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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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齐绍天这一说，齐绍言慌忙止住哭声，抽泣着蹲在齐老爹的床前，低着头抓着齐老爹的手不放。
“绍言，你…”再多的言语对上齐绍言此般孝顺之举皆化为无尽的心酸。拍拍齐绍言的肩膀，齐绍天压低了声音，“那绍言好好守着爹爹。大哥出去给爹爹熬药。”
齐绍言的身子动也未动的蹲着，仿若听见，又仿若没有听见。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齐绍天转身走向门外。经过萧沁诺的时候，仍是不得已的停了下来：“诺诺，绍言就麻烦你看着了。”
“嗯。”视线转回齐绍言的身上，萧沁诺低低的应了一声。
待齐绍天走出门外，萧沁诺终于移动脚步走到齐绍言身旁蹲下。也不说话，只是陪着齐绍言蹲在齐老爹的床前。
齐老爹的这场病一拖就是半年，直到秋末仍是未见好转。齐家上有病卧在床的齐老爹，下有需要养活的齐易行和齐怡嫣。李玉荷的身子本就柔弱，齐绍言还要上私塾读书。全家的重担一下子就压在了齐绍天的身上。
没有了齐老爹卖菜的贴补，齐家的日子越过越紧巴。萧沁诺塞给齐绍言的银子尽数被齐绍天退回，不得已之下只好换成补药。只可惜，齐老爹的身子早已是灯枯油竭，再好的补药也挽不回来。那一年初冬的第一场大雪，苦撑了半年多的齐老爹终究还是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
齐老爹下葬那一日，齐绍言哭的死去活来，扯着嗓子死命的抱着齐老爹的棺木不给入土。他不明白疼他爱他的爹爹为什么会突然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他的叫喊，也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躺在死人才会睡的棺材里面不肯起身。他坚决不承认他爹爹已经离开他，更不承认他爹爹必须被埋在早已挖好的深坑里。
伴随着齐绍言越来越凄厉的哭声，与其最亲近的齐易行再也不听李玉荷哄的跑过去，双手抱着齐绍言的大腿跟着声嘶力竭。许是感受到浓郁的悲伤，一岁多的齐怡嫣亦是张开嘴巴，哭声嘹亮的嚎了起来。
李玉荷手忙脚乱的拍着齐怡嫣的背，齐绍天抖着肩膀将头埋在齐老爹的棺木上无声的流泪。从洛和镇赶过来的于承业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满眼含泪的于巧夕拉住。一脸肃穆的萧默骞则是盯紧了异常沉寂的萧沁诺，只字不说。
“祸兮祸兮！”看着眼前的境况，萧老夫子长叹一声，颤颤巍巍的转身离开。生老病死，顺应天命，早晚的事而已。
目不转睛的看着伤心悲痛的齐绍言，萧沁诺一直没有说话。心里闷闷的，说不上的压抑积在心头，既无力又无助。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助齐绍言，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齐绍言。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是她想做却怎么做不到的。
不管齐绍言如何哭闹不休，齐老爹最终还是下了葬。一句“入土为安”似乎代表了一切祝福，却也困住了所有的哀伤。刺眼的白色夹带着悲伤笼罩在半空，齐家就这样沉寂了下去。而齐绍言，也就此离开了宁贤私塾。
白茫茫的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于承业自洛河镇带来了一箱又一箱的吃食后，接着又送来了一箱又一箱的衣物。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齐家大大小小所有人的衣物堆满在齐家的堂屋内。
“我不要！”齐老爹的离去带走了齐绍言脸上的笑容。此刻的他再无半点讨喜的憨态，唯有一脸木然的落寞。
“干嘛不要？我又不是单单送给你的？还有齐大哥、齐大嫂和两个小娃娃的呢！”萧沁诺说了，这次的任务完成，就说服爷爷明年送他进洛和书院找承信哥一起读书。
过了年他就十一岁了。虽然未满十三岁，可也不能再拖下去。大伯说承信哥明年就有十七岁，进入洛和书院也有两年，是时候该去参加会试科考。承信哥的学识那般好，一旦考上肯定就不会留在洛和镇。到时候他再想找承信哥玩，可就难上加难了。
“都不要！”仿佛一夜之间，齐绍言长大了。不再奢求依靠任何人的帮助，不再寄望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
“齐绍言，你什么意思你？少爷我又不是白送给你的！你家菜地里那些白菜萝卜，少爷我早就看上眼了。待会走时就全部装进麻袋搬回洛和镇！少爷我一麻袋一麻袋的搬，不给你点东西补偿补偿行吗？你倒是想让少爷我给你银子，可少爷我偏偏就没带银子。你说怎么办？”脸色一沉，于承业不耐烦的耍起蛮横。
这才几天的功夫，齐绍言跟变了个人似的。油盐不进，还强硬了起来。惹得他说个话还需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了什么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齐绍言引得萧沁诺背地里暗算他。要不是看在齐绍言还算是他朋友的份上，他用得着纡尊降贵的一趟又一趟的冒着大雪跑来宁贤庄吗？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白菜和萝卜不值这么多东西。”爹爹还在世的时候，一牛车的菜也卖不了几个银子。于承业送来的东西哪怕是一件衣衫，也足够买下他家菜地里所有的菜。
“少爷我乐意！”于承业身子一扭，挥手命令跟来的随从去雪地里刨白菜和萝卜。每每脑海中浮现出大半月前齐绍言痛苦的模样，于承业就忍不住的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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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种菜地
齐家大门外，看着于承业所坐的马车扬长而去，齐绍言的视线落在雪地上留下来的那两道长印痕上。明净的眼神中透着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叔叔，玩。”齐易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扯扯齐绍言的衣衫下摆喊道。
“好。”屋内传来齐怡嫣的咿呀声，齐绍言牵着齐易行走进齐家小院。
待齐绍言的身影消失在齐家庭院内，一身白衣的萧沁诺慢慢的自拐角处现身，停驻良久后方转身离去。
“诺诺，最近怎么都没看见小绍言来找你玩了？”对于齐绍言离开宁贤私塾一事，于巧夕心中叹气，口中却也不好多问。
“忙。”忙着陪齐易行玩，忙着照顾齐怡嫣，忙着给齐绍天打下手…
“也是，突然就这样没了长辈…”于巧夕的声音降了下来，感触万分，“好在还有齐家大小子撑着，不然小绍言他…”
萧沁诺没有接话，置若罔闻的看着于承业带过来的账簿。
“诺诺，你真的打算接手浣纱衣坊的账务？”见萧沁诺似乎不愿多说齐绍言的事，于巧夕转了话题。原本都是二哥帮忙看着，诺诺却忽然提出要亲自管理衣坊，实在令人震惊。若不是爹爹大力支持，想必也无人会同意。
“嗯。”目不转睛的翻着手中的账簿，萧沁诺心不在焉的回答。
看着越发沉默的萧沁诺，于巧夕无奈的摇摇头。对上晴宁望过来的征询视线，只得付之苦笑。齐老爹的过世，不仅改变了小绍言，也搅乱了诺诺的心绪。做娘的有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这一年的冬日悄无声息的过去。直至大年三十，齐家的氛围依然是一片压抑。虽说再无玩闹的心思，齐绍天仍会三令五申的让齐绍言多出去找萧沁诺玩。只可惜，失了笑容的齐绍言每次都是无声的摇摇头，固执的不肯出门。
看着安静乖巧的齐绍言，齐绍天喉咙一涩，鼻头发酸的抱着齐怡嫣钻进屋内。该怎么让绍言重拾以往的天真烂漫，他真的不知道。
齐绍言和萧沁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淡了下来。萧家大门外，再也见不到齐绍言等候多时的身影。齐家菜地里，也不再出现萧沁诺浅浅的脚印。齐绍言没有再去找过萧沁诺，萧沁诺也没有试图前来打扰齐绍言。两家大人都诧异万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坐观其变。
开春之后，齐绍言二话不说的开始忙活起齐家菜地里的蔬菜。任凭齐绍天怎么喝止都无用，最终只能由着齐绍言随意折腾。
萧沁诺是在一个温和的春日里来到齐家菜地的。彼时齐绍言正满头大汗的锄着地。齐易行则在一旁跑来跑起，一个不留意就撞在了萧沁诺的身上。
“诺诺婶婶。”丝毫不觉得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在萧沁诺的衣衫上留下污泥有何不对，齐易行高声喊道。“诺诺婶婶”这个称呼还是齐绍言教齐易行的。一开始齐绍天是想让齐易行称呼萧沁诺“姐姐”的，只是齐绍言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萧沁诺也不曾应声。最后就遂了齐绍言的意，喊上了“诺诺婶婶”。
“嗯。”将手中的纸包递给齐易行，萧沁诺的视线落在回过头的齐绍言身上。
“大宝，先洗手。”见齐易行接过纸包就要拆，齐绍言扬高了声音喊道。吃东西前要洗手，这是诺诺教他的。
“哦。”不情不愿的嘟嘟嘴，齐易行仍是乖乖的抱着纸包走进庭院去洗手。
“诺诺。”见萧沁诺走近，齐绍言轻声喊道。再次见到萧沁诺，他的心底无法抑制的泛起莫名的欣喜。
“这个给你。”手中的布袋算不上沉，里面的东西是她刚从洛和镇买回来的。
“咦？种子？”没料想萧沁诺会给他送种子过来，齐绍言瞬间呆住。
“既然要种，自然要种最好的。只有丰收，才能贴补家用。”对于齐绍言的改变，萧沁诺说不上好与坏。起先的不适应后换来的是无言的默许。齐绍言想要如此过活，她帮着他便是。
“嗯。”因着萧沁诺的支持，阵阵暖流涌起心头。霎那间，久违的笑容重现脸上，齐绍言重重的点头。
定定的看着齐绍言脸上的笑容，萧沁诺的心里如拨开云雾般终于得见光明。终于又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照进萧沁诺的心底最深处。不管何时何地，似乎只有齐绍言方能引得她灰暗的心情瞬间转好。
“诺诺，你到那边等着，我先把地锄好。”指着脚下尚未锄好的地，齐绍言抿着嘴说道。
“好。”说到锄地，萧沁诺倒不认为她能帮上忙。
“诺诺婶婶，吃。”萧沁诺刚走没几步，就被洗好手返回来的齐易行给缠住了。
“你吃。”看了一眼齐易行虽然打开却没有开动的点心，萧沁诺的语气缓和些许。跟着齐绍言，齐易行的言行举止都极为乖巧，颇惹人爱。
“娘说要拿给诺诺婶婶先吃。”举着手将点心送到萧沁诺面前，齐易行亦是一脸的灿烂笑容。
“你先吃，留点给你叔叔。”齐易行和曾经的齐绍言很像，都很喜欢笑。但是齐易行的笑容却丝毫引不起萧沁诺半点情绪。也正是因为有了齐易行的对比，齐绍言在萧沁诺的心中才愈发显得特别。
“好。”听说要留给他家叔叔，齐易行乖乖点头。
萧沁诺便不再多言，走至一旁站定，静静的看着齐绍言慢慢的锄地。
齐易行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沁诺的身后，嘴里塞满了点心，吃的不亦乐乎。
待齐绍言锄完一小块地，已经接近午时。将手中的种子递给齐绍言，萧沁诺转身就走。
“诺诺…”齐绍言迟疑了一下，仍是张嘴喊道。
萧沁诺停下脚步转过身，面色平静的望着齐绍言。
“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瞥了一眼齐易行手中的点心，齐绍言问道。
“好。”没有任何客套，萧沁诺点点头。
“我去跟娘说诺诺婶婶要在我们家吃饭。”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望齐绍言，又看看萧沁诺，齐易行咧开嘴，飞快的跑进齐家。
知晓大嫂肯定会加菜，齐绍言也不急，拿出布袋里的种子撒在刚刚锄好的地上。
“我帮你。”撒种子这事看上去并不难，萧沁诺自认应该会干。
疑惑的看了一眼萧沁诺，齐绍言扬起嘴角，将手中的布袋递给萧沁诺：“不要全部撒在一个地方就好。”
还全部撒在一个地方！她有这么笨？面无表情的抓过一把种子，萧沁诺如扔石头般抬手一撒。然后，所有的种子齐齐飞向一个方向，砸在了一处。萧沁诺脸颊微热，别过脸不说话。
“诺诺，你可以把手放平，手掌向上，让种子从指缝间滑下，顺着脚下的地撒就好。”诺诺这哪是撒种子，明明是扔种子！齐绍言憋住笑意，认真的教道。一开始他也不会，还是爹爹教他的呢！想到爹爹，齐绍言的脸色黯了黯。
手掌向上？萧沁诺试探性的又抓过一小把种子，如齐绍言所说顺着脚下的地慢慢的动起了手指头。果不其然，如是这样她就可以掌控到底撒多少，具体撒在哪了。
见萧沁诺很快便掌握好技巧，齐绍言收回心思，转身去提水浇地。
两人一个在前面撒种子，一个在后面浇地。虽然没有交谈，却是气氛融洽，竟也生出几分温馨的美好来。
“诺诺，绍言，吃饭了。”李玉荷出来喊吃饭的时候，萧沁诺已经撒好种子站在一旁。齐绍言提着水桶，正浇着最后一小块地。
“来了。”手中浇着最后几瓢水，齐绍言昂起头，大声应道。
齐家饭桌上的菜色说不上丰盛。好在年货还剩一些，除了咸鱼腊肉外，李玉荷还特地炒了几个鸡蛋。
“诺诺，没什么菜，你随便吃。要是不合胃口就跟大嫂说，大嫂再重新给你做。”因着齐绍言的关系，李玉荷对萧沁诺也是很亲近的。
“不用。”李玉荷的厨艺萧沁诺已不是第一次品尝，倒不会吃不惯。
“绍言，给诺诺夹菜。”洗好手坐上桌，齐绍天习惯性的喊道。
“知道了。”夹了鸡蛋放在萧沁诺的碗里，齐绍言应道。诺诺不吃旁人夹的菜，这一点齐绍言心里比谁都清楚。
齐绍言夹的菜，萧沁诺从来不会拒绝。只不过，当看见齐绍言转头就给齐易行夹了一块鱼时，萧沁诺的心底莫名的生起一股不舒服感。掩去眼中的异色，萧沁诺低下头默默的吃起饭来。
“诺诺怎么不夹菜？绍言别管大宝了，让他自己吃。”没过一会儿，李玉荷就发觉了萧沁诺的不对劲，当即对齐绍言叮嘱道。
扭头一看萧沁诺的碗里只剩下白饭，齐绍言忙不迭的夹去一筷子青菜。
萧沁诺始终未说话。齐绍言给她夹菜她便吃，不夹她就吃白饭。
一顿饭下来，萧沁诺的筷子愣是没有伸向桌上的任何盘子。齐绍言不得不时刻关注着萧沁诺碗里的菜，适时的添补上去。此般一来，倒也真的顾不上齐易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长大了，诺诺吃醋了，哈哈
卖菜遇麻烦
那日之后，众人惊异的发现，萧沁诺和齐绍言的关系莫名的回了温。萧沁诺几乎每日都会上齐家陪着齐绍言种菜。理所当然的，也就会留在齐家吃饭。齐绍天和李玉荷都是实在人，不曾有半点怠慢。于巧夕则是二话不说的令人送来了足够的口粮、各色肉菜和吃食。
“你们这是…不用不用，还是都拿回去吧！”看着晴宁和孙兴文又是鸡又是鱼外带各种点心的提进屋，李玉荷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齐家大嫂子可千万别说这话。咱家小小姐这些日子留在齐家吃饭，不知给你添了多少麻烦呢！这些东西，你可一定要收下。”知晓齐家人都是实诚人，晴宁笑着跟李玉荷客套了起来。
“诺诺胃口小，根本没吃多少东西。萧家无需这般客气的。”诺诺每次来都带点心给绍言和大宝，就连怡嫣也跟着吃了不少。说到底，还是他们齐家亏欠萧家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小小姐吃了多少先不说，你这不是还得多做嘛！收下吧！我家小姐说了，权当小小姐接下来日子里在齐家的口粮。”她家小小姐留在齐家吃饭，李玉荷少不得的要加菜。不管小小姐吃没吃，都是因着小小姐才做的。齐家如今的日子有目共睹，该帮的萧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虽然晴宁这样说，李玉荷仍是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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