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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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顾莞华满脸惊愕:“你真的要留下多练半个时辰么?”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
“二姐,你这样也太辛苦了。”顾莞琪忍不住劝道:“上了一天课,肯定很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
身为闺阁千金,每日读书习字弹琴下棋才是风雅的事。等及笄之后,说定亲事,还要学算账管家之类的琐事。
她们生活的天地,是内宅后院。箭术武艺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实际的用途。平日偶尔练一练,就当是强身健体了,实在没有勤学苦练的必要。
斯文秀气的姚若竹也连连点头附和。
吴莲香还记着上午被顾莞宁讥讽得无地自容的事,不敢轻易插嘴。不过,却是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顾莞宁目光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吃不消。放心吧,我既是决定了,自然能撑得住。实在疲累,我也不会硬撑着。你们都先回去吧!”
众人劝不动她,只得各自离开。
练武场上,只剩下陈夫子和顾莞宁两人。
陈夫子脾气绵软,手下的功夫却毫不含糊。她没说什么,只拿起弓箭,站在五十步之外的地方,嗖嗖嗖连射三箭,箭箭都中靶心。
然后退开十步,又是三箭。
再退十步
一直退到百步之外,依旧是连射三箭。每一支箭都稳稳地射中靶心。
靶心中间,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白羽箭。一共十八支箭,没有一支在靶心外。
好稳的箭法!
好高明的箭术!
顾莞宁看的叹为观止。
连射数箭,陈夫子脸不红气不喘,冲顾莞宁笑了一笑:“二小姐想练箭术,至少也得练到这个程度,才算小有所成。”
“半个时辰内,要练习射箭两百次。”
陈夫子自幼随着父亲苦练箭术,这些年来一直练习不辍,箭术极佳。平日不喜夸耀,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倒是滔滔不绝起来。
“这几天二小姐站在五十步之外,等练到每箭都中靶心,就多退十步。直至练到百步中靶。”
“不过,就算练到这一步,也不算什么。只要肯下苦功,百步中靶不是难事。想真正用上箭术,得学会射活靶。百步穿杨,飞禽走兽俱在箭下。真正的神箭手,轻易不动箭,出箭无虚。”
“我练箭数年,百步穿杨没问题,却算不得什么神箭手。到底没像男子那样上过战场经历过真正的厮杀,箭术再难有寸进了。”
陈夫子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很快又笑着自责:“瞧瞧我,一感慨起来没完没了,让二小姐见笑了。”
“我自幼习武,在太夫人身边伺候数年。得了太夫人的青睐,为我许配了婚事,放了奴籍。如今太夫人让我做了小姐们的夫子,教导小姐们练箭习武。这份幸运,不知让多少人眼热。如此还奢求更多,委实太不知足了。”
眼前的笑颜,悄然和脑海中那张坚毅苍老的妇人容颜重合。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陈夫子却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顾莞宁心中涌起难言的感动感慨,温言道:“陈夫子是性情中人,一切都是由衷肺腑之言,我听着只觉得神往,怎么会见笑。”
二小姐和以前真的不同了!
换成以前,二小姐断然不会折下身段,这般温和客气地和她说话。
今天受宠若惊的次数太多了,陈夫子惊讶过度,反而镇定了下来。
不管二小姐是为了什么原因改变,总之是好事一桩。既然二小姐一心想练武,她竭尽全力教导二小姐就是了。
酉时正。
天色渐暗,荣德堂里已经燃起了粗大的烛台,灯火通明。
沈氏沉声问大丫鬟碧玉:“我让你去依柳院请小姐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碧玉比碧彤大了一岁,能言善道,行事伶俐,是沈氏最得用的大丫鬟。闻言忙恭敬地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刚才去了依柳院,琳琅说了,小姐今日在陈夫子那儿多留了半个时辰练箭,身子疲乏劳累,晚饭就不过来了。明天早上再来给夫人请安。”
沈氏柳眉一拧,声音里满是不快:“好好的姑娘家,就该读书习字练琴作画,哪怕是多学些女红厨艺,也是好的。学练箭做什么?难不成以后打算上战场不成?”
“这丫头,真是越任性不像话了。”
沈氏的语气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怒气。
碧玉不敢插嘴,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一旁的碧彤也立刻垂下头,唯恐被无辜迁怒。
因为白日的事情,沈氏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可泄,越说越是恼怒:“碧玉,你现在再去依柳院一趟,让莞宁立刻过来。就说这是我亲口吩咐的!”
碧玉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就待退下。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男童身影走了进来。
太好了!救星来了!
碧玉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行礼:“奴婢见过少爷。”
第八章 交锋(一)
来人正是顾谨言。
沈氏满脸的怒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尽数落入顾谨言眼中。
“母亲在为何事生气?”顾谨言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沈氏满肚子的怒火,在见到儿子之后,顿时消失了大半,故作轻描淡写地应道:“也没什么大事。我打碧玉去请你姐姐过来用晚饭,她今日多练了半个时辰的箭,说身子疲累不过来了。”
“我想着,再累也不至于连到荣德堂来的力气都没有。正打算让碧玉再去依柳院一趟。”
“还是算了吧!”顾谨言想也不想地劝道:“练箭确实最耗臂力体力。姐姐既是累了,就让她好好歇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沈氏瞄了顾谨言一言,唇角似笑非笑:“你倒是一心向着她。”
顾谨言理所当然地接过话茬:“那是当然。我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长姐,不向着她向着谁?”
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长姐
沈氏目光一暗,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涌起复杂难言的恨意。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碗。
纤细的手背青筋毕露。
“母亲,你怎么了?”顾谨言被沈氏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沈氏回过神来,将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按捺下去,柔声安抚道:“没有的事。我刚才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一时有些激动,和你无关。”
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晚饭已经摆好了。莞宁不来,我们也不必等了,现在就去用晚饭吧!”
顾谨言有些疑惑地看了沈氏一眼:“母亲真的没事么?”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有几天,五哥就要领着青岚来了
再忍上几日就行了!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更不能惹来任何人的疑心。
沈氏暗暗定定心神,露出顾谨言最熟悉的微笑:“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快些随我到饭堂去,免得饭菜凉了。”
顾谨言素来听话,乖乖点头应了。
沈氏见总算把他糊弄过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隔日清晨。
休息了一夜,顾莞宁酸疼的胳膊恢复了一些力气,总算能稳稳地端着饭碗了。不过,动作免不了比平日迟缓一些。
琳琅忍不住说道:“小姐,还是让奴婢喂你吧!”
“是啊,反正这里也没外人。”身材窈窕面容俏丽的玲珑也是一脸心疼:“没人会笑话小姐的。”
顾莞宁听得失笑不已:“行了,你们两个别大惊小怪的。我昨日多练了半个时辰的箭,胳膊酸疼也是难免的。过上几日,适应了就会好了。”
琳琅略一犹豫,张口劝道:“练箭太辛苦了。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别练了。陈夫子也断然不会因此生气的。”
玲珑立刻接过话茬:“琳琅说的对。练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奴婢自小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也不过练至百步开弓射箭的地步。小姐每天都在内院里待着,又有奴婢随时在一旁伺候。箭术练得再好也派不上用场。何必这般折腾自己。”
顾莞宁淡淡一笑,并不多解释:“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那段生死逃亡朝不保夕的岁月,早已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中。纵然之后数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她也从未忘怀过昔日的狼狈痛苦。
现在勤练箭术,将来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这点辛苦实在不算什么。
琳琅和玲珑伺候顾莞宁几年,熟知她的脾气,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口舌。无奈地对视一眼,各自怏怏地住了嘴。
丫鬟们好糊弄。
沈氏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沈氏昨天憋了一肚子火气,今天找到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刚一进正和堂,就迫不及待地当着太夫人的面作了。
“婆婆,儿媳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莞宁昨日在女学里多留了半个时辰,随着陈夫子练箭,还对陈夫子说,以后每天都是如此。这么大的事,她不和长辈商议就自作主张,实在是肆意妄为。”
“她一日日大了,主意也越来越高。我这个当娘的,是管不住她了。只得厚颜请婆婆多多管教她。不然,儿媳日后实在无颜去地下见她的父亲”
沈氏先是满脸怒容,说到后来,却哀伤难过起来。
太夫人听了这番话,反射性地皱眉看了过来,眼中满是不赞成:“宁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氏眼眶微红,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宛然一个忧心女儿却无力管束的可怜母亲!
好精湛的演技!
顾莞宁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流露出委屈之色:“母亲还没听我解释,就先给我定了罪。祖母也不想听听孙女心里的想法么?”
顾家这一辈共有四个孙子五个孙女。
太夫人最看重最疼爱的,自是顾莞宁姐弟两个。
顾谨言年纪尚小,自出生以后一直养在沈氏身边,和太夫人的接触不算太多。
顾莞宁却自小就爱黏着太夫人,相貌又肖似其父顾湛。真论宠爱,她才是太夫人的心头宝,无人能及。
太夫人一见顾莞宁盈然欲泣的样子,顿时软了心肠,声音也柔缓了下来:“谁给你定罪了。你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受不得半点委屈闲气。你母亲说你几句,你也听不得。这副脾气,将来嫁了人可怎生是好。谁家能容得下这么大脾气的儿媳。”
最后这一句,不知是在说顾莞宁,还是有意无意数落小题大做的沈氏。
沈氏擦拭眼泪的动作顿时有些僵硬。
顾莞宁瞬间破涕为笑:“还是祖母最疼孙女了。孙女以后谁也不嫁,就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孝顺祖母。”
“又说傻话了。女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祖母身边多的是伺候的人,少了你这个淘气捣蛋的,祖母还能省点心多活几年。”
太夫人嗔怪地瞪了顾莞宁一眼,眉眼却舒展开来,眼里也有了笑意。
顾莞宁心里有些酸涩,声音略略低了一些:“祖母,孙女说的都是真心话。”
前世那样炽热的爱过恨过,后来心如灰烬,不得已嫁了人,还生了儿子。可她的心里,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没漾起过半点涟漪。
这一生,她不会再嫁人!
不会再傻乎乎地捧出一颗真心任人践踏!
太夫人只以为顾莞宁是出于少女的羞涩不愿多提嫁人之类的话,不由得莞尔一笑:“好好好,都依你。你不想嫁人,以后就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好了。”
顾莞宁顺着太夫人的话音道:“这可是祖母亲口答应过的,以后可不能逼着孙女嫁人。”
沈氏暗暗咬牙。
不是在说顾莞宁自作主张习武的事情么?
怎么话题忽然又转到嫁人不嫁人了?
太夫人果然是个偏听偏信又偏心的老糊涂,被顾莞宁几句话就哄得乐呵呵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莞宁,你别左顾言他。更别仗着祖母疼你,就任性肆意为所欲为。”
沈氏放下手中的帕子,语气颇有些严厉:“你老老实实地说清楚,昨天练箭的事,到底是谁怂恿你的?是你身边的丫鬟,还是陈夫子?”
想攀扯她身边的人?
顾莞宁目光一冷,看向沈氏:“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们都无关。”
那清冷锐利的目光,和顾湛生前如出一辙。
沈氏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眼前这个明艳夺目高傲的少女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是她血脉的延续。她应该爱她如生命如至宝!
就算为了定北侯夫人的身份,她也该表现出身为母亲的疼爱和怜惜。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每当看到那张神似顾湛的脸孔,看到顾莞宁的神采奕奕顾盼飞扬,她的心底就会涌起无穷无尽的怨怼和痛苦。
被逼着和心爱的人分离,被逼着嫁给毫无感情的丈夫,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心中只有愤恨和憎恶,哪里来的怜爱疼惜?
她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喜欢这个女儿。
所以,平日对顾莞宁也格外冷淡。
母女两个的疏远,在定北侯府的内宅里不是什么秘密。吴氏方氏她们都心知肚明,更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太夫人。
顾湛早逝,她留在侯府守寡养育一双儿女。太夫人对她这个儿媳,不便苛求太多。对顾莞宁格外疼惜纵容,也不无怜惜补偿的心思。
顾莞宁对她这个母亲,平日还算顺从,从未像这般顶过嘴。
更未用那样陌生又锐利的目光看过她。
是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顾莞宁忽然就变了?
沈氏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又响起顾莞宁冷然的声音:“母亲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不要攀扯到我身边的人。”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
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沈氏隐忍的怒火瞬间升至顶点,霍然站了起来,保养得犹如少女一般白嫩的脸孔漾起愤怒的红晕:“顾莞宁!你怎么敢这般和我说话?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哪本圣贤书教过你,可以这样顶撞自己的母亲?”
第九章 交锋(二)
沈氏清冷自持,美丽优雅,极少在人前动怒脾气。
像此时这般怒喝,更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顾莞宁不但没慌乱请罪,反而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母亲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我自问言行举止都无差错,对母亲也没有丝毫不敬之处。”
“倒是母亲,只听闻我练箭一事,连问都没细问,就出言指责于我。还口口声声认定了我身边人在怂恿我。我若是半句都不辩解,只怕母亲现在就要拿下我身边的丫鬟还有陈夫子,一一问罪了吧!”
和沈氏的暴怒正好相反,顾莞宁神色平静漠然,气势却半点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母亲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沈氏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面对那双冷漠中含着指责的眼眸,沈氏难得的有了一丝心虚。却强撑着不肯表露出来:“你身为侯府嫡女,要学的东西多的是。习武射箭是男子们的事,你一个闺阁少女,学了这些又有何用?”
“母亲此言差矣。”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我们顾家以武起家,世代戍守边关保家卫国。尚武的风气,是从先祖那一辈就传下来的,早就烙印在每一个顾家子女的血液里。也因此,顾家的女学开设了武艺骑射课。”
“堂兄他们自小就要练武学习兵法,成家有了子嗣后,随时都会被派去边关上战场,以一己之力报效朝廷。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会流血牺牲,顾家的男子从来不会胆怯退缩。”
“身为女儿身,我很遗憾没有这样的机会光耀门庭振兴顾家。”
“我想习武练箭,一来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不让任何人小觑了顾家的女儿。二来,是为了强身健体。哪怕日后长居内宅,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总是好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更好地撑下去。”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将来会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我现在多花些时间精力练武,说不定有朝一日就会成为我保命的手段。”
“敢问母亲,我的行为到底有何不妥?”
顾莞宁挺直胸膛,身姿傲然。
全身上下散出凛然睥睨的气势!
沈氏呼吸一窒,竟没了和顾莞宁对视对峙的勇气。
“好!说得好!”太夫人听的热血澎湃,激动不已:“这才是我顾家的女儿!有傲气,有傲骨!你父亲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以你为傲。”
提起死去的儿子顾湛,太夫人既骄傲又心酸,眼中闪过一丝水光。
顾莞宁放柔了神情,看向太夫人:“祖母,我一直以自己是顾家女儿为傲。”
“好孩子!”太夫人握着顾莞宁的手,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你若身成男儿身该有多好。”
顾家这一辈的孙子共有四个。
长房的顾谨行举止端方性情严谨,却失之果决。
顾谨知是长房庶出,沉默少言,存在感稀薄。
三房的顾谨礼八岁,二房的嫡孙顾谨言只有七岁,年龄太小了,还都是一团孩子气。
满眼看去,竟没一个能及得上当年的顾湛,就是比起顾淙顾海也多有不及。太夫人每每想及这些,心里总难免有些后继无人的怅然感慨。
现在看来,顾家的儿郎们,竟不如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少女有风骨有傲气!
顾莞宁挑了挑眉,傲然一笑:“我虽是女儿身,也不会弱于任何男子。”
前世那个执掌朝政数年杀伐果决的顾太后,瞬间回来了。气势威压迅弥散,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诚服敬畏。
就连老于世故的太夫人,也被震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是啊!
顾家有儿郎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顾家的女子要撑起内宅后院和各府来往打交道。定北侯府的荣耀,从来都不是只属于男子的。
太夫人含笑看着顾莞宁,张口道:“宁姐儿,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有祖母在,谁也阻挠不了你。”
沈氏面色一变:“婆婆”
“你暂且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母亲说。”太夫人冲顾莞宁温和地一笑。
顾莞宁应了声是,对着太夫人和沈氏各自行了一礼,翩然退下。
沈氏看着顾莞宁翩然离去的身影,心血翻涌,目光沉沉,面色难看。
太夫人瞄了沈氏一眼,顿时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凛冽。仔细看来,竟和顾莞宁刚才的神情十分肖似。
“沈氏,我特意支开宁姐儿,是为了给你这个当娘的留几分颜面。”太夫人冷冷说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罢,以后无需再提。”
这么多年来,太夫人对沈氏这个儿媳还算满意,像此刻这般冷言冷语的,几乎从未有过。
沈氏面色微微泛白,想低声应下,却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婆婆,我也是一心为莞宁着想,这才出言询问。没想到她竟出言顶撞,态度恶劣。她今年十三岁,再有两年及笄,年龄也不算小了。这样的脾气可要不得,应该好好管教才是”
太夫人抬头看了过来。
眼神森冷,目光如电。
沈氏心里一寒,剩余的话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你平日偏心言哥儿,对宁姐儿疏远淡漠,我这个老婆子眼未花耳未聋,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过是顾着你的颜面,没有说穿罢了。”
太夫人紧紧地盯着沈氏,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不成?”
沈氏后背直冒冷汗,不敢和太夫人对视:“儿媳不敢。”
不敢?
太夫人扯了扯唇角,眼里毫无笑意:“今天只有我们婆媳两个,我倒要问问你,宁姐儿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你这个亲娘,对她没有半分怜惜不说,反而处处挑刺找茬。要是让外人见了,指不定以为这是别人肚皮里生出来的。”
沈氏额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慌忙辩解:“婆婆误会儿媳了。莞宁是儿媳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怎么会不疼惜。”
“哦?”太夫人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平日里对她的衣食起居不闻不问,见了面冷冷淡淡,遇到任何事都挑她的不是。你就是这么疼惜她的?”
沈氏:“”
沈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请罪:“都是儿媳的不是。平日里对莞宁多有疏忽,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还请婆婆责罚!”
做母亲的,对女儿的疼爱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沈氏一张口就是“责任”,这哪是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态度口吻?
宁姐儿生性聪慧敏锐,焉能察觉不出沈氏的冷漠。怕是早就对沈氏失望寒心了吧!
太夫人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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