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淮上作品破云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然而足足等了一分多钟,却见黑桃K呼了口气,笑着慢慢地重复道:“……空城计……”

他仿佛感觉非常有意思,突然他转身问:“江停?”

江停没有反应,他好像睡着了,光洁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还很心事重重。

然而黑桃K却知道他不可能睡着,阿杰也能从呼吸频率、眼睫颤动和肌肉绷紧程度等最细微的差别中,看出他还清醒着这么一个事实。

只是醒着也很不舒服罢了。

他这种体质,落水、枪杀、剧烈情绪波动,能撑到现在还没作出病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次见面时,你跟他就是生死仇敌了。”黑桃K含笑看着他,温声问道:“如果他带警察来抓你,我就帮你杀了他,好么?”

许久江停才略微挑起眼皮,密密实实的眼睫之下流露出一丝微光,随即又合上了,在几道锐利的视线中低声道:“……好,那你可千万别忘了。”

黑桃K微笑回答:“不会忘,我明白。”

山路两侧树林青黄,正是当午。

车尾后腾起的尘烟遮蔽了灰白天光,很快沿途远去,消失在了苍茫大山的尽头。

·

“……血压偏低,有轻微脑震荡,生命体征稳定……”

“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颅内血肿,护士把他脸上血擦擦……”

“严哥!我们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样了?!”

“严哥你快醒醒,严哥你醒醒啊!”

……

似乎有无数人簇拥着他往前奔跑,错落的脚步和激动的咆哮围绕周围,此起彼伏。渐渐地那些喧嚣都远去了,他好像来到一片安静的空间里,眼前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我这是怎么了?严峫迷迷糊糊地想。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是谁?

悉悉索索的动静就像涨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渐渐涌现而来,旋即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白光化作灿烂的太阳,走廊尽头瑰丽斑斓的玻璃门轰然开启,大理石台阶下是一大片茵茵草坪;白玫瑰花铺成的地毯两侧,无数熟悉的面孔笑容满面,一边纷纷起身一边欢呼鼓掌。

吕局,魏副局,余队,方队,黄兴,苟利……秦川也穿着黑西服白衬衫,打着漂亮的领结坐在马翔和高盼青中间,笑着向他吹了个戏谑的口哨。

严峫站住了,望着大家,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腼腆。

“快去啊严队,愣着干什么!”韩小梅笑倒在杨媚怀里,双手比成喇叭大声喊道。

“这小子高兴傻了吗?”魏副局一个劲笑骂招手:“还不快过去?”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严峫往前看去。玫瑰花瓣从台阶下一路向前延伸,碧玉般的草坪尽头,严父严母分别站立在花毯左右两侧,曾翠翠女士还特意穿戴了她压箱底的好首饰,高兴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而在严家父母中间,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礼服,缓缓回过头,向他露出了柔软的笑意。

那是江停。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后背,严峫一步步走上前。他脚下踩着云海般新鲜芬芳的花毯,耳朵里尽是称贺道喜的声音,脑海中一时清醒又一时恍惚;那么长的草坪转眼就到了尽头,严峫停下脚步,只见江停的笑容越来越深,眼底闪烁着钻石般璀璨的光亮。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严母笑着问:“拿出来啊,你的戒指呢?”

严父也问:“对呀儿子,你的戒指呢?”

严峫讷讷站着,只听台下大家都在催促:“戒指在哪里?快拿出来呀!”

“快呀,还在等什么?”

“戒指呢?你的戒指呢?”

……

江停眼珠明亮,面容白皙,嘴唇是饱满健康的绯红色。他看起来永远都像二十出头最好的年纪,又有些不经人事的羞涩和含蓄,问:“你的戒指呢?”

“……戒指在这里。”严峫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替你戴上。”

咔擦——

铮亮手铐卡住了江停的双腕,铁链虚虚悬在半空。

“……”江停似乎有些不懂,疑惑地看了看,抬头问:“严峫,这是什么?”

严峫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欢呼消失了,鼓掌消失了,成排婚礼宾客陡然失去了踪影。玫瑰花瓣凋谢枯萎,草坪由翠绿变作灰败,远处苍茫层峦叠嶂,山林间吹来凄厉仿佛哭号般的北风。

就像在无数个噩梦组成的迷宫中穿梭,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山谷。

江停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变作一片彻骨冰冷,然后他轻轻一挣就将手铐化作齑粉,就像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举枪对准了严峫的眉心。

“我爱你严峫,”他冷冷道。

“但你是警我是匪,等再见面时,你我就是生死仇敌了。”

严峫怔怔站在那,不能动也不能喊,甚至连转开目光的能力也没有。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停食指用力,然后扣下了扳机——

砰!

病床上,严峫身体猝然抽搐,爆发出剧烈的呛咳!

“大夫!大夫!”

“他醒了!他醒了,快!!”

主治大夫带着护士快步冲进病房,只见严峫已经急促喘息着坐起身,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眼眶中满是血丝,额角到侧颊那道长长的划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精悍的上半身满是累累的淤血和外伤;他就像一头刚冲出囚笼的负伤野兽,满身凶悍未消,一把推开护士,翻身下床,沙哑地问:“我在哪里?”

“严哥你冷静点,没事了!没事了!”马翔高盼青等几个人一叠声把他往病床上按,七嘴八舌安慰:“你已经回建宁了,还不快躺下!”

“我们都在呢!没事的严哥!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暂时不能起!”

“你吓着护士了,哎呀别别别!小心他那个输液针头!”

……

严峫如梦初醒,目光从周遭每一个兄弟焦急的脸上扫过,瞳孔剧烈发颤。

建宁初冬的阳光越过病房玻璃,将白墙映得亮亮堂堂。

“……吕局呢?”他嗓音嘶哑地迸出着几个字来,“吕局……他在哪里?”

马翔有些迟疑,刑侦支队几个兄弟迅速交换了一个为难的目光。

高盼青掩饰地咳了声:“吕局他……他现在有点事,待会省厅可能会有些人过来,有些情况吧可能要,那个要稍微解释清楚……”

严峫听不出这话里隐约的暗示,他头痛欲裂,脑子仿佛一锅煮开了的粥。这时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病房门口掠过一道身影,个头高挑削瘦,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眨眼间就过去了。

……江停?

那是江停?!

严峫想都没想,猛然起身推开正准备给他量血压的医生,在惊呼声中摇摇晃晃奔出病房门:“等等!喂,等等!”

那背影毫不停顿,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

“你给我站住!”严峫几乎是踉跄着奔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肩膀:“这到底是怎么——”

严峫猝然一僵。

杨媚裹着江停最常穿的那件大衣,手拎铂金包脚踩高跟鞋,苍白的脸上未施脂粉,从眼角到鼻翼闪烁着不明显的泪迹,紧抿唇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马翔他们追出病房,也都纷纷愣在了走廊上。

周围病患家属路过,都带着怪异的神情,擦肩时不住打量他们。推着药车的护士经过,隔老远还好奇地频频回头。

“……”严峫喉结猛地一滑,“……是你?”

杨媚不动声色说:“是我。”然后在他灼灼的瞪视中向后微微一偏身。

——严峫的视线越过她,只见走廊尽头,三个身着深蓝警服的省公安厅人员出现在了电梯门口,正神情严肃地向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长评,鞠躬~!

☆、第132章 Chapter 132

“我们省公安厅办公室负责对这次事件进行调查, 关于恭州前禁毒支队长江停,你必须给我们最真实最详细的信息。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你的问题很大, 市公安局的问题也很大!这些问题需要我们一层层抽丝剥茧, 绝不容许任何欺骗和隐瞒!……”

三名负责人坐在病床前,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和录音设备。为首的是个副主任,自称姓赵, 严峫以前办案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似乎是专门搞风纪督查的。

严峫面无表情地靠着病床头, 右手上还扎着针头在输液,只听赵副主任冷冷道:“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违纪证据, 其实不再用问你任何东西了, 但经各位领导研究,决定看在你好歹当了这么多年警察的份上, 给你最后一次自我挽救的机会,看表现决定你是否可以获得组织的宽大处理!……”

“吕局呢?”突然严峫打断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讲。

赵副主任的审讯技巧果然为负,明显愣了下, 才皱起眉头:“我说了,你们市公安局也有问题, 现在不是你发问的时候。”

严峫说:“我要见吕局。”

“你想见吕局干什么?搞串联, 还是对口供?不行!”

严峫淡淡一哂, “那我要见刘厅。”

赵主任的脸登时风云突变,那个拿笔记本电脑的负责人欲言又止,伸手拦了一下, 想劝但没劝住,只听他砰地重重一拍床头柜。

“严副支队!”赵主任怒道:“你一直是组织眼里桀骜不驯的顽固分子,到现在还想负隅顽抗吗?!我可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有什么来头,我们这次过来是给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你不主动把握这个机会的话,就别怪组织不客气了!”

另两个人坐不住了:“老赵,哎,老赵快坐下!”

“话不是这么问的,好好说好好说……”

赵副主任大怒指着严峫的鼻子:“一会要见这个一会要见那个,你以为你是谁?在所有问题搞清楚之前,你最好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你——”

噗呲!

严峫突然拔出输液针头,在血星飞溅中,劈手将床头柜上所有东西甩到了地上,巨响让所有人一震!

“我是什么身份?我家去年光省里定点扶贫出了一个亿!我贪污腐败了还是偷税漏税了,你他妈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把我当犯人审!”

赵副主任一呆,霎时病房死寂,只听严峫歇斯底里的怒吼响彻耳鼓:“老子要见吕局!吕局不见见刘厅!刘厅也不见老子就去省委!他妈的,老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去省委说清楚!!”

砰!

输液瓶被严峫一把夺下来狠砸在地,碎玻璃片葡萄糖满室迸溅,所有人都僵住了。

·

半小时后。

同一家医院,同一栋住院楼,病房楼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穿着淡蓝色病号服的吕局坐在床头,放下大茶缸,缓缓道:“第二个原因,他承认了自己就是红心Q。”

赵副主任径自气冲冲回省厅告状,另两个负责人跟省厅和市局两方面协调好之后,也满脸复杂地跟吕局告辞走了。空旷宽敞的高干病房里只有吕局和严峫两个人,房门紧闭着,透过一小块玻璃窗,可以看见高盼青马翔等人忧心忡忡守在门外的身影。

雾霾蒙住了白日,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味,连肺里都灌满了这呛人的味道。

“我立刻告辞从你家离开,这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外面雨已经下得非常大了。我急急忙忙出了小区,正准备立刻打车回市局汇报这个情况,却没想到江停一直跟在后面,在短暂的对峙后突然一刀向我刺来。我受伤倒地,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整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更多细节因为还在调查的原因,就不能再一一告诉你了。”

吕局扶了扶老花镜,正色望向严峫。

后者一言不发。

“他还是喜欢你的,严峫。他之所以没在你家动手,而是选择跟踪到小区外偏僻处再行凶,应该是想尽力撇清你在这件事当中的干系。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要抓秦川,导致他在我面前露了面,估计他还会隐姓埋名地在你身边多待两年。”吕局感慨地摇头道:“事已至此,可见是天意啊。”

刚才对赵副主任惊心动魄的爆发,就像篝火熄灭前的回光返照,呼然爆起然后就消失了,只余满地狼藉灰烬。

严峫沉默着,伸手想摸烟,但摸了个空。

吕局倒从人家来探望他带的礼品盒中抽出一包云烟,连火抛给了他:“喏,将就着抽吧。”

喀嚓轻响,严峫就着淡蓝色的火苗点着了烟,尼古丁的芬芳迅速渗透了每一寸神经。他英俊硬朗的脸在烟雾中模糊不清,许久终于看不出意味地一笑:“——天意。”

然后他抬眼问:“天意让您派杨媚带着个红外线发射器,跑去元龙峡救我的?”

吕局瞅着他哼笑起来:“你小子倒怀疑上我了?——老实说吧,杨媚那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过她自己倒跟调查组交代了个底朝天。江停离开前带上她,是怕留她在建宁,将来对警方说出更多不利的东西。但在永康村发现你被金杰等人围捕之后,江停背着‘草花A’吴吞的人,把杨媚支使了出去,让她有机会的话想办法救你。”

“他作为红心Q为吴吞办事,后来走投无路投靠黑桃K,这些都是真的。但不论如何都不想杀你这点也是真的。”吕局摆摆手,说:“人心幽微、复杂叵测,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呈现出各种矛盾的实情。总之你这小子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了!”

——真是这样?

严峫眯起眼睛,目光深处隐约浮现出锐利的怀疑。

吕局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懒得跟他多啰嗦:“别侥幸了,要是我知道江停和黑桃K在哪,我能不通知省委省厅,派大批特警武警去灭了这个大毒枭?我一个公安局长,有可能派一个编外女线人跑去深山野岭,执行难度那么高危险性那么大的任务?严峫,我看你这一跤是把基本的逻辑都给摔忘了!”

的确,如果江停是跟吕局串通好的,那他身后应该跟着大批刑警,而绝不该仅仅只有杨媚一个。

严峫夹着烟的手停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想法,严峫。”吕局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略微缓和口气道:“但江停这个人的本性是这样,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香烟迷住了严峫的视线,不久前江停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

“严峫,”那天江停在车里看着他,眼眶中似乎带着不明显的微光,轻轻说:“你必须学会接受。”

严峫慢慢抽着烟,此刻在病房中,他终于明白了江停眼底那复杂而又不动声色的光芒是什么。

——那是怜悯。

不是同情他刚刚经历了秦川的背叛,而是怜悯他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却还抱着这样致命的天真。

“我明白了,”严峫终于嘶哑地道,摁熄烟头站起身,“您安心养伤吧,我会配合省厅那几个傻……那几个‘调查组’的。”

吕局点点头,为终于劝服他而松了口气。

“江停的问题没说清楚之前,你暂时被排除在市局工作之外——别多心,这也是正常程序。严格照规定来的话你应该被暂时拘留,但你母亲……”吕局捂着嘴咳了一声:“毕竟爱子心切,于是就……暂时走了个特批……让你停职在家了。”

吕局这话可算相当含蓄,但严峫能想象出曾翠翠女士手提金箍棒大闹天宫的场景。几年前这明明是他最心烦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现在却突然从心底里油然萌生出一丝感激和温暖。

生了我这么一个既不省心也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其实是不幸的吧——他突然想道。

严峫压下伤感,最后向吕局点点头,转身要往病房外走。就在掉头那瞬间,香烟的白雾被散开,露出他曾经英俊逼人又桀骜不驯的侧脸,只见眼梢下不知何时已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像是岁月穿透肉体,在灵魂深处沉淀出的累累伤痕。

“……严峫,”吕局突然从背后道。

严峫站住了。

“杨媚说她离得远,只看见恭州支队长齐思浩死了,但没看清是被谁枪杀的。”吕局沉沉的声音传来:“——你看清了吗?”

严峫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可能是江停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被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当时太快了,其实我也……”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应该是吧。”

吕局沉默着点了点头,严峫推开门,仿佛逃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从那天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问话和审讯。

元龙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分别说了哪些话,逐字逐句都要复述出来,连最细微的语气和神态变化都不能放过。在这样高强度的密集审讯之下,要隐瞒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海量的重复性叙述会让人思维混乱,从而出现破绽。

那天赵副主任虽然是个急躁的新手,但后续前来的却都是审讯专家,他们的技巧比严峫这样长期一线的刑警还要系统化、理论化。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头面前,哪怕露出一丁点破绽,都会成为全盘溃败的契机。

“铆钉”闻劭就是黑桃K,这件事传回恭州,震动了整个西南公安系统。闻劭被社招进来那一年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被拿下,不久后传回消息,录用系统内的相关负责人被处理了整整一批。

齐思浩联合恭州市公证处、有害废弃物销毁公司等相关人员,调包、偷窃、贩卖缉获毒品的重大犯罪事实被立案调查,案情很快水落石出。通过这些人的手流向社会的待销毒品有高纯度海洛|因1.6公斤、甲基苯|丙胺6.2公斤、另带有少量各类苯|丙胺类衍生物,不论从性质还是社会危害来说都堪称重案。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卖出了起码300g左右的“蓝金”,但因为公证处主任在恭州KTV葬身火海、齐思浩不明不白死在元龙峡,其他贩毒拆家也或早或晚都被灭口的关系,这种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难以追踪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轰动西南警方的事:三年前的1009塑料厂爆炸案被再次翻出,现任市长亲自牵头,专案组重立,准备进行全方位的审查和复勘。

这次的专案组和三年前不同,他们雷厉风行,再无顾忌,不仅雅志园小区701室,连江停这个人的所有生平都被彻底揭开在了日光下,被人拿着放大镜逐字逐句地翻检。当年曾和草花A有联系的、被黑桃K买通过的,更是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一夜之间就有数个企业老总被拉下了马。

但其实还不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贩毒集团还活跃着,这些被揭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多、更深、更复杂的利益牵扯被掩盖在深水之下,在没有深喉的情况下,不知何时才能等到被曝光的那一天。

·

不过这些都跟严峫没关系了。

整整大半个月后,所有审讯宣告结束,他终于恢复了暂时的人身自由。

他离开建宁还是初冬,回家那天却已入九。严父严母亲自来到医院门口接他,看见憔悴的儿子独自缓缓从大门出来,连一贯泼辣的曾翠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严峫没吭声,上前给了父母一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回家吧。”曾翠用力拍拍严峫坚实的肩膀,说:“回家就好了。”

很多年前她拍儿子的头顶就跟拍球似的轻松,现在却要探身,才能拍到严峫的肩头了。

圣诞节快到了,湖滨小区大门口的盆栽上缠了一圈圈红绿彩灯,远远望去非常漂亮,每个单元楼道口都被物业挂了一个忍冬青花藤,还装饰着金色的铃铛。严峫从父母车上下来,独自进电梯登上顶层,开门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对门锁按下了指纹。

啪。

橙黄灯光洒亮客厅,映在奶白色的大沙发上。

窗外千里银河,万家灯火。厨房里咕噜咕噜煲着骨头汤,满屋子都蒸腾着鲜美的热气,在落地玻璃窗上泛起白雾;江停光脚倚靠在沙发上的枕头堆,抱着热腾腾的茶杯,从线上象棋中抬起头,微笑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严峫静静站在门口。

“汤都冷了,”江停抬脚点点厨房的方向,笑着吩咐:“洗手去盛饭,把料碟给我拿来。”

厨房水龙头的哗哗声,碗筷勺碟的碰撞声,衣料摩擦和亲吻的细碎声响,都从虚空中一一响起。严峫听见自己的笑声从玄关一路传进厨房,他关上门,梦游般走到沙发前注视着茶几。

江停说:“往碗里倒三勺酱油两勺醋,切点蒜蓉拌一会。我那碗你没加辣吧?”

严峫张开口,嘴唇微微发抖。

“严峫!”江停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向着厨房问,“听见了没!”

“……”

严峫看着沙发前的茶几,尾音带着奇怪的战栗,说:“……听见了。”

唰然梦境褪去,犹如灰白的潮汐,将声色触觉都席卷带走。

客厅里只有严峫一人孤零零站着,沙发空空荡荡,厨房昏暗安静,落地玻璃窗面冰冷清晰;他面前只有半杯残茶,早已凉得透了。

他的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掌心捂着眼睛,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仰起头。

那个人不在。

那个曾经与他渡过耳鬓厮磨日日夜夜,为他信誓旦旦许下未来,最后在一系列诡谲惊变之后,用枪声划下句号的名叫江停的人。

他已经离开了。

严峫仿佛丧失了对寒冷和饥饿的感觉,他就像游魂一般按部就班地,脱下外套,换了拖鞋,走过家里每个房间,逐一开灯,然后又逐一关上。他仿佛在确认这座堡垒是安全的、独立的、与世隔绝的;就像空旷的壳包裹住自己,严丝合缝,八风不动,将外面千家万户的过节气氛与欢声笑语都牢牢抵御在寒风之外。

然后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望着黑暗中缓缓飘荡的浮尘,不说话也不动。

其实他应该感到很累,但却奇异般完全没有疲惫,只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进入了近乎于空白的,虚无的状态。

灯火从窗外映照进来,光带从颧骨跨过高挺的鼻梁,他眼睛无意识地睁着,下半张脸都深深隐没在浓郁的黑暗里。

十点半,墙上挂钟指针发出幽幽的绿光。

该洗漱了。

严峫向身侧伸出手,指尖却从空气中滑落,声音轻得仿佛是错觉:“晚安,江停。”

然后他仿佛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终于站起来,走进了浴室。

·

唰拉——

冷水冲刷洗脸池,旋即戛然而止。严峫眼眶鼻头发红,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从自动加热的不锈钢架上抽出洗脸巾,把满是水珠的脸深深埋在里面。

水滴从他手肘蜿蜒而下,一滴滴打在大理石的流理台上。

不管多么孤独,漫漫长夜总会降临。

严峫在毛巾中吸了口气,抬眼望向镜中颓唐的自己。他就那么站了几秒,然后突然迟钝地感觉到什么,抽了抽鼻子,望向手里那条洗脸巾。

“……?”

严峫把毛巾又凑到鼻端前闻了闻,这次确定了不是错觉,布料沾水后分明有股极其浅淡、但仔细闻又有点刺鼻的……氯水气味。

这么淡的气味搁其他人肯定是发现不了的,但严峫当这么多年刑警,跑制毒现场跑多了,对甲基苯|丙胺还原过程中产生的氨、氯等气味特别敏感,哪怕一点点都足以勾起他的职业病,甚至在此刻魂不守舍的情况下也不例外。

他把毛巾彻底打湿,又仔细闻了几下,内心陡然升起狐疑——不是那个味道,但非常类似,应该是……

漂白剂?

严峫转身走进厕所,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家用次氯酸钠漂白剂晃了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液面矮了半寸。

但还是不对,这瓶漂白剂是专门清洗厕所马桶用的,怎么会沾在洗脸毛巾上?江停行事再出人意表也不可能好端端拿他的洗脸巾去刷马桶啊。

严峫盯着手里这瓶漂白剂,猛地想起什么,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如果觉得破云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淮上小说全集青龙图腾破云离婚凤凰图腾大神养成计划不死者博士宿舍楼记事簿,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