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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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超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看了看片子,说:“胎囊没有了,流产很成功,回去好好休养,一周后再来复查。”

林菀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可陈劲在听到“成功”二字时心脏像被剜了一刀一样疼,成功,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发现这个词很讽刺。他忍不住问了林菀一句:“胎囊是什么时候排出来的?”

林菀愣了愣,低声答:“大概是今天早上。”

陈劲又被剜了一刀,疼得他差点儿哼出声,他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提前一天回来呢,那样也许孩子就能保住。他刚才在等待的过程中简单跟医生咨询了一下药流的情况,原来这是一个如此漫长且痛苦的过程,他发现林菀比他还要狠,他狠是对别人,她却是对自己。今天早上,林菀那几个字说的极轻,可是在他听来掷地有声,他发现人生还真他妈够戏剧性,三十二年前的今天他从娘胎落地,三十二年后同一天他的孩子在娘胎里被打掉,因为,他爹是个混蛋,他娘不屑生下他。

往出走时,陈劲还是二话不说的抱起林菀,她也没再挣扎,脑袋温顺的贴在他的胸前,没走几步她就轻轻叫了声:“陈劲。”

陈劲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她,林菀闭着眼睛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的急诊室。”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煽情意味,陈劲心里一酸,不由得看向过道边的座椅,曾经,怀里的人就是坐在那里,现在想想,他的确是在那个时候就起了意。他有时也会纳闷,自己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对一个身上带血看起来狼狈至极的女孩子产生兴趣呢?也许他真的像嗜血的动物,比如鲨鱼,闻到血腥味儿就亢奋,想把那个女孩子连同她身上的血迹一并吞掉……

“我们从这里开始,就在这里结束吧。”

林菀的声音轻得如羽毛,可是落到陈劲的耳朵里却像是金属刮擦声一般刺耳,他受不了,立即吼了出来:“林菀你他妈别以为我没骂你打你就得寸进尺。”他咽了咽那一股不知从哪儿往上涌的酸楚,咬着牙说:“我告诉你,我现在想杀人。”

林菀苦笑了一下,轻声说:“千万别,我刚杀过人,我告诉你,这种体验很不好。”

“你闭嘴。”陈劲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以前那么爱听这个女人的声音,总是忍不住用各种方式让她开口,可是她现在一开口就往出放箭,还都是淬了毒的,嗖嗖嗖一只不落的扎入他的心脏,他疼得受不了。

“你知道吗,我之前那二十来年去医院的次数加一起都没有这两年多,我甚至想,也许哪一天再来,就是送到太平间了……”

“菀菀,别说了。”陈劲觉得自己已经疼得麻木了。

“陈劲,如果我有一天我死了,你谁也不要通知,把我送到一个开着野花的朝阳的半山坡就行,也不用挖坑,把骨灰撒到地上就可以,那样比埋在土里要自由……”

陈劲忍无可忍的再次发飙:“林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别以为用激将法就管用,我告诉你我他妈心硬着呢,不吃你这套。”

林菀委屈的说:“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劲猛的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巴堵住她的,这他妈绝对跟浪漫无关,他现在两只手都忙着,只有嘴巴能用得上了,他再也不想听到她的任何声音了。

他就那么没有技巧也没有一丝欲望的堵着她的唇,直到林菀再也不出声了才移开嘴巴抬起头,看到林菀已是一脸泪水,他的喉咙又是一堵,她却笑了,有点俏皮的说:“这么看你好像也哭了。”

陈劲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也是湿的,都是从她脸上沾的,风一吹过凉飕飕的。

林菀还不肯放过他,略带嘲笑的问:“陈劲,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眼泪吗?”

陈劲叹息一声,苦笑了一下说:“林菀,你信不信,我他妈得死在你前头。”

陈劲把林菀抱上车,关了门坐回驾驶座,手握上方向盘时却无法抓紧,他又试了一下,果然一点力气都没有。林菀坐在旁边侧着脸悄无声息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他索性也靠在椅背上歇口气儿。还有几个小时今天就过去了,他从中午吃了几口到现在一直饿着,难怪会没力气。他又想起刚才的话题,他想如果他死了,一定要让林菀陪葬,这样如果真他妈有阴间存在他还能跟她在一起,如果有他妈下辈子,他就能跟她一起投胎转世……

陈劲赶紧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他也从不稀罕儿女情长,对那些整天情呀爱呀为女人伤神的男人嗤之以鼻,可是他现在居然也时不时的跟个娘们似的玩什么多愁善感,他不由得看向林菀的后脑勺,是不是被她传染了?

想到这儿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果然吹一吹人就冷静多了,身上的气力似乎也恢复了几成,感觉到旁边的人抖了一下,他赶紧升起车窗,然后发动车子,上路,回家。

陈劲听说过女人流产叫小月子,也和大月子一样马虎不得,他上网查了一下注意事项,让以前只做早餐的阿姨白天留下来照顾林菀,给她炖各种补血的汤,他还专门回了趟家顺了点儿他妈收藏的山参,吃之前又怕补过了特意问了下医生,医生说红参好,他又让人买红参。他还亲自打电话到林菀单位给她请了半个月的假,和林菀在一起后他曾让人给她单位介绍过几笔大广告,她领导自然把他奉为财神爷,不仅痛快答应还问要不要多休几天。

放下电话,陈劲想,他能为林菀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准确说也不对,他还能为她做一件,他举手之劳也是她最期望的事。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很矛盾,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来没这么纠结过,放了她,还是不放?

他这些日子时常在想,林菀对他来说算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她就是一只风筝,勾起了他残存的童趣和莫名的执念。在她看来他是在践踏她玩弄她,她还把自己喻为禁脔,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在仰望她呢。他就像个放风筝的孩子,看着色彩斑斓的风筝在蓝天轻快的飞翔,就会感到由衷的舒坦,开怀,就会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恼,他已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终日被各种俗物缠身,所以才格外的渴望有那么一方净土,渴望那么一个纯净的未被污染的人。

他知道他的方式有问题,他手里攥着的不是风筝线,而是绳索是铁链,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样糟糕的开始,没有各种无法解开的羁绊,他又何苦这样呢?天知道他多喜欢看她笑,可是她在他面前总是哭,还有烦躁,她像只一心想要冲出笼子的鸟,挣扎得漂亮的羽毛纷纷掉落……

可是,放了她,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人在小时候可以抓一条毛毛虫玩上半天,可以在得到一个变形金刚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纯粹的满足和雀跃却越来越稀有。谈成一笔大生意,满意,得到一个不错的女人,高兴,可是过后皆是虚空。他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直到那个夜晚在急诊室的惊鸿一瞥。然后他抓住了,不择手段的占为己有,现在让他放手,他不甘心,也舍不得。

可是不放她?她那凄楚虚弱的样子又让他于心不忍。昨天一早,他醒来时发现她正怔怔的看着自己,她轻轻的问:“陈劲,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呢,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身体,尊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你征服的了。”

他平静的答:“可能是还没睡够吧。”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听得一愣,随即反驳:“你说梦话呢吧?赶紧的再睡一会儿我得去公司了。”

他说完就匆忙起身下床,还没走进浴室又听到她的声音:“您千万别,因为爱是一件痛苦大过快乐的事,很累,真的。”

他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屑的说:“爱?那也就是你们这种蠢人才会做的蠢事儿,林菀,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上你。”

他说完就转身大步走进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让热水铺天盖地的冲向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激烈的方式才能平息心里的烦躁。爱情,沉寂了多年的话题,像是一座火山,他以为是死的,可是最近它却开始活跃,蠢蠢欲动,想要酿造一场巨大的灾难。而他此刻,就像是周边的小动物,已经开始感到不安。

陈劲站起身来到窗前,入目的是高高矮矮的建筑和反着光的玻璃,这样硬且冷的景致是他最常见也最习惯的,每当看到它们他就觉得异常的安心。而每次俯视街道上如蚂蚁般大小的行人,他就会自然而然的升起一种冷漠,虽然同为蚁类,他觉得站在高处的就可以轻视甚至无视脚下的,因为位置决定一切。

可问题是,现在他在高处不胜寒了寂寞了,从地上抓来一只小蚂蚁逗趣,握紧了怕捏死,松开手它又会溜掉,然后混入千万蚂蚁大军他再也找不着。陈劲端起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摊开左手手心瞅一瞅,失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为了一只蚂蚁犯难。

想到这儿他又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给家里的阿姨:“她今天怎么样?吃得多不多?嗯,情绪呢……”

 

61、震撼 ...

晚上七点多钟,陈劲就回去了,进卧室时林菀正拿着药瓶往手心倒,看到他惊得手一抖,掉了几粒在地上。他有点泛酸的问:“看到我就把你吓成那样?我是老虎么?”

林菀倒出一粒就着水咽下去,淡淡的说:“人比动物更可怕。”

他朝她走过去,然后在她旁边坐下,问:“今天还流血吗?”

林菀正端着水杯喝水,立即呛到了,他赶紧拍她后背,关心道:“没事吧你?”

林菀咳嗽得眼睛都红了,止咳后气愤道:“你故意的吧?”

“医生不是说要观察出血情况吗,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谁要你的关心?”

“唉,还真别说想要我关心的人多了去了,可惜我不给,只给你。”

“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也没用,我偏要给。”

“犯贱。”

陈劲立即炸毛,眼睛一瞪问:“你说什么?”

林菀见情况不好立即起身想要离开卧室,陈劲一把拉住她,她重心不稳跌坐在他腿上,他搂住她问:“菀菀,你是属什么的?”

她不回答,他就笑着说:“你是属狐狸的吧?”

林菀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剧,就觉着没意思,妮妮被锁在阳台钥匙被陈劲没收了,他说她现在身体虚得离那东西远一点儿,妮妮在笼子里哼哼唧唧叫个没完,她听得心烦就回卧室看书了。身体还真是虚得慌,只看了几页瞌睡虫就上头了,陈劲还在书房工作,她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拉起被子躺下。

睡得正沉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叫得撕心裂肺,林菀反应过来后立即爬起来,穿上拖鞋小跑到隔壁,开了灯,嘴里哄着:“宝宝怎么了,妈妈来了。”

她来到婴儿床前正要弯下腰去抱孩子,看到小宝宝挥舞着的肉嘟嘟的小手时立即愣住,那手居然只有两根手指,她不由得倒退一步,小宝宝哭着哭着忽然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那血越流越多,瞬间就把小小的身子染红……

陈劲在书房忙活到十点多,上床刚迷瞪了一会儿就被林菀的尖叫惊醒,他赶紧推她,唤道:“菀菀,你醒醒。”

林菀被梦魇缠住,睁开眼后还在一脸惊恐的喃喃自语:“两根,只有两根……”

陈劲抱着她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两根?你梦到什么了?”

林菀摇头,在他怀里呜呜的哭,含糊不清的说:“她只有两根手指,是畸形……我不该生下她,我错了……”

陈劲听得心里一惊,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林菀哽咽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她还是死了,怎么办……”

陈劲来不及想太多,拍着她的后背沉声说:“他没死。”

林菀闻言抬头,借着窗外的光线能看到她一脸的泪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汪泉眼,陈劲抬手抹去她的眼泪,轻轻说:“他去天堂了。”

林菀半信半疑,泪水还是汩汩从眼角流出,陈劲继续用手指轻柔的擦拭,温和的说:“那里是个好地方,他在那儿会很幸福,菀菀,相信我。”

林菀把头靠在他的胸膛,身子仍然一颤一颤,泪水一会儿就染湿了他的睡衣,陈劲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嗓子已经堵得满满的,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只好低头轻轻的吻着她的头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不再哭,呼吸也有紊乱变得均匀,陈劲这才睁开眼,把睡着的林菀放平,给她拉好被子,然后起身下床。他来到书房,开了台灯,从抽屉掏出一盒烟,急切的打火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平时抽惯了的牌子居然变得呛人,他强忍着低低的咳嗽几声,然后继续抽,直到抽完一支烟,他才感到好受些,暴乱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

刚才林菀那句“畸形”让他如遭雷击,哄她入睡的过程中他想明白了,中国人大多相信因果报应,更喜欢咒人,民间就有一句著名的诅咒“生孩子没□儿”,他从来不信邪,即使真有报应他也不惧,是人就难免一死,折腾够了死了也够本儿。可是有人信,比如林菀,他不知道这个原因在她做出流产的决定上占了几成,但是他很难受,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丧尽天良的人,连个健全的孩子都不配有。

孩子,再次想到这个词,陈劲不由得叹息,他在生活中扮演很多种角色,儿子,哥哥,哥们儿,上司,却从没想过父亲这个角色,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的才是最好”,可是他现在真的有点想念那个孩子。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是个男孩儿,而且会和他长得很像,他想,如果他能顺利降生,他肯定会把他宠到天上去……

陈劲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想象才是最痛苦的,你可以把它想成是地狱,也可以想成天堂。他再次点上烟,然后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的吸,吐,再吸,再吐,仿佛自己正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然而这世上毕竟还有很多事儿比抽烟更重要,抽到第三根儿时,陈劲又想起一个茬儿,他把烟掐灭,起身回到卧室在柜子里找到林菀的包,回头看了一眼,她睡得还算踏实,他轻轻拉开拉链,在里面稍加摸索后掏出一个药瓶。

再次回到书房,陈劲把台灯调亮,仔细看药瓶的标签,药名叫舒必利,一行行小字清楚的注明此药的各种功效,他越看越心惊,最后一把攥住药瓶,攥得紧紧的几乎要把它捏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电脑,短暂的开机程序此时显得格外漫长,终于等程序跑完,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三个字,然后点开头条信息,他越过那些概念性文字直接拖到症状那一项。

“睡眠障碍……女性患者会出现月经紊乱……食欲降低体重明显减轻……性欲减退……严重者出现自杀念头和行为。”

看到最后陈劲手一松,被捏的变了形的药瓶落地,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吸气,他呼了口气,然后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他想冷笑,可是出口的却是苦笑,他一向自诩聪明,结果却是全世界最驽钝的。林菀不正常,越来越不正常,他知道,可从来都没往这上想,他以为她矫情,以为她脆弱,以为她对旧情人过度思念想不开,他甚至为此耿耿于怀,总想着怎么把她心里那个影子给挖出去,他千想万想,却从来没想过她得了抑郁症。

他以为抑郁症是伤春悲秋的无聊人才会得的病,他以为谁谁都像自己那么强悍百毒不侵,说到底还是不够理解林菀啊。不理解,是因为没有设身处地的去想,现在他换位思考,把自己想象成她,把她这不到两年里遭受的所有事安到自己头上……然后他发现他想杀人,林菀这个笨姑娘怎么就做了一次呢,她应该天天杀夜夜杀,总有一次会成功。

说到底还是她太善良,她不肯也不屑去做那些违背道德的事,她只会傻傻的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他。她和他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被条条框框束缚,而他无视那些戒律总是千方百计的钻空子,她遇见他,真是天大的不幸,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又继续想,往前想林菀遇见他之前的事,把调查她时得到的那些文字变成鲜活的画面,想着想着他再次嗤笑出声,他就因为童年的一次遭遇而愤世嫉俗,总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可是和他比起来,林菀才是全世界都对不起的那一个。她已经遭受了那么多不公,可是他居然还,还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想到这儿他发现这两个词很耳熟,随即想起这是方正说过的话,他还说了“你会毁了她一辈子。”他抱着脑袋苦笑出声,他真的把林菀毁了。

啪嗒一声轻响,陈劲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眼泪掉到膝盖上,随即想起林菀说过的话,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那句话当时听了就很难受,现在想想,她虽然没死,可是却差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大脑瞬间被两个声音填满,你会毁了她一辈子,如果我死了……这两句话无限循环,像两股柔韧的麻线慢慢拧成一条绳子勒住他的咽喉,让他不能呼吸,他慌乱中抓起烟盒,摸出一支,然后抖着手点燃,尼古丁不再是尼古丁,而是他的氧气。

陈劲连吸了几口烟,然后颓丧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耳畔回想起他爸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一个人如果能糊涂活一辈子会幸福,如果能清醒的活一辈子也能幸福,可是如果糊涂了半辈子突然清醒,或者是清醒了半辈子突然要装糊涂,这都是极大的不幸。

陈劲仰着头想,这就是报应啊,他错了,这世界上是有报应的,谁说老天爷不长眼,他明白着呢,而且手段毒辣,他不是不报,而是惯着,纵容,待到罪行累积够数时,一击毙命。居然还他妈实行连坐,把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都拖到地狱。

高,实在是高。

空气里漂浮着一丝焦味儿,陈劲这才回过神,随即感到手指火烧火燎的疼,他手一抖,一截烟灰和一个烟头从指尖跌落,他抬手一看,右手食指和中指内侧,也就是夹烟的地方被烫出两块白色的痕迹,激灵激灵的灼痛不断的传至大脑,可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是很疼,可是他想,这跟林菀服药流产的痛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直到外面放亮,陈劲才从椅子里起身,坐了几个小时身体有些发僵,他歪歪脑袋随意的舒展一下四肢,然后回到卧室。林菀还没醒,他轻轻的坐在床边打量她,脑海里浮现出初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她也很苍白,但也比现在好很多,现在是病态的白,憔悴的白。这一切都是他害的,而他却只顾着自己享乐,把她的感受她的意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触摸林菀的脸,可是离她皮肤一公分时突然顿住,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半小时后,陈劲出现在林菀家门口,手里拿着从她包翻出的钥匙。他后来想了又想,之所以一直没发现林菀的抑郁症,一方面是因为他不上心,另一方面就是林菀在极力掩盖,她虽然住在他那里,可是留下的生活痕迹却少之又少。他知道她白天都在这边待着,虽然不太乐意但也不能强求,他知道贪心也是要有限度的,否则会把她逼疯,可是没想到,还是把她给逼疯了。

陈劲开门进去,直奔卧室,什么床头柜,抽屉,衣柜,统统不放过,他也不管犯不犯法还是道不道德了,那些玩意儿以前没约束过他,现在更不能,说起来他这强取豪夺的行为比小偷都不知道恶劣多少倍了。

只是这么一通翻找却让他得到些“意外”的收获,那是他曾极力回避的东西,比如手里的小盒子,已经在好奇心驱使下打开了,然后那对情侣戒就刺痛了他的眼睛,还有心脏。

陈劲定定的看了会儿,自嘲的笑笑,看来这种私闯民宅的行为真是受到惩罚了。他把东西小心放回去,无力的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粉色团花的棉布床单,再看看淡粉色的墙纸,不由的叹气,这就是林菀的世界,这才是她的世界,和他的是那么的不同。

他气馁的坐了会儿,然后打起精神起身,还得接着找,他不是参观来了也不是来刺探她的隐私,而是要找到她的病情线索。以前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事儿他都直接吩咐属下或者是花钱雇人,因为他的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小事上,现在他只想自己做,错过的他要亲手一点点找回来,毁了的他要一点点补回来。

只是他在翻找的过程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打探林菀的生活,比如看到书架上码着的一排CD和DVD,他就忍不住瞅瞅看她都喜欢什么,哦,原来她也喜欢许巍,她也收藏了《重庆森林》,还有《蓝莓之夜》,原来她也喜欢王家卫,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用纸随意包住的光盘上,他把它抽出来,只见上面随意的写着一串英文,Gloomy Sunday.

陈劲不由得呼吸一滞,这首曾被成为“自杀歌曲”也曾在一些国家被禁播的歌,他上大学时因为好奇和室友们听过一遍,毫无感觉,于是他打趣说可能是我们阳气太盛,鬼神不敢傍身。现在他看着手里这张略显诡异的CD,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紧张,林菀为什么要听这个?她到底听了多久?她的自杀行为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个线索,掏出手机调出日历,果然,王潇葬礼那天就是个星期日。

陈劲站在书架前愣怔了好一阵,然后才想起来他此行目的,林菀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后果不堪想象。他像是发了疯一样乱翻一气,把林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弄得一团乱,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找线索还是单纯的发泄,就在他感到无措打算打电话找人调查时,从一本杂志里抖落出一张名片。

他本没在意,可是视线扫过那上面的关键字后,立即像见了宝贝一样蹲下去小心翼翼的捡起来,然后也不管这屋子被他弄得一片狼藉,推门就冲了出去。

62、陈劲番外一 ...

陈劲大学是在外地读的,当时年少张狂,厌倦了熟悉的一切,想要换个环境来一段崭新的生活,几个哥们儿相约着出国去美帝去英吉利,他呢,大概是童年受外公爱国主义教育的影响,对列强没好感,于是高考填志愿时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在祖国版图很偏上的城市里的一所著名大学。

录取通知书一到手,他妈一看就眼圈红了,这孩子,那多冷啊,到时候把你冻坏了可咋办?

外公吹胡子瞪眼,小王八羔子,你还不如滚再远一点儿直接去莫斯科得了。

陈醉则是笑嘻嘻的说,哥,你别给我领回一个高头大马的红毛嫂子就成,我担心没法跟她沟通。

全家人只有他爸点头称赞,好,是应该去历练一下。

陈劲到了大学后,着实低调了一阵子。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谁谁的儿子,谁谁的外孙,更没人给他特殊关照,连食堂打饭的大妈也不会看他好看多给他一勺菜。但他乐得自在,像一头从圈里跑出来的小马驹一样,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白天骑着从二手市场几十块淘来的自行车,穿梭在教室宿舍和食堂之间,晚上睡前打一会儿电脑游戏,或者跟舍友们扇几把扑克,又或者是跟上铺的兄弟下两盘象棋。

宿舍四张上下铺大铁床,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八个兄弟,其中有一半都是农村考来的,还有一个特困生,他们和他以前接触的那些人完全不同,憨直淳朴,率真可爱。巴掌大的空间里回响着各种口音,飘荡着臭脚丫子味儿,连转个身都能撞到人,陈劲一开始极为不习惯,但是男人的适应能力天生强悍,于是不到一个月他就习惯了这种拥挤杂乱的群居生活。

周末的时候,去操场打打球,偶尔泡泡图书馆,要不就出去逛逛,这个陌生的城市对他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然而,十八九岁是个躁动的年纪,有种叫做荷尔蒙的东西时常在身体里乱窜。

H大是一所以理工科为主的院校,男女比例有点失调,陈劲所在的通信工程学院,女生更是凤毛麟角,即便是鸡毛级别的也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给捧成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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