不怕没饭吃。三姑娘一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便是多少小财主家的姑娘怕也没她这运道,可不是个有福的么。

三姑娘有了好婆家,何老娘心情大好,与大姑姐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她家日子虽不比陈家富庶,可何老娘还是极有信心的,三姑娘有了好姻缘,自家丫头片子更有本领,将来自然也不会差的。阿冽阿念在书院念书,她儿子随许举人念书考了秀才功名,孙子现在是跟着进士先生们念书,据何老娘推测以后起码也得是举人老爷级别的,到了曾孙,兴许就能挣个进士老爷的功名回来。想一想,真是爽死了。

何老娘与沈氏在陈家走了一遭,也见识了嫁到大户人家的嫁妆要如何预备。他家自无法与陈家相比,但琐琐碎碎的,能预备多少是多少吧。

小户人家没忒多讲究,沈氏便带着三姑娘何子衿在身边儿,也叫她们经些事,沈氏道,“我出去打听了,大户人家的家俱用料都讲究,红木、鸡翅木、花梨木,都是用这些贵重木料。”

三姑娘道,“我听说那些木材贵的很,倒是不如用松木,松木也不是错的木料。”

沈氏笑,“我也是这样想,木料什么的,用贵重的自然是好,可一下子将钱占起来,并不划算。倒不如退一步,松木打出来也是很不错的家俱了。咱们留下些活钱置几亩田地,再者,衣裳料子也要备一些。”

何子衿道,“衣裳料子不妨去州府买,品样多不说,其实比县里的好料子也贵不了多少。”

沈氏笑,“这话是。”

三姑娘还在绣坊继续做事,按三姑娘的意思,明年出嫁前再辞工。

这一进七月,天便凉爽了,何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何忻李氏亲自陪着芙蓉坊的东家李五爷李五奶奶过来的,沈氏正在带着何子衿跟何老娘拟三姑娘的嫁妆单子,听到翠儿回禀,便叫请李五爷去书房,再请李五奶奶过来说话儿。

李氏笑着介绍,“这是芙蓉坊的东家奶奶。”

沈氏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去岁李氏提过芙蓉坊的事儿,李五奶奶笑,“我姓江。”

沈氏忙道,“江奶奶请坐。”

李五奶奶江氏生得颇是俊秀,衣裳首饰恰到好处,打眼望去,整个人一照面儿便有一种叫人形容不出的气质。江氏颇是客气,还向何老娘问了好儿,看向何子衿,“这就是您家大姑娘吧,我久闻大名。”

何子衿起身一礼,“去岁在斗菊会上见到您家那盆凤凰振羽,颇是不凡。”

接了余嬷嬷奉上的茶,江氏一双杏眼光华璀璨,笑望何子衿,“那我的来意想必大姑娘也知道了。”

何子衿坐得很稳,笑,“菊花要八月底九月才开,您来的早了。”

江氏笑,“怕来晚了,叫人捷足先登。”

何子衿笑,“您太客气了。”

江氏与其丈夫李五爷亲自过来,无非是想代购何子衿的绿菊。这件事,李氏去岁便同何子衿提过了。何子衿没想到芙蓉坊的人会亲自来碧水县。

江氏与何子衿私下谈的生意,笑,“倘大姑娘的花儿能在斗菊会夺得名次,竞价多少,我们芙蓉坊分文不取。便是落于前十开外,芙蓉坊也可代为寄放买卖,只要一成的抽头。”

这条件十分优厚,何子衿道,“您这般厚待于我。”

江氏见这样的条件说出来,何子衿都未动声色,不由叹一声好定力了。江氏笑,“大姑娘不知我们这里头的门道儿,除非是您这样不喜自己扬名的,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而名声对我们商家的重要,不必我说大姑娘也是知道的。”去岁便托何忻家与这何秀才家提过此事,芙蓉坊自然把何恭家的境况摸得一清二楚。

江氏说的没错,何子衿是求财并非求名,这年头儿,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子衿道,“我希望贵商号能对我以及我家保密。”

江氏想了想,道,“要说绝对的保密恐怕做不到,毕竟去岁大姑娘出的锋头,倘有心人查,肯定能查得到。如果我们合作,哪怕在芙蓉坊内部也不会多泄露大姑娘的事。毕竟,我也怕您被其他商家更优厚的条件拐跑不是?”说着,江氏先笑了。

何子衿道,“我还是最相信族伯的眼光。”

“我家与何老爷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这一点,请大姑娘放心,倘不是确有诚意,贸贸然的,也不会开口请何老爷做中人。”江氏问,“大姑娘今年养了几盆绿菊?”

何子衿道,“能拿去斗菊会的只有四盆,两盆送去斗菊会,两盆算是备用。余者,我家里会留两盆走人情,其他不会再往外流出。”

江氏一听便知道何子衿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笑,“斗菊会备用的那两盆不如也由我们芙蓉坊代为买卖吧。”

“也好。”何子衿只图省事。

江氏笑,“与大姑娘合作就是爽快。”何子衿年纪虽不大,贵在脑子清楚,不是那种唧唧歪歪的人。

何子衿笑,“兴许是我与您性子投缘。”她要的是闷头有肉吃,芙蓉坊把她的想法儿摸透了,何况条件优厚,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氏也觉着何子衿对脾气,主要是何子衿年岁不大,却是个能做主的人,她道,“我家里也有女儿,待大姑娘去了州府,我介绍你们认识。”江氏与其夫李老爷带了不少礼物来,芙蓉坊非但经营鲜花,还是州府鼎鼎大名的胭脂铺子,故而,特意带了几样非常不错的胭脂水粉。

芙蓉坊一行告辞后,隔壁冯家过来拜访,冯凝的妻子周氏说了几句客套话方问,“伯母家同江氏还认得?”

何老娘笑,“你说的是江奶奶吧。”倘不是何子衿说了芙蓉坊的事儿要保密,何老娘得跟周氏炫耀一番,她家丫头的花儿还没开呢就有商家上门儿啦!

“要不是今儿家下人说瞧着眼熟,我也不敢过来。”周氏叹,“听说她又嫁了好人家儿,她的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不论如何也要给伯母弟妹提个醒儿。”

不要说何老娘,便是沈氏也禁不住看向周氏,何子衿端来茶果照应了一回周氏,也坐在何老娘身畔听着,周氏道,“说来她是我们县人,家里穷的很,奈何她人生的俊,极有手段,嫁到我们族中一户秀才人家。只是不想,刚嫁了五六年,冯秀才便因病过逝了。她膝下只有一个闺女,按理怎么着也该给丈夫守节才是。不想,出孝一年便又有了好人家,真不知她是何等手段,收拾收拾嫁州府去了。自己嫁人便罢了,硬带着我们冯家的姑娘嫁去了大户!当时因她这事儿闹的,阖族不安!”

“这年头儿,可找谁说理呢。”周氏道,“她那先夫家,原也可以过活,虽不是富户,衣食总不愁。何况还有高堂在呢,她带着丫头一改嫁,可怜她婆婆一人守着个空家,日子还有什么过头。不得已去了闺女家过活。”

“她就是这样的人,咱们是实在亲戚,我既知道她的事,没有不来说一声的理。”周氏也是出于好心。

何老娘感慨,“看着挺俊的小媳妇,原来是二婚哪。”周氏道,“非但模样俊,她这手段寻常人也没有哪。”沈氏道,“嫂子跟我们一说,我们心里也有了底。”

周氏又说了些江氏在芙蓉县的事儿,孩子们放学回家方起身告辞。待送走周氏,何子衿与何老娘沈氏道,“原来江奶奶就是以前在李大娘绣坊里做管事的江管事,就是因她成亲,李大娘调人去州府接手她以前管的那摊事儿,账房里有了空缺,三姐姐方被李大娘提拔去做了账房。”

何老娘摆摆手,“管她呢,咱自家有钱挣就成。”她家与江太太不过是生意往来,哪里管得住人家几婚。何老娘是个实在人,只要能得了实惠,江太太又是不她家里人,她对江太太的道德没啥要求。

何况江奶奶是再嫁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过。

第154章 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江氏与李大娘交情很是不错,当天便在李大娘家里歇的。

三姑娘回家还道,“我见着江管事了。”何老娘道,“如今得叫李奶奶,人家又不在你们绣坊干活了。”三姑娘颇是讶意,“姑祖母也认得江管事?”何老娘颇有些牛气哄哄的,“她刚从咱家走没多会儿。”

何子衿实在受不了何老娘这牛叉劲儿,与三姑娘说了江管事来家的事儿。三姑娘笑,“这可真是难得的缘法。江管事嫁人,我才做的账房,现在妹妹这花儿,又是叫芙蓉坊代卖。”接了余嬷嬷端来的茶,三姑娘坐下道,“江管事与李大娘也交好呢,她今儿就住李大娘家。”

何老娘听到这话不禁唧咕一句,“你们李大娘啊,三山五岳没她不熟的。”

何子衿三姑娘相视一笑。

周氏晚上也与丈夫说了江氏的事,冯凝皱眉,“好端端的,芙蓉坊来亲家做甚?”

周氏不解,“芙蓉坊?”

“就是江氏再嫁的人家儿,州府有名的大商号。”冯凝略多说一句。

不论江氏再嫁是谁家,反正周氏自己是很瞧不上江氏的,她道,“这谁知道,我也是听小喜子说瞧见江氏了,方过去与何伯母说了一声。江氏那品行,可得留意些呢。”

冯凝极有判断力,道,“亲家你还不知道,再简单不过的人家儿,芙蓉坊这兴许是有什么事才过来的。要说交情,两家先前不大可能有交情。”

“那你说芙蓉坊过来做什么的?”

“芙蓉坊最大的生意就是鲜花脂粉。”冯凝一想便通,“兴许是为着子衿丫头的绿菊来的,再过两个月,可就是斗菊会了。”因何子衿在斗菊会上出了大名儿,冯凝直接就想到了斗菊会。

周氏寻思,“难不成芙蓉坊来买花儿,可子衿丫头自己不去斗菊会么?”

“这谁知道,虽是亲家,这种事咱们还是少管。只作不知便罢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了。

周氏叹,“是这个理。”

陈姑丈亦是个最灵通不过的,他家既没人在绣坊做事,也不是何老娘的邻居,但芙蓉坊来碧水县的事儿,他很快就听说了。陈姑丈没直接跟老妻打听芙蓉坊的事儿,他道,“听说三丫头定了胡家,与咱们二妞以后就是妯娌。他舅妈家这几年日子也不差了,只是与胡家比难免有些不足。”陈姑丈说的颇是委婉,谁能料得三姑娘这般本事与胡家做了亲事呢。胡文虽是庶出,胡家却是正经的,官宦之家。陈姑丈与老妻道,“三丫头来这几年,他舅妈也是当亲孙女看待的。三丫头又是个明理的,要是他舅妈预备嫁妆时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你瞧着添补些,是咱家的心意。”

陈姑丈继续感叹,“我时时想到年轻时在外奔波,倘没岳父与弟弟的帮扶,如何能有咱家今日呢。咱们与他舅妈家再亲近不过,先前因老大媳妇糊涂,我十分觉着对不住他舅妈。如今恰有咱们能帮上忙的,我做姐夫的出面不好,你做姐姐的很该出面帮衬。”

陈姑妈道,“这还用你说。我都想好了,三丫头添妆时,我断不能委屈这丫头。”自家长孙能明白过来,多亏了三姑娘。

陈姑丈笑,“这就好。就是嫁妆上,反正是给二妞置办,略添衬些,三丫头的嫁妆也有了。”

陈姑妈想了想,“二妞她娘已经提过了,我那弟妹不是这样脾气。阿恭他们日子也过得,怎会叫亲戚们帮着置办三丫头的嫁妆,这成什么了。”添妆是一回事,帮着置嫁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姑丈也明白这理,道,“那到时便多添妆些。”

说了一回三姑娘的嫁妆,陈姑丈方道,“我仿佛听说州府的芙蓉坊来买子衿丫头的花儿了。”

陈姑妈问了一回芙蓉坊是个什么来历后,才道,“要是价钱合适,这有何妨,倒省得总往州府跑。”

陈姑丈道,“真是妇人见识,就是一样能赚钱,也省了事,但这偌大的好名声可不叫芙蓉坊给赚去了么。”

陈姑妈不愧是何老娘的大姑姐,她觉着没啥,“只要有钱赚,名声不名声的,可怎么了。”说着看向老贼,“你不是说瞧着子衿丫头不错么,我也看她好,她如今名声就不小了,倘再大些,咱们阿远怕就要配她不上。”

陈姑丈一时没想到这儿,听老妻一提,道,“这也是。”反正话已开了头儿,陈姑丈道,“你再瞧见他舅妈,问一问芙蓉坊的事儿,关键是,别叫人给糊弄了。”

“知道了。”

陈姑丈总有法子达成目的。

说到何子衿,陈姑丈还挺想这丫头,去岁还一起在茶楼喝过茶呢。不同于何子衿对陈姑丈的感观,陈姑丈对何子衿十分有喜欢。当然,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陈姑丈干脆不要从陈姑妈这里拐着弯儿的找何老娘打听了,估计依何老娘的智慧,也说不出个啥。陈姑丈道,“我叫人在州府买了些时兴的料子,过两天就能送来了。你着人请三丫头和子衿过来挑些去做衣裳吧。还有大妞那孩子,她以前虽混沌些,如今也明白过来了,嫁妆不好跟二妞比,二妞毕竟嫁的是胡家,可也不要委屈了大妞。”

“这话是。”想到如今仿佛明白过来的陈大妞,陈姑妈也不由叹口气。

自从三姑娘定了一门好亲事,陈何两家的关系也较先前缓和许多。陈姑妈命人请三姑娘何子衿过去玩儿,三姑娘有绣坊的事要做不能耽搁,再加上三姑娘自从陈志的事后便未再踏入陈家门槛儿,她是不去的。何子衿也不大想去,她跟陈大妞不对付,跟陈二妞倒能说得上话儿,只是陈家还有个许冷梅,那目下无尘的样子哟,想想就发愁,谁愿意去找晦气啊…何老娘道,“你三姐姐是有正经事,你在家又没事儿,明日过去玩儿半日吧。”

沈氏亦道,“去吧,你姑祖母请你呢。二妞明年就出嫁了,你去瞧瞧她,也是你们姐妹的意思。”亲戚之间,也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何子衿想着实不好驳陈姑妈的面子,便应了。

何老娘瞧了一回沈氏微微出怀的肚子,笑眯眯地,“先时沈奶奶送的东西,里头还有些个胭脂水粉,这个东西放久了不好,丫头年纪小用不着,你拿去使吧。”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用这个了。将能久放的收起来,胭脂水粉便给沈氏吧。

何老娘忽然如此大方,沈氏颇是受宠若惊。

何子衿听了道,“祖母把胭脂水粉给我娘,我现在倒用不着胭脂,只是那绸缎料子,祖母就不打算给我两匹做衣裳,怎么说江奶奶也是看我面子送的东西,您这一下子都收起来,可不地道。”

“不存财的丫头,我收起来以后也是给你穿。”何老娘想着,这再过俩月就又有卖花儿的银子了,于是,勉强大方了一回,“那一会儿给你挑一匹料子,足够你做衣裳了吧。”

何子衿不过随口打趣,不想竟要了匹料子出来,实在意外之喜。何子衿笑眯眯地,“三姐姐也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好事成双,给就给两匹嘛,我跟三姐姐一人一匹。”

何老娘又絮叨了回不存财的丫头,还是应了两匹料子的事儿。

沈氏在一畔嗔,“母亲就是太娇惯这丫头了。”

何老娘郁闷,“嗯,我每次‘娇惯’完了你才说话。”马后炮。

婆媳多年,沈氏也敢与婆婆说笑几句了,笑道,“是啊,每次都为母亲和子衿的祖孙之情给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呢。”

何老娘笑,“子衿这张嘴呀,就是像你。”

第155章 来是他家

第二日,何子衿用过早饭就带着余嬷嬷去了陈家。翠儿与小福子成亲有大半年了,也有了身子,故而,这些个出门的差使,沈氏便不叫她干了,在家做些轻省的活计,也是叫翠儿养身子的意思。

到了陈姑妈屋儿里,好一屋子的花团锦绣,除了长房的人,余者伯母婶婶姐妹们来的很是齐全。因老两口早就有些别个心意,陈姑妈见着何子衿很是开心,待何子衿请了安,说了三姑娘要去绣坊不能来的事。陈姑妈叫了她在身边儿坐,亲昵的握着何子衿的小手,瞅着她直笑,“小时候还常跟你祖母过来呢,如今大了,倒不爱来了。”这丫头,小时候就生得白嫩,如今渐大些了,眉眼愈发出众。

何子衿笑眯眯地,“我娘常念叨我,说我大了,要少出门,在家多做针线。”

陈姑妈笑,“没事,我这儿你尽管来,你姐妹们都念叨你哪。”因陈大妞有前科,陈姑妈没叫她过来,还让许冷梅看着陈大妞些,甭再一冲动过来得罪人。陈二妞陈三妞陈四妞陈五妞都在陈姑妈这里,陈二妞素来机伶,接过祖母的话儿道,“是啊,咱们都好久没见了,妹妹在家忙什么呢?”

“也没别的事儿,做针线罢了。”何子衿笑,“我做了些玫瑰酱,带来给姐妹们尝尝。”女孩子家,说的无非是吃食打扮罢了。

陈家没有陈大奶奶陈大妞母女,气氛祥和友好。陈二奶奶笑,“你姑祖父自外头买了些好料子来,最是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打扮,特意交待了叫你和三丫头来挑一些拿回去做衣裳。三丫头有事,你一会儿替她挑一些。”

想到陈姑丈那老狐狸,何子衿一派笑面虎的模样,神态口吻恳切又真诚,“姑祖父总是这样慈爱,有什么都想着我们,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陈姑丈自觉待何子衿也不赖,知道何子衿今天过来,用过许饭,陈姑丈特意命人请了何子衿到内书房,与她说了回芙蓉坊的事,陈姑丈再三道,“你虽省事得了银子,可惜偌大名声被芙蓉坊赚走了。”他总觉着太过可惜。

何子衿没料到陈姑丈特意同自己说芙蓉坊的事儿,何子衿笑,“我又不是男人,要偌大名声无用。”

陈姑丈常在州府往来,又是经年生意人,消息灵通胜何子衿百倍。他道,“你以为芙蓉坊为何找你买花儿,去岁你那两盆花是总督大人送给了青城山的薛大人,我听说薛大人十分喜欢,今年你那花儿在斗菊会定会有一席之地的。芙蓉坊觉着自家的花儿比不过你的,方想借此赚一赚声名。你平白将偌大名声让给他家,实在是他家占了天大便宜。”

“薛大人?”何子衿没将重点停留在芙蓉坊上,她颇是奇怪,“在州府,最大的官儿就是总督了。这位薛大人倒是听说极有学问,只是他毕竟是致仕的官员了,怎么还有这么大面子叫总督去给他送礼?”另人不给总督送倒罢了。

陈姑丈想,他果然没看错何子衿呀,看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总督是什么官儿了,他家老妻,这会儿还分不清总督巡抚哪个大哪个小呢。唉呀,真是出息呀。陈姑丈暗赞自己眼力好,呷口茶道,“薛大人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不过大多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说来薛大人的学问自然是非常好的,听说以往还做过皇帝老子的先生,后来薛大人辞官回家做学问,就住在青城山。现在身上还有一品大学士的虚衔,陛下对薛大人十分看重,至今时有东西下赐,总督大人与他是旧识,走礼也不为奇怪了。”

说到这个,陈姑丈道,“你那花儿,可得给姑祖父我留两盆哪。”去岁他想买,说的晚了,没买着。今年预测何子衿这花儿还要火一把,便想提前预定,不想何子衿直接道,“都定出去了。”

何子衿道,“拢共四盆,都给了芙蓉坊。”

陈姑丈不信,“难不成你一年只种了四盆花儿?”

何子衿正色道,“说来绿菊好养,只是极品绿菊艰难。我一年能养出四盆来算是不错了,您老人家不信只管出去打听打听。”

陈姑丈呵呵笑,“这个,你是内行,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可别,我是糊弄您呢,您可千万虽信,您一信,还不得上了我的鬼当。”明明说着讽刺的话儿,何子衿硬是个笑模样,她眼睛弯弯,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带着一种孩子的天真俏皮,陈姑丈硬是生不起气来,道,“信,我是真的信。你看,你这丫头,又想多了吧。”

何子衿笑眯眯地,“您说,咱们这亲戚里道的,除了您老人家,也就我是个爱想多的。”

陈姑丈又给她哄乐,笑道,“反正芙蓉坊的事儿,你多留些心吧。倘有难处,来与我说。”

何子衿忽然心下一动,问,“可是章家与宁家有什么不对付?”

陈姑丈暗赞何子衿机伶,这样机伶的孩子,又是他看好的孙媳妇,陈姑丈乐得指点何子衿一二,道,“章家与宁家都是州府有名望的人家儿,如今还有联姻,宁家五奶奶就是章家女出身。我是觉着,你这花儿卖得好,凡事,有了名声,能做的事就太多了。你既真的无意,也便罢了。”

待何子衿告辞时,除了陈姑妈给的料子,陈姑丈特意给了何子衿几匹妆花织金绸,一脸慈爱道,“你们小姑娘家,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哪。”

陈家这般,何子衿倒没多想,她觉着是因先前陈大奶奶的事儿把何家得罪惨了,如今三姑娘得了门好亲事,两家关系缓和许多,陈家示示好,其实也是做给何老娘看的。

陈姑妈道,“已经备好了车,叫你表哥送你回去。”东西都给何子衿放车上了。

何子衿看陈行陈远都是一身学院制服道,“二表哥三表哥这是刚放学吧,岂不是太劳累三表哥了?姑祖母只管放心,有嬷嬷跟着,还有车夫,是一样的。”

陈远跟阿念一个班,笑,“没啥劳累的,正好我去找阿念阿灿一道做功课,不然一人在家怪没劲的。”

陈行就想给他一脚,道,“我不是人?”

“二哥你是甲班,功课又跟我们不一样。”陈远道。

陈行笑着叮嘱陈远一句,“路上小心些。”

陈远送何子衿回家,路上正遇着阿念,陈远与车夫一样坐外头车板上,叫车夫勒住了拉着的青骡,陈远下车问,“阿念,你做什么去?”

阿念刚说一句,“子衿姐姐去你家了,我来接她。”何子衿已从里头打开车门,笑眯眯地,“阿念,上来。”

阿念没动,跟余嬷嬷打过招呼道,“姐姐,你下来,家里写字的纸不多了,我还得去买纸,咱们一道去吧。”

何子衿便要下车,陈远道,“等一等,放车凳。”身为表兄,他也是很知道照顾表妹的。不待陈远放下车凳,阿念伸手一扶,何子衿往阿念手上一撑就俐落的跳了下来。

陈远:何表妹好身手…

阿念道,“三表哥,我跟子衿姐姐就去笔墨铺子,你先去我家吧,阿灿哥念你好几遭了。”

陈远年不过十四,还没那些个少年心思,只是身为兄长难免多想些,问,“你们上车,拐个弯儿送你们去笔墨铺子岂不便宜?”

“买了纸还得去酱菜铺子。”阿念笑,“三表哥就放心吧,这么光天化日,自小长到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的。阿灿念叨你好半日了,你赶紧去吧。”

陈远笑,“行,路上把子衿看好啊。”何子衿给拐子拐过,于是,但凡出门儿人们便很担忧。

阿念笑,“丢了我也不能把子衿姐姐丢了呀。”

“那不是,你丢了照样得找,都别丢。”陈远哈哈一笑,上车先走了。

待陈远一走,阿念就高高兴兴的拉着他家子衿姐姐逛笔墨铺子去啦。待买了些写字的纸张,又去酱菜铺子拿了烧饼和肘子肉方回家。

何家热闹的紧,冯家四兄弟再加上陈远,还有阿冽阿念,见何子衿阿念回来纷纷打招呼。因与冯陈两家都是亲戚,称呼起来都是兄弟姐妹,何子衿笑眯眯的同小男孩儿们说了几句话方回屋换衣裳。

阿念去后头将烧饼摆在盘子里端过来,大家去井边洗了手,吃烧饼,说些学里的事。

何老娘在内院儿藤瓜架子底下与沈氏坐着说话儿也听得到前院儿孩子们的声音,笑眯眯地,“这人家儿就得热闹才好。”又与周婆子道,“光吃烧饼怪干的,给孩子们做个汤才好。”吃了好写功课。

周婆子笑,“太太莫急,西红柿蛋汤这就好。”她也给何子衿训练出来的,何子衿向来是吃饭必有汤的人。

何老娘便不再说什么,何子衿换了衣裳过去与何老娘沈氏一并坐在瓜架下的藤椅里歇凉,何老娘问,“怎么还买烧羊肉了?”阿念端进去的时候她老人家就闻着味儿了。

何子衿自倒了盏茶,喝了半盏,“经过赵羊头铺子时见刚出锅的焖羊肉,实在是香的很,就买了些,正好晚上加菜。”

何老娘便没多说,想了想,“嗯,你娘喜欢吃羊肉。”媳妇怀着孙子呢,何老娘于吃食上再精细这会儿也大方了,不是给媳妇吃,主要是给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吃。

沈氏抿嘴一笑,问起闺女在陈家的事来,何子衿大致说了,道,“姑祖母得了些好料子,给了我和三姐姐几匹做衣裳。因东西多就叫三表哥送我家来,路上正遇着阿念,我就同阿念一道去笔墨铺子买了些纸张,让三表哥先家来了。”

沈氏笑,“阿念听说你去了你姑祖母家,特意去接你的。”

何老娘笑,“小时候就跟子衿最好,这孩子,大了也有良心。”

何子衿另说一事,“我听阿念说,书院外的铺面儿建的也差不离了,我早与朝云道长说好,付了定金的,明儿想去瞧瞧。”

“那你明天下午早些回来,我跟牙婆子说了给你们姐妹买两个小丫环使,明天傍晚她带人过来。”沈氏转与何老娘商量,“三丫头身边儿,总得两个丫环才相宜,我想着,一个大些的,十四五岁,懂些事,会服侍人的。一个小些的十来岁,可慢慢调理。子衿身边儿暂定一个,就买个十来岁的小丫环就成。”

要是嫁寻常人家,一个丫环就行了。胡家这样的大户,是得两个的。何老娘点头,“成。”

何子衿道,“不如给阿念买个小厮。”阿念跟阿冽不同,以后这家是阿冽的,买不买人,阿冽不会缺了人使。阿念则不同,待阿念大了,自立了门户,总得有个忠心的下人才成。

沈氏心里早有盘算,道,“阿念这个还不急,他如今才十岁,买个大的怕他不好降伏,买个七八岁的也忒小了些,不顶事。待过两年,阿念大些,心性更稳,也照样买个十来岁的,起码懂些事,知道服侍人了,让阿念调理两年,也能抵些用处。”

说了一回买人的事,沈氏道,“明儿早让小福子陪你去山上吧。”

何子衿道,“早上我跟阿念他们一起走就成了,他们去学里,我去观里,俩地方离的不远。到下午,我再跟阿念他们一道回来就是了。”

沈氏笑,“好。”

何子衿去朝云观,为路上便宜,早上特意换了身宝蓝色的男子装束,头发往上绑成阿念他们一样的发髻,插着阿念送的桃木簪,那俊俏的哟…简直都没法儿说。用何老娘的话就是,“唉哟,比你祖父年轻时还俊俏哪!”在何老娘眼里,世上第一俊就是自己老头儿啦~

冯炎年纪还小,找何冽上学时见了何子衿,不禁道,“子衿姐,你这样一打扮,比阿念哥还俊呢。”

冯熠冯煊兄弟也瞧了何子衿一眼,嗯,是挺俊的。

阿念替子衿姐姐背着小竹篓,自己书包放竹篓里,听这话心说,这不废话么。他家子衿姐姐是第一俊,他是第二俊。阿念内心深处闷骚一把,面无表情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走吧。”走读生都要起大早赶路去书院。

冯灿问,“妹妹这是要一道去上学么?”

何子衿道,“我去朝云观,正好与你们顺路。”

冯炎道,“阿念哥,我书包能不能放你背篓里。”阿冽回他道,“你别做梦了,没见我都自己背着么。”阿念哥只肯给他姐背。用阿念哥的话说,女孩子要多照顾着些,男孩子么,当自强啊啊啊~阿念哥根本不理这俩货,径自与子衿姐姐说话,“一入秋早上就凉快了,这会儿去山上正好。下午姐姐只管等着,我放了学去接你。”

一行人说着话儿,快步走去了书院。路上,阿念不忘给他子衿姐姐说一说周遭的风景,毕竟,他家子衿姐姐出门的时日少。及至到了芙蓉山,阿念也是先送子衿姐姐去了朝云观,自己才去书院。

朝云道长笑,“今日来得早。”

何子衿笑,“我跟阿念他们一道来的。”从竹篓里拿出两小罐山楂酱来,如今凡酸的东西都是她娘的最爱,这山楂酱她娘尝了一口就喜欢的了不得,只是孕妇不能多食山楂,何子衿给朝云道长带了两罐来。话说,朝云道长一把年纪,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私下很有些甜食点心的小爱好。何子衿笑,“前儿刚做的山楂酱,给道长尝尝。”

做为回礼,朝云道长教何子衿下棋,何子衿对下棋没啥兴趣,用她的话说,“太废脑子。”

朝云道长笑,“你小时候不是还特意跟女先生学过琴棋书画。”

“那是在姑祖母家附学,自然是先生教什么我学什么了。教我们的先生也说了,琴棋书画就是个熏陶,不必太过认真。”何子衿道,“我对厨艺比较感兴趣。”

朝云道长笑,“你这兴趣倒是实在。”当然,他也得了不少实惠,何子衿这丫头点心做的极佳。

“史书杂学我也爱。”在仙风道骨面前,何子衿努力想把自己的形象树立的高端一些。

朝云道长笑,“小丫头还挺要面子的。”

何子衿死不承认,“不是要面子,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一幅特诚恳模样。

朝云道长煮了壶茶,甭看何子衿特有烟火气息的一个人,她对于火侯极有把握,接过朝云道长煮茶的差使,将一壶山茶煮的芳香四溢,恰到好处。朝云道长都赞了声好,道,“还是有几分灵气的。”

“水好,茶好,当然,煮茶的人更好。茶自然煮的不坏。”大言不惭的逗得朝云道长一乐,何子衿倒了两盏茶,双手奉予道长一盏。

何子衿天生就是个有长辈缘法的,在朝云道长这儿呆了一日,还借到了本书看,不是啥高深莫测的书,是本美食的手写册子,何子衿看的津津有味儿,只可惜朝云道长不外借,何子衿约好第二日拿了笔墨来抄。

这位写美食书卷的人实在是大大的有见识,自笔墨间就能看出去过许多地方,江南海北的美食,没有不知道的,连带着各地地理风俗亦是信手拈来,妙趣横生,只观文字,就知是位极有见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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