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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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房门，英修罗就看见英翔正坐在餐桌后慢条斯理地吃饭，顿时大喜，跑过去瞧了瞧他正在吃的东西，不由得哈哈笑道：“爸，你吃的是早餐还是晚餐啊？”

英翔正在喝牛奶，吃土司和煎蛋，怎么看都像是早餐。听到儿子的调侃，他笑道：“做别的好麻烦。本来想做蛋炒饭，不过只有鸡蛋，我没找到饭。”

英修罗笑得前仰后合：“自己淘点米做饭，不就有了吗？”

英翔随口说：“太麻烦。”

英修罗哈哈大笑：“老爸，你真弱智。”

英翔也笑：“你聪明不就行了，我以后可就靠你了啊。”

英修罗一拍胸脯：“没问题。”

英翔微笑着对他说：“你也赶快去做点东西吃吧。”

英修罗答应一声，放下电脑，便跑进了厨房。

吃完饭，英翔陪着儿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里的卡通频道。英修罗靠在父亲身上，不时捧腹大笑。英翔也偶尔微微一笑。

监视他们的人虽然得了严令，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之前英翔旧病复发外，从未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本来就有些懈怠了，今天又风大雨大，而且这父子二人看来十分悠闲，似乎准备跟其他人一样，利用这种不宜出外的天气呆在家里，放松地休息一下，他们也就不太注意这边的动静，而特别盯住外围，怕有间谍趁大暴雨潜进基地。

看完电视，英翔和英修罗便关了灯，早早地睡下了。

夜色中，风似乎小了一些，雨势却仍然如天河倒泄，无止无休。

午夜一点，英修罗和英翔同时被电脑叫醒。他们迅速换上盘古带来的伪装衣，随即在客厅里会合。

在一个小时前，英修罗早就设置好的程序便自动启动了。网络中的电脑人们早就把以前监控他们的画面重新剪辑，编排好了，这时便换了上去。在监视他们的屏幕上持续出现的仍然是他们睡觉的画面，两人偶尔会翻个身，很明显是在沉睡。

这时，英翔和英修罗进入了浴室。这里为了保持通风，一直有一扇窗是开着的。他们敏捷地从窗户里滑出去，顺着墙壁溜下。英翔先下去，在下面保护着英修罗。英修罗的身手与他同样矫健，很快便平稳落地。

他们轻捷地沿着墙根窜出，随即隐入密密的雨帘中。粗大的雨柱打在他们身上，颇有些力度，但他们的速度却没有减慢，都以脚尖轻点着满是雨水的地面，飞快地向前奔去。溅起的轻微水浪与大雨激起的水滴融为一体，即使有人眼睁睁地盯着他们脚下，也无法分清那究竟是人溅起的还是雨水溅起的小浪花。

英翔始终紧紧拉着英修罗的手，怕他摔倒或是跟丢了。

很快，他们在风雨中接近了基地边缘的围墙。

由于英修罗早已在基地的监控系统中做了手脚，此时布置在围墙周围的那些可视、红外、热感等监视器纷纷自动转移开了“注意力”。

两人肆无忌惮地翻上围墙，随即从另一边跃下，几乎是大摇大摆地朝海滩跑去。

顺着海滩奔了大约四十分钟，有一处小山，两人迅速钻进山里的小洞，从水里摸出两套潜水装备。英翔帮着英修罗穿戴好，自己才套上潜水衣，背上氧气筒，戴上潜水镜。随后，他向英修罗做个手势，两人缓缓地没入水中。

他们在海底向前游去。海面上风急浪高，海底却要稍微平静一些，却比平常要浑浊得多。英翔边游边不时地观察着自己手表上的屏幕，看接应者的位置。游了大约半个小时，几度调整方向以后，他们便看到一艘微型潜艇正停在海底。

这种由中国自行研制的微型潜艇大部分是给特种部队装备的，现在也有些配备给了海军陆战队。这种潜艇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隐形技术、遮蔽技术、融合技术、屏蔽技术及仿真技术，不仅使传统的“隐形”手段得到新的发展，而且有效地解决了隐声、隐形、隐电、隐磁、隐红外、隐微波等问题，使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部队战士们能够不被敌人察觉地接近目标。而且，这种潜艇还安装有遥控驾驶系统，能在紧急情况下由陆上人员进行远距离遥控，使潜艇自行返回基地或潜至某地点接应执行任务的人员，还可以携带炸弹，秘密潜至敌人的军事目标并引爆。

英翔带着英修罗迅速朝潜艇游去。与此同时，潜艇也向他们迎来。很快，舱门打开，将他们放进潜艇，随后舱门关上，将水迅速排出，里面的气密门便打开了。

潜艇里的人是盘古。他笑着向他们做了个成功的手势，随即调转方向，向南开去。

英翔和英修罗连忙卸下潜水装具，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到舱里换上盘古带来的衣服。他们这次开溜，英修罗只带了那台依露逊留下的电脑，英翔干脆什么也没带，所有东西全都留在了基地的宿舍里。现在的这些替换衣服都是盘古从北京带过来的。

他们套上黑色的T恤和长裤，两个人真是形神酷似。英翔拿过干毛巾递给英修罗，随后自己也抓过一条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

他刚刚大病初愈便剧烈运动，此时一旦放松下来，便觉得很疲倦，不过怕儿子担心，还是坚持着不露声色，走向驾驶台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很顺利。”盘古答道。“他们一直盯着你们，没顾上我。刚开始还是盯了一段时间，几个月下来不见异常，就撤了。”

英翔微笑：“那就好。”

英修罗哈哈大笑，欢喜不尽：“爸，我们这回是不是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英翔笑着点头：“是啊。”

第45章

往南驶了一段距离后，盘古调整航向。潜艇悄然而迅速地往西南方向驶去。将近四个小时后，潜艇渐渐接近了马来西亚的巴生港。

这里风平浪静，水波不兴，港口巨轮密布，塔吊林立，一派繁荣景象。

盘古驾驶着潜艇，缓缓向岸边停泊的一艘豪华游艇“地中海之星”游去。

这艘游艇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其实内部大有玄机改装，当潜艇靠近时，水线以下打开了一道舱门，让潜艇驶入，随即关闭。

不一会儿，舱里满满的海水便被渐渐排出一半，潜艇浮出了水面。

三人走出舱门，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在楼梯口迎接他们的是克隆人迈克斯韦尔，他现在的职务是伊拉克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他笑容可掬地与英翔热烈握手，接着向英修罗做了个鬼脸，又与盘古高兴地击了一下掌，这才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的豪华舱室。

盘古放下背囊，与迈克斯韦尔退了出去。英翔与英修罗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吃了些东西，感觉舒服多了。

英修罗兴奋地问：“老爸，咱们这算不算大功告成了？”

英翔笑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了解一下情况。”

英修罗不肯：“不，我也要去。”

英翔拿过干毛巾，替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柔声哄道：“听话。今天你忙了一整天，夜里又折腾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不要硬撑。还有，你淋了雨，又受了风，小心别感冒。去，好好睡一觉，听见没有？”

英修罗噘起了嘴：“那你呢？你的病刚刚好一点，当心又严重起来。”

英翔温和地说：“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我得去看看情况，好随时调整行动计划。咱们得离开这里，进入安全地带，才算最后成功。你先睡吧，别让我担心，好吗？”

英修罗这才勉强答应。

英翔又劝又哄的，才把儿子弄上床，随即替他盖上被子，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英修罗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到底是累了，他在床上翻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这时，已是晨曦初露。除了轻微的涛声外，整个世界显得特别安静。

英翔走到船长室，盘古和迈克斯韦尔都在这里，并向他介绍了船长艾哈迈德·易卜拉欣·阿里。艾哈迈德是位老船长，航海经验十分丰富。英翔与他用阿拉伯语略微寒暄了几句，随后客气地向他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启航。

这艘游艇属于加德纳，又有迈克斯韦尔亲自来迎接，船长对这位东方贵客自然刮目相看，当听到他会讲流利的阿拉伯语，就对他更有好感了。听了他的询问，船长当即表示，根据实时接收的卫星云图显示，他们航线上的天气在未来几天里是不错的，因此可以立刻启航。

英翔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回到豪华套房般的船舱，躺到儿子身边，安心地闭目养神。

这时，基地里还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坐在监控屏幕前的那三个尉官偶尔会瞄一眼面前的几十个屏幕，同以往一样，这一夜没有任何异常情况，他们的心情也就和往常一样，比较轻松悠闲。

本来，这些监控系统都设有自动报警装置，那些机器比人的感官要灵敏多了，在监控屏幕前的人员主要的工作并不是监视，而是听到自动报警后采取相应的应变措施。说实话，在机器的监控网络和自动报警装置下，人类几乎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潜出基地，数年来也确实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家的心态都比较放松，没有高层领导那么紧张。

凌晨这一班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轻松地笑着与前来接班的三名尉官进行了交接。

两个小时后，监控系统被输入的修改程序执行完毕，伪造的图像自动关闭。

不久，这三个尉官都看到那间宿舍里空空如也，但他们认为这父子二人已经像往常那样上班去了，仍然没在意。

早上九点，罗汉和金刚出来敲对面的门，准备护送英修罗去上班。

门里鸦雀无声。

今天依然天气恶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两人商量了一下，金刚认为老大父子一定还在睡觉，不如稍稍推迟一点上班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罗汉也觉得老大的病刚刚好一点，何必硬要打扰他，就等英修罗自己起来好了，便同意了，并将这一情况通知了乔勇。乔勇自然也赞同他的决定。

一个小时后，乔勇他们忍不住了，打电话过来，询问他们为什么还不让英修罗起床上班。罗汉和金刚只好又过去敲门。

门里仍然悄无声息。

罗汉和金刚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罗汉无暇细想，抬腿便将门踹开，冲了进去。

接着，整个基地的高层指挥系统都惊愕不已，立刻行动起来。

有人去查监控系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别人劫走的，但一无所获。

有人立即召来痕迹专家，要他们勘察现场，分析当时的情况。专家们仔细勘察了室内之后，认定没有暴力打斗事件发生。至于室外，经过一夜的狂风骤雨，已不可能有任何痕迹留下了。

久经训练的鹰队和刀锋小组仔细搜索了室内的每个角落，发现这父子二人的私人物品差不多都在，只有英修罗的电脑不见了。

黎远望一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一直站在客厅的窗前，听着各方面不断向他报告调查的情况，却久久无语。

他其实已经很清楚，心里震撼不已。这是英翔自己走的。他明明刚刚才从重病中缓过来，居然在台风之夜冒险出走，可见其决心之大。他不明白，为什么英翔宁死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为什么他现在不愿意跟自己一起打江山？眼看已经到了属于他们的时代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英翔为什么却如此抗拒？他苦苦思索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有人在英翔床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用毛笔恭楷写着：黎远望将军亲启。他们立刻拿出来，交到黎远望手中。

黎远望一看便知道这是英翔留下的。

里面的信纸是一叠薄薄的宣纸，每个字都是钟王小楷，字字一丝不苟，且每一行的间距都一样，整齐清爽，疏落有致，充分显示出写信人的冷静、优雅、从容不迫。在电子邮件盛行的今天，这样的一封信更加显得古雅漂亮，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黎远望在看见信之后，焦灼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不少。

“黎将军：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此前，我答应各位领导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天网计划也已经成功完成，最后一部分程序修罗已经做好，并分别发到你和乔部长的电脑里了，请查收。

另外，修罗已将整个系统源程序的语言从他使用的依露逊语言转换成了通常的二进制语言，这样，你们就可以自如地使用并在将来进一步完善这个系统了。

至此，我认为我当初许下的承诺都已经兑现，所以，今天我不辞而别，决定和儿子一起离开。

远望，请你代我向各位领导转达我的以下几点请求：

第一，我感谢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和器重，同时也向他们致上深深的歉意，请他们原谅。其实他们实在是高看我了，而我早已今非昔比，力不从心了；第二，请不要因为我这次的举动而处分任何一个人，他们每个人都始终尽忠职守，没有人犯过错误；第三，我保证我自己和我儿子英修罗从此以后绝不会为任何国家和个人服务，中国永远是我的祖国，我绝不会背叛她，更不会出卖她，请领导们放心；第四，我的病确实无药可治，每一次发作都离死亡更近一步，实已去日无多，请领导们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安静的生活，不要再找我，我会无比感激；第五，我的父亲为国家奉献了一生，请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对此，我会感激不尽；第六，即使在我死后，也不要再找英修罗，不要逼他做出不可测之事。切记！切记！

远望，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知己，是兄弟，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这一去，我不会再回来了，就在这里与你道一声永别。

祝你前程似锦！

英翔

二O六二年十一月”

黎远望看到最后两句，忽然热泪盈眶。

客厅里的诸人冷不防看到这位勇将的眼泪，都吓了一大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整个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外面唰唰的雨声安静地传来。

随后，这封措辞委婉、行文规矩的信便由军方的机要信使乘军用天车送回了北京。

第46章

重病初愈的英翔竟然在台风夜冒险携子出走，这个消息令那些高级领导人大吃一惊。

那封谦恭有礼却又绵里藏针的信也在这些领导之间传阅，那一笔端楷让人赞叹不已。有人私下里说：“真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年轻人写得出这样秀丽的好字。”

随后，那几位党政军的主要领导人开了几次会，一致同意必须弄清三点：第一，天网系统是否已告成功？第二，英翔的病是否真如他信上所说，确已危在旦夕？第三，他们到底是怎么离开基地的？现在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桂森却发现，在九五一医院被列为绝密的英翔的病历已经被永久性地删除了。

消息报告到英奇那儿，他这才发现，在国安部的有关英翔的所有档案资料也全部消失了。在那些有关历次秘密行动的报告中，凡涉及英翔的部分也全部被修改，特意删掉了英翔的名字。在其他部门，诸如授勋的名册档案中，有关英翔的记录也都彻底消失。当他们把备份插进电脑，准备恢复档案时，那些载体却迅速被破坏殆尽。

这样一来，英翔过去的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了痕迹。整个网络仿佛被大洪水冲刷过的土地，“英翔”这两个字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英修罗真是个天才，对于维护父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英奇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微笑起来，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无奈之下，桂森只得就英翔的病情对几位领导做了口头汇报。他以客观的医学专家的角度，详细描述了十二年来英翔的病情，包括患病的原由、治疗的过程、病情的发展、历次检查的结果以及最近的复发。同时，他还提到了曾经由国际知名的医学专家签名的文件，这些文件最后都表述了一个事实，病人罹患的这种病无药可治，很快就会发展到最后阶段。所有的医学诊断和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都基本一致，“最多一年，最快两个月”，这就是英翔最后的日子。他还详细叙述了病情发作时对患者的痛苦折磨，强调病人能够坚持着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绝对不能再参与任何工作。

几位高级领导人都听得耸然动容。当听到英翔在“挖掘机”上曾经多次心脏停跳，又被注射大剂量的致幻剂进行高强度刑讯试验的时候，这些心如铁石的政治家和高级将领们也有了一丝不忍的感觉。

等桂森走后，黎盛大致向他们讲述了多年以前那次轰动世界的“猎狐行动”的始末。当其他高级领导们听到，英翔忍受了世所罕见的折磨，以非凡的意志坚持着吸引来了行踪诡秘的哈桑·萨巴赫，终于使行动大获成功时，不由得对那个看上去十分柔弱温顺的年轻人肃然起敬。

再看到英奇时，他们也都对这个从未对儿子的过去提过一句的老人表示了极大的尊敬。

英奇也看过英翔留下的那封信，但他一直沉默地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

翌年一月，中国军队在南海地区进行了一次军事演习，代号就叫“天网2063”。

演习摸拟了敌方导弹、飞机、舰艇突然来袭的情况。这些悄然飞来的导弹和偷偷侵入的飞机、舰艇只要一进入中国的领空或领海，无一例外地都被天网系统在三十秒钟内发现，随即启动报警装置和快速反应系统。国防部的指挥系统在十秒内接到报警，快速反应行动便立即展开。

他们还摸拟了指挥系统被敌方切断后的情况。天网系统根据敌方侵入的形式不同，一旦在相应的时间内没有接收到来自国防部指挥系统的指令，便会立即启动自动拦截系统，指挥导弹部队进行拦截。

演习大获成功。

中国政府和军方随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了演习结果，温和地说明了天网系统的功能和作用，反复重申天网系统的“和平防御”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此婉转地向全世界发出警告，如果有任何国家或非国家组织粗暴入侵中国领土、领海和领空，必会触及天网系统，遭到反击。

这一消息在全世界引起轰动，同时也令许多国家感到震惊。各国政府纷纷就此事发表看法，一时间沸沸扬扬。

这之后，从国家的最高层发出了取消查找英翔下落的命令。

而英奇仍然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依旧是整个情报系统景仰的“教父”。

就在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纷扰中，桂妙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屏幕上是个沉稳的中年男人，自称是大律师闵越华。桂妙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近年来首屈一指的法律专家。

“英夫人。”闵越华礼貌地微笑。“我们事务所接受了英翔先生的全权委托，处理有关他的财产事宜。请英夫人务必携英飞先生拨冗前来。如果方便的话，我也可以登门拜访。”

桂妙然将此事告知了英奇。英奇让她通知这位大律师到家里来谈。

时间约在周末，闵越华携助手准时到达。

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律师首先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和工作证，接着出示了有英翔亲笔签名的全权委托书。

英奇看过后，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闵律师，久仰大名。”

“不敢，不敢，英主席过奖了。”闵越华连忙谦逊道。“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处理家庭事务一向是桂妙然的事，只是由于涉及到英翔，英奇才在一旁听着。桂妙然问闵越华：“请问，英翔什么时候委托你们的？”

“十五个月以前。”

“为什么你们现在才通知我？”

“这是英翔先生的要求。”

桂妙然便不再问了。

闵越华拿出一系列文件：“英翔先生委托我们办理的是财产赠与的有关法律手续。这是英翔先生在公证处亲笔签下的《财产赠与协议》，这是北京市公证处颁发的《公证书》，证明英翔先生确系自愿赠与。英翔先生将自己的全部财产赠送给英飞先生。这些财产包括在北京的一处房产以及该房产中的全部设施、设备、家电、物品，此外，他在银行里有两个账户，这两个账户中的全部存款也都赠与英飞先生。”

桂妙然惊诧不已，仔细看过协议书和公证书后，递给了英奇。英奇很平静，略翻了一下，便放下了。

桂妙然问坐在一旁的儿子：“英飞，协议上怎么会有你的签名？你什么时候去签的？”

英飞天真地说：“就是去年春节刚过，哥哥有一天来接我，带我去了这位伯伯那里，然后我们又去了另外的地方。哥哥让我在上面签字，我当然听哥哥的话，就签了。哥哥要我先暂时保密，他会来告诉你们，所以我就没说。怎么了？妈，是不是我做错了？但是，是哥哥让我这么做的呀，你一直要我听哥哥的话嘛。”

“不，你没错，是该听哥哥的话。”桂妙然轻声安慰他，皱着眉看向英奇。

英奇缓缓地问：“闵律师，您的意思是说这项赠与已经在法律上生效了，是吗？”

闵越华点头：“是的。”

“可是，英飞是未成年人，没有监护人的签名，在法律上能生效吗？”

闵越华微笑着解释：“法律早已修改过，明确规定，如果赠与方是未成年人，那必须由其法定监护人签字，才能生效，但是反过来，如果赠与方是成年人，而被赠与方是未成年人，那么即使没有其法定监护人的签字，在法律上也仍然生效。”

英奇点了点头。

闵越华随即又拿出一张新办理的《房产证》、一个进入别墅区的电子脉冲识别器、一张开启别墅大门的电子密码卡、一串别墅内各个房间的钥匙，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他说：“英翔先生委托我们代为办理了房产的过户手续，现在都移交给英飞先生。”

随后，他又掏出两张信用卡，放到他们面前：“这两张信用卡一直保存在我们这里，现在也交给英飞先生。”

英奇看着那两张卡，淡淡地问：“英翔知道这卡上有多少钱吗？”

闵越华笑道：“英翔先生说具体的钱数他不清楚，也没时间去查，不过为了治他的病，已经花掉很多了，估计没剩下多少，但还是全部交给英飞先生。”

英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闵越华接着说：“你们拿着《财产赠与协议》和《公证书》，就可以到银行去办理相关手续。当然，我们会陪着英飞先生去银行，为他全程提供法律方面的协助。这些工作所需的费用，英翔先生都已经付过了。”

英奇又点了点头。

闵越华最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们，见他们都没去动，便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转帐单和一份合同，微笑着说：“英翔先生有一辆小跑车，他说等英飞先生长到能开车的年龄，这车只怕早就废了，所以，他委托我们将车卖了。这是车款，已经转入他的信用卡，这是售车合同，现在也一并交给英飞先生。”

英奇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桂妙然收下。

闵越华的助手拿出一张收据，要英飞在上面一一签字。英飞看着桂妙然问：“妈妈，我签不签？”

桂妙然点头，英飞便稚气地在上面签了字。桂妙然随后以监护人的身份在旁边加签了自己的名字。

闵越华笑着起身：“那，英主席，英夫人，我就告辞了。英飞先生什么时候要去银行办手续，请提前一天通知我，我好安排。”

“好，麻烦你们了。”桂妙然客气地答应着，将他们送出了门。

英奇一直没吭声，这时才探过身去，若有所思地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张信用卡。

第47章

桂妙然送走客人，回来坐到他身旁，叹息道：“小翔这孩子，这是干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英奇忽然微笑：“你知道吗？这张信用卡里有五百多万。”

桂妙然也有同一家银行发出的这种信用卡，那是英奇的工资卡，所以她知道现在英奇手上拿着的那张卡以前一向是国安系统用来给英翔支付工资的，最后一笔应该是退休金。听了英奇的话，她不由得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小翔哪来这么多钱？”

“是国家给的。”英奇仍然微笑着。“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和修罗一直在为国家工作，这是国家付给他们的报酬。你觉得多吗？可是如果没有修罗的话，单是他一个人所做的那部分工作，国家就得花掉上亿的资金。还有，修罗的工作为国家挽回了数以百亿计的资产，还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比起他们为国家所做的贡献，这些报酬真的不算什么。”

桂妙然忽然明白了他在笑什么：“你是说，小翔根本不知道？”

“是啊。一直就没多少人知道这事。”英奇点头。“知道的人都觉得不便跟英翔说这个，只怕依他那脾气，一定会立刻退回去。他们都以为他会使用信用卡，到时候一查余额，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英翔根本就没碰过这张卡。”

桂妙然看了看英飞，不解地问：“小翔为什么不把这些留给修罗？”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修罗独自留在北京。”英奇叹道。“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把修罗带在身边。如果他…不在了，也只会让修罗回去找他的养父母。这是他早就对我说过的。”

桂妙然看着英飞，简直难以置信：“你就这么不劳而获，成了百万富翁？”

英飞没听明白她的话，困惑地眨着眼睛。

“小翔一向疼这个弟弟，就接受他的心意吧。”英奇叹息。“再说，他办得这么干净俐落，我们也没有办法拒绝。从法律上说，赠与关系一旦成立，就无法取消了，即使是赠与人本身也不能更改。”

桂妙然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赶紧到小翔家去，看看他留下了什么，说不定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英奇当然不反对。二人带着英飞，驱车到了长城脚下的森林别墅区。

将车开到英翔的别墅门前时，他们不由得一愣。

英翔院里原来那个用来制药的小屋已经被拆得干干净净，重新恢复成了花园。此时，已有一些嫩枝爬上了荼蘼架，在温柔的春风中慵懒地舒展着翠绿的新叶。

走进屋里，只见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齐有序，似乎屋子主人刚刚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从英翔出走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了，这里居然没落下什么灰尘，可见空气的干净。

桂妙然对英飞说：“这房子是哥哥送给你的。你去看看吧，想要哥哥的什么东西做纪念，都可以带走。”

英飞顿时大喜，立即跑上楼，进了英翔的房间。

桂妙然和英奇站在楼下的客厅里，却都没动。

屋里很静，这十多年来，英翔一直无声无息地生活着，走到哪儿都不引人注意。即使他在这里住着时，屋中都不太有他的气息存在。现在，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在这里住过了，屋里更加阒静，就像从来没住过人一样。

桂妙然正在感叹，英飞忽然大叫：“爸，妈，你们快上来。”

英奇他们立刻上楼，想看看英飞发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

屋里，英飞似乎正在挨着个地拉开抽屉，查看里面的东西。这时，他拉开了衣柜下面的最后一格抽屉，里面放着的是一个一个小盒子。这些小盒子制作得十分精美，有皮面，有绒面，色泽有暗红色、黑色、铁灰色、深绿色、藏蓝色等等，都显得很沉郁，非常有质感，很像是那种盛放名牌手表的包装盒。整个抽屉里全是那种盒子，有几十个，就像是专门收藏的藏品一样。

英奇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英飞好奇地看着那些盒子，问桂妙然：“妈，我可不可以打开看看？”

桂妙然看了一眼英奇，便对儿子点了点头。

英飞兴致勃勃地拿出一个盒子，使劲掰开盒盖。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枚共和国英勇勋章，他拿出来，兴奋地问母亲：“妈，这是什么？”

桂妙然也明白了，轻声说：“这是你哥哥获得的勋章。”

他们学校屡次请过战斗英雄来做报告，英飞倒也知道勋章是什么，也知道只有英雄才能够获得勋章，顿时艳羡不已。他又拿出几个盒子一一打开。

这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勋章，不但有中国政府颁发的被视为最高荣誉的共和国英勇勋章和一级红星勋章，还有十来个是由国外政府颁发的奖章和勋章。这些都是通过外交渠道送来的，随后转到英奇的手上，由他秘密颁给英翔。除了英奇和戴犀外，很少有人知道派出去为这些国家排忧解难、出生入死的人究竟是谁。

英飞忽然问英奇：“爸，哥哥是英雄，对吗？”

英奇轻声道：“是的，你哥哥是英雄。”

英飞羡慕地不断打开盒子，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勋章，忽然说：“爸，我也想做哥哥那样的英雄，你说好不好？”

桂妙然大骇：“你不是想当医生吗？”

英飞脱口而出：“当医生又成不了英雄。”

桂妙然斥责道：“救死扶伤，怎么不是英雄？每个医生都是英雄。”

英飞觉察到母亲的反对，不由得大惑不解：“妈，我们老师说，每个人都应该向英雄学习，为国家做出贡献。”

桂妙然立刻过去关上那些盒子，坚决地说：“向英雄学习我不反对，当医生也能为国家做贡献。”

英飞转头看向英奇：“爸，你说我说的不对吗？我想做哥哥那样的人，妈妈为什么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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