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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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向来热心肠,又最喜人读书,当下道,“我那里有当初学洋文的教材、字典,我都给大嫂拿来,再跟大嫂说怎么学,并不很难。”
李氏笑,“我慢慢儿来。”
魏银道,“阿杰阿明都是打上学就学洋文的,大嫂你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就问他们,他们法文德文也都懂一些。”
“诶!”
姑嫂三人说着话,陈萱跟李氏商量着,他们这趟要带大妹一道走,索性把刘嫂子派过来。李氏有些犹豫要不要雇佣人,魏银劝道,“大嫂以后得管着东单老铺和花边儿厂的事,要是每天还要张罗一天三顿饭就太累了。让刘嫂子帮着打扫一下卫生,做一做饭挺好的。”
“成,那就先试试。”李氏便应下了。
晚上在魏时院儿里吃的饭,长房刚搬过来,原就要吃暖屋酒的。待回了家,小丫头跟弟弟道了晚安,就跟老太太去睡了。魏年原想让闺女跟爸爸睡一夜的,小丫头还很傲娇地表示,“爸爸你想我陪你睡觉得提前跟我说啊,我今天都跟奶奶说好要一起睡了。爸爸你想让我跟你一起睡,你得提前预约啊!不然,我时间排的很满的。”
魏年都想吐血,待小丫头腆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下楼后,魏年跟陈萱碎碎念,“这丫头是跟谁学的啊!”
陈萱忍笑,“儿童画本上的,刚给她讲没几天。那是说小朋友做事要有条理,有计划,有时间安排,她怎么用到这儿上头了。”
小丫头到楼下的卧室还跟奶奶说这事儿哪,“我爸想我跟他一起睡,我说,这哪儿成啊!你又没预约!”
魏老太太试试水温,把小丫头脱好衣裳放浴缸,问她,“啥是预约啊?”
“就是得提前说。我都要跟奶奶睡的,我爸突然就要我跟他一起睡,多突然呀!”突然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总之人家小丫头常说字话儿,显着特有学问。
魏老太太学着小丫头的口气,“是挺突然的。”
“所以我就没答应他!”小丫头自己拿块小毛巾擦擦擦,说,“奶奶你去歇着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魏老太太哪儿能放心啊,“你还小,还是让奶奶给你洗吧。”
“不行,我都五岁了,我自己洗!妈妈说五岁就是大孩子了!”
“也不知你妈都教你些什么。”魏老太太生怕累着自己小丫头,小丫头嘴巴伶,脾气也大,她要说自己洗,你可千万别帮忙,不然要发脾气。可魏老太太也不放心孙女一人在浴缸啊,她道,“那我在边儿上坐着,一会儿凉了帮你放热水。”
“那会儿我就洗完了。奶奶你去歇着吧!”
魏老太太只好出去了,老人家哪儿就真放心了,一会儿扒门缝看看,一会儿再扒门缝看看,待小丫头从水里出来,自己拿干毛巾擦干,然后穿上红牡丹花儿的丝绸小睡衣,顶着一头半干的小细毛儿出来,魏老太太方松了一口气。
这提心吊胆的,老太太给小丫头擦着头发,想着二儿媳这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对啊!这也忒狠了!哪儿有这么早就让孩子自己洗澡的啊!
魏老太太特别不满,第二天还找二儿子谈了回话,谈的就是小丫头的教育问题。
这事儿还没谈拢,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因为魏时一家都回北京了,魏金自觉又有了大弟一房做靠山,也就没让魏年再请赵家人吃饭,用魏金的话讲,“甭糟蹋那份儿钱了。”唯一让魏金比较郁闷的是,云姐儿先前说好要出国的,现在又不出去了,要早知道,就不用给云姐儿做那好几身衣裳了啊!好吧,做都做了,魏金也没闺女,只好给云姐儿送过去穿了。
说来,云姐儿真不是魏金一路的审美。小丫头才是魏金一派的审美,出前的那日,小丫头都是穿的大姑给做的小红褂小红裙,可喜庆了!
魏金抱着小丫头滴了好几滴眼泪,舍不得小丫头,也舍不得老娘!
魏年定的是自北京到南京的火车票,路上起码要四五天的,之所以要先到南京是丈母娘的吩咐,闻夫人想着大家在南京聚一聚,毕竟,闻夫人不没见过小丫头,陈萱也还没见过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魏家人出发那一日,过来相送的亲戚朋友很多,魏老太太虽亦有离情,心下却极是自得,上了车还同自家小丫头说哪,“丫头,瞧见没,做人就得像你爸爸这样,会交际。瞧咱们出远门儿,多少人来送!人多,就证明人缘儿好!”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会交际,人缘儿好!”
“对!”魏老太太摸摸自家小丫头的小辫子,跟窗外的儿女亲戚朋友挥挥手,火车就鸣着长笛轰隆隆的南下而去了。
第185章 临行之皇城根儿的来客
小丫头第一次坐火车, 兴奋的不得了, 她的小绣花鞋跺了跺车厢的地面, 很稀罕的说, “奶奶、大妹姑, 咱们坐上火车啦!”她爸她妈是早就坐过火车了, 小丫头还是头一回。她见自家这个四人上下铺的一间也有门可以开关的,就开始开关这门, 还一边儿发表起感慨来,“这火车可真长,鸣笛声也特别的响。奶奶, 前几天我就给姥姥打过电话了,姥姥说,咱们一下车就有人接咱们。”
“唉哟, 咱小丫头可真能干!”魏老太太习惯性的赞美自家小丫头。
小孩子第一回 上火车,总是要这里看看, 那里瞧瞧的,这件事就由魏年带着小丫头去做了,王大妹也跟着,魏年带着小丫头去看了看别的车厢,还有厕所在哪里,洗手的地方。陈萱把包里的水壶水杯拿出来, 这头等座的软卧包厢都备有暖水瓶,魏银倒了两杯水晾着,一会儿大家渴了就可以喝。
魏老太太左右看了看, 直絮叨,“听你们爸爸说,他以前坐过火车,人可多可挤了。不过他坐是好几十年以前了,这会儿不一样了啊,真宽敞,还有这硬板单人床,累了也能躺一躺。”
魏银笑,“我爸那会儿咱家还没什么钱哪,肯定是坐的硬座,这是软铺,环境当然比硬座那边好了。”
魏老太太感慨,“是啊,你说你爸爸这一辈子,光挣钱了,都没怎么花。”
“要是没我爸爸,咱们一家子还在老家种田哪。我爸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妈,你当年真是好眼光,怎么相中我爸的?”魏银见老太太说起老爷子有些伤感,引着老太太说些开心的事。
魏老太太笑,“他那会儿没人愿意嫁,你爸命苦,过继给你爷爷做的儿子,你亲爷爷家也不大成,不然不能把儿子过继出去。这过继了吧,你爷爷为人还不错,就是你奶奶,刁钻的十里八乡都有名儿。有这么个刁婆婆,谁敢嫁啊!我当时啥都不图,就图你爸爸是在外跑生意的。”
“这是为什么,老家许多人其实不愿意嫁做生意的,两头儿分着,女人多是在老家服侍公婆。”陈萱现在胆子大了不少,敢凑趣问几句魏老太太年轻时的事了。
魏老太太眉眼间透出得意,说陈萱,“要是你搁我那会儿,你这性子也就是嫁个死种地的。你们也不想想,在老家,除了地主儿家外,就是跑生意的最有钱。你们爸爸那会儿虽说还在人家铺子里做伙计,家里也没什么钱,可终是能挣着活钱的人。那种地的倒是可靠,成天介一个汗珠摔八瓣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子子孙孙都是死种地的。我宁可两头儿分着过日子,要是有命,兴许你们爸爸就能挣出家业。要是没命,我就是嫁种地也是没命啊!”
不得不说,老太太也有老太太的智慧。魏银就说,“妈你可真精。”
“那是!要不是我嫁对了人,能有你们今天的好日子!”魏老太太总结自己一生,“我这辈子,就是嫁对了你们爸爸,一辈子顺顺利利的。”
陈萱笑,“要不都说老太太您有福哪。”
“那是!”魏老太太得意一回,说陈萱,“你福气也不小!当初你爸爸也是好眼光,相中了阿年,打小儿给你们定下亲事。你看阿年,这相貌这人品,不是我吹牛,北京城里比咱家日子好过的有的是,可想寻一个像阿年这么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可是没几个。”
陈萱不与魏老太太辩这个,只管说,“老太太说的是,现在都说我命好,遇着阿年哥。”
魏老太太便得意的不得了。
做妈妈的,哪个会看自己儿女不好呢?
陈萱也是做妈妈的人,她看自家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也特别顺眼,特别喜欢。
一会儿就见小丫头一手一瓶桔子汽水的回来了,陈萱说,“怎么买东西了,到餐车去了吗?”
“一直走到餐车。”魏年笑,“非要给你和妈买汽车喝。”
小丫头给奶奶一瓶给妈妈一瓶,说,“奶奶喜欢喝汽水,这瓶是给妈妈和小弟弟的。”
小丫头这种小把戏,陈萱不用看都知道,明明自己想喝。不过陈萱给她规定过,不许她多喝汽水,顶多两天喝一次。她这是打着老太太的名义买回来,一会儿老太太喝的时候肯定也会让她一起喝的。果然,魏老太太高兴的说,“奶奶不喝,丫头你喝吧,你爱喝这个。”
“奶奶,上次在餐厅吃饭你不还挺爱喝的么。”小丫头一幅特懂事的模样,“我知道奶奶是节俭,舍不得花钱。奶奶,咱俩一起喝吧。”
魏老太太立刻给感动的不得了,跟小丫头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汽水来。
陈萱都不稀罕说小丫头,老太太也是,平日里最节俭的人,遇着小丫头,一点儿原则都不讲了。
陈萱休息一会儿就拿出书来看了,火车要四天左右的行程,因为定的是卧铺车厢,除了有些闷外,并不累。待到南京站之前,魏老太太张罗着家里人都去洗把脸,关上卧铺包厢里的小门,各人都换了干净的新衣裳,魏年刮净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女人们则都化了个淡妆,至于小丫头,一身新的红花小褂小裙,小辫子也重新梳的整整齐齐。魏老太太教小丫头,“这是去人家做客,得打扮的干净整齐才行,这是咱们北京人的老礼儿。”
小丫头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魏老太太还问陈萱一句,“给你娘家带了些礼物吧?”
陈萱笑,“阿年哥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包里。”
魏老太太端正的坐着,这才不多问了。
故而,火车到站后下车,多少逢头垢面满面倦色的旅客中,魏家一行人特别的光鲜整齐、精神头儿极佳。闻夫人果然安排了接站的人,魏家一行出站后就看到了,司机放下接站的牌子,接过魏年魏银手里的行礼放到后备箱。来了两辆车,魏年带着老太太、陈萱、小丫头一辆,魏银王大妹一辆。小丫头上了车还跟人家司机打听,“叔叔,我姥姥在家么?是她让叔叔您来接我们的么?”
司机笑道,“是的,小小姐。”
小丫头还不肯坐后座儿,她嫌看得不清楚,她坐汽车向来是跟着爸爸坐副驾的位置。从火车站一直到闻公馆也就半小时的车程,小丫头好奇的左扫右看的瞧了一路,待到闻公馆,小丫头脚一落地,先赞叹一回,“姥姥家可真大啊!”
闻夫人听到声音就接出来了,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奔了过去,定睛看了一回闻夫人,高兴的说,“姥姥,你比照片儿上更好看呀!”
闻夫人也很高兴,俯身抱了抱小丫头,笑,“心姐儿也比照片上更漂亮!”
小丫头还亲了闻夫人一口,闻夫人看向陈萱。陈萱扶着魏老太太下车,和魏年一起上前,有些羞涩的叫了声,“妈妈。”
闻夫人笑的欣慰,“我一直在期盼这一天,还是得祝贺你和阿年,希望你们以后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事业有成。”
魏年在闻夫人面前既恭敬且玲珑,连忙道,“一定应岳母您这吉言。”
魏老太太也笑嘻嘻,“好几年没见亲家母啦,您还是老样子。”
“魏姐姐也是老样子。”闻夫人再与魏银打了招呼,也没落下王大妹,请一家子进去休息。大家坐在沙发上说话,女佣端来饮品,闻夫人给陈萱小丫头的都是热牛奶,给魏老太太的是茶,她与魏年魏银兄妹则是咖啡,闻夫人笑,“我早就盼着哪,老闻去政府上班,孩子们在念书,一会儿就都回来了。我们老夫人知道你们要来,早说要见一见。”
陈萱忙道,“我们这来了,应该去看看老夫人。”
闻夫人拍拍陈萱的手,笑道,“无妨,老夫人在房间休息,现在不要打扰。一会儿老夫人自然会出来的。”问陈萱她们一路累了累。
陈萱道,“并不累,都是躺着睡觉的。”
小丫头嘴巴周围喝出一圈儿奶沫,抢着说,“姥姥,火车上可好了,车厢里还铺着地毯,还有桔子水喝。吃的也好,有牛排土豆饼,还有米面炒菜,味儿也不错。”
闻夫人笑,“那就好,想吃什么跟姥姥说,晚上我叫厨师给你做。”
小丫头一向不知客气为何物,小孩子家也实在,陈萱刚说,“她什么都吃。”,小丫头便说了,“我想吃发面饼,好几天没吃过发面饼了。火车上没发面饼,姥姥你爱吃发面饼不?”
闻夫人笑,“喜欢。”
“那晚上咱们吃发面饼吧,我奶奶也喜欢吃。”
闻夫人自然答应。
大家正说着话儿,闻老夫人就自卧室出来了,这位老夫人已是满头霜雪似的银发,脸如满月,体态微丰,一身牙白色暗花真丝旗袍,颈间一串滚圆的白珍珠,只是眉眼间的皱纹间透出锋锐,显得不大和气。她是闻夫人的婆婆,她一出来,大家自要站起身以示客气,闻老夫人笑,“我有午睡的习惯,听到外头有孩子说话的声音,想来是魏亲家一家到了,就出来看看。”
魏银定睛看闻老夫人一眼,魏老太太跟闻老夫人打招呼,“唉哟,亲家婶子你好啊!您可真富态,一瞧就有福气。”
小丫头悄悄问妈妈,“妈妈,我得给亲家婶子叫什么呀?”
小丫头是天生的大嗓门儿,孩子觉着小声,声音也不小。陈萱性子平和,处事向来淡然,同小丫头道,“你叫太姥姥就行了。”
小丫头立刻大嗓门儿的喊了声,“太姥姥好。”
闻老夫人笑着坐到主位上,“你好,小姑娘。”
小丫头自作介绍,“我大名儿叫魏心,您叫我阿心或者心姐儿吧,我不叫小姑娘,小姑娘不是名字。”
“老夫人知道了。”陈萱同闺女说一声,跟闻老夫人问了好。闻老夫人笑,“都坐。”又说闻夫人,“既然亲家到了,你该叫醒我,我这没能迎接,多失礼啊。”
闻夫人还没说话,魏年就把话圆过去了,“岳母担心打扰您休息,再说,我们也不是外人,您可别这么客气,倒显的生分了。”
“是啊是啊。”小丫头真不愧是她爸的亲闺女,她年纪家,还没搞明白“亲家婶子”是个啥关系哪,就一幅善解人意的小模样跟人家老夫人说,“这是我姥姥家,不用客气,我姥姥人很好的!”
闻老夫人险没叫这反客为主的父女俩噎死,饶是陈萱一向是把人往好处想的,也看出这位老夫人不大和气了。刚刚说的那话,“有午睡的习惯,听到孩子声音就醒了”,说的好像是被小丫头吵醒似的。可就看闻老夫人这完整的妆容打扮,可不像是午睡的。陈萱做化妆品生意好几年,这点儿还是看得出来的。还有这瞧着亲切,故作矜贵的姿态,不过,这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他们是来闻家做客,陈萱笑笑没说话。
闻夫人只作无事一般给彼此介绍了一回,闻老夫人对陈萱道,“以前也没听你妈妈说起过你,不然,早请你们过来了。咱们可不是外处,就当这是娘家是一样的。”
陈萱性子和气,可并不是说人就傻,这话中带话的,她还听的出来,陈萱笑,“是啊,娘家娘家,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娘家。以前也没来过,这次过来,我们准备了些礼品,都是些老北京的特产,您可别嫌弃。”陈萱到底不是擅长与人话中较劲儿的性子,一笑便把话岔开了。
魏年把给闻家带来的礼物送给闻老夫人,闻老夫人也收敛很多,就是在小丫头叫她太姥姥时有些不习惯,接过女佣端来的黑咖啡,淡淡道,“我们南京人可不叫什么姥姥,都是叫外婆的。”
小丫头还不大会听人说话,她说,“我们老北京人儿都是叫姥姥,外婆是什么呀,好奇怪啊!”说着自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陈萱说小丫头,“入乡随俗,你就给老夫人叫太外婆吧。”
“太外婆”这仨字不知戳了小丫头的哪根笑筋,她笑起来没完没了,闻夫人随意道,“觉着别扭就叫老夫人。”
小丫头在闻夫人怀里撒娇,“姥姥,我还叫您姥姥好不好?”
“我这里可以。”
闻老夫人颇是不悦,虽然她也不稀罕当这便宜太外婆,可这小土妞儿是什么意思,太外婆有什么奇怪的吗?没见识的土妞儿!
殊不知小丫头还觉着闻老夫人没见识哪,她跟着奶奶回屋休息,关上门跟奶奶说,“那个胖老太真奇怪,好端端的太姥姥不让我叫,非要我叫她太外婆,外婆,婆子不是说佣人的话儿吗?”
魏老太太摆摆手,不屑道,“这些老南蛮子懂什么!咱老北京人才是真正懂礼儿的!”
“我也觉着!”小丫头甩脱鞋子,跟老太太俩人盘腿儿坐床上,祖孙俩唧唧呱呱的说起话来。
魏老太太啥人,她也是刁钻了十好几年的婆婆,焉能看不出闻老夫人瞧不起她家的事!切,竟敢瞧不起咱皇城根儿来客!
第186章 临行之比奖状
闻先生和闻家三个儿子, 也就是陈萱的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都是傍晚才回来的。陈萱与几个弟弟曾在电话里说过话, 虽说的不多, 也知道彼此的存在。
闻先生见到魏家一家很高兴, 与魏老太太说话很是和气, 一口一个亲家母的称呼魏老太太, 待陈萱魏年魏银都好,尤其对陈萱, 更加看重一些,闻先生笑,“那天知道你的考试成绩, 我和你妈妈高兴的不得了,晚上还开了一瓶红酒。阿萱,真是好样儿的。平时我都同你几个弟弟说, 要多向你学习。”
陈萱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考的也一般, 我们三个,阿年哥成绩最好。我知道弟弟们平时的成绩也很好的,他们再过几年就都可以出国留学了。”
闻先生道,“你身上值得他们学习的地方不仅是在学习上。”
闻先生也很喜欢小丫头,小丫头还问闻先生,“姥爷, 我能叫你姥爷吗?”
“怎么不能了?以前在电话里不也是这样叫的。”闻先生把小丫头放到膝盖上,以前还只是在小丫头刚出生时见过几次,大了是没见过的。不过, 奈何小丫头天生的社交好手,小丫头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照相,三不五时的就要叫着爸爸去拍照片儿,魏年对闺女是千依百顺惯了的。小丫头拍出照片儿来就爱给亲戚们送,好像自己个儿多招人待见似的,也会给闻夫人和容扬寄过来,自从学会打电话,还要时不时的打电话,一点儿不怕费钱。所以,闻先生这后姥爷也给小丫头一口一个姥爷叫的亲的不得的。小丫头其实还没有亲的后的这些概念,她说,“老夫人说要叫外公外婆,我觉着好奇怪,我们老北京人儿都是叫姥姥姥爷的。外公外婆,显着跟外人似的,不亲!”她还挺会自攒儿理论!
闻先生哈哈直笑,“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小丫头郑重的点点头,跳下闻先生的膝盖,跑到三个舅舅面前跟三个舅舅说话,因为见着三个舅舅,觉着自豪的不得了,转着圈儿说,“唉呀,舅舅们就是离得远啊,不然他们就能帮我去打架了!要是咱们早些住一起就好了!”
闻先生给逗的哈哈大笑,同小丫头道,“现在也不晚哪。”
小丫头思考片刻,点头,“也是啊!”
闻先生三个儿子,分别是闻韶闻歆闻音,闻韶闻歆都大些了,闻音还小,逗着小丫头说话,“你这么小,还常打架啊?”
“要是有跟我不对付的,当然得揍了!”小丫头怪喜欢三个舅舅的,她说,“小舅,你长的可真好看。”
闻音笑,“你还知道什么是好看难看?”
“我又不瞎,能不知道?”小丫头说,“你们长的都像姥姥,姥姥多美啊!小舅,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小丫头身为一个老北京人儿,礼儿特细,见人就爱送礼。她是真准备了,小丫头跑回屋儿,拿出好几个面人儿来分,给姥姥姥爷的是嫦娥和吴刚,小丫头说,“嫦娥最好看了,这个给姥姥。吴刚成天砍树,身子骨儿特好,这个给姥爷,祝姥爷身体健康。”
还有三个孙悟空是给三个舅舅的,小丫头说,“孙悟空本事最大,大舅一个、二舅一个、小舅一个。”把这几个分好,最后一个给闻老夫人,小丫头说,“这个是王母娘娘,给老夫人的,王母娘娘最老最威风了。”
大家都跟小丫头道了谢,她得意的扬着小脑袋,特别高兴。
尤其是晚上吃到了想了好几天的发面饼,小丫头正经北方人,平时家里也有吃米饭,偶尔爸爸妈妈还会带她去吃西餐,小丫头不大挑食,可做为一个正经北方人,对于面食的向往几乎是从骨血里遗传下来的。她人虽小,吃的真正不少,足足吃了四分之一个发面饼,虽然闻家烙的发面饼不是很大,可小丫头才五岁的人,闻夫人都担心撑着外孙女,问陈萱,“吃这么多行吗?”
陈萱道,“没事儿,有一回吃了半张饼。”
小丫头自己吃饭用筷子已经很熟练了,给她夹到小碗里的菜,她都吃的很香甜,一小碗小米粥也喝完了,吃的小肚子鼓鼓的才放下筷子,再三说,“发面饼可真好吃。”
闻先生笑,“这么喜欢吃明天还叫厨下烙。”
“姥爷,明早我想吃糊塌子!”
“行,那就做糊塌子吃。”闻先生很喜欢小丫头。小丫头那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弯着一双小眯眯眼粉儿真诚的跟闻先生说,“我姥爷肯定是天下最好的姥爷!”又是逗的闻先生一阵笑。
陈萱很为生了这么个花言巧语的闺女感到惭愧,觉着闺女一点儿不像书上说的君子,倒是很像那些不正经的佞臣。
倒是闻老夫人问一句,“不是说今天叫雅英回家吃饭么,怎么雅英没回来?”
闻先生略有不悦,闻夫人只作寻常道,“下午我就给雅英打过电话,她说晚上有个宴会。明天再说吧。”
魏年心说,这位闻大小姐倒是数年如一日的脾气。小丫头天生爱打听,问,“姥姥,雅英是谁?”
闻夫人笑,“是你舅舅们的姐姐,你要叫大姨。”
小丫头点头,“那我再给大姨准备一份儿礼物。”
闻先生更加心塞了,小丫头才这丁点儿大就这样有礼貌,再看看自己长女,闻先生要是凭着郁闷,能郁死,好在他不只闻雅英一个孩子。既是晚餐结束,大家到客厅喝茶说话,闻先生说起陈萱魏年留学的事,闻先生笑,“你们妈妈在波士顿大学城附近有处房子,先前租给别人住了,想着你们今年要去留学,就收了回来,你们去波士顿读书,住起来便宜。”
陈萱有些惊讶,“妈妈在那里还有房子?”
闻夫人笑,“我当初在国外念书都是租别人家的公寓住,后来经济好转,在那里投资了一些公寓,现在是签给中介出租。这一套别墅位置很好,有六间卧室,足够你们住了。所在的别墅区也是富人区,治安不错,附近有幼儿园小学中学,也方便心姐儿入学。”
魏年笑,“我先前还想着过去得先租房,岳父岳母都为我们想到了,帮我们大忙。”
闻夫人道,“你们都是知道上进的孩子,这些琐事能帮你们解决就解决了。你们去后尽快适应大学的生活,入学前还会有面试,这个也要准备一下。”
魏老太太听说闻夫人连房子都给准备好了,更是喜的见牙不见眼,直道,“亲家母尽管放心,孩子们在火车上还每天看书哪,连咱们小丫头每天都会读书学习。”说到念书一事,魏老太太就自豪的很,“我们老魏家没笨人,念书都是一等一。”
闻老夫人听这种大话强忍着才没翻白眼,道,“不是考的公费留学么,怎么过去还有面试?”
“不是公费,公费留学生整个北京城才有八个,没考上。”魏老太太惋惜道,“要说这也不怪孩子们,也不是咱孩子没这个脑子。咱们孩子平时又要做生意赚钱,都是晚上读书,能跟人家正经天天在学堂坐着念书的比?亲家婶子,这不是我吹牛,您不信走着瞧,这回是没拿到公费的名额,咱们孩子也不是只念个大学就不念的,他们都要念到博士以后当教授!不是我说大话,我听说大学里有那个叫奖学金的东西,以后肯定都能拿到奖学金的!”
然后,魏老太太还一幅牛气哄哄的模样说,“我家里孙子孙女,每年都是班上前三名。就是俩外孙,也是每年得大奖状。说来我都愁的慌,每年得那些奖状回去,把我屋儿里墙都贴满了没地儿贴!”
闻老夫人心说,我就说一句,这土老婆子怎么跟疯了一样,看这唠叨起来没个完!
闻老夫人不甘示弱,“不就是奖状么,这东西在我家也不稀奇,阿韶他们哪年也得得好几个。”
“那您怎么不贴屋儿里啊,这一进来,就是白白的墙,啥都没有!我就说嘛,咱们陈萱的兄弟,哪儿能笨得了!”魏老太太夸一回闻韶三兄弟,瞥一眼白墙,啧啧道,“我家里的奖状,堂屋儿贴一墙,我屋儿里再贴一墙,满当当的都没个闲地儿!来我家的人都跟我说,老魏家的,您家风水就是旺文曲星吧!我就说,孩子们天生的聪明,可有什么法子哩。亲家婶子,您说是不是!”
闻老夫人叫魏老太太说的,决定明天就把孙子们的奖状集中起来,全都贴客厅!她堂堂名门闻氏,焉能输给这么个乡下老婆子!
当第二天闻先生起床,看到欧式客厅里满了半墙金光闪闪奖状时的心情,真是绝了!
闻老夫人还故作平静状,“我想着,亲家太太的话也有理,有粉儿干嘛不抹脸上,阿韶他们成绩好挣来的奖状,咱们总搁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阿韶几个成绩一般哪。”
魏老太太这会儿不稀罕答理闻老夫人,她正在院儿里听自家小丫头背新学的诗词哪。尽管一句听不懂,可就是小丫头扯着大嗓门儿拉出来的诗词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调子,魏老太太就觉着特别好听。陈萱坐在庭院中的藤椅中,时不时给小丫头简单的说一说诗中的意思,小丫头背的特来劲儿。
闻先生站着听一会儿,待闻夫人洗漱好出来,闻先生说,“阿萱她们一来,咱家都添三分书香。”知道这是陈萱自小给小丫头养成的习惯,每天要背一首诗词。就是不懂里面的意思也没关系,就是现在背下来以后忘了也没关系,每天都要背一首。
闻夫人妆容精致,满意颌首,“孩子就得从小养成好学的习惯,若能维持一生,受益匪浅。”
闻老夫人早饭时还淡淡的跟三个孙子说,“咱家这屋子墙太大,你们可得多挣几张奖状,把墙贴满。”
小丫头说,“老夫人,今年可不行啊,大舅二舅小舅今年的奖状我预定了,舅舅们答应我等考试得了奖状要送给我的!”
闻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小丫头,问她,“干嘛给你啊,那又不是你得的!”
“因为我也很喜欢大奖状啊!”小丫头还用上“因为”这样高级的词啦,她说,“舅舅们都答应我啦!”
闻老夫人道,“你以后学习好,自然有奖状,以后是自己奖状贴自己屋才有光彩。”
小丫头道,“我还没上学,没奖状!先贴舅舅的,到时我跟朋友们说舅舅可厉害了!每年都拿大奖状!”
“哎呦,你这才几岁,就有朋友啦!”
“我人缘儿好!”
闻老夫人一把年纪,自恃身份,总不能跟小丫头抢奖状,她只是心里觉着这小土妞儿更讨厌了!她这刚要收集孙子们的大奖状,就有土妞儿来扯后腿!
真是太讨厌了!
小丫头完全不知自己被讨厌了一把,她一面吃着香喷喷的糊塌子一面唧唧呱呱的跟舅舅们说起到时把舅舅们的大奖状贴自己屋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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