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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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为那一夜是殷黎吗？

他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谢渊的？

凤娇恨恨捶着床, 好你个高玉郎，既然你以为孩子不是你的, 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退一万步讲，你觉得我大着肚子被谢渊抛弃了，你心疼我，你不在意，可是你把我王凤娇当做什么人了？

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乖乖跟你回家, 心安理得做高家的少奶奶？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一直气到傍晚, 感觉孩子在肚子里欢快得拳打脚踢的时候, 才长吁几口气，我不能生气，生气对孩子不好。

外面廊下油灯亮起，秋草探头进来问道：“少爷让问问少奶奶, 是去正房一起用饭？还是自己用。”

凤娇想了想：“我去正房，让他自己用。”

晚饭的时候他果真就没出现，凤娇眼不见心不烦，与二老一起吃着饭闲话家常, 其乐融融。

夜里回到屋中睡下，想着翠姑的话长叹一口气，自己家中遭变，他为了给自己腾位置，假装迷恋花魁，后来债主再次上门，他为了拿到二老攒的彩礼，与她成亲做了假夫妻，如此说来，他做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

又想起那朵珠花，原来那是我的，我帮着谢渊与他打架，掉在地上被谢渊捡去，又被他给抢走，他那样在意宝贝着，他说过，一直想着那小姑娘，等她长大娶了她。

本来想着今夜里与他依偎在一张床上，好好抱一抱他，亲一亲他，再仔细问问他，何时开始喜欢她的，究竟悄悄为她做了多少，谁知道他突然说什么视如己出，凤娇手抚上肚子，要不不与他计较？告诉他实情？可是实在开不了口，自己那夜里都做了什么呀？竟比他喝了药还要疯狂。

两手捂了脸，伸脚使劲踹几下床，高玉郎你实在太可恶了，那样的一夜，我为你做了也就是了，难道还要我说？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羞臊中困意袭来，大大打个哈欠心想，早晚要告诉他的，只是得等几天，等我寻个能做到没皮没脸的时机。

打定主意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时高升正靠在卧榻上看书，凤娇不理他，自顾梳洗了去正房用饭，饭后在后花园走了两圈，回来一瞧，还在卧榻上靠着，没好气道：“你怎么还在？”

“昨夜里我就在，怕你夜半肚子饿，秋草又不敢进我们屋里睡，我就回来了。”他好脾气说道。

看凤娇跺脚，忙说道：“别跺脚了，再把孩子跺坏了。”

凤娇蹙了眉头，他搁下书：“昨日里你答应过的，说好了以后再也不离开我。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行，只是不要分开。”

凤娇依然手指向外，他无奈起身，背对着她低了头说道：“六月初四那日你走后，傍晚回到我们的房里，心里疼得厉害，直疼得晕厥过去，醒来已是夜半，一个人躺在青砖地上……后来就锁了屋子……只要你能回来，别的我都不会在意，让我怎样都行。”

凤娇扑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后背吸一下鼻子：“你这个大傻子，该拿你如何是好……”

高升怔怔不动，好半天手抚上她手背，涩着声音说道：“我，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凤娇抱他更紧了些，嚷道：“你闭嘴，你有什么配不上的。”

“你不要总招惹我，我会尽量克制不去碰你。”高升低低说道。

“就招惹，就招惹……”凤娇跺着脚抱着他耍赖。

他叹一口气转身看着她，因难得吐露心思，脸上带着赧然的红：“今年初雪来得早，我得去一趟卫州。”

凤娇环着他腰：“去卫州做什么？咱们家没有生意在卫州。”

“给边关军营里送粮草。”难得他这次说得明白，“朝廷粮草运送迟缓，每年这时候都要借粮草给他们。”

“你认识游将军？”凤娇好奇道。

“他叫游峰。”高升点头，“是我多年老友，就是他告诉我你去了京城，沿路保护你和方蕙的女尼，也是他请庄公子派去的。”

“庄公子的人只字未提游将军，我和方蕙一直领着他的情。”凤娇咬了咬牙，抱他紧了些靠在他怀中低低问道，“游将军保护我和方蕙，是看你的脸面，对吗？”

高升没说话，凤娇捶一下他：“你这个人，为别人做了什么，说出来会死吗？”

“做就做了，有什么好说的？”高升抿一下唇，“我最厌夸夸其谈。”

“今日呢？因为要去卫州，才肯跟我说这么多？”凤娇问道。

“如今刚下过大雪，边关苦寒，说不定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心里话总要交待几句。”高升语气淡淡。

凤娇说一个你字，手指戳上他额头，狠命戳了几下，咬一下牙埋头在他怀中小声说道：“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

高升嗯了一声，凤娇几次张口，终于鼓足勇气。

就听门外秋草说道：“少爷少奶奶，方三公子来了，从墙头树上闯进来的。”

“方三来了。”凤娇喊一声，松开高升跑了出去。

高升无奈跟在身后，出了屋门黑着脸看着方三。

方三气定神闲坐在廊下石凳上，喝着秋草斟的茶看了过来，瞧见凤娇，忙站起身喊一声凤姐姐，跑过来笑说道：“我今日去庆州府看你，看小院子空了，猜着你回来了，就过来瞧瞧。”

凤娇笑得眉眼弯弯：“昨日里走得匆忙，没给你留个口信，回家后想要送信给你，又懒得动，反正你机灵，准能找得着。”

方三得了凤娇夸奖，高兴得直笑，像贪嘴的孩子吃到糖一样。

高升站在凤娇身后抿着唇，方三只跟凤娇说话，没看到他一般。

凤娇笑对方三道：“既来了，在我们家吃个午饭再走。走吧，先到客堂去坐会儿。”

“不了。”方三摇头，“我就是过来瞧瞧，瞧瞧凤姐姐有没有受欺负，我以后还会常来，若你受了委屈，我必杀人放火。”

“你放心吧。”凤娇回头拉住高升的手笑道：“这个是你姐夫，他对我很好，很疼我。”

“疼你还让你大着肚子四处颠簸？”方三瞧也不瞧高升。

“那是我们夫妻间一些小误会。”凤娇笑道，“你们两个的性子有些像，坐下来喝盏茶说说话，肯定合得来。”

“已经见过了，合不来，他求着游将军见的我。”方三轻蔑说道。

“游峰是他的老友，还用求吗？”凤娇笑道，“你姐夫能耐大着呢，慢慢你就知道了。”

高升看一眼方三翘了唇角，方三哼了一声，说声告辞，纵身跃上墙头，很快消失了身影。

“武夫。”高升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说两个字。

“子都是我弟弟。”凤娇握一下他手，“其实，我心里当他是友人，可他总追着喊凤姐姐，这孩子从小缺疼少爱的，我们对他好些。”

“男女之间做不了友人。”高升冷冷说道。

“你那会儿说方蕙是你的友人。”凤娇看着他，“我心中嫉妒，就问你，男女之间能做友人吗？你说能。”

“我没有说过。”高升扭了脸。

“好你个高玉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凤娇噌一下甩开他手，却被他瞬间捉了回去，握着她手问道，“你刚刚说，嫉妒了？”

“嫉妒了。”凤娇咬一下唇，“不过去趟京城后，我们成了好姐妹。我想去看看蕙蕙，还想去看看凤喜，回一趟娘家，你哪天动身？”

“方蕙不是还在京城吗？前日遇见方主簿，说还没有回来。”

“不对啊，月余前收到她的信，说是庄公子派了人去京城接她，说是两家的亲事定下来了，她说接她的人就是去程中护送我们的那几位师太，算着日子，一个月前就该到家了。”

“两个月前，我求了游峰，他答应帮忙接回方蕙。”

二人对视着，同时说声不好。

凤娇颤着手道：“快，派人去一趟庆州府，找沈掌柜，让他告诉方三赶紧找人。”

高升看她惶急，忙道：“我也提前动身，今日就往卫州去，两日可到，到了后让游峰派他的探马出去找人。”

他手下探马帮着寻找凤娇，两个月没找到，看来是不能托付，又怕凤娇着急，安抚说道：“他的探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和庄公子交情又好，你就放心吧。”

凤娇嗯一声：“我信你，就交给你了，游将军和方三两头寻找，一定能尽快找回蕙蕙。”

说着话一连声吩咐秋草：“给少爷收拾行李，多带些衣裳，靴子要防水的，斗篷最好是皮的，干粮也带些，水囊，还有什么，你也帮着想想……”

“行了。”高升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我每年都去，青松做这些驾轻就熟，你不用忙了。”

凤娇哦了一声，听到他问道：“刚刚你说有一个秘密，是什么？”

第75章 相思

“秘密回头再说, 先找着蕙蕙要紧。”凤娇说着话, 咬了唇瞧着他。

方三过来那么一闹，又发现方蕙不见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散了下去，凤娇懊恼不已, 等我再鼓鼓。

“那，我走了。”高升两手抚一下她肩头, 转身大步离去。

这个人，怎么说走就走？凤娇眨着眼望着他背影，看着他出了小院门，肚子里突然猛烈得动了一下，笑着抚了上去，今日怎么翻上跟头了？舍不得你爹？

“你等等, 秘密就是孩子是你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凤娇喊着追出小院门, 那里还有他的人影。

拍一下额头骂自己, 你可太笨了，本是一句话的事，偏要想那么多，都怪你那夜里过分孟浪, 想起来就心虚。

秋草迎面而来，瞧见凤娇靠着院门门壁发呆，忙说道：“天气冷，快回去吧。”

凤娇垂头丧气问道：“他呢？走了？”

“少爷到田庄上去了, 要督促着顾掌柜他们赶紧装粮草。”秋草笑道，“青哥又要给少爷准备行装，又急着赶到庆州府报信，忙不过来，我帮着收拾了收拾。”

凤娇哦一声：“都需要些什么，你留心记着，下次他再出门的时候，我也能帮上忙。”

秋草说一声好：“少爷刚刚嘱咐了我，又嘱咐翠姑，生怕我们照顾不好少奶奶。”

“没嘱咐我什么，倒嘱咐你们去了。”凤娇有气无力说道。

秋草看看她面色：“累了吧？赶紧回屋歇着去。”

扶了秋草肩膀往里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

我和方蕙去京城，头一天就遇见那个做陷阱的茶棚，若不是正巧遇见游将军，若不是游将军是他的朋友，托了庄公子打发那几位师太护送，只怕不等到了京城，我们两个就遇险了。

可见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这天寒地冻的，去押送粮草，路上可会有危险吗？又一想，他说了每年都去，怎么会有危险？再说了，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可是，他也说了，路上万一会有三长两短…….

一时间愁肠百结牵挂不已，更加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他那一夜的事，有什么可害臊的？做都做了，还不敢说吗？

秋草也想着心事，刚刚好心去给青松帮忙，青松黑着脸说声不用，青松自打见着她就一直黑着脸。秋草气愤问道：“我怎么你了？”

“你没怎么我，你主子让我主子受委屈了，我看你主子不顺眼，连带看你也不顺眼。”青松翻着小眼睛说道。

秋草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主子是少爷，我的主子是少奶奶，当下问道：“少奶奶怎么让少爷受委屈了？”

“怎么委屈了？天大的委屈。”青松两手叉了腰，“之前我不懂事，没明白少爷和少奶奶还有殷姑娘三个人之间究竟怎么一回事，后来少奶奶走了，我亲眼瞧见少爷受的折磨，知道少爷是太喜欢少奶奶了，才做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如今总算盼到少奶奶回来，谁知挺着个大肚子，凭什么？少爷英俊富有，为何要替别人养孩子，戴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闭嘴你。”秋草指着他，“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那夜里在万花楼，与少爷在一起的是少奶奶，我一直在楼下守着，天亮的时候才走的。少奶奶为何要坚决离开少爷，我到这会儿也没想明白，离了少爷当日，她就与谢先生分开了，两个男人都没要，明白吗？”

青松张着嘴愣愣看着她，半天说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乱说个屁啊。”秋草也叉了腰，跨上一条凳子站着，气势上高他一头，居高临下说道，“少奶奶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大掌柜，她离了男人能活，她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少爷的，她会回来吗？她的凤家庄生意好着呢，稀罕少爷富有吗？英俊？英俊怎么了？方三公子也不比少爷差啊，人家还会飞檐走壁，摘花飞叶即可伤人，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吹牛吧你。”青松指指她，“我那会儿听书后一心要习武，少爷跟我说了，借助身法或者器具，飞檐走壁可以做到，摘花飞叶什么的，都是说书人的夸张。”

秋草顿了顿：“反正，少奶奶没让少爷委屈，少爷让少奶奶委屈了，他纳那个殷黎为妾。”

“没有的事。”青松说道，“殷姑娘进府后，少爷只见过她一次，那就是赶她走。”

秋草想着对凤娇道：“少奶奶以后和少爷好好的吧。”

“自然会好好的。”凤娇笑道。

说着话心想，高玉郎这个人，有什么事，藏在心里烂在心里，也不会说出来，常常自苦，我会好好疼他，比他疼我更多一些。

想着就觉心疼不已，叹口气道：“只盼着他早些平安回来。”

回到屋中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怏怏看着秋草：“睡不着。”

“那到书房中坐会儿？”秋草看她摇头，又忙说道，“少爷说在书房中给少奶奶留了东西。”

“怎么不早说？”凤娇咬着牙。

秋草笑道：“刚刚瞧着少奶奶疲乏……”

凤娇已站起身：“留了什么？我瞧瞧去。”

进去迎面瞧见那幅画，满树半粉半白的桃花，树冠如盖，她穿鹅黄衫柳绿裙站在树下，他站在她的身旁，一袭蓝衫高瘦挺拔，云淡风轻得微笑着。

“交给秋草收着的，这么快就给要了回来？又是何时画的？一定是昨日我赶他到书房的时候。”凤娇笑着抚摩上去，“旁边还有些空，再画两个孩子就好了，两个太少，树冠上再爬一两个。”

看了许久笑着一低头，条案上摆着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一对金簪，正是她当掉的那一对。拿起来端详着，他何时赎回来的？林掌柜要了他多少银子？

笑着将金簪插入发髻，走到书案旁，案头摆着那一摞字帖，坐下来静心临摹了几篇，自觉有些长进。

秋草进来添了茶笑道：“坐了这么些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凤娇嗯一声，与秋草出了书房，仰望着春山的山线笑道：“春山上走走去吧。”

缓步上山，半山腰歇息了一会儿，登上山顶时太阳正高，靠着亭柱站在背风向阳处极目四顾，城中青色屋顶鳞次栉比，挨个辨认着，大观楼福居寺县学万花楼，都是那样熟悉亲切，离别半载，方知何为故乡。

此时方真正明白他说的话：

“我的心愿，护着这座城，这个家，一个人。“

“富阳城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是富阳所有人的。这座城是我们的家园，是家园就要守护。春山秋江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们都要守护。”

守护着这座城，因城中有家，守护着这个家，因家中有那个人。

一时间心中无比舒畅，对秋草大声说道：“庆州宁州洛阳京城，虽繁华却不是家。富阳虽小，是我们的家。”

秋草嘟囔道：“其实这儿不是我的家，我是流浪到这儿的。”

“你在意的人在那儿，那儿就是你的家。”凤娇搂一下她笑道。

秋草嗯了一声。

坐一会儿往山下走的时候，凤喜迎面上来，瞧见她跑了起来，跑到她面前叫声阿姊，一头扎在她怀里：“阿姊回来了，不跟我说一声，也不回去瞧瞧，哼，瞧见姊夫就把我给忘了。”

凤娇摩挲着她脖颈笑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姊夫去虞庄前，特意绕道过去告诉我的，姊夫说阿姊想我了，要过去看我，又说阿姊有了身孕，怕累着阿姊，让我过来一趟。”凤喜笑道。

凤娇咬一下唇，不过提了一句，他就记在了心上。

更加后悔没有告诉他，若告诉了他，他这一路上高高兴兴的，该有多好。

拉着凤喜的手出一会儿神，问道：“家里都好吗？大哥好吗？铺子里生意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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