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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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氏特别佩服陈萱的淡定,要是换了她一天到头儿的被老太太和大姑姐阴阳怪气的说,她早撑不住了。可陈萱,就像没事人一样。陈萱不知道李氏这样想她,要是知道,她得说李氏误会了。陈萱心理素质也远没到那份儿上,她不过是摆出一惯的木讷脸,装个聋子罢了。

魏银却是听不下去,魏银一句话就让魏老太太和魏金闭嘴了。魏银待屋里没旁人,才同魏老太太说的,“去年一斤草莓一块钱,妈你就省这一月四块车钱,叫二嫂成天来回的跑吧!二嫂又不是铁打的,等二嫂累病了,耽搁了草莓的事儿,就好了。到时王府仓那里一年三百块钱的房租收不回成本,亏的全算妈你的。”

相较于这每月四块钱的车钱,当然是草莓的大头儿更要紧,魏老太太也是老谋深算了,“每天多走几步路就能累着?”

“累不着累不着?我是把丑话先跟妈你说在前头。要是妈你不信,我去跟二嫂说,让她把黄包车的钱退了?”

“钱都交了,还退什么退?”魏老太太虽然认为陈萱是个结实人,来回用脚底板走路也不会累着,到底草莓的事业更为要紧,家里为草莓的事儿,格外在王府仓租的宅子,一年就要两百多块钱的租金的。说到底,魏老太太不想在草莓上承担任何风险。于是,别别扭扭的,也就把这事捏鼻子认下了。

魏银只要解决了魏老太太,魏金这张碎嘴还不在魏银眼里。魏银也就是平日间不愿意多说,可也不能太欺负人。二嫂自进门儿,每天勤勤恳恳,没有哪一点儿不好。二嫂老实,难道就得挨欺负?魏银再看不过眼去,魏银把这事解决后,还同陈萱说了一回,“以后妈不会再说了,二嫂你就每天坐车去坐车回吧。”

陈萱心里过意不去,“阿银你比我还小,倒要你为我这点小事操心。”其实,陈萱对于魏老太太和魏金的阴阳怪气也习惯了,她也没当回事。

魏银却不这样看,魏银正色道,“这是应当的。”

陈萱认真的点点头,想着自己一定要把草莓种的特别好特别好,才不辜负魏年给她包车、还有魏银替她出头的心意。

陈萱有空还拿着那天的数学题教魏年,“阿年哥,这道数学题怎么算啊?”陈萱并不是一有不会的问题就请教人的性子,她总会自己先想,想不出来再问人。

魏年看一眼陈萱一整页的计算笔记,微有些心虚,“这是个定理,马上就能学到了。等学到的时候,只要背下来就成了。”

陈萱气笑,“阿年哥你就会糊弄人。”

好在,陈萱当真好脾气,不然,换个人,定得把这演算本子拍魏年脸上。陈萱从小抽屉拿出课本来,准备继续学习了。魏年先收了她的书,与陈萱道,“妈和大姐都是碎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不要总自己哑忍,该说话时就说话,该讲理时就讲理。你厉害些,她们就老实了。”

陈萱想了想,“原本,我想着,老太太和大姑姐成天在家闲着没事做,再不叫她们碎嘴说说话,那不得憋出病来。今天,却是让阿银替我出头儿了。以后还是我自己说吧,不然,我总是闷着,也不好。”

魏年有些好奇,跟陈萱打听,“你怎么忍老太太和大姐那两张碎嘴的?”

陈萱险没叫魏年这刻薄话逗笑,不过,陈萱可不是魏年这样的促狭人,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她们一说我,我就在心里背书或者做算术题,其实,她们说的口沫横飞,我一点儿都没听到。”

魏年骤然暴出一阵大笑。

陈萱给魏年笑的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的,阿年哥非要问她,她又不好不说实话。说了实话,还要被阿年哥这样笑。陈萱眯眼盯着魏年笑的前仰后合的模样,也不知魏年傻笑个啥!陈萱说魏年,“成天总说别人笨,好像你多聪明似的。你笑什么呀笑,有什么好笑的?”她一点儿不觉好笑。

魏年一手撑着小炕桌儿,笑的直不起身,直摆手,“你可别招我笑了。”还问他笑什么?他笑一物降一物。

“别笑了,我有件事想跟阿年哥你商量。”

“说说看。”魏年稍止住笑。

陈萱瞪一眼魏年那花枝乱颤的样儿,认真的说,“阿年哥,咱家的香椿树开始抽芽了,这香椿芽儿,第一茬儿是最香气浓郁的。我想着,给文先生和焦先生家都送些。你说好不好?我心里总觉着,人家两位先生待咱们都挺好,咱们虽没什么贵重东西,这也是咱们的心意。可又担心,就送一把香椿芽儿,是不是显着简薄?”陈萱就是这样的性子,别人对她的好,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一时一刻都不能忘。

“这有什么简薄的?你不晓得,咱们院儿的这株香椿,因年头儿长,抽芽儿的时间也早。我听说,香椿抽芽儿一般都得谷雨,如今这刚刚春分,就开始抽芽儿。现在外头市面儿上的香椿芽儿,多是洞子货。洞子货也新鲜,只是哪里比得了咱家这株老椿。洞子货卖的可不便宜。再说,文先生、焦先生都不是拘泥人,你也说了,这是咱们的心意,东西不论贵贱,心意在这里了。放心吧,两位先生不会嫌弃的。什么时候你摘下来,放到个干净的竹篮里,你写张卡片,我叫人送去。”魏年还提醒陈萱一声,“许叔叔那里也别忘了,他也爱这一口。”

“这我怎么能忘,咱两家住的近,我都是当时摘了,当时就送去的。香椿芽儿都是越新鲜越好吃。”把香椿的事儿商量好,陈萱再不肯耽搁半点儿时间,学的似乎比以往更加带劲儿不说,她还瞧着时间,一直学到把商量事情占据的时间补上,这才休息了。

躺在炕上,入睡前,陈萱想,阿年哥问她是如何忍魏老太太魏金碎嘴的。

老太太和大姑姐碎嘴的事,陈萱虽能应对,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事。陈萱就是觉着,她这么忙,每天要种草莓,要学习新知识,以后要成为有学识的人。每每想到自己的理想,陈萱就觉着,那些上辈子让她心惊胆颤的碎嘴子,那些在上一辈子让她畏惧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67章 时代

陈萱手巧, 这一开春儿, 抽芽儿的不只香椿,路边的柳树也发了嫩芽, 陈萱掐些嫩柳枝回家, 捋下嫩叶, 用柔嫩的柳条编了好几个小篮子。一大早上起床,陈萱先去树上摘香椿芽儿,趁着有露水的时候摘, 据说香味儿最好。陈萱留下自家吃的,先趁着早上给许家送一份。陈萱送了香椿芽儿,门也没进, 笑道, “新鲜吃味儿才好,婶子,我得回去做饭,就不进去了。”

许太太很重礼数, “哪里差这么点儿功夫,总得把篮子腾给你。”

“这是我胡乱编的,昨儿路边掐的柳条子, 一道送给婶子玩儿的。”陈萱笑的露出牙齿,送了香椿, 她就回去做早饭了。

至于文先生、焦先生那里的香椿芽儿, 是魏年起床后叫铺子里的伙计送的。

焦先生那里回礼了一篮子藤萝花, 文先生那里则是一张信笺, 上面写着今年沙龙没见魏年陈萱过去,让他们有空只管去,沙龙里来了许多新青年,一起畅谈古今,乃是乐事。

陈萱想着,过了年一直忙,先是魏银的亲事,后来又是草莓的事,的确好些天没去过文先生的沙龙了。陈萱没想到的是,文先生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记得她和魏年。哎,怎么说呢,陈萱怪高兴的。

陈萱一整天都是喜滋滋的,尤其没想到这藤萝花还能做吃的,魏金叫人把这藤萝花取一半,送到糕点铺子去,出钱让糕点铺子用陈年的老猪油做藤萝饼。陈萱倍觉新奇,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原来以为这是插瓶儿的花,竟还能做吃的?”

魏金将嘴巴撇出个对陈萱无知的鄙夷,“这都不知道,春天藤萝饼很有名的,除了藤萝饼,还能做藤萝粥、裹了面糊炸藤萝鱼儿吃,味儿也好。”

“大姑姐知道的可真多。”陈萱讪讪。

“这还用说!”魏金道,“这藤萝花就得现从花架子上摘下来的时候才好吃。哎,看你这笨样儿,也不像会做的。大弟妹炸的藤萝鱼儿也不好,你跟阿银今儿不是要去学画花样子么,晚上我露一手,炸藤萝鱼儿给你们尝尝,也叫你们开开眼。”

陈萱觉着自己倒能摸着一点儿魏金的脉了,又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这还用说。”魏金又高高在上的撇了下嘴,絮叨起魏银学画画的事来,“那花样子,不自小描到大,还用花钱再去学,这可真新鲜。”

魏银懒得理大姐,跟魏金也说不明白画画跟描花样子的差别。魏年提早去画画的班里帮魏银看过了,觉着还可以,就先交了一个月的学费。今天是魏银头一回去,虽然有陈萱陪着,魏银这辈子第一次上学,心里怪紧张的。光早上换衣裳就换了三回,最终才定了一身藕合色的高领滚边儿旗袍,梳两个油亮亮的麻花辫,俏丽极了。盯着魏老太太屋里的红木老座钟,待出门的时间到了,魏银就叫着陈萱出门去了。

惹得魏金又是的回嘀咕,这回倒不是嘀咕魏银,是嘀咕陈萱,魏金原想陪着魏银去画画。倒不是魏金多乐意去,她是不放心魏银,怕魏银出门受欺负。结果,魏银这不识好人心的,硬是不叫魏金陪,把魏金气坏了,觉着魏银没眼光,陈萱这样的老实头,她见过学堂长什么样儿么?在外能顶什么用啊!

呃,老实头陈萱的确也是头一回到学堂里来,其紧张程度,不亚于魏银。好在,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办法,陈萱很会摆出木讷脸。当然,陈萱自以为是木讷脸。她以前那种低着头闷不吭气儿的模样,是挺木讷的。可自从听了魏年的话,陈萱不论多么的紧张害怕,从来不会轻易低头,她现在都是习惯性的昂首挺胸,于是,再加上陈萱一脸的不苟言笑,连画画班的林老师见着陈萱都有些拘谨。

魏银是第一次来,又生得这样杏脸桃腮的美貌,林老师是个很庄重的人,但,谁不喜欢相貌好看的学员呢。林老师给姑嫂二人介绍了一回班里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初学生。

林老师问,“魏小姐以前学过画画吗?”

魏银摇头,“没有,完全没学过。林老师,画画难吗?”

“不难。只要坚持,很容易。”林老师请姑嫂二人看了班里学生的一些作品,有些只是两三个月,在陈萱看来就画得很不错的。那些人物,就跟真的一样,陈萱觉着,就像那个成语:栩栩如生。

陈萱瞧着,这位林老师的确是有些真功夫的,她就补充了一句,“林老师,我妹妹以后想去巴黎学服装设计,贵校的楚教授建议我妹妹先学些绘画的基础,还得老师多指点她。”

林老师颌首,“那魏小姐选我的课程是选对了,我先前就是在巴黎学油画。”

魏银高兴的说,“就拜托老师了。”

陈萱也觉着这位林老师不错,既然这位老师曾在巴黎上过学,以后魏银要出国念书,说不定还能跟林老师打听一下国外学校的情况。

林老师给魏银选好画架,介绍过铅笔的类型,知道她没基础,便先从画线条学起。陈萱自己则是搬了把凳子,在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从书包里拿出书,认真阅读起来。

别看陈萱与魏银都是头一回来学堂,学堂里的学生都很客气,也没人会瞧不起她们。究其原因,陈萱认为,是班里学生们品格好。其实真正原因是,一则魏银生得好,班里女同学待她还寻常,有些男同学跟魏银说话都会红脸;二则就是,陈萱太会唬人了。陈萱是半点儿时间都不肯浪费的人,她只要陪魏银过来,必然要带一本书在身上的。关键是,陈萱拿的,都是纯英文读本,这个年代的人,见到有人捧着本洋文书,一看就是半天,看得津津有味儿。于是,大家纷纷猜测,魏银的嫂子肯定是特别特别有学识的人啦。所以,大家对魏银及陈萱,不知道有多客气。

魏银也觉着,二嫂特别能拿得出手去。果然,让二嫂跟她一起来是对的。

魏银回家还说呢,“我二嫂在外头,特别好,特别会说话,同学们都夸二嫂。”

魏金听闻此事,颇觉不可思议,想着外头那些小崽子们莫不都是瞎子?

陈萱现在没空理魏金这些话了,她就要准备跟魏年、魏银去文先生的沙龙了。陈萱一直很喜欢沙龙的氛围,虽然她读书不多,却非常爱听这些有学问的先生们谈古论今,哪怕就是说些民俗逸事,也觉着有意思。陈萱这次去文先生沙龙,还有一件事,她跟魏年商量着,魏年想再学习一门日语,焦先生不懂日语,陈萱琢磨着,文先生认识的有学问的人多,早年还曾在日本留学,陈萱就想请文先生帮着介绍一位懂日语的先生。

俩人为此还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因为,按魏年的意思,这么点小事,倒不必麻烦文先生,教日语的先生慢慢寻就是。

陈萱对此事却非常重视,而且,陈萱平生第一次反驳了魏年的看法,陈萱严肃脸道,“能快些寻到,干嘛要慢慢寻。阿年哥,你这么想可不对,咱们这么年轻,最不该浪费时间了。这回就拜托文先生吧,文先生人很好,也很鼓励年轻人多读书。他不会觉着麻烦的,我觉着,文先生看到阿年哥你这么用功上进,还会更喜欢你哪。阿年哥你以后可是要成为荣先生那样人的,可不能懈怠啊。”

魏年,“有你这么时时刻刻的激励我,我哪儿懈怠的起来啊。”

陈萱完全没听出魏年话中的掖揄,陈萱郑重点头,“不是我激励阿年哥,是阿年哥你本来就是做大事业的人啊。你要是只想吃老本儿,当初就不会专门跟焦先生学洋话,跟洋人打交道做生意。上回,阿年哥不是还想把生意做到洋人地盘儿上去么。还有,阿年哥你还说你以后是要读博士的人,难不成,你都忘啦?”

陈萱不能置信的看向魏年,一双褐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魏年硬是给陈萱看得心虚,“那不能,咱们每晚不都在学数学么?”

陈萱觉着,魏年学习的心态不大认真,不过,她也没说破,陈萱就是说,“等阿年哥请了日文老师过来,晚上阿年哥你跟着老师学日文,我就先自学数学,等我有不会的,再跟阿年哥你请教。你专心学日文就好,有空也别落下数学。虽然现在瞧着要学的东西多,也很辛苦,可这都是在长本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特别想阿年哥你成为一等一的人物。我觉着,阿年哥你应该是那种,你这个人,你做的事,以后叫别人说起来,都得翘大拇指。”

饶是魏年听惯了陈萱的马屁,对于此等吹捧也有些飘飘然,魏年当即便把学日文的事定下了,“成。今天我来跟文先生提一提,若有合适的先生,咱们就定下来。”

陈萱点头,认真的说,“我也得更加用功才行,不然,就叫阿年哥你落下了。”

陈萱看魏年终于肯打起精神学日文,才算放下心来。她有时挺不理解魏年的,在陈萱看来,魏年远比她聪明,如她这样平庸的人都知道努力学习,魏年却是学一段时间就要懈怠的。陈萱现在还不明白,在千百年的男权社会中,男人与生俱来的政治权、选择权、教育权,在他们看来已是天经地义的存在。而对陈萱则不同,若不是这样轰轰烈烈的年代,女人的教育永远是停留在书香之家的私塾式的迎合男性审美的学习,而彼时的旧女子,在政治与法律的名义上,更不会有与男人平等的权力。正是这翻天覆地的时代洪流,第一次在这片男尊女卑的土地上为女性撕开一道得窥平等天光的机会。

所以,被时代唤醒的女人比男人更加珍惜这样的一个时代,陈萱也比魏年更加凶狠用力的紧紧抓住这时代所赋予的机会与权力。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陈萱还不能理解,好在,她已经这样做了。

第68章 爱情

陈萱这次去文先生家的沙龙, 第二次见到了文太太。

上次见面还是大年初一来文先生这里拜年, 只是匆匆一见,今次相见, 陈萱对文太太的印象更好。这种好印象并不来自于文太太的身份, 而是文太太自身的气质, 那样的温婉美丽,哪怕文太太论年纪不再年轻,可纵是眼尾微有细纹, 对她那温柔如水的气质也没有半点影响,反是更添了些岁月风韵。

文太太一身浅水青色的旗袍,颈间一串莹然有光的珍珠项链, 长发挽成髻, 髻上是一只珍珠发卡,既不过分朴素,也不过分华贵,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衬出了文太太如水般的柔婉。陈萱诚心诚意的说, “您真是美丽。”

文太太大概听惯了赞美,只是微微一笑,“你们才是正当青春。”

陈萱道, “年轻谁没年轻过,夫人这样的气质才令人羡慕。”

魏银也是平生仅见文太太这样出众的女士, 虽没说话, 眼神中却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惊艳向往。文太太真是给这再实诚不过的姑嫂二人逗笑了, 一畔的陈女士袅袅娜娜道, “很久没见魏太太、魏小姐过来了。”

文先生的沙龙上,最让魏银反感的就是下蛋母鸡陈女士了,根本不想理她。陈萱对陈女士说不上喜欢,好在比魏银还是强些的。魏银不说话,陈萱就接了陈女士这话茬,“过完年家里事比较多,我家阿银先前在忙画画的事,就误了两次沙龙。也很久不见陈女士了,你还好吗?”

“多谢魏太太关心,容先生列的书单,魏太太的书看到哪里了?”

陈萱很实在的答了一句,“在学初级数学,学一半了。陈女士学到哪里了?”

陈女士“咯”的一声笑,手里雪白的骨瓷咖啡杯里的咖啡荡出一丝涟漪,“你这看的也太慢了,初级数学还用学?随便看看就会了。要按你的进度,你何时才能做一级教授啊?”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魏银的脸直接黑了。

“我这人比较笨,学得就慢了点儿,这个也没法子。好在,不是学不会。我慢慢学,慢点就慢点呗。”陈萱倒是好脾气的说,“这世上,人跟人怎么一样呢?有陈女士这样聪明的人,就有我这种普通的。我就特别佩服陈女士这样聪明有学问的女士。”

陈女士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一笑道,“我就祝魏太太早日夙愿得偿了。”

“借您吉言。”陈萱还是那幅好脾气模样,陈萱这么个面团儿反应,陈女士当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憋闷。正要再说两句,好讽刺一下这乡巴佬儿,就听横插进一声,“还没完没了了?”

说话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小方格的旗袍,齐耳短发,身上没有任何饰物,雪白面庞,一双乌银似的大眼睛,论个头儿要略矮穿高跟鞋的陈女士一些,亦不及陈女士一身赤色胭红底的湖绸旗袍贵气,但这位姑娘流露出的气势,竟能稳压陈女士一头。陈女士得她一句,当下冷哼一声闭嘴。

这位姑娘对文太太微微颌首致意,同陈萱魏银道,“我姓秦,单名一个殊字。”

陈萱魏银自我介绍后,三人就辞了文太太,去旁边的沙发坐着说话。秦殊说,“你们可真是好性,能忍得了陈莹?”

陈萱这才知道陈女士的名字叫陈莹,陈萱笑笑,“我跟陈女士也不熟,其实没什么,无非就是笑我笨。比我聪明的人是有很多,不过,书上说,勤能补拙,我勤谨些,也能追上。”

秦姑娘晃晃手里的奶茶,并不认同陈萱的话,“你这样好性儿,别人只当你好欺负。”

“我也这样说。”魏银道,“我二嫂总是说,一月才一次的沙龙,要是闹起来,就怕扫了大家的兴致。好在不用多理那讨厌鬼。”

秦姑娘一看就是很能同魏银说到一处的,三个女人说了一下午,就成了朋友。秦姑娘指着沙龙里高谈阔论的一位男青年,眼睛中满是仰慕,“那是我未婚夫。”

陈萱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咧咧直接说起未婚夫的女子,她侧头望去,那是一位糠慨激昂的男子,一身半旧的中山装,眼神中似有火焰。细听来,说的是当今的旧家庭旧婚姻,就听这位男子扬声道,“所有旧的,倘不能与时俱进,必会沦为糟粕,必为时代所弃!与其为时代所弃,倒不如我们先行弃之!须之,唯有弃旧,方能得新!在这个时代,这个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时代,我们要找到自己,找到爱情,真正的爱情…”

听了两句,陈萱就没再听了,倒不是这位秦先生的未婚夫讲的不好,实在是,陈萱自己就是个“旧”的,她每次听到人家这么说“旧家庭,旧婚姻,旧女性”,尽管人家说的对,陈萱也并不爱听。

不过,没想到,与秦姑娘和秦姑娘的未婚夫还有另一桩缘法。魏年因要请文先生帮忙寻日文先生的事,留到略晚的时候,方同文先生说了想学日文的事。文先生倒有些意外是魏年自己要请先生,陈萱一向好学,文先生是知道的。魏年这种,完全看不出好学的气质啊。陈萱在一畔却是很高兴的给魏年做注释,同文先生介绍,“我家阿年哥去年学了大半年洋文,就把洋文学的非常好,我的洋文,都是阿年哥教的。阿年哥一直跟我说,大好光阴,不能虚度,就想着再学一门语言。因为听说先生曾在日本国留学,我们一家人都很仰慕先生,阿年哥就想学日文。就是我们也不认得好老师,先生您认得日文好的老师么?”

文先生当时就有了主意,一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唤了位男青年过来,介绍给魏年陈萱认识,“这是赵成,刚从日本回来,他的日语非常不错。”同赵成说了魏年想请日文老师的事,赵成还有些犹豫,一并过来的秦殊反是催他,“你不是一直说想寻个兼职的差使么。我刚认识了魏太太魏姑娘,已经是朋友了。我还说要请她们来参加咱俩的婚礼,既是朋友,正当互相交流学习。”

赵成一笑,释然道,“是。”看向秦殊的目光中满是温柔,对魏年道,“还请多指教,我姓赵,赵成。”伸手与魏年相握,两家干脆就在文先生这里定下了每天的课程时间,与月薪多寡。

促成这桩事,文先生心情亦是不错。

回家时陈萱还说呢,“阿年哥你付给赵先生的工资,倒是比当初给焦先生的要高些。”

晚春的风已带上初夏的暖意,既便是在傍晚,也没有半点儿寒凉。俩人坐一辆黄包车,魏年与陈萱道,“赵先生的穿戴,都是半旧的,可见生活并不宽裕。文先生亲自介绍此事,我必要给文先生面子的。何况,也没多几块钱。他正是难的时候,多几块就多几块吧,也不是要念多长时间。”

这倒是。

陈萱也就没再说赵先生的事了。

不过,没想到很快就与秦姑娘第二次相见。

第二天傍晚,赵先生过来上课,秦姑娘也一并跟着过来了。秦姑娘为人开朗大方,也很懂礼貌,先到魏老太太那里问过好,连带着魏金、李氏,都一样的问过好,才同陈萱、魏银在一处说话去了。秦姑娘说,“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想着又与你们投缘,就跟着他一道过来了。”

魏银与秦姑娘性情相投,端来家里新做的藤萝饼给秦姑娘吃,还说,“你以后都过来吧。”

秦姑娘拿块儿藤萝饼,咬一口便道,“唉哟,这可是芙蓉斋的手艺,他家做藤萝饼最好了,这猪油也好,起酥起的香。”把藤萝饼夸了一回,魏银再让她时,秦姑娘却不肯再拿了。

陈萱倒了水来,笑着递给她,“晚上喝多了茶不好,就喝水吧。”

“谢谢嫂子。”秦姑娘接过水,大家一起说会儿话,陈萱才明白陈女士总是对她冷嘲热讽的,毕竟,她与陈女士完全没有过节。秦姑娘却是知道这事儿的,秦姑娘道,“那个陈莹,一直对文太太的侄子,就是容扬虎视眈眈。容扬对哪个女人略好些,陈女士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秦姑娘有些好奇的问,“嫂子、阿银,你们谁跟容扬熟啊?”

陈萱就不解了,“我们跟容先生就是在沙龙见过几面而已,说熟都算不上。这不至于吧,那陈女士去年就大着肚子的,这回我看她身材比以往略胖些,想是孩子已经生了。她这都有家的人了,怎么会对容先生…”后面的话,对于陈萱这种保守人实在难以启齿。魏银也是听的目瞪口呆。

秦姑娘笑的不以为然,放下水杯与姑嫂二人细说,“二嫂你不知道陈女士的底细,说来她家里和容家算是世交,陈女士当初也嫁的不错,不过,她家生意上出了问题,这些年渐渐落败,她去年就离了婚回娘家的,再嫁不算什么。不过,她想打容扬的主意却是休想,真不知她发的哪门子的白日梦。”

魏银认为陈女士莫名其妙,“那她也怪不到我二嫂头上啊,我二嫂跟二哥好的不得了。”

魏银这话,直叫陈萱听得脸红。秦姑娘却是笑嘻嘻的歪着头打量陈萱微烫的脸颊,打趣说,“看出来了。”

陈萱只得佯板起脸,说她俩,“怎么能说这种话。”

陈萱守着秦姑娘说了大半晌的话,直到去厨下给魏年和赵先生做夜宵,陈萱问魏银秦姑娘可要吃,她一并做,俩人都是不吃的。陈萱便煮了两碗大馄饨给魏年和赵先生端了过去。赵先生吃完馄饨,就带着秦姑娘告辞了。魏年陈萱相送,秦姑娘挽着赵先生的手臂,夜风有些凉,秦姑娘微微靠向赵先生,两个人自背后看,头挨着头,肩并着肩,那种种甜密,惹得插大门的陈萱都多看几眼。

魏年笑,“看什么呢,以后咱俩也这么走路。”

“别胡说。”陈萱板起脸,把大门插好,与魏年肩并肩的回屋里。陈萱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书准备学习,魏年有些意外,“真是稀奇了,今晚没看书。”

叫魏年一问,陈萱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叹口气,“我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说。”

“直接说就是。”

“阿年哥,你有没有觉着,赵先生不是好人。”陈萱有些为难的开口。

魏年吓一跳,“这是怎么说的?他讲课还成啊。”

“你不知道,他跟秦姑娘还没成亲,就住一起了!”陈萱压低声音,悄悄的同魏年说,“要是知道赵先生是这样的人,我再不能让他来教阿年哥你日文的。”

魏年以为什么事,见陈萱说的是这事儿,魏年想了想,与陈萱说,“这事虽有些出格,却也不算太稀奇。就现在的大画家,北京大学的美术系主任徐先生,当初与徐太太也是一段风流韵事。徐先生原是徐太太的家教,上门没两遭,就把人家小姐拐到了日本去。”

“这样的人,还能做老师!”

“非但是老师,还是你羡慕的不得了的一级教授。”魏年笑,“都与你说了,学问与人品无关。再说,现在人家琴瑟合鸣,乃佳话。你读书,难道没读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那司马相如就不是什么好人!文君当时是瞎了眼!”陈萱咣咣两句话险没把魏年噎死,陈萱板着脸翻开书,在她的认知里,亲事虽然不一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先前也觉着,魏年说的话也在理,时代不同了,男女双方在婚前有些了解,性情相投,也是正理。可是,绝不包括这种私奔或未婚同居的事。

在陈萱看来,那种名叫“爱情”的东西,远没有道德礼仪更重要。

第69章 愧对大学教育

这是陈萱人生中第一次认识到新文化所带来的荒谬, 那种叫“自由”的东西, 不知是什么样的怪物,竟能让人惘顾道德伦常。这在陈萱看来, 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不可理喻。

陈萱已经读过书, 读过相如文君之事,如今,她参加过文先生的沙龙, 见过一些只能在报纸上见到的有学识的大人物,甚至,听到过慷慨激昂的关于民主与自由的演讲, 可是, 出身乡下的陈萱依旧是不能理解的,这种以爱情的名义所进行的不顾一切的自由。

陈萱好几天没大理会魏年,闹得魏年都有心委婉的同赵成解除师生关系了。魏年当然知道陈萱为何不悦,只是, 魏年的观点与陈萱不同,魏年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不过,陈萱这么不喜欢赵成, 相对于赵成,自然是陈萱更重要。

魏年试探的开口, 陈萱却是摇了摇头, “不用, 我虽然觉着赵先生人品不大好, 可秦姑娘挺好的,我看他们现在经济上有些拮据。要是辞了赵先生,他们就更艰难了。我听秦姑娘说,她与赵先生要成亲了。哎,要是能让秦姑娘这样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赵先生坏就坏点儿吧。”反正,赵成在陈萱心里已经坐稳了坏人的位置。

自此之后,陈萱不再提赵成一个字,对于赵成这个人,他就是每天过来,陈萱也是视而不见的。陈萱所来往的,就是秦姑娘一人。

只是,秦姑娘这种还没成亲就跟着未婚夫来来往往的,陈萱倒是能接受,魏老太太魏金却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好在,秦姑娘与赵先生很快办了亲事。二人的亲事,陈萱也去参加了,很简陋,双方都没有父母在场,就是请相近的朋友们吃了一回酒,而相近的朋友,算起来也唯有一桌,男女一起坐才坐满了的。

陈萱魏银与秦姑娘认识有一段时间,虽然秦姑娘从来不提家境,可看也能看得出来,秦姑娘以前日子定过得不错。陈萱回家后都没忍住叹了回气,同魏银私下说,“秦姑娘太委屈了。”

魏银也说,“谁说不是,我听阿殊说,她与赵先生在一起,受到了很多朋友的反对。赵先生为此,与许多朋友绝交了。”

陈萱忍不住道,“虽然他们成亲了,不好这样说。可要不是咱们认识的时候,秦姑娘已经与赵成在一处了,如果我是秦姑娘的朋友,我也会劝秦姑娘三思的。现在虽提倡自由恋爱,可也不能不顾父母家人。”

“二嫂,你不知道,赵先生同秦家提过亲事,秦家嫌赵先生清贫没钱,不肯答应。”

“既是嫌他没钱,就挣钱去!”陈萱当即道,“人家父母嫌他没钱怎么了,谁不是盼着自己闺女嫁个家境稍好的人家,以后过日子能宽裕些。哎,谁家父母为闺女结亲,会专捡着穷的丁当响的?不是我说,秦家父母这样说,也是做人父母的心。赵成要是有骨气,就该去赚钱!哪怕赚得少些,只要他肯尽心尽力,叫秦家长辈见到他的诚心。除非是特别不开通的,不然,秦姑娘连这样的苦日子都愿意陪着他过,就凭秦姑娘对姓赵的这份儿心,只要姓赵的肯尽力而为,秦家也不会太过反对。他这倒好,人家父母但有不乐意,他立刻把人拐跑了。不是我说,就凭他这人品,当初秦家父母也算没看错他,什么东西!他就是配不上秦姑娘。”

魏银给陈萱这话惊呆了,魏银一直以为,陈萱也是深受新文化所影响的,不过,陈萱这话,细想想也没有错处。魏银就劝陈萱,“现在他们婚都结了,就盼他们过得好吧,也没白瞎了秦姑娘这番情义。”

“只能这么想了。”陈萱摇摇头,“不是我说丧气话,我总觉着,这姓赵的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陈萱心里很为秦姑娘所惋惜,认为秦姑娘所嫁非人。

好在,第二场婚礼的喜庆冲淡了陈萱心头的这一抹怅然。魏年的好友程苏送来喜帖,他要成亲了,请魏年陈萱过去观礼。魏年陈萱都为程苏高兴,陈萱还要留程苏在家里吃饭,当初赵家那事全赖程苏帮着打听,才让魏银躲过一劫。陈萱认为,程苏是个好人,故而,程苏过来,陈萱端茶递水上果子的,别提多热情。

程苏笑道,“我还要几家要走,这喜帖得亲自送才心诚。等下回有空,我带着我媳妇一道过来,让她也跟嫂子学学。”

“学不学什么的,你只管带着弟妹来,我最喜欢交朋友啦。”交朋友是陈萱学的新名词,她活学活用,兴致极高。陈萱欢欢喜喜的同魏年一道送程苏出门。送走程苏,陈萱拿着大红帖子翻来覆去的瞧了好几回,与魏年说,“我看程兄弟人很好,他特意送了喜帖过来,阿年哥,咱们可得给程兄弟备份厚礼。上次赵家那事,多亏了程兄弟帮忙。”

魏年笑,“这个别急,上次史密斯送的白葡萄酒拿出来,我再买一瓶洋酒,凑一对儿给他做新婚贺礼。”

陈萱笑,“这也好。”

魏年发现,陈萱对于程苏的婚礼郑重的多。陈萱特意把新做的玫瑰红的暗花旗袍提前拿出来,还早早的熨了一遍,一大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满面喜气,礼物也提前摆出来,吃过早饭就等着跟魏年去参加程苏的婚礼了。

说来,程苏的婚礼与魏年当年的婚礼差不多,程苏没穿西装革履,而是长袍马褂。陈萱还有些奇怪呢,想着程苏也是魏年一样的新派人,如何倒是办的旧式婚礼?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程苏一脸喜气,程家也是收拾的花团锦簇,程父程母脸上的笑更没断过。陈萱想,自己到底是着相了。只要新人欢欢喜喜的过日子,新式婚礼还是旧式婚礼,又有什么差别呢?

陈萱还去新房瞧了一回新娘子,新娘子很是腼腆,半天都没抬头,陈萱不好多呆,也不会如身边人那样说笑打趣,站一时就出去吃喜酒了。程家的酒席很不坏,听一位不认识的太太说,是请了正阳楼的大厨来家掌勺,可见程家对亲事的看重。就是魏年帮着程苏挡酒,酒吃的不老少,待酒席散了回家时,天有些晚了。陈萱狠狠心,咬咬牙,借了程家的电话,叫了一辆小汽车,扶着魏年坐车回的家。

回家又扶着魏年洗漱了一回,脱了衣裳,这才把他扔炕上挺尸,陈萱自己拿出书来学习。

陈萱对于学习的热情,见惯了的魏家人不会有什么稀奇,反正,陈萱每天晚上要看书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更不必提与陈萱住一屋的魏年了。就是时常过来魏家的秦姑娘,除了头一天来魏家时陈萱陪着说了半晌的话,秦姑娘再过来,陈萱就是招呼一声,然后自己就去学习了。

秦姑娘大为咂舌,私下同魏银说,“二嫂可真用功。”

“那是,不是我自夸,我还没见过比我二嫂更爱学习的人。”魏银对于这一点是很自豪的,她很能和秦姑娘说到一处,魏银有心事,也愿意同秦姑娘说,听一听秦姑娘的意见,魏银就把自己想学法文的事同秦姑娘说了。

秦姑娘道,“法文啊,我倒是懂一点,你要是不嫌弃,我倒是能教你。”

魏银没想到秦姑娘这么有学问,有些吃惊。秦姑娘笑眯眯地,“我法文还成,英文普通。我以前读的的是震旦大学女子文理学院法文学专业,虽然没读完,基础还是在的。震旦大学是法国天主教大学,我们学校的法语课程,只会比北京大学要好,而不会差。”

魏银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秦姑娘问她,“你不是想学法语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魏银小小声的说,“我原想着,托后邻的许家大哥帮我问一问大学外头有没有我上的这种画画的补习班。我家里的女孩子,都不念书的。我去上补习班,主要是钱比较少。要是请你教我,我是出不起学费的。”

秦姑娘当是什么事,听魏银这么为难的说起学费的事,不禁笑起来,与她道,“我们都是朋友,还说什么学费啊!要是收钱,我还不教了哪。”

魏银想了想,很认真的说,“这不成,你要教我,可得见天来教,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不然,我还不如去外头寻个补习班哪。虽然我一时还出不起学费,你先教着吧。等过俩月,我家草莓熟了,待草莓卖了钱,我是有分红的,到时就能付你的课程费了。”

秦姑娘对于课程费不课程费的兴趣不大,她倒是对草莓很有兴趣,“以前吃草莓,听说都是国外运过来的果子,要不是来你家,我都不信咱们国家竟能种出来。阿银,这是你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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