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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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一身黑衣，长身而立，静静站在洞口处，月光与暗影交织着，看不清他的脸。

他看着狄野，好像在等他说话，狄野却无力得闭了眼，紧抿了唇。

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一口气，声音里饱含着无奈：“狄老板只是这秋荻原中的一股意念，也许就是那些荻花中的一朵，所以你没有妖灵。我知道后觉得十分可惜，我得到了兰花妖，本来可以放过你，可你非要毁了我，灭了长生门。你自投死路，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着话看向查旭温和笑道：“好一出将计就计，骗取他们的信任，沿路留下本门标记，不愧是我的乖徒孙，你的父母亲和大师父好端端的，回头都还给你。”

小茸一双喷火的双眸狠狠瞪向查旭，大毛自言自语说道：“不可能，旭哥不可能是无间道。”

狄野依然闭着眼，罗虎拔出手/枪指向查旭，那个人朝着他伸出手，两只手指在空中一夹，手/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那个人手里。

那个人手心一揉，咔擦一声，枪拦腰断成两截。

他扬手一扔，淡笑道：“旭儿，还等什么？动手啊，满月西沉之前，我们得离开这儿。”

查旭缓缓抬起了手。

第69章 长生⑧

查旭两手在空中一揉, 甩出一个红色的光球，照着狄野扔了过来。

狄野就地一滚，滚到了晓夏身边，光球长着眼睛一样追了过来, 而且每滚动一次, 就长大一分。

那个人喊了一声：“留着晓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光球越来越大，将两个人都罩在了其中。

“我再来一次。”查旭一脸歉然，两手又揉了起来。

那个人抬手阻止：“我来试试。”

他单臂向前，手掌一翻手心向上, 一道光朝着光球劈了过去，钻进光球之中, 形成一个光壁，把狄野和晓夏隔开，晓夏死命捶打着那道墙，手拼命伸向狄野, 被那光壁一次次弹了回去，她不肯放弃，手攥成拳头一下一下用力砸着光壁，大声喊着狄野狄野。

小茸喊了一声，和大毛齐齐跃起, 掌心的火苗喷向那人，那人轻飘飘闪身躲开，笑看着两个人嘴角渗出血迹颓然倒地, 摇头说道：“修为太浅，不自量力。”

有两个道士冲过去摁住他们，拿出了捆妖索。

罗虎的手伸向靴筒，那里还藏着另外一把枪，那个人很厉害，自己一定要快。

狄野朝他看了过来，用目光制止他，好像在说，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然后他无声喊小妖，小妖的枝干耸动着，一根枝蔓快速生长，勾住了罗虎的脚腕，罗虎听到他在说话：“狄野让我告诉你……”

一个道士冲了过来，从墨轩手中夺过小妖往地上一摔，花盆应声而碎。

那个道士又去夺兰花妖，兰花妖的枝干瑟缩着，娇柔喊了一声：“珏，我是真心爱你的，放过我。”

那个人看了过来，兰花妖又说道：“是你，我不会认错，珏，我知道是你。”

那个人笑了，他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眼眸温柔，笑容慈悲。

花妖又唤一声珏，他点了点头：“是我。难得你一片真心，更难得你确实令人销魂。”

手掌翻飞间，兰花妖从道士手中落在地上，他隔空虚抚摸一下她的花枝：“不过呢，以后的岁月，我打算跟晓夏共渡。”

“因为她可以让你彻底长生吗？”花妖问道。

“长生虽好，可轮回煎熬，大劫之后重头来过，为了寻找妖灵殚精竭虑，还得跟你们这些俗物逢场作戏，我觉得很累。”房珏叹一口气，“我很羡慕狄老板，有亲密的家人过命的朋友，还有晓夏的爱。爱情的滋味，我也想尝尝。”

“可是，你不爱她。”花妖喊道。

房珏笑道：“她可以爱我啊。被她爱着，喝她的血，和她阴阳双修，那样的时光，我有些向往。”

“你要毁了我吗？”花妖凄切问道，“像毁了荻草一样？”

“我会留着你，你可以教教晓夏，告诉她怎么取悦男人。”房珏微笑看向晓夏，她依然不屈不挠，一边喊着狄野，一边用力砸着那光壁。

“珏，你有过爱人吗？”花妖娓娓问道。

“没有。”房珏笑着眯了眼睛，“有的人生来与众不同，被追逐被崇拜被人爱，我的全盛时期，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家中都供奉着我的长生排位，美丽的少妇怀春的少女，梦里全都是我，我可以随意对她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珏，我更加爱你了，不，我崇拜你。”花妖的口气里充满仰慕，“珏，我要再为你唱一首歌。”

她唱了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空灵缥缈的歌声中，跟随房珏前来的道士们痴痴站立。

查旭两手隔空揉着，一个个光球滚了过去，将道士们罩在其中。

房珏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看到徒子徒孙们被围困，双眉一挑伸出双手，手中劈出两道闪电一样的光束，一道劈向花妖，一道劈向查旭。

查旭嘴角的血流了出来，他趴倒在地，摇动了手中的摄妖铃。

又一道光劈了过来，他就地一滚，铃铛飞向空中，急速转动着，嗡鸣之声不绝，房珏放出的妖鬼首当其冲，然后道士们的头顶陆续飘出透明的灵珠，被疾风裹夹着，飘向铃铛之中。

房珏伸手向空中一抓，铃铛应声落入他的手中，他张口一吸，将空中漂浮的灵珠悉数吞了进去。

“你竟然暗算同门欺师灭祖。”他看着查旭冷笑，“为了什么？为了赵晓夏？”

“为了灭掉你。”查旭瞪着他，“你为了长生，害了多少条人命？”

“我从未杀过人，我的双手没有沾过鲜血。”房珏傲然看着他。

“假仁假义，你假手徒子徒孙杀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大师父善良，你就纵容他们欺辱大师父，我和父母因为你分离二十年。最可恨的是，你给我催眠，在睡梦中给我看晓夏的照片，蛊惑我喜欢她接近她，让我因为嫉恨去对付狄野。”查旭咬牙看着他，“你愚弄我的初恋，我要灭了你。”

房珏哈哈笑了起来：“乖徒孙，你弄巧成拙，给了我这么多妖灵，这其中不乏几百年的，加在一起可让我的修为大增，别说是你，就算是钟馗再世，只怕也拿我没办法。”

“吞下那么多妖灵，就不怕水土不服？”一直闭着眼睛的狄野蓦然睁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站了起来，他的手突破光壁，一把攥住晓夏的手，轻声说道，“傻丫头，手疼不疼？”

“手不疼，嗓子疼。”晓夏皱着眉头，“你是装的？”

狄野嗯了一声：“我得看看查老板究竟站在哪一边？还得看看这个老怪物究竟想要什么，有多大能耐。”

老怪物三个字令房珏勃然大怒，他两手一搓，巨大的闪电朝狄野劈了过去，狄野拉着晓夏一躲，从光球中走了出来，指尖鲜血激射而出，击破闪电朝房珏眉心打了过来。

房珏毫不躲避，任那鲜血打在眉心弹了回去，大笑道：“火，水，血，狄老板三件宝，奈何不了我。”

“是吗？”狄野笑着，“那如果把火水血和荻花凝练成球，被你吞入腹中，你会肚子疼吗？”

房珏眉头一拧，狄野笑看着他：“刚刚那些灵珠之中，就有一颗那样的珠子，被老怪物给吞下去了。”

房珏手捂了嘴，突然一阵干呕，一颗颗灵珠从他口中冒了出来，被查旭摇铃收走。

最后缓缓冒出一个金黄色的珠子，房珏捂住肚腹踉跄着后退，退到洞口阴影处突然喊了一声：“长生不灭。”

那些道士睁开眼，突破光球飞向房珏身旁，围成一圈圈人墙，将他围在当中。

查旭大喊一声不好，狄野手中带血的火喷向人墙，人墙被推开一道缝隙，在持续的攻击中，缝隙不断扩大，露出了房珏的身影。

他盘膝坐着，看到狄野冲过来，突然直直向上飞起，将胸前一个黑色的光球推出，光球崩裂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好像平地起了骤雨，雾气化作黑点洒入秋荻原，随着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棵棵荻草被连根拔起，瞬间化为灰烬。

妖风席卷而过，灰烬也化为乌有，月光隐没，眼前已是一片乌黑，连进入平原的洞口也消失不见。

狄野和晓夏掌心的水喷涌而出，小茸和大毛也咬牙助阵，查旭趴在地上凝结出水球，兰花妖唱起歌，水流汇入原野，被汩汩吸入地下消失不见，乌黑中泛起油光，眼前更加暗沉。

房珏从空中落了下来，稳稳站在地上，微笑看着狄野悲悯说道：“我活了九百多年，收了多少妖魔，有很多比你强大的，不管多大能耐怎么挣扎，最后都会死在我的手下，你也不会例外。”

“既然我免不了一死，我问你几个问题，让我死得明白。”狄野看着他，“尼克跟你是什么关系？”

“尼克嘛，他的父亲去世了，给他留下一大笔遗产，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恨他，一分钱也不想给他，就使了些手段，本来想害死他，他太聪明，逃了出来，可他又很愚蠢，他从小就崇拜哥哥喜欢哥哥，不想着报仇，反而因伤心四处流浪逃避，哥哥不想放过他，拜托我找他，我找到了，然后又找了槐树妖。”

“花妖呢？”狄野问道，地上的兰花妖敛了花枝。

“每一次轮回重生之后，我都会关注两件大事，一件是找一个可以给我身份的孩子，另外一件就是找千年妖灵。找查旭，准确的说，是房旭，稍微晚了几年，不过这难不倒我的徒子徒孙，他们有的是办法改户口。大学毕业的招聘会上，我一眼看到许文超，就知道他被花妖缠身，所以我进了他的公司，我也不急，暗中观察伺机接近，顺便说一句，我过的每一辈子都很认真，很投入，很享受。”

房珏斯文的面孔上禁不住带了几分得意，“她爱我也好利用我也罢，我正好将计就计。她虽然在床上让人销魂，可她修为有些浅，我对她的灵珠不太满意，结果老天助我，我和覃奇喝酒的时候，他说出了晓夏的事，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两手准备，一面派出查旭，一面配合花妖去做她想做的事。我本来不想露面，不过呢，你的能耐超出了我的预料，他们两个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只能亲自出马。”

房珏吹了吹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烬：“知道刚刚的火为什么能彻底毁掉你的秋荻原吗？狄老板只知道三味真火，可三味真火太过纯净，奈何不了你，反而会被你所用，我从书妖的失败中得到启发，炼化了许多恶妖和恶鬼，炼成邪恶的地狱之火，正好克制你这天堂一样的秋荻原。”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妖，克制隐忍宽容善良，比君子还要君子。”房珏微笑着，“可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你又太愚蠢了，不争不贪不想去拥有什么，甚至连恶念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当然了，我也很羡慕你，拥有爱情，纯粹的爱情。”

他的笑容陡然变冷：“没有人能超过我，就算是王侯将相，最终也逃不过荒塚。而你不过是一只妖……”

“就是说，你对我老爸，羡慕嫉妒恨，对吗？”大毛喊道。

黑雾渐散，月光透了出来，平原上渐渐有了亮色。

因大毛一句话，房珏勃然大怒，两手结出一个黑球，向着狄野兜头抛了过来，黑雾又一次在空中弥漫，完全遮住了月亮。

月光湮没，无边无际的原野又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第70章 长生⑨

“这样的光球我还有很多。”黑暗中房珏阴森说道：“你们完了。”

“都过来。”狄野攥紧晓夏的手, 朝大毛和小茸喊了一声。

大毛一把拽过查旭，小茸抱起小妖和兰花妖，迅速朝狄野靠了过去，几个人背靠背坐着, 小茸想问罗虎哪里去了, 刚说一声罗虎, 狄野的声音微不可闻：“别说话。”

彻底的黑暗中，原野的另一头慢慢跃出两个光点，从地平线缓缓升向空中，像两轮明月一样穿透黑雾照亮大地。

小妖大声喊道：“大毛小茸, 那是你们的灵珠，快, 召唤他们。”

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向空中，刚想问怎么召唤？意念一动，灵珠有感应一般，迅疾飘了过来, 从二人的眉心钻了进去。

查旭屏息凝神结出一个光球，喊道：“你们赶快帮忙。”

大毛和小茸应声而起，掌心有火光滑出，喷向光球，光球越来越大, 狄野掌心向上说一声起，光球升向空中，大地再次亮起。

房珏又结出一个黑球, 向着光球打了过去，狄野掌心有血涌出，向着黑球喷洒而来，滋滋的爆响声不断，黑球被扎成了筛子。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房珏又结出一个黑球。

“我试试。”晓夏摁住狄野，指尖有血珠涌出，冲着黑球甩了过去，血珠渐渐汇成线，向空中的黑球击打过去。

房珏结出一连窜的黑球，次第涌向高空，向着光球包围而来，狄野和晓夏的血不断涌出，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大毛和小茸一急之下，血流向掌心凝聚，缓慢喷射而出。

查旭一把攥住晓夏的手臂，摘下她的手环抛向空中，手环从一颗颗黑球中划过，黑球应声而裂，房珏脸色一变，挥手结印，向手环击打过去，手环长着眼睛一样灵敏避开。

查旭又一挥手，狄野的血晓夏的血大毛的血小茸的血汇集在一处，向手环激射而去，手环迅速变大变红，圈住了空中的光球。

房珏脸色一变，两手飞快结印，结出两窜发光的符文，一窜向着查旭，一窜向着光球，打着旋击打而来。

查旭一张口，鲜血喷了出来。

光球缓慢坠落，狄野举起双手朝光球击去，光球又缓慢升高，穿透漫天的黑雾。房珏一声冷笑，发光的符文向着狄野击打过来。

狄野侧身躲了一下，符文擦着肩划过，他把涌上喉间的血咽了进去，手臂举得更高，隔空撑着光球，秋荻原每燃烧一次，他的头疼就加重一些，为了不让晓夏他们慌张，一直强忍着，此刻越来越疼，似乎已到极限。

他冷静告诫自己坚持再坚持。

房珏又打过一窜符文，攻击他全身上下的要害，他避无可避，只能生受。大毛小茸和晓夏扑了过来，为他挡住符文，他们身上裂开刀割一样的口子，血涌了出来。

“你们退后，别添乱。”狄野沉声喝道，“要保存实力。”

他们往后退了一步，坚定站在他身旁紧盯着房珏，提防他再次攻击狄野。

狄野则看向房珏身后，那儿一片空茫而虚无，房珏又结出符文，查旭大吼一声，结出一个透明的卐字符，朝他的眉心击打而来。

房珏并不躲避，卐字符从他眉心滑入，消失不见。

查旭咬着牙，又一个卐字符打向他的心口，他哈哈笑了起来：“小子，想试探我的命门吗？人体361处正穴，不等试完，你早就没命了。”

他笑着又结出符印，正要向狄野打过来，身后变化骤起。

山呼海啸的轰鸣声奔涌而来，随即他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冲击向前，他忙忙向上跳起，站在一个道士的头顶向下看，就见汩汩的温泉水冒着白气汇入秋荻原，焦黑油亮的原野渐渐犯出青色，一颗颗嫩绿的细芽冒出地面迅速长大。

他连忙结出黑色的光球击打过去，黑色的雾气落入温泉水中消失无踪，他愣了一下，一愣神的功夫听到花妖在喊：“腋下，他的命门在腋下，每次上床的时候，他都不肯让碰……”

他迅疾回神，从兜里拿出一把哨子放在口中，刚吹出一个半音，就听怦得一声，左肩一阵剧痛。

罗虎和墨轩一前一后从洞口跑了进来，罗虎手中握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房珏右手捂着左肩，跌落在地，紧靠着身旁一个道士，绵密尖锐的哨声破空而起，查旭惊呼道：“他在召唤妖鬼。”

他话音一落，无数只黑影飞速飘来扑向秋荻原。

哨声一直未歇，那些黑影却停住了，他们浮在半空中，看着越长越高的秋荻草，叽叽喳喳得议论：

“秋荻草，看来这里是荻妖的老巢。”

“快看那温泉水，那是神农架的精华。”

“难怪荻妖那么厉害，原来他是神农架的精华孕育出来的。”

“这里是虚境，应该是神农架的起源。”

“难怪他总是守护着我们。”

……

议论声中，妖鬼们转身看向狄野和大毛小茸，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确实是荻妖和他的两个孩子。”

他们又围着圈议论一会儿，推举出一只妖和一只鬼作为代表，过来问候狄野和大毛小茸，向狄野表示了感谢和忠心。

妖鬼缓缓退却，房珏疯狂得吹着哨子，却挡不住他们离去。

狄野看着开始露头的圆月，缓缓放下双臂，浮在空中的光球应声而落，手环渐渐缩小，飞回到晓夏腕间。

圆月升起，月华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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