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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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娘和冯大叔买菜回来,远远看见拐角那儿坐着一个人,院门开着,看来袁熙和水柔没有出去,这人怎么不进院子呢?到了近处一看竟是袁熙,冯大娘就忙说:“袁熙啊,怎么在这风口处坐着,春日里吹风容易着凉的,快回去吧。”
袁熙硬扯了扯嘴唇说:“我再坐一会儿,大叔大娘先回吧。”
冯大娘进了院子让老头把菜拎到厨房,就去敲西厢房的门,水柔心里恼着袁熙快两个时辰不见人影,怕他回来又盼他回来,回来了四目相对别扭,不回来屋里有些冷清,又稍稍有些担心他。听见敲门声知道是冯大娘,忙去开了门,冯大娘看着她直皱眉:“水柔啊,眼睛怎么红红的?和袁熙闹别扭了?这功名也有了,有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该在这几日闹。”
水柔低头掩饰眸中的泪光,冯大娘叹气道:“那傻孩子在院门外风口的石头上坐着,耷头耷脑的,哪象中了进士啊?这天下士子从小东三九夏三伏的,好不容易登科了,那就是比天大的喜事,可你看袁熙一点喜色也无,倒象是霜打过的茄子。”
冯大叔也过来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们小夫妻眼下是人生难逢之大喜,别因小事生了嫌隙,应该高兴才是。”
水柔被老两口说得有些脸红,忙说:“大叔大娘,水柔知道错了。”
看老两口回屋,心里惦记他坐在风口,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后日就放金榜,可别着凉生病,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墙拐弯处,果然呆若木鸡得坐着,水柔上前抓住他手拉他起来,他竟拗上了,憋着劲纹丝不动,水柔咬牙用力,他依然僵坐着也不看她,水柔一生气甩开他手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袁子昭,你到底回不回去?”
袁熙还是不理她也不动,水柔想着刚刚触手的冰凉,蹲□捉住他手温言说:“子昭,我们先回屋,有话回去再说。”
袁熙的眸子这才有点生气,随着水柔起身,起身时因久坐就觉双腿麻木,踉跄了一下,水柔忙把他手搭在肩上,心想他真是命中的冤家,明明生他的气,看他这样心就软了,还有些微微得疼。
回到屋中扶他靠坐在床上,为他脱了鞋袜捂上脚揉捏着双腿,袁熙傻看着她,突然抓住她忙活的双手:“柔儿心中有我对不对?”
水柔挣脱他手:“说什么傻话。”
袁熙就不做声了,我就是傻,你明明见着你的岐哥哥就对我淡漠了,我却不死心,看着水柔红肿的双眼,心下添堵,她怎么哭了?可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夜里两人依然背对着躺在床上,心里辗转良久才朦胧睡去,睡得沉了又自然依偎在一处,早上醒来怔怔看着对方,又猝然避开彼此的目光,各自背转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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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雨后观灯...
十七这日两人从赌气中清明了些,都想着说说话,几次欲张口又慌忙闭上嘴,袁熙是害怕听到不想听见的话,水柔是怕扰了这几日的心境,昨日冯大叔都说对袁熙来说是难逢的大喜,若是拿出那诗笺来问他,岂不是惹得谁都不痛快?
袁熙坐在屋中无事可做,水柔拿出针线低头缝着袜子,好似全身心都在眼前的活计中,只是手里的针慢了很多,缝一下忘一下,过一会儿发现错了拆开再缝,袁熙在屋里转了几圈,就想往外走,水柔头也不抬得说:“又往哪儿去?又去院外呆坐着吹风吗?昨日阳光好,今日这天阴沉沉的,再坐石头上呆两个时辰,非着凉不可。”
袁熙的手停在门上,她语气淡淡得絮叨,在袁熙听来却如天籁一般,她还是关心我的,怕我着凉,没有抬头就知道我要出门,眼里还是有我的。
袁熙想着冲到她面前抢过她手里的袜子扔到床上,抓着她手往外就走,水柔不依说到:“这眼看就下雨了。”
袁熙回头看着她说:“原来说好带你出去的,今日非去不可,不怕大叔大娘见了笑话,我就扛着你出去。”
水柔知道他的性子,只好无奈随他往外走,出了屋门望了望天,黑云已压下来,嘟囔道:“要不和冯大娘借把伞吧?”
袁熙却没听见她的话,也没看天色,心里窃喜着,想起那次母亲惹怒了她,也是硬扛回来的,早知道这招管用,还用昨日坐在石头上吹风吗?夜里也如法炮制,过一阵子,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走得了吗?
两人离院门远了些,袁熙才慢下脚步,紧攥着水柔的手也松了些,侧脸朝水柔傻笑,笑里又有几分得意,水柔假装没看见,板着脸问:“我们去哪里?”
袁熙笑笑:“听说今夜街市上有灯谜大会,为明日上金榜的贡士们应景取乐,这会儿应该都挂出来了,我们先睹为快。”
水柔心里小小的雀跃着,母亲在世的几年,每年元宵节父亲都要带着母亲和她去县府逛灯会猜灯谜,她坐在父亲肩上,挑自己喜欢的灯笼上的灯谜来猜,头一个猜中的人就能得那盏灯笼,碰上难的她就大声念出来,父母亲却总是笑着等她去想,从来不会告诉她答案。
总有人抢在她前面猜出来,提了灯笼走,她从来都没有得着最喜欢的灯笼,回去的路上父亲总告诉她:“能得着喜欢的就好,不用非要最喜欢的。”
她似懂非懂,提着灯笼心中总有淡淡的惆怅,母亲就指着那灯笼微笑说:“做灯之人花了心思想好,又花了功夫做好,费心写上灯谜,你只是取巧猜中,就能拿回家去,在床头挂上一年,睡后不用怕黑,灯光也不会刺着眼睛,醒来后入眼就是这灯笼的别致,应该高兴才是。”
她想着母亲的话就笑了,父母亲总是教她与世无争知足常乐,这会儿想起方才明白。袁熙看水柔绽开两日未见的笑颜,心下一喜,拉着她手快步往街市而来。
来到街市上黑云压得更低,已经有些起风,两边店铺伙计都忙着往回收挂出的灯笼,袁熙跑到近前对一位伙计说:“别忙着收呀,让我们先睹为快。”
那伙计看看他又看看水柔笑说:“这位仁兄佳人在侧,就失了心了,也不抬头看看,雨马上就来,不收回去都淋湿了,白忙一场。”
袁熙抬头看看天笑说:“还真是没注意,那夜里这灯会还能有吗?”
伙计摇头:“就看老天了,雨停了自然还能有。”
袁熙本想央求伙计去他们店里避雨,可他刚刚那么看水柔一眼,去了他们店里,他还不看起来没完了?原地四处张望一番,不远处就是城隍庙,这时雨点已落下来,情急之下抱起水柔就跑,跑到庙门下站定,再看外面雨水已密集成帘。
他喘着气放下水柔说:“幸亏跑得快,春日里竟有如此大雨。”
水柔嗔他一眼,还好这庙门内就他们两个,要有别人在,这么大个人被抱进来,岂不臊得慌吗?想着也没说什么,转身向门里看去,正对上大殿两侧的楹联,上书: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阔处行。
父母的那些教诲,此时才彻底融汇贯通,心下就澄明起来,袁熙也顺着水柔的目光看着楹联,连续两日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双手抚上水柔肩头在她耳边问:“柔儿冷吗?”
说着也不等水柔回答,脱下外袍披在她肩头,从前面裹住她往怀里一带,水柔意外得没有躲,反而往他怀里靠了靠:“子昭岂不闻......”
袁熙接口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也有茅塞顿开之感。”
两人就相视一笑,袁熙紧抱住水柔半天才问:“柔儿可喜欢看灯?”
水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喃喃说:“我更喜欢猜灯谜。”
袁熙轻抚她头发:“柔儿既喜欢,等雨停了,我们进庙中施香油钱,谢谢城隍老爷给我们避雨之所,找茶楼吃过饭就去看灯。”
春雨初歇,袁熙和水柔进了大殿,殿里守着的小道士不住朝他们笑,袁熙被他笑得不自在,就问:“道兄可认识我?怎么笑起来收不住。”
小道士双手抱子午诀道:“福生无量天尊,刚刚隔着雨看二位施主,以为是不端之人,不曾想雨后会进大殿拜城隍老爷,原来是善男信女,只是没注意身后避雨之人,都没敢进这庙门,而是冒雨离去。”
水柔被他一番话羞红了脸,袁熙假装不懂,忙拿出二两香油钱放在供桌上,两人拜了城隍老爷要走时,小道士道了声留步说:“正巧斋饭好了,二位施主既有缘,请后院用饭再走不迟。”
两人道了声叨扰,坐在后院石桌上用饭,石桌旁两株桃花开得正艳,水柔笑着赞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袁熙却呆看着她的笑颜,想起新婚那夜一对花烛映照下的水柔,眸如泫露面如桃花,脱口说道:“水比云柔,人比花娇。”
水柔嗔视着他:“在城隍老爷面前,休要胡说。”
袁熙嘿嘿笑道:“我这是面对佳人情难自禁,城隍老爷不会怪罪的。”
小道士在旁扑哧一笑,水柔羞难自抑,起身抬脚就往外走,袁熙冲小道士做个鬼脸快步追上:“柔儿吃饱了没?”
水柔红着脸点点头,袁熙牵起她手往灯市而去,两人一时忘了心中的别扭,孩子一般好奇着盼着天黑,抬头时雨后晴空中架起一道彩虹,两人又盼着天一直亮着,站住笑看着彩虹慢慢散去。
街市两边灯光盏盏亮起,此时来的人尚少,两人先到的是一处字画店,袁熙念着谜面,水柔笑着猜:
袁熙说,半部春秋,打一字,水柔答,秦;
袁熙说,画中佳人寻不见,还是字,水柔答,畦;
袁熙说,湖光水色月当空,水柔答,古;
袁熙说,少小离家老大回,水柔答,夭。
挨着的是一间茶楼,只挂着两盏灯:
袁熙说,仲尼日月,打一人名,水柔答,孔明;
袁熙说,落花满地不惊心,还是人名,水柔答,谢安。
走过茶楼是一处药铺,灯谜都是药名:
袁熙说,五月既望,水柔答,半夏;
袁熙说,三九时节,水柔答,天冬;
袁熙说,今日秋尽,水柔答,明天冬。
话音一落两人就笑,水柔扯扯袁熙袖子:“药名知道的少......”
袁熙一乐:“那就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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