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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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无声的“互动”被领班看见,赶紧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钟浅立即一脸委屈,小声说:“这位大叔骚扰我。”
钟季琛气息一滞,手还停留在半空中,面不改色地收回来。领班也看到那只“狼手”,眼神里立时添了几分鄙夷,可是看到他的人衣冠楚楚器宇轩昂,又觉得不像。转念又是鄙夷,衣冠禽兽。
“这位先生,我们这是正规酒店,请您自重。”
钟季琛鼻子没气歪了,也不接话,只看向钟浅,她直视前方,标准化的微笑后藏着一抹狡黠,真是气得人,心痒痒。
正僵持间,旋转门里出来一行人,是酒店老总在恭送贵宾,看到钟季琛立即迎上来,“这不是钟总吗,您可是大忙人,见您一面不容易。”再看向这边情形,“这是?”
钟季琛跟他握了手,这才不慌不忙解释:“我刚好路过,看到…”他顿了一下,“亲戚家的孩子在这儿,跟家里闹矛盾,跑出来好几天了,大家都很担心,如果黄总不介意,我就把人带走了。”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钟浅心中愤愤,脚下步子迈得又急又快。鞋跟高,旗袍开叉更高,走动时长腿一晃一晃,引得路人侧目,看的钟季琛直皱眉。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另一条街道的僻静处,钟浅才猛地收住脚,回头,面带嘲讽,“亲戚?”她笑笑,“请问您是姓方呢还是姓任?”
钟季琛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这会儿连刚才的怒色也不见了,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
钟浅的讥诮像是打在棉花上,不觉泄气,“非亲非故,你关心我做什么。”
对面的人似是叹了口气,然后,抬手解衣扣,脱下身上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在钟浅惊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为她披上。
为她整理前襟时,他轻声问:“你不冷么?”
钟浅眼底忽地一阵刺痛。
随即反应过来,是酸涩。
她拼命地忍住。
很奇怪,冻了一早上都能忍受,可是一旦被温暖的衣服包裹,一股冷意从心底散发开去,周身的神经末梢仿佛被唤醒,叫嚣着冷,被唤醒的还有来自喉咙处的一股委屈,强烈的委屈。一定要忍住。
她开口时声音轻颤,“谢谢。”
两人站得极近,她视线放平,拜高跟鞋所赐,正好落在他的脖颈处。纯黑西装,深蓝衬衣,打着领带,一丝不苟。他一贯的形象,此刻格外冷漠疏离。
她吸了下鼻子,似乎闻到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我该怎么称呼你?叫你叔叔吗?”
钟浅笑笑,苦涩从舌尖蔓延,“可我不想叫你叔叔。那样很奇怪。”
她想说的是很见外。
她的手在他温暖的大衣下,指尖依然冰冷,用力地揪着旗袍的边缘,想要攫取一些力量。没有一丝回应,也好,她就把想说的一口气说完。
“你那天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去秦雪的party吗?我告诉你为什么。”她说的很慢,天冷,唇齿有点不听使唤,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发出来的,“因为我想知道,如果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我自己会如何应对。”
要么死,要么活,没有求助的选项。
就像失怙的小动物,哪怕眼睛还没睁开,爬也要爬出去觅食,被野兽叼走,也好过蜷缩在洞里饿死冻死…她还是没忍住,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看见面前的喉结动了一下。
又好像只是错觉。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钟浅又吸了一下鼻子,眨了眨眼睛,后退半步,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衣服很长衣料很重,她本.能地用手理了理,然后双手捧着递给他。“我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关心我,也不要帮我。就当陌生人好了。”
钟季琛看着她手里的自己的衣服,良久,再看向她的脸,大概是为了掩盖未成年事实,眼线故意上挑,眼影略重,唇色也偏成熟,衣领一圈白色绒毛,衬托着一张脸娇媚矜贵,如梦似幻。
他有点恍惚。
今天的她很不一样。无论是装扮,表情,还是说出的话。
可她还是她。
让他没辙,勇敢的让人心疼。他那几分残存的理智几乎被她眼里的泪花融化。脑海中一个声音在说,你伤到她了,还是伤到了。
最后一句里“陌生人”三个字尤为刺耳,他被刺得霎时清醒,脱口而出:“一定要这样么?”
“对。”钟浅看着他笃定地答。
“你说得对,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这句话,呵。他几乎忘了这是自己多年的信条。
捧着衣服的手微微的抖,她的唇有点发青,她冷了,钟季琛抬手接过。
钟浅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做不成亲人,就做陌生人。
这是这些天她考虑得出的结果。
她离家前那番话字字真心,后来自己也惊讶,对亲生母亲都没有太多的依赖和要求。凭什么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抱有奢望呢?凭他偶尔流露出的关切和真心?凭那六年的相伴?
这样不对。
那六年固然美好,或许就更应该留在记忆里。
接到秦岳的电话时,钟浅正在一家麻辣烫店里大快朵颐。青菜粉丝蘑菇豆皮各种大小丸子,琳琅满目的一大碗,以前这种街边小店都不敢吃,现在已经成了心头好。尤其是这种冷冷的天,吃得胃里暖暖,舌尖发麻,真是不能更幸福。
“听说你被你爸抓走了?这是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哈哈哈。”秦岳那厮笑得好不畅快,真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钟浅无语,“那钱还能给我吗?打个折也行。”好歹忙活了小半天,人生第一份工作啊,拿不到钱太不吉利了。
“当然没问题,就我一句话的事儿。”
工作是秦岳帮联系的,否则高中生、尤其是她这种零经验的,基本没可能找到兼职。也正因如此,一早来她就积极投入,哪怕是帮倒忙,生怕暴露大小姐身份遭人“嫌弃”。
那边听到她吸溜粉条的声音,问:“你在干嘛呢?”
“吃东西。”
“吃什么?”
“麻辣烫。”
“差不多啊,我在打麻将。”电话里稀里哗啦响,不知道谁大声叫了一句“胡了”,秦岳骂了一句粗话,又问:“下午干吗?要不要过来玩?”
“我还要去超市采购。”
“你去超市?你家保姆死了吗?”
“…”
钟浅没跟任何人说,她在校外租了个小公寓。方莹人还在欧洲旅行,不知道她已经放假,同学还有秦岳他们以为她在家,她现在就处于三不管状态。
下午,钟浅在超市里挑了满满一购物车的日用品和零食。可是结账前忽然反应过来,没有车,拎不动。于是又送回去大半。
最后走出超市时拎着两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
天已经黑了。
坐了两站公交回到租住的小区,走向单元门时,看到楼下阴影里停着一辆车。白色的车,很显眼,很突兀。
钟浅脚步不由放慢。
车门打开。下车的正是上午见过的人。
还是上午那身打扮,深灰色的大衣,在夜色中显得人挺拔冷峻。本来已经整理好了,也道过别了。可是当他朝自己走来时,钟浅还是不由的心跳加速。
不知为何紧张。感觉他有点不一样。
钟季琛走到近前,开口时伴着白气,“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声音很沉,有点哑,他盯着她的眼睛,“我一次又一次推开你,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而是…”
他的手伸过来,钟浅不知何意,直到温热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下一秒另一侧也被同样贴住,这是她不熟悉的方式,忽然间似有所悟,他的脸已靠近…
情急之下,手骤然一松,两只沉甸甸的购物袋同时掉在地上,闷响夹杂着脆声,像是什么瓶装的东西碎了。
惊呼还未出口,嘴巴就被堵住。
被他的,嘴!!!
她这时才明白为何他今晚看起来不同,他喝醉了。
此刻,他嘴里的酒气几乎将她淹没。
她毫无防守经验,轻易就被他撬开牙齿,酒气混杂着烟味冲进喉咙,舌头也随之而来,蛮横入侵,肆意扫荡。
霎时间,鼻端和舌尖全是男人的气息。强悍。陌生。危险。
她被吓傻了。眼睛瞪得溜圆。想看清他的脸,可距离太近,什么都看不见。
头昏脑涨…手脚发麻…无法呼吸…
她要死了。
最后几乎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奋力推开桎梏。钟浅先是大口大口喘气,一转身扶着墙壁,开始干呕。
钟季琛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为漠然。他笑了笑,抬手擦嘴,“恶心是吧?这事儿是够恶心。”
钟浅止住干呕,还在惊惶状态中,两腿无力,似乎只有扶着墙才能站住,似乎根本没听到那句低语。
钟季琛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里带了些森冷,“钟浅你给我听好了,乖乖过你原来的生活,安心花我的钱。你要是再这么胡闹,只要我看见,”他停了一下,“还是会管。不用说什么责任不责任,就当是我欠你的。”
十几分钟后。
钟浅站在公寓卫生间,在洗手池前挤牙膏。
腿还有点软。刚才不知道是怎样飘上来的。
狠狠挤了一长条,然后喝了一口温水,漱口,吐掉。机械地来回刷了一会儿,停下,抬眼看见镜子里红红的眼圈,眼里还有泪花。
心里酸酸的,想哭。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刷了将近十分钟。用冷水洗了脸,随便抹了点护肤霜。客厅地板上放着两只购物袋,她蹲下翻了翻,打破的是蜂蜜和番茄酱,沾得到处都是,黏糊糊,血淋淋的样子。她嫌弃地放下,起身检查了一遍门和窗的锁,然后回到床上,关灯,拉起被子蒙住脸。
半小时后,床头灯亮起。
钟浅披着头发,拥着棉被坐起来,能睡着就怪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像被分解成无数帧画面,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放,回放,挥之不去。
而且,她不觉抬手摸摸嘴…
有点疼,都破皮了。
想骗自己是一场梦都不行。
当时的确被吓傻了,震惊得无法思考,可是她又不真傻。思绪从昨晚一点点往前推移,推移,推移…一切莫名其妙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呼了一口气,裹着被子身子一歪躺回床上,喃喃出声,“怎么会这样啊。”
一晃三天过去。
钟季琛心情千回百转。
第一天醒来时,日上三竿,人在自家床上,伴着宿醉头疼,捋顺了支离破碎的记忆后第一念头是,完了。
醉酒让人行为失常,但归根到底还是遵循本心的。他既然能摸到她住的地方,没有抓错人,事后也没出什么事故地回到家,说明还是有意识的。其实不过是借酒行凶。钟浅会觉得他是变态吧,还有什么,禽兽?禽兽不如?
这下那六年的情分也没了。
第二天再回想一遍,觉得这样也好。那天街头听了钟浅一席话,像是衣服胸口处被剪了一个洞,冷风穿透,心都凉了。这么多年什么阵势没见过,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他困扰了,可那天下午居然不时地走神,脑子里反复回放她那几句话。
也罢,长痛不如短痛。
第三天,开始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打个电话?忍住,做陌生人。仔细分析一下他那天的行为,应该也是要做一个了断,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可还是不太放心,要不去她那里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论,钟浅来了。
秘书向他通报时,他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反应过来后,赶紧把正在看的一份合同收好,放到离自己较远的位置。
“人在哪?”
“在外面等。”
“让她进来。”
钟浅平时都是各种青春朝气的颜色,今天一反常态,穿了件纯黑牛角扣呢子大衣,白色针织围巾层层叠叠堆着,长发柔顺地披开,脸只剩了一点点。一双大眼睛漆黑透亮,似含着水,让人联想到丛林里受了惊的小动物,拔腿逃跑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头好奇观望。
钟季琛想起上次她来这里,是给他送蛋糕。叫他爸爸。
不由暗骂了一声,禽兽。
尽管心里活动丰富,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沉稳地坐在桌后,看着钟浅走过来,在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尴尬。
钟浅抿了下唇,开口时声音很轻,“你喜欢我?”
问得太直接。
他只能以沉默回应。
在钟浅看来,这大概等同于默认。
她垂下视线,“我那天吐,不是恶心,是惊吓过度,网上说,人在受惊吓后会有头晕,四肢发麻,想吐的感觉。而且,”她语速快得像倒豆子一样,说到这里顿住,看着脚下的地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抬头,钟季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这情形,着实让人心里没底。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衣的袖口,她咬了一下嘴唇,“我要说的就这些。”说完转身就走。
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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