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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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注定,这个女人最终平安生下了斯坦利——纽约最大黑帮G.A未来的继承人,并且侥幸从生死线上挣扎了回来。她所放弃的一切都有了加倍的补偿,富贵和荣耀都随着斯坦利的降生而来到她身边,让她轻轻松松就唾手而得。
那一年邓凯文七岁,多了一个叫斯坦利的弟弟,紧接着成为了美国东部黑道教父的养子。
——从他第一次管埃普罗叫Neil开始起,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彻底的改变。
第21章
很多人都知道斯坦利是埃普罗的独子,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对于埃普罗来说,那个怯生生管他叫Neil的小男孩更像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男人对于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是更加复杂一些,寄托的希望也更殷切一些。
生下斯坦利后,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被移到了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别墅里,但是没有得到亲自哺育孩子的权利。埃普罗把斯坦利留在了G.A,请了无数个佣人和乳母,从他满月开始起就拥有八个家庭教师,一个个都是专门启发胎儿智力的专家。
后来邓凯文想,那应该是埃普罗对这个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并不信任。
也许他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为了金钱背叛家庭、并使孩子失去父亲的女人,并不能成为合格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卡珊德拉都必须接受这个结果,斯坦利每个月被抱过来一次,只留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必须送回G.A。埃普罗有时过来看她,但是并不经常,看上去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事实上斯坦利长大后,他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个月不出现都是常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记得凯文。
他每个星期都会派人接凯文去G.A度周末,单独和这孩子一起吃晚饭,问他学校的情况,检查他的作业,有时还会带他一起作短途旅行。
当年埃普罗也才二十出头,而凯文已经七八岁了。他们有时像一对年岁相差特别大的兄弟,有时像父子,有时像平等的朋友。
有一个周末恰逢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周五晚上他乘车到达G.A的时候,看见埃普罗站在大门前,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他立刻冲下车大叫着Neil,飞快的跑过去抱住他:“Neil,你要上哪里去?你不陪我过生日了吗?”
好几个G.A的董事频频侧目,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这个小男孩。
埃普罗拍拍凯文的脸,语调和蔼而漫不经心:“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庆祝生日,星期一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那,那我们上哪里去?”
“你坐过飞机吗?”
凯文摇摇头。他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纽约。
埃普罗笑起来:“我们去东京。”
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在银座灯红酒绿的夜市中度过。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离母亲那么远,异国新鲜的空气让他兴奋难耐,纽约的一切都被跑到了脑后。G.A保镖整晚都没有出现,只有他和埃普罗两个人在拥挤的街道上,他们逛遍了整条街,买了一大堆小吃,甚至还看了歌舞伎,喝了点酒。
埃普罗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凯文兴奋的回答:“So Cool!”
“男孩子应该多见识一些,阅历丰富了,以后就不会被别人的小花样所迷惑。”埃普罗说着又拍拍他的脸:“你这么好看,以后追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眼光要放亮一点。”
“我不喜欢白种女孩子!”凯文嚷嚷起来:“我喜欢四年级的Emily!但是Emily不喜欢我,她喜欢个儿高会打架的男孩。”
埃普罗笑起来:“你不会打架?”
“不会!因为妈咪不允许。你会吗?”
小男孩漆黑的眼睛亮闪闪的,清明澄澈,孺慕之情一望见底。埃普罗想了想说:“嗯,我会。”
“那你打架厉害吗?”
“算厉害吧。”
“那你教我好不好?”
埃普罗沉默了一会儿。人潮在他们身边涌过,霓虹灯映在他的侧脸上,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kevin,你要学打架做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讨女孩子的喜欢吗?还是在男孩子们当中称王称霸,让所有人都怕你,畏惧你?”
凯文呆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埃普罗顿了顿,解释道:“我是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警察!”凯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威风!”凯文立刻模仿警察拿枪的姿态,一本正经的盯着前方:“不准动!放下武器!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刑堂证供!”
埃普罗笑着重重一拍他的头,小男孩立刻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的放下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警察的,身高,体重,视力,学历,健康状况……除了警察之外你还有其他理想吗?”
这次凯文皱起小小的眉心,突然一拍手:“我想成为Neil一样的人!”
埃普罗有瞬间的诧异:“我这样的人?”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凯文兴高采烈的大声说,娇嫩的童音在夜风中格外清亮:“我想像你一样高,像你一样大,像你一样有很多很多手下,到哪里都被一群人围着!比警察还要威风!”
埃普罗默默的听着,到最后低沉的笑了一声。
凯文蹦到他身前,不依不饶的问:“你笑什么?看不起我小是不是?我很快就能长大了!”
“不,我没有笑你。”埃普罗俯下身去,双手按住凯文的肩膀,迫使小男孩抬头望向自己:“我只是在想,等你长大以后,还记不记得今天你说的话呢?也许到时候你就忘了也说不定……”
“我不会忘的!”小男孩气鼓鼓的抗议,“我会一直记得的!”
小孩赌气般的保证总是如此幼稚,但埃普罗这次没有笑,而是严肃的看着凯文,仿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必须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成年人。
“那么Kevin,记住你今天对我的保证。请你记住你说过,长大后你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埃普罗的神情就好像不信任他似的,凯文不服气,刚想大声嚷嚷,突然埃普罗手指一紧,肩膀上传来的疼痛立刻把他的话压回去了。
“Kevin,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凯文立刻更大声音的嚷回去:“咱们等着瞧吧!等我长大你就知道了!”
埃普罗松开手,小男孩立刻跳出两步远,叉着腰气鼓鼓的望向他。
“……我等着。”埃普罗声音越发低沉下去,一字一顿的道。
从东京回来之后,出乎意料埃普罗没有立刻把凯文送回他母亲身边,而是留他在G.A住了一阵。
那其实是邓凯文一生中,最开始接受黑道教育的日子。
埃普罗并没有立刻教他打架练武,而是首先教了他如何开枪。就算是冲击力最小的女士枪对他而言也太大了,后座力经常撞得他肩膀青一块紫一块的,凯文又是个天生软弱爱哭鼻子的小孩,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便疼得掉眼泪,跌跌撞撞跑去找埃普罗诉苦。
埃普罗于是把他抱起来,带他一起去看弟弟。斯坦利刚刚学会摇摇晃晃地走路,地毯对他而言又太粗糙了,走着走着就啪嗒摔一跤,紧接着开始嚎啕大哭。他一哭凯文就不哭了,跑过去笨手笨脚的安慰弟弟。
可惜斯坦利从不领情,经常用力推开凯文,有时候还会用拳头打他的眼睛。
这样暴躁的表现让埃普罗很惊奇,一开始他以为这两兄弟天生不合,后来才发现斯坦利对谁都一样。他好像天生就对暴力和鲜血特别敏感,给他喂奶的时候他会用力咬乳母的乳头,有时甚至会咬得鲜血淋漓。
埃普罗渐渐就觉得这孩子有些怪异,也就不再把凯文带去见他弟弟了。
邓凯文在G.A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时代,见到斯坦利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连埃普罗自己都没有亲手抚养这个孩子。
根据G.A的惯例,继承人是要被整个董事局共同抚养的,斯坦利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保姆、佣人、家庭教师和一大堆叔叔伯伯共同生活了。那些人都知道要讨好这位大少爷,众人恶意的娇纵让他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脾气也越发恶劣暴躁。
然而在当时,邓凯文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渐渐开始很少回家,整夜整夜的留宿在G.A里。每次回到卡珊德拉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都只是为了拿换洗衣服,或者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每次埃普罗都开车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跑进门去,十几分钟后又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他必须动作快,因为他的时间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陪埃普罗练枪和开会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除此之外他还在学法语和俄语,埃普罗每天下午抽出两小时来亲自教。
有一天下午埃普罗出门去参加一个黑道老大的葬礼,顺路把凯文带去他母亲那里拿几本书。他们两人都穿着正装,凯文年纪还小,便没有打领结,只在黑西装里穿着开了扣的白衬衣。他刚推门下车,突然埃普罗拦了一下,从车厢里探出身,给他仔细理好衬衣领子,才拍拍他的肩:“去吧。快点回来。”
凯文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大步跑上别墅台阶。
埃普罗看着他进了门,才转身回去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猛然一回头,只见别墅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卡珊德拉正匆匆放下窗帘。
那个女人如今已经三十出头,身姿倒是秀丽如初,在窗口一闪就不见了。
埃普罗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的钻进车里。
凯文蹬蹬蹬跑进自己的卧室,在书柜里翻了半天,头也不回的大声问:“妈咪!我那本燃烧的世界怎么不见了?”
身后静静的没声音,凯文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妈咪!”
卡珊德拉站在儿子身后,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湛蓝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卡珊德拉其实是个二分之一的混血,虽然金发碧眼,但是身材却像东方人一样娇小纤细。她最近瘦得厉害,颧骨都有些突出,这样扬起下巴来看人,便给人一种非常冷淡、刻薄、挑剔的感觉。
凯文从小就是个直觉敏感的孩子,一看母亲的眼神,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勉强笑了笑问:“妈咪?你怎么了?”
“……你看到斯坦利了吗?”
“斯坦利?我上星期——”
“你最近看到斯坦利了吗?”卡珊德拉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紧贴到了儿子脸上:“他还好吗?埃普罗喜欢他吗?他有没有亲自照顾他教育他——”
“妈咪!妈咪你放开我!”凯文用力挣脱卡珊德拉,踉跄着退后了半步:“斯坦利很好!Neil每天都去看他的,他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一切都非常好!”
“他每天去看他多长时间?啊?埃普罗每天去看我儿子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妈咪,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埃普罗在一起吗?”
“我……半个小时,”凯文口不择言的说,“我保证一定有半个小时。”
事实上根本没有,埃普罗每天只去看斯坦利一眼,其他时间大多听保姆的汇报。
“只有半个小时?”卡珊德拉脸上露出了尖锐的失望,“难道他已经不喜欢斯坦利了吗?”
“妈咪……”凯文心惊胆战的盯着卡珊德拉。
“那他提起我了吗?”突然卡珊德拉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他有没有说要来看我,有没有其他的……其他女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凯文那句“没有”刚刚冲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有的,妈咪,Neil有提起你的。”
卡珊德拉久久的瞪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凯文甚至觉得那不是母亲看儿子的眼神,那里边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埃普罗不是你的父亲,”卡珊德拉硬邦邦的开了口,“他是斯坦利的父亲。”
凯文忍不住又退后半步:“……是的,妈咪。”
“一定是因为你,他才分不开心去看斯坦利的。”她又神经质的低声说,“一定是因为你。”
“对——对不起,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抬起头,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幼小的长子活活刺穿:“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明明斯坦利才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你怎么能越过斯坦利的位置?!”
凯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母亲一直有些神经质,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发作得这么剧烈而可怕,让他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我怎么办?”卡珊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的抓住了凯文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了少年单薄的肌肉里:“你说,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有我,我怎么办?我已经老了!”
“妈咪,妈咪!”凯文疼得叫了起来:“妈咪,松手!快松手!”
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推开了。埃普罗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把推开卡珊德拉,随即把凯文紧紧拉到了自己怀里!
凯文已经被吓呆了,转头间就撞上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宽厚怀抱,他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埃普罗,颤抖着叫了一声:“Neil!”
卡珊德拉脸色苍白:“埃普罗……”
“你最好去做一下心理治疗,我怀疑你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埃普罗冷冷的打断了她,一把抱起凯文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声音很低却极其有力:“还有,你最好少抽点大麻。”
卡珊德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埃普罗抱着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22章
从那天开始起凯文就彻底住在了G.A。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卡珊德拉抽大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本来就是个内心敏感、心思纤细、喜欢怀疑别人、还有点神经质的女人。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仍然爱着凯文的父亲,那个年轻俊美的东方人,那爱情在空虚的时光中化作了负罪感,每次见到凯文那和父亲肖似的脸,她的负罪感都会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里冒出来。
同时她又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潜意识里她觉得,既然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她就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更显赫的荣耀,甚至是G.A女主人的头衔。
这些埃普罗当然不可能给她。埃普罗所做最多的只是给她钱,让她随心所欲的消费。
充裕的物质容易让人内心空虚,卡珊德拉本来还有两个儿子,但是斯坦利被留在了G.A,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凯文又被埃普罗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基本上没什么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寂寞而富足的生活让她灵魂更加饥渴,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刺激——于是她选择了大麻。
这个时候还算好,她还没真正接触冰毒或者是海洛因。
真正毁灭她的事情,发生在凯文十三岁那一年。
那天凯文从学校出来,出乎意料看见G.A的车停在门口,埃普罗站在车门边,默默的看着他。
凯文身上其实继承了母亲的很多性格特质,比方说敏感内向,软弱善感,心思又比常人更加慎密。他一看埃普罗的眼神,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Neil,发生什么事了?你不高兴吗?”
周围大街上人来人往,埃普罗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目光微微有些沉郁。半晌他才开了口,声音十分低沉:“Kevin,你父亲死了。”
凯文瞬间呆在了那里。
埃普罗上前一步,重重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用力的往自己怀里带。
“没关系的,Kevin,没关系的……我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比你年纪大的人先走一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是怎么死的?”凯文颤抖着问,“他死在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普罗看看周围一圈:“我们上车再说。”
他把凯文带上车,车窗玻璃缓缓升起,立刻将潮水般的喧杂都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邓凯文的父亲其实是个奇人——他是个东方武师,据说功夫极其厉害,长得又十分俊美。卡珊德拉年轻时追求者众,她却唯独对这个一没家二没钱的年轻人一见钟情。
后来邓凯文回忆起他父亲,总觉得他父母当年是十分相爱的。后来卡珊德拉的背叛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干脆离开了家,四处流荡居无定所。
多年后他调查过父亲当年的行踪,发现他离家出走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纽约,相反却在家附近盘桓了好几个月,直到卡珊德拉临产为止。斯坦利降生后他从纽约去了旧金山,在那里度过了两年,职业是给人当保镖,生活非常单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又离开了旧金山,开始到处流浪,打些零工,就这么慢慢从东部晃到了西部的洛杉矶。
事后的调查显示,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他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西部,打工的时候还用了很多假名。那段时间他生活如何已经无据可考,想必应该很不怎么样。
至于他的去世则完全是个意外,至少资料上看来一切都是意外。他某天去银行的时候遭遇了一帮反社会分子,他们在银行大楼放了炸弹,包括他在内的几十个人都没能及时逃脱,最后随着银行大楼爆炸身亡。这个消息在美国轰动一时,报纸上登出了所有遇难者的名字,他死亡的消息就是这么传到纽约的。
凯文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竟然完全哭不出来。他眼睛发涩,喉咙哽得难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埃普罗没有把他带回G.A,而是送到了卡珊德拉那里。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他看见卡珊德拉站在门前痛哭,报讯的几个人正扶着她低声劝慰着。
他飞快的跑下车叫了一声妈咪,卡珊德拉从人群中伸出手,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其实是父亲离家出走后,凯文第一次这么紧的被母亲抱住。
“妈咪,还有我,你还有我。”凯文生疏而笨拙的安慰着母亲,“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卡珊德拉哭得几乎崩溃,她站立不稳,全身重量都压在儿子身上,几乎把凯文压得摔了一跤。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泪水中她神经质的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后悔啊!……”
凯文感觉自己肩膀被母亲掐住了,他疼得脸色都变了,却咬着牙一个字都没有说。
卡珊德拉最终哭了一整个白天,到晚上的时候才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她没想起来安慰儿子,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起来自己失去了爱人,却没想起来儿子失去了父亲。
凯文一直陪伴着母亲,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没法宣泄出来。一直到晚上卡珊德拉睡了,他一个人静下来了,那痛苦和绝望才一点点从心里蔓延上来,就像细密的利齿一样来回噬咬着他的心脏。
从七岁那年开始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那天清晨父亲回头的瞬间,就像一幅泛黄的黑白照片,从此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凯文在楼上坐了一会儿,看着母亲的睡脸,突然觉得十分厌烦而恐惧,甚至无法跟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他飞快的跑下楼梯,刚想冲出大门,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Neil?”
埃普罗竟然还没有走,坐在餐桌边的壁炉前。
“喝点什么吗?”他晃晃手里的瓷杯:“来点咖啡吧。”
凯文慢慢走过去,任由埃普罗倒了一杯刚煮好的Irish,又把杯子硬塞到他手里。
“我父亲是在我十岁那年走的,”埃普罗喝了一口咖啡,低声道:“在此之前我对他根本没印象,跟斯坦利一样,我是被董事局抚养长大的。我从没有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十年间我们说过的话,大概连一百句都不到。”
凯文“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但人生总是公平的,你比别人少一些东西,就自然会有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埃普罗顿了顿,又说:“比方说我很早就掌握了权力,我在大把拿钱支持纽约市长选举的时候,那些同龄人还在念高中。”
“……我宁愿要我爸爸,”凯文低声说,“我宁愿家里没有钱,很早就出去打工,甚至没有饭吃……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们,”他竭力压抑着,声音却仍然带出一点颤抖的哭腔:“——我的爸爸妈妈。”
埃普罗探过身体,近距离的打量着凯文,仿佛有些出乎意料:“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软弱的孩子啊。”
凯文用力摇摇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就算没有父亲,你的生活也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不是吗?”
“……不,不一样的……你不懂,这不一样的!”
“但是我听说他很早就离开了你,是不是?从你七岁开始起他就没再负过责任,对吧?”
“那不一样的!”凯文终于痛哭起来,“就算这样我仍然爱他,他是我爸爸!”
埃普罗不说话了,静静的注视着凯文,半晌才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细嫩的侧脸。
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掌心,有种细微的搔痒。
他看着这孩子,心说你爱他是不假,那你爱我吗?
凯文今年十三岁,父亲在他生命里占了七年记忆,而埃普罗接手了后边的时光。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相等了,如果除掉婴儿时期没有记忆的那一两年,那么生父和养父在时间上所占的分量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就算父子天伦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那感情上的投入呢?感情上总有个轻重之分吧?
他看着哭泣的少年,火光映得他侧脸全无血色,白玉一般精致润洁。他心里叹了口气,罕见的觉得有些惆怅。
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再怎么投入感情,人家也不拿你当亲生父亲看。
现在是这孩子小,好歹能算半个父子。以后长大了呢?长大了算什么?
他这么想着,当时还不觉得,潜意识里却跟以前有了点不同。从那天以后,他看凯文的眼光便有了微许的变化。
只是当时埃普罗和凯文,都没想到多年后的那方面去。生活还在继续,人都要从悲痛中走出来,继续日复一日平淡却正常的生活。
那天晚上凯文在壁炉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事后还奇怪怎么咖啡能把人喝睡着,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埃普罗一早就在咖啡里放了药。
也许是精神太过疲惫,那一觉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G.A了。据说卡珊德拉不在家,临时去洛杉矶参加葬礼去了,也没想起来要带大儿子一起去。
那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对埃普罗和凯文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唯一有了巨大变化的,竟然是卡珊德拉。
第23章
很多年后已经当上FBI的邓凯文,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开枪打死了一名毒贩,九十米距离一枪爆头。
这还不算,毒贩倒下后他还接连不断的对尸体开枪,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直到把弹匣里的所有子弹都打空了!
那个毒贩的头部被打了十一颗子弹,整个人活生生变成了一团肉泥!
当时很多同事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最近的两个FBI探员扑上去拼命按住邓凯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枪夺下来。
事后邓凯文接受了FBI高层医生的心理指导,调查小组在他的档案里发现了端倪——资料显示他的母亲是个吸毒者,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吸毒过量而去世。
这也许可以解释邓凯文为什么这么痛恨毒品,海洛因毁了他的母亲,也毁了他的一生。
事后他回忆起,卡珊德拉最开始接触毒品,应该是从洛杉矶参加完葬礼回来之后。她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爱人,如果不是她的背叛,那么那个男人就不会离家出走,不会离开纽约,不会去洛杉矶,也不会因为意外而英年早逝。
尤其是当她得知那个男人在离开她之后,一直没有成家,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找,她强烈的负罪感简直压垮了一切。
逝去的总是最好的,她开始不断拿那个男人跟埃普罗对比,越来越觉得那个男人才是自己一生的真爱,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埃普罗而背叛爱人是个巨大的错误。
到后来她甚至有点恨埃普罗,觉得是他毁了自己的家庭和一生。
这对埃普罗来说其实不大公平。卡珊德拉最初不愿打掉斯坦利,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对G.A来说有多么宝贵,如果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她就会从此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但是在当时,邓凯文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想法。卡珊德拉当时已经癫狂了,她精神上出现了很大问题,凯文有时候只觉得怕她,不敢接近她,也就没有及时发现她内心的疯狂。
那一年她开始吸毒。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是埃普罗,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也没有阻止她!
后来邓凯文回想起当初埃普罗的反应,便觉得十分胆寒。那个时候如果埃普罗强制她戒毒,她最终应该不会沦落到那个结果;但是埃普罗不动声色的纵容了,默许了,甚至还往她账户上打了不少钱!
他知道埃普罗在想什么。他已经极度厌恶卡珊德拉,这样的母亲只会给凯文和斯坦利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如果她不在了,凯文就从此无父无母,人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埃普罗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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