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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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道,“在学初二的课本,我物理去年考的不大好,只得了八十分,请了位中学的物理老师帮我补习。”

闻先生哈哈一笑,“八十分已是优秀了。”

“那怎么成,我现在比学堂里的孩子们大好几岁,按理应该能学得更好。九十分以上才算优秀,要是现在只能考八十分,我就担以后越学越深,怕是要连八十分都考不了了。”说到学习,陈萱双眸晶亮,话也格外多,“物理开始学我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如今才刚刚摸门儿了,不说别的,自从学了些物理课程,我就能明白手电筒是怎么一回事了。化学也奇妙的不得了。以前我都不知道世界这么大,还有这么多奥妙的不得了的东西。虽然我立志以后是要学农业的,如今真心觉着,世上有趣的东西好多,各行各业都有这许多出众的人。依我现在的视野和见识,都觉着这样有意思了。那些能立足世界眼光的人,在他们的眼里,这世界该是何等样的风景呢?”

陈萱想,真想成为那样人,看一看那样人眼里世界的风景。

不得不说,陈萱成熟了,因为,纵有这样的志向,陈萱也不肯直接再说出口叫人笑了。只是,闻氏夫妇何等眼力之人,就陈萱这两眼晶晶亮,满面向往的神色,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均不由一笑,转而谈起别的话题。

第140章 眼光

陈萱过来, 其实还有事想麻烦闻夫人, 她有些不知当如何开口。

闻夫人都看出来了,倒是闻先生先开口,“魏太太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但说无妨。”

陈萱脸有些红, 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自己写的用夹文件的大铁夹子夹起的资料,脸红红的开口, “是这样, 我们的店以前很小, 工厂也很小, 今年是第一次招高级经理。哎,以前也没招过这样高级的职位,先时我都不晓得要如何做, 还是容先生跟我们说,没有合适的人,就训练出合适的人来。这是我在招高级经理前写的训练员工的计划书, 后来, 我们招到了人,我也根据他们的情况做了许多修改。阿年哥也帮我改了很多, 阿银也提了许多意见, 合适的我都放进去了。我想着, 我们也不是就招这一回人, 以后说不定还要招人。我们见识有限, 夫人您既有学问又有见识, 待我也很好,我就想请夫人帮我看看。可又觉着,您这么忙,我却拿这样的小事打扰您,您待我好,我却不知体谅您。哎,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原不该说的,结果,给闻先生看出来了。哎,我可不是怪闻先生您啊,哎,我这乱七八糟的都说了点儿什么啊。”话到最后,陈萱真恨不能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闻夫人先是一笑,接过陈萱手里的计划书,看她脸红的要烧起来,安慰她道,“这可怎么了,我要是那样忙,也就没空请你来喝下午茶了。这不过一桩小事,你想的也太多了。再者,你是把我视为长辈,视为朋友才会过来让我看,我心里高兴还来不急。要是你明知道我能帮上忙还不来跟我说,我反是不喜。”

陈萱搓搓脸,露齿一笑,极力镇定下来,“那就麻烦您了,要是我哪里有不好,您可一定得告诉我。您告诉了我,我才能有进步啊。”

闻先生忍俊不禁,问陈萱,“就这么想进步啊?”

说来也奇,陈萱先时总觉着闻先生身上带着那么种说不出的官威,此时又觉着闻先生挺可亲的,并不怕人。陈萱想,当真越是大人物越是平易近人。陈萱点点头,认真的说,“我起步就比别人晚许多,学习也不比别人快,脑筋也不算太聪明,就得时常请教有学问的先生或是像您和夫人这样的长辈才行。”

闻先生又是一乐。

陈萱其实很会说话,她那种朴实率真又很努力上进、锲而不舍的性情,格外的讨人喜欢。待陈萱告辞后,闻先生都忍不住说,“魏太太性子真不错。”

“是啊,文姐姐都很喜欢她,当初我去文姐姐的沙龙,文姐姐就说起过她。阿萱的志向是做一级教授,这话是三年前说的,当时不少人笑她,如今她学到初中课程,英文很流畅,还在学习日语,现在沙龙上的人再提起她这话,倒是没人笑了。”闻夫人从茶几上的琉璃果碟中挑了个苹果,用果刀慢慢的削着果皮。

闻先生道,“魏太太怎么做起生意了,我看她十分喜欢念书,现在念书,过几年再上大学,其实也耽搁不了几年。”

“在存钱,她将来想去国外念大学。”闻夫人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丈夫,“魏家是小买卖人家,吃喝不愁,却也没有大笔的钱财,她是做媳妇的,自己没钱,难道叫婆家供她念书?”

“我看魏太太志向远大,要是她愿意,咱们出些钱也无妨。”

“一码归一码,魏太太做生意不错,她虽是小生意,赚出到国外念大学的钱也不难。”闻夫人将果刀放回果碟内,道,“让她自己挣吧,人这一辈子,一步一步的,谁也替不了谁。现在难一些,也是难得的人生经验,何况,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闻先生感慨道,“有许多人,欠缺的只是环境,像魏太太,到了北京,立刻就能破茧成蝶,有自己的理想。中国的新女性,就当如魏太太一般才好。像雅英,教育环境这样好,我委实苦恼,她去岁年底的考试很不好,这次过来与蒋校长吃饭,我都不敢提她在北京大学念书的事。”

想到闻雅英的状况,闻夫人亦是无奈,闻夫人摇摇头,“我原本想着让雅英和阿萱做个朋友,雅英自小没吃过苦,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切有多珍贵。阿萱一向很喜欢国外留学的人打交道,雅英时髦,眼界广,她们彼此身上都有彼此欠缺的地方。要是能彼此影响,不是坏事。可你也知道,雅英一向对我有敌意,她见我与阿萱来往,便认定我居心不良,对阿萱也有敌意。她的事,我不好插手,不过,我听说田二舅一家子还在她身边凑个没完,她真是没吃够亏。”

说到自己发妻的娘家,闻先生开始头疼,都不愿意多提这个长女了。

陈萱回家时,时间已经是傍晚,魏金正在照顾院里的草莓,听见汽车声连忙在边儿上水盆里洗把手出来接陈萱。要搁往时,魏金才没有这么殷勤,她做大姑姐的,为什么要接弟媳妇啊?可这不是陈萱怀孕了么,显怀后身子又越发笨重,她二弟成亲三年,陈萱这肚子才有动静。魏金做为家里的大姑奶奶,天生就对娘家人丁兴旺极为关心,魏金身为老派姑奶奶,坚信只有娘家兴旺,她在夫家才有地位。

所以,别看平日里魏金刻薄,可自从陈萱有了身孕,魏金就很关心陈萱了。

魏金扶着陈萱下车,又招呼人家司机进屋喝茶,司机客气的拒绝了,说回去还有事。魏金让司机稍待,嗖嗖跑回屋,拿了包哈德门来塞司机手里,笑嘻嘻地,“司机兄弟您路上留着抽。”

司机道谢后便开车走了。

魏金和陈萱一面往家里走,一面数落陈萱这为人处事,“虽然你认识富贵人家的官太太,这些下头人也不能少了打点。人家这样远接近送的,咱们北京人可是最讲究礼数了,不能叫人说咱们北京人不懂事儿。”

陈萱笑眯眯地,“大姐说的是,以后我得记着这个。”要不是魏金说,陈萱还真没准备。因为她也没料到闻夫人会派车来接她,就没备东西。

见陈萱肯学习,魏金满意的说,“先说好,那哈德门可是我给你姐夫买的,这可得算你们的账啊。”

“嗯,我记得了。”陈萱说,“阿年哥前些天刚买了一条,也是这个牌子,我现在不知怎么回事,闻不了烟味儿。”

魏金撇下嘴,“你这也忒娇气了。”就听陈萱说,“大姐给我留下两包,待家里有客人时用就成,其他的都拿去给大姐夫抽吧。报纸上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大姐夫也少抽。”

魏金立刻改口,“说的对说的对,烟是得少抽。这有身孕的时候,各种奇奇怪怪的症状都有。我平时多喜欢吃羊肉啊,怀着丰哥儿的时候,那羊肉味儿,闻到一星半点儿就恶心。你闻不得烟味儿,是得叫阿年也少抽,那哈德门的香烟就给我吧。你大姐夫平时在外也有应酬,我们老太爷都是抽旱烟,你大姐夫平时是抽烟卷儿,可在外总不能再裹烟卷儿招待客人,也不像样。”

魏金叨叨着,跟陈萱进屋儿,陈萱从衣柜里拿出大半条的哈德门香烟给魏金,魏金喜滋滋的夹胳吱窝下,与陈萱道,“你歇着吧,我还得去瞧瞧咱这草莓,先前用了大葱叶子配的土药,还真有效。二弟妹,这法子也是从乡下学来的吗?”

“不是,在乡下谁家舍得用大葱叶子配土药?大葱都要留着做菜,可这红蜘蛛,用别的法子都不好使,这法子是我在书上看到学来的。”陈萱一手扶着炕沿儿,慢慢的坐炕上去,说魏金,“大姐你可得保密,这是我在农书上看的,反正以前在老家没见人用过。草莓最容易招红蜘蛛,尤其是在屋里住的草莓,特容易受红蜘蛛的祸祸。”

“我又不傻,能告诉别人?”魏金心下琢磨着,看来这学习的确挺有用的,像二弟妹这样的笨人,读了几本书,也较往日聪明许多。

家里帮忙烧饭的安嫂子端了温水进来,又问陈萱饿不饿。

魏金先暗暗的把这防虫的法子记心里,就出去侍弄草莓园了,待草莓园侍弄好,魏金在院儿里扬着嗓子同陈萱喊一声,就带着大半条的哈德门香烟去老宅照料老宅的草莓园了。别看魏金以前有些瞧不起陈萱是乡下过来的,如今跟陈萱学种草莓,认真的不得了,都不假他人之手。每天介老宅、王府仓胡同的两头儿跑,完全是拿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来。魏金早算计好了,这草莓技术学到手,就是一辈子吃饭的手艺。以后不要说她,就是她儿子、她孙子有这一技之长也饿不死。

待魏年回家,没闻到羊肉饼的香,就知道大姐晚上是不在他家吃饭了。

陈萱身子笨,坐炕上给魏年从茶壶倒了杯温水,茶性属寒,她现在都不吃茶了。晚上吃茶容易失觉,所以,魏年一般晚上也不吃茶,家里便都是备的温水。

魏年先洗过手脸,端起陈萱倒的温水一饮而尽,就听陈萱说起去闻夫人那里的事,“我今儿还见着闻先生了,闻先生也是个很和气的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阿年哥,你说,越是有身份的人,是不是就越不会摆架子?”

魏年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必摆架子,也没人敢小瞧他们。身份地位寻常的人,凡事生怕被小瞧,会摆一摆架子。不过,凡事没绝对,要看各人性情。”

陈萱点点头,“这也是。楚教授就没架子,那位靳教授,就很傲慢。”

靳教授是陈萱通过楚教授认识的北京大学商学院的教授,陈萱因为与楚教授相熟,对北京大学充满感情,当初招高级经理时,陈萱原是听说北京大学有商学院,想在商学院里招人的,结果,靳教授听说只是个卖化妆品的店,全无兴趣。陈萱人也没在大学招,直接面对社会招聘,招来的一样是能干的齐三和白小姐。

不过,陈萱也见识了,并不是所有的大学教授都如楚教授一般的风度翩翩、和善可亲的性情。

陈萱将自己把计划书拿给闻夫人看的事同魏年说了,陈萱说,“夫人一向有见识,要是能指点咱们些。就是以后对培训店员也有很大帮助的。”

魏年不知道陈萱还把计划书请闻夫人指点,事关闻夫人,魏年总会比较慎重,“会不会太打扰闻夫人了?我原是想待容先生来北京后,请容先生帮忙看一看。”

“没事,闻夫人很好的,她说当我是朋友,还说要是我有这样的事不找她,她反是不高兴。”陈萱唇角翘起,“我当然知道闻夫人这话是有客气的成分在的,可是,我一提这事儿,闻夫人就应了,一点儿为难都没有。夫人心地好,我听说,许多有德行的长者都会提携后进,阿年哥,你说,是不是闻夫人觉着我这人还成,所以,才会帮我。”

魏年自己一向有些没来由的怵闻夫人,不过,与魏年相反的是,陈萱与闻夫人投缘的不得了。魏年并不因自己的感觉就阻止陈萱和闻夫人来往,而是说,“不过,你的确是投闻夫人眼缘儿。”

“大概是闻夫人以前也过是不容易。”

魏年把手放陈萱肚子上,问,“孩子动了没?”

“唉哟,你手别往我肚子上放,你一放,他就动。”四个月的时候,便有胎动了。初时就是觉着肚子里像有人在吹泡泡一般,陈萱还不确定。如今是真的在动,但也不强烈,可每次魏年的手往陈萱肚子上一放,唉哟,孩子动的那叫一个欢实。陈萱都让魏年少摸她肚子,魏年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做父亲,还是受了孩子胎动的鼓励,特别喜欢摸陈萱肚皮,魏年时常说,“这是咱们孩子跟我打招呼哪。”并且,魏年坚信孩子生下来肯定是跟他亲的,想一下就知道,孩子现在就会回应他了。

“不是早上都打过招呼了。”陈萱趔趄的靠着被子卷儿,给掐时间,只准摸五分钟,“你也让孩子歇一下。”

魏年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

闻夫人大概并没有陈萱相像的忙碌,陈萱拜托闻夫人的事,闻夫人三天后就请陈萱去了闻公馆,同她说起计划书的事。女管家阿芒端上温热适中的热牛奶,闻夫人话归正题,“看得出来,肯定费了很多心血。从最开始在店里做店员熟悉产品,一直到去工厂参观加工流程都写到了,还有各种产品的优缺点,适宜人群,以及不适用的人群,都有记录。就是让我来做,在细致上也不大能比你更详尽。”

陈萱老老实实的说,“我写了很久,打去年底开始,最初真不知道怎么写,只能把自己熟悉的写下来。后来招到人,真正引导他们做培训的时候。这些计划条例中,有些是好的,就留下来的。有些多余的,我就删减了。夫人您看还有哪里要改进的么?”

闻夫人想了想,“构架都在了,如果要我说,还少一环。”

“是什么?”陈萱迫不及待的问。

“你们品牌的灵魂。”闻夫人问陈萱,“你们的品牌是为什么建立的,思卿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在你们的品牌里注入哪些理想?”

呃…

陈萱一下子叫闻夫人问哑了,良久,她才小声的说,“容先生也没具体说过,去年记者采访,我帮容先生编了一个,说‘思卿’是容先生在国外时思念祖国母亲,才把创立的品牌叫思卿,实际上,‘思卿’有什么内涵,容先生也没提过。”

闻夫人给陈萱逗笑,“那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你给容扬做的注释很好,就这样解释‘思卿’的品牌吧。自从大清末年,这个国家就一蹶不振,现在举国上下都是爱国强国的热情,这样的解释十分恰当。”

“可这是我随口糊弄记者的,是假的啊。”

“你的员工和记者并没有什么不同。”闻夫人正色道,“你性情温和,待人也和气,可既然要做事,就要有东家有掌柜有伙计有学徒。阿萱,你要记住,人与人的身份是不一样的。当你的身份是东家老板时,你就要有东家老板的觉悟,你是领导他们的人。当下属问你,我们品牌是怎么来的,你不能说,是我编的。你要像当初你应付那个记者时一样,以说真话的口吻把品牌的含义说出来。这就是你们品牌的含义,只要你笃定,自信,这就足够了。”

“可是,万一以后被人揭穿了呢?”

“谁会去揭穿?品牌是容扬建立的,容扬若是不满,就让他自己想个有意义的含义来解释他自己的品牌吧。”

陈萱道,“我还是问一问容先生,如果他有别的解释;就用他的,如果他没有,而且,他还同意用我这个,再用我的。”

“这样很好。”闻夫人道,“给你们的品牌想一个由来,接着就是品牌的定位,你们的产品在国产品牌中是中高档的价钱。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价钱,你们好在什么地方,出众在哪里,这些都要让你们员工知道,我看你计划书上都写了。还有,你们的理想是什么?这个并没有提及。”

陈萱快速回答,“我们想做成谢馥春、孔凤春那样的老字号,以后还要超过那些洋货,做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虽然化妆品是非常小的工业,有些微不足道,我们也想做的真正可与洋货比肩的品牌。”

闻夫人赞许,“说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写进计划书里去呢?”

“这个也要写吗?”

“当然要写。”闻夫人正色道,“人是需要理想的,阿萱,金钱可以让我们生活无忧,可如果想到达更高的层次,那么,一定是需要一点理想的。像以前许多有志之士推行的洋务运动,包括现在的银行、工厂,许多都是那时打下的根基。像现在报纸上宣传的强国论,一样是理想。这些是大的对于国家的理想,涉及到个人,你想做一级教授,这一样是理想。如果不是有这样的理想做支撑,你怎么能系统的自学到初中课程呢?如果想实现理想,你以后会读更多的书,虽然这个过程很辛苦,可这同样是成全你的过程。大到一国,小到一人,都是要有理想的。工厂同样如此,我要提醒你的是,不要认为化妆品是微不足道的工业。女人是最懂美的,现在虽然时局动荡,可在上海,即便是工厂里的女工,也会买一支点唇膏装饰自己。有些收入不丰的女子,甚至会节衣缩食的省钱来买化妆品。战争总会有结束的一天,你读过《史记》,可以算一算,是战乱的时间长,还是和平的时间长。当和平的年代到来,填饱肚子之外,第一件事,就是人对美的追求。只要经济略可,每个女人的妆台上起码会有一盒擦脸油。美,是人类除了温饱之外的第一追求。所以,千万不要小看自己的事业,也不要低估自己的事业。你要知道,你做的是一件关于美的事业,心灵美不美,没人一眼看得到。但是,外表美不美,一望即知。你得有这样的觉悟与理想,才能有更长远的眼光。”

陈萱经闻夫人点拨,回头与魏银商量,在店里二层加设了两张美容椅,请了以前合作过的美容院的女师傅过来,教大家洗脸的窍门。平时只要到店里,陈萱魏银赵大丫有空都会拿彼此练一练手,这样如果客人要买自家产的洗面膏,就可以先帮客人试用。哪怕不买,陈萱也印了许多洗脸券、化妆券,当做抽奖,有中奖的客人可以过来洗脸或是化妆。当然,也有爱占小便宜的就是过来体验,让她花钱买东西,是死都不肯的。这样人,虽然令人无语,也是没法子的。不过,许多女人化妆后,一段时间内怕是忘不了自己化妆后的美丽。

陈萱还让魏银秦殊商量着设计了一种关于美的小册子,上面是教大家化妆的过程,两人都是会画画的,除了备注说明,一步步的把化妆步骤画出来,做成小小的折叠页,其实很薄,但有客人来买化妆品,便赠送一份。

闻夫人回南京那日,带着油墨香的册子刚刚印好,陈萱过去送闻夫人。除了草莓,这个也算是礼物,陈萱有些羞涩,“做生意时间长了,就容易忘了本心。当初我第一次修了眉毛、剪了头发,在美容院化妆时,心里的喜悦和不安,其实我还记得。要是总想着卖东西赚钱,思维就有些窄了。我近来忙的有些逼仄,多亏夫人提醒我。”

闻雅英突兀横插了一句,“夫人提醒你什么了?”

陈萱这才看到闻雅英跟在闻先生身后款款下楼,孔雀蓝的长裙裙摆拖过光亮的地板,闻雅英颈是一条钻石镶蓝宝石的项链,衬得她整个人比孔雀都要美丽三分。陈萱忙起身同闻先生打招呼,没理睬闻雅英,笑着同闻先生道,“上次夫人跟我说,做人做事要有理想,我觉着,夫人说的很对。”

闻先生一笑,闻雅英略抬起尖尖的下巴,讥诮一句,“哦,魏太太的理想,我听说过,是要做一级教授么?”

陈萱早非昔日阿蒙,大大方方的一点头,“是。”

她坦然了,闻雅英不悦的轻哼一声,就是让陈萱说,这样的性子着实给闻雅英减分不少。闻先生微微皱眉,到底给长女留了颜面。闻先生看一眼桌上放草莓的精致竹篮,和颜悦色的问陈萱,“哎,这草莓有没有我的份啊?”

陈萱没想到闻先生会开玩笑,连忙说,“有的有的,我送夫人,不就是送您嘛。你们是夫妻啊,夫妻一体,就犹如一人。”

闻先生闻夫人均是一笑,闻雅英脸都青了,却是无人理她。闻先生没发作她就是好的,见长女这样没气量,心下难免失望,吩咐阿芒,“一会儿让司机一并送魏太太回家。”忍不住叮嘱长女一句,“学业上抓紧。”

闻雅英没吭气。

闻先生闻太太出门时,闻雅英不知是不是在堵气,也没有出去送、陈萱礼数周全的送二人出门,闻夫人柔声叮嘱她,“虽说是夏天,早上还是有些冷的,注意身体。你身子渐重,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

“也不是一个人,阿年哥在外面等我呢。”陈萱笑眯眯地,因怀孕有些圆润的脸庞透出淡淡的粉色莹光。

闻夫人笑望着陈萱的脸庞,“怎么不让他进来?”

“他不好意思过来。”事实上,不知是什么原因,魏年对闻夫人一直有些敬而远之,所以,陈萱与闻夫人来往,魏年竟然没过来拉一拉关系,也称得上魏年八面玲珑人生中的未解之谜了。

闻夫人好笑,“下次再见面,你介绍他给我认识。”

“好啊。”

司机开过车子,打开车门,陈萱忙道,“夫人先生上车吧,别误了飞机。”

一直待闻家的车子开走,陈萱方放下挥动的手,准备回家。闻雅英讥诮道,“巴结的够殷勤的啊。”

陈萱都不晓得她何时出来的,也不准备睬她。好在,闻雅英更没准备理陈萱,冷哼一声,抬脚也上车走人。陈萱婉拒了阿芒要叫车的提议,笑道,“我家先生就在外等着我,我们就是叫车过来的。”

阿芒还是把陈萱送到魏年手里,此方折身回了闻公馆。

陈萱都没准备同魏年说闻雅英这小气人,魏年却是道,“刚刚看闻小姐坐车走了,她没寻你的麻烦吧。”

陈萱寻个舒适的姿势,“有闻先生在,我才懒得理她。”

在车里,闻夫人略翻了翻陈萱印制的小册子,一面印的是自己店的招牌广告,还有思卿的品牌广告,另一面就是详尽的化妆的步骤,虽然只是小小的赠品册子,却印制的相当精美,开头结尾都是一句话:心灵美,也要容貌美。

闻夫人略扫一遍,将小册子合拢握在掌中,想说什么,终归化为一句,“容扬一向眼光独到。”

第141章 理想镜框

闻夫人走后, 陈萱和魏年曾有过一番交谈。

陈萱同魏年说,“以前我觉着, 阿年哥有点儿懒,不大勤奋。有时候,我见着阿年哥你晚上不学习,就挺替你着急。”

“担心我浪费时间?”

“是觉着可惜。”陈萱掰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大黄杏儿,杏儿掰开的瞬间, 肥嘟嘟的果肉逸出丰盈的芬芳,递给魏年一半,自己咬一口,甜的眼睛都弯起来。陈萱如实说,“那会儿我觉着,我成天的时间都不够使,见你不珍惜时间, 就替你可惜。现在我不那样想了。”

“阿年哥, 自从我能挣钱,还清欠你的钱,银行里也有了积蓄,我其实也不如以前用功了。可能是日子舒适了, 有时就会发懒,有时,想想自己现在, 再比比以前, 也有些得意。”再咬一口杏肉, 粉甜的汁水吸进肚子里,陈萱认真的说,“我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便志得意满不上进了。何况阿年哥你生来就过好日子的人呢?你生来就有这样的好日子,还能主动学习英文、日文和法文,这样一对比,阿年哥你比我厉害。”

陈萱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我是因为以前过的太艰难,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才会用功的学习。阿年哥你不一样,你本来就过得很好,还能这么用功,多难得啊。”

虽然看陈萱这么两眼亮晶晶仰慕自己夸耀自己让魏年非常受用,但是,魏年实在忍不住嗤笑出声,魏年笑的肚子疼,摆摆手,央求陈萱,“我真是求你了,你是不是又有事让我办。”据魏年观察,陈萱但凡有事要他去做,绝对是有舌灿生花的本领的。奇异的是,陈萱并不是多么嘴巧的人,但她就是能找出你一大堆的优点,然后,对你进行自灵魂深处的赞美,说的绝对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绝对没有半句恭维的恭维。陈萱这种本事,她自己或者没有意识,魏年受用多次,仍是事事如陈萱所愿。可见,陈萱这本领之厉害。

所以,陈萱一旦赞美他,魏年立刻警觉。

陈萱有些不明白魏年的话,摇头,“没有啊,我就是说说近些天的想法。我没什么事要阿年哥你去办。要是有事,我肯定就直接跟你说了啊。”

“那你这么夸我做什么?”

“阿年哥你就这样不好,心眼儿忒多,总是把人的好意想歪。”陈萱瞪圆了一双杏眼,“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在夸你,是真心佩服你。我是觉着,阿年哥你真的很厉害。”

“唉哟,我真是求你了。虽然你夸我,我是很高兴,可我真没你说的那样伟大,我学洋文就是为了赚钱啊,跟你念书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有什么差别,也没高尚到哪儿去。要你这样说,凡是家境优渥的又很肯念书的人,就都是伟人了?”

“这样的人当然很难得,如果处境艰难,人改变自身的意愿就很强烈。如果身处顺境,本身就过得很舒服,可能更多的人就不愿意去辛苦了。家境优渥又肯念书,当然是很不错的人了。”陈萱认真的说,“我说阿年哥你比我厉害,就厉害在这里。”

魏年道,“你觉着我处境好,那是相对你以前而言,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些随时可以出入六国饭店的人面前,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会学洋文,一样是为了改变自己现有的处境。再说远一些,你说,容先生在我们看来已是手眼通天之人,我看他也是每日忙碌之人,他这样的忙碌,会不会,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呢?如果这样比较,是容先生更高尚,还是我更高尚?”

不得不说,魏年辩才一流。

不得不说,当年容扬一眼看中魏年的才干,的确是容扬眼力过人。

魏年的问题,陈萱一怔之下,却是笑了,“要是闻夫人没有指点我之前,阿年哥你这话就把我问住了。现在是难不住我了,以前我觉着阿年哥你人又聪明,长得也好,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不大自信的。就是见到容先生、闻夫人、文先生、楚教授他们这样宽厚的先生长辈,我靠着厚脸皮得以同他们说话,心中也是即仰慕又自卑的。现在我找到了一种,像报纸上说的好种,平等的感觉。”

“阿年哥,人生来是不一样的地位。报纸上说,人人平等。可是,在我看来,只有一种情况下人与人是平等的,就是在追求自己理想的时候。”陈萱道,“阿年哥你有你的理想,容先生肯定也有他的理想,我也是。闻夫人说的对,人是要有理想的,理想非但能引导我们走到最远的地方去,也能真正的带给我们人格上的平等。”

“阿年哥,如果我们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到达某个理想,那么,你、容先生,还有我,我们都该是平等的。就是比我家境再优渥一千倍的人在用功念书,我也不会觉着他哪里高尚,他读书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我也一样。”

于是,重新正视自己理想的陈萱,邀请魏年做了一件特别牙疼的事,陈萱给自己写了一幅方方正正的大字:一级教授。

然后,她邀请魏年写下自己的理想,魏年唇角抽了又抽,问陈萱,“写什么?”

“阿年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是你的理想了?”

“挣大钱,发大财,算吗?”

“当然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没有钱都办不成。阿年哥你这理想好。”陈萱不是那等嫌钱有铜臭味儿的性子,她太知道钱的重要。陈萱鼓励魏年,“阿年哥你就写,挣大钱,发大财。然后,咱们镶个镜框挂墙上,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忘!”

“还要挂墙上?”魏年多要面子的人啊,劝陈萱,“叫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有理想是好事,而且,也不值得取笑。”陈萱严肃的给魏年铺好纸,招呼魏年,“阿年哥你自己写,等以后咱们儿女成群,我就要指着墙上的大字同儿女们说,这个是你们娘的理想,那个是你们爹的理想。”

魏年心说,你那理想是做一等教授,先不说能不能实现,说出去也好听啊。我这个,挣钱发大财,这理想要是说出去,不得笑死人啊。魏年不想写,更不必提挂出去了,可陈萱星星眼满是期待的看着他,魏年一向心眼儿活,他换了种说法,写了四个字:以商强国。

陈萱更是把魏年夸了又夸,赞了又赞,魏年得意自己的机伶,与陈萱道,“待把字晾干,我拿出去镶个镜框,到时挂咱们屋的墙壁。”

陈萱点头,一指墙正中挂的俩人的婚纱照旁的两幅单人照旁边的墙壁,同魏年说,“到时,我的挂我照片儿边上,阿年哥你的挂你照片儿边上。咱们时时看过,不要忘,也不要松懈。”

“好。”魏年就喜欢陈萱身上这股勃勃生机,每天看到媳妇这样积极向上,魏年都要卯足力气,不然怕就要被媳妇落下了。

待魏年把俩人的理想镶镜框挂墙上后,所有进入到他们房间参观过夫妻二人理想的客人,其实表情都颇有些一言难尽。魏银很实在的说,“二哥二嫂,你们理想好大啊。”

魏年淡定地表示,“不大能叫理想么。我要说理想是明早吃西葫芦丝儿烙的糊塌子,那能叫理想么?理想!就得高,就得远!”

陈萱觉着阿年哥说的好极了,她对魏银道,“阿银,理想是以后要做的事,要完成的目标。你的理想是什么,明儿也写好,让阿年哥给你也镶个镜框子挂墙上!”

连带着秦殊,陈萱也询问了秦殊的理想,秦殊倒是很干脆,“功成名就,就是我的理想。”

“什么才算功成名就?”陈萱问,“功是什么功?名是什么名?阿殊你这理想不具体。”

魏银也说,“是啊,我就想做设计师,一看就知道想干什么,多具体啊。”

于是,秦殊的理想镜框虽然也挂起来了,但是,一时间她还没有想好,她心底那模糊的功成名就的标准是什么?

眼下,秦殊可以慢慢想,虽然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好在,这也是一个不羞于说理想的年代。

第142章 母女平安!

让魏年比较担心的是, 陈萱如今工作学习比以往更加用功了。魏年主要是担心陈萱的身体,陈萱笑出一口小白牙, 安慰魏年,“放心吧,我比阿年哥你还盼孩子,能让咱孩子不舒坦么。再说,西医的检查有按时间做, 中医也会每个月把脉,都说我身体很好。我觉着,每天精神头儿特别足,孩子在肚子里可能也受我的影响。”

“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阿年哥,我用心做事学习, 孩子在肚子可能就会学到一点, 以后出生肯定也是个特别知道用心做事的人。”陈萱精神满满,把店里做的一些改变写了一封长信给天津的孙燕小李掌柜和上海的齐三白小姐寄了去,连同一道的还有店里印的关于如何教化妆的彩页。

孙燕小李掌柜以及齐三白小姐都对这小册子做了些改动,孙燕小李掌柜把小册子上印的地址加上了天津铺面儿的地址, 白小姐直接是极大的改动,地址当然也加上自己店在上海的地址,还有连天津分店地址也有添加, 白小姐就小册子的内容也加入了自己的心得, 最后, 那句广告词改成了:心灵美,容貌美,才是真正美。

把改过的小册子寄回北京,陈萱正听容扬说起白小姐,容扬笑,“白小姐真是个人才,齐硕也是实干之人,这两人,招的好。”

陈萱笑,“也是机缘凑巧,再想不到的。”

陈萱趁着见面的机会正式请教了一回容扬关于“思卿”品牌的含义,容扬优雅的递给陈萱一杯牛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用你的说法就很好。”

“嗯,那我整理好我们的品牌精神后,容先生您能不能帮我看一看。要是没问题,我以后就按这个跟咱们的员工讲咱们品牌的历史,也要印出几份,发给天津和上海的分店,还有阿柠,也要给她一份。”

容扬欣然应允。

陈萱连带自己做的员工培训计划给容扬送了去,容扬看过的都得说陈萱的员工培训计划书做得一流,他甚至令人复印了一份,待以后可以留给经理一级人员做参考。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陈萱的计划书就无懈可击,计划书并没有一定之规,起码在容扬看来,陈萱的计划书相当完整,大问题没有,至于小问题,陈萱以后慢慢的生意过程中,自己就能纠正。不过,容扬还是给了一些自己的意见。

容扬这次来京并未久待,只是略做停留便要搭乘军用机去了关外。

临行前,容扬再一次见了陈萱和魏年,容扬给了陈萱一份签好字的授权协议,容扬道,“这段时间我会有些忙,化妆品厂的事可能顾不过来。如果有急事,或者是开发新的生产线的事,只要你们协商着可以做,魏太太全权代表我的意见。”

魏年的目光瞬间看向容扬,但是,想从容扬的脸上看到七情六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这位先生只是文质彬彬的将一份授权书递给陈萱,目光中充满信任。

陈萱有些诚惶诚恐的接过容扬的授权书,容扬并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他做好的决定,确认过的事情,很少会改变。然后,容扬又说了一件工厂的事,“所有账上的钱,留下一些周转的换成美金,其他的,全部换成金条。这件事,悄悄的做,不要声张。”

魏年立刻警觉,局势看来不大好!

说过正事,容扬闲适的将双腿叠放,看向陈萱,换个话题,“魏太太几月的产期?”

陈萱有些意外,还是说,“七月。”

“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如果是男孩儿,要由我家老太爷取。如果是女孩儿,阿年哥说叫魏心,心肝宝贝的意思。”说到孩子,陈萱与魏年相视一笑,彼此间那种浓浓的甜密,令容扬都不禁眼神柔和,“有喜讯一定要通知我。”

送走容扬后,魏年陈萱立刻着手于店铺工厂现金流与账上资金的兑换问题。魏年甚至悄悄的同他爹商量着,把家里存在银行的大洋悉数换成金条。另外,魏年说服魏老太爷,带上家里一半的存款,魏年亲自到天津,全部买成了布。甚至,老宅和王府仓胡同的家里也秘密的囤够了足够三年吃的粮食。

这事儿,魏家虽干的机密,可绝对瞒不过长住娘家的魏金。魏金还说哪,“买这么多米面做什么?”

魏老太太道,“听说要不太平,备些米面存着,以后起码饿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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