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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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夷公主怕打扰她歇息,很快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曲潋看起来倒是平静,也没有乱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歇息就歇息,过了五六日,池太医过府来给她诊脉,确认她的身体已经无大碍。

淑宜大长公主听到后,终于松了口气,对乌嬷嬷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坚韧的孩子,外柔内刚,并不会遇事慌得无神,只会一味地依附于男人。”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乌嬷嬷知道她是想起了镇国公夫人了,忙道:“世子夫人只是长得柔和纤弱一些,心性却是不差的,公主当初会答应出面给世子定亲,不也是如此么?”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点头,笑过后,想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的孙子,笑容又敛下来。

在这种焦虑期盼中,过了几日,镇安府那边再次来了消息。

当听说孙子昏迷了一个月,终于醒来后,淑宜大长公主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是在松了口气之余,看到侍卫脸上迟疑的神色,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世子醒了后有无异样?”曲潋问道,她的神色看起来极为冷静,虽然关切,却没有因此而慌神。

“世子…”那侍卫迟疑了下,最后道:“世子虽然醒了,可是因为伤在脑壳,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眼神并不清明,不太认得人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中微紧,“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许是世子磕伤了脑袋,意识还未清醒,所以他才会如此,先服用些药物看看情况。”

淑宜大长公主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悲似苦的神色。

虽然侍卫说得含糊,可是淑宜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来,孙子磕坏了脑子,人虽然醒了,但却是浑浑噩噩的,不说认不得人了,连生活也不能自理,整个人都废了,说得难听点,人变得痴傻。明明那么聪慧的人,如今却变成这模样,如何不让她悲痛?

想到丈夫死后,是孙子陪伴她渡过那么长的日子,淑宜大长公主难掩伤痛,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时,曲潋再次问道:“太医可有说,世子能不能回京城来?”

侍卫摇头,“太医说世子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最好不要出行,许是过些日子,情况好一些,便能上路了。”

“要多久?”曲潋逼问道。

“属下也不知。”

“去问清楚!”

这声音虽然清柔娇软,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强势的命令,侍卫听得心中一凛,忙应了一声。

侍卫离开后,曲潋柔声安慰道:“祖母莫要伤心,暄和醒来了是好事,其他的慢慢来,总会好的。”

淑宜大长公主到底不是弱软之人,很快便振作起来,说道:“你说得对,人醒了就好,其他的慢慢来,不会有事情的。等景王回来了,再让景王去瞧瞧。”想到弟弟的医术,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帮忙抑制孙子的头痛之疾,想来他应该比皇上派去的太医的医术更好一些,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多了几分希望。

将淑宜大长公主安慰好后,曲潋挺着将近四个月大的肚子,回了暄风院。

时间进入四月份,京城的天气也渐渐地有了些热意,两岁的阿尚特别地活泼,而且也开始明事了,知道娘亲肚子里怀了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要娘亲抱,不过其他时候,仍是喜欢让曲潋陪她玩儿。

镇安府那儿也是每隔两天便有消息传来,全是关于纪凛的,情况一直未好转。

又一次听完了侍卫的禀报后,曲潋突然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我想亲自去镇安府一趟。”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曲潋面上很平静,说道:“我现在的情况很好,池太医说就算出门远行也无碍,而且我打算坐船南下,水路平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到她的话,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才知道为何她近来如此平静,恐怕从那回动了胎气开始,她就有所准备了,才会这般乖巧安份地安胎,纵使担心,依然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得极好,甚至还特地去询问了池太医出门远行之事,早早地为这次出行作准备。

“祖母,让我去吧。”曲潋的脸上露出哀求,“许是暄和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我带阿尚一起去,到时候他看到我们,很快就会恢复的。”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觉得曲潋怀着身子远行不妥,可是又忍不住觉得她言之有理,如今在孙子身边伺候的,除了常安外,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指不定他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

最终,淑宜大长公主仍是被曲潋磨得答应了。

淑宜大长公主也想跟着南下,但到底考虑到一些情况,只能作罢。

过了两日,曲潋南下。

为了这次出行,甚至连宫心、琉心的婚期都推迟了,曲潋觉得颇对不起这两个丫鬟,宫心却道:“如果没有世子,奴婢姐妹俩还不知道在何处,为了世子推迟婚期算不得什么,等世子身体好转后,再给奴婢补办好婚礼就行了。”

常山和琉心都忙表忠心。

这次南下,曲潋走得十分突然,甚至连亲朋好友都没有通知,曲潋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细细明说了,只能交给淑宜大长公主去处理。她将身边伺候的人带去,随行的还有镇国公府的侍卫,另有一批隐藏了身份混在下人中的侍卫,只要没有冒然透露身份,安全是无虞的。

果然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二十天后,终于平安抵达了镇安府外的渡口。

下了船后,曲潋没有稍作歇息,坐马车往镇安府而去。

曲潋没有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离京到现在,除了刚开始在船上有些不适外,后来适应良好,连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泼,根本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想来应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

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曲潋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马车终于进入镇安府,然后往镇安府里的一户人家而去。

马车经过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温软气息,街道上随时可以听到江南特有的语调,时隔几年,让她觉得有几分亲切。

随着马车越发的接近目的地,曲潋的心情越是无法平静,压抑了近两个月,让她几欲崩溃。

当马车停下来时,她深吸了口气,在碧春打起车帘子时,由着春夏将她扶下车。

“少夫人!”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曲潋看过去,便见常安惊喜地候在那儿,满脸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潋,又看看被奶娘抱着下车的阿尚,虽然得到消息时知道她们会过来,可是当亲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惊。

曲潋朝他微微笑了下,问道:“世子呢?”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得厉害。

“世子在里面,少夫人请随属下来。”常安抑住激动,恭敬地将曲潋请进去。

走过江南特有的亭台楼阁,曲潋无心欣赏这栋房子的景致,当看到站在晚风中一袭青莲色衣裳的男子时,曲潋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下章好像就可以结局了。!

第217章

四月底的江南,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

夕阳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莲,人立夕阳中,此情此景,透着一种莫名的写意情怀,可是却引不起人半点兴趣,低低的泣声若隐若现,在这样的夕阳西下之时,徒然增添了几分忧郁悲伤。

纵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却没有回首,旁边肃手候着的侍卫倒是有些焦急,小声地唤道:“世子,世子夫人来了…”

无半点回应。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变得黯淡,纵使他心里明白世子这次伤得极重,心里却仍是抱着希望,以为只要世子夫人过来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对方已经来到他身边,他却完全不知道…

曲潋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泪,慢慢地走了过去。

当她走到那人身旁时,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将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皱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终于将那人侧转过身子,当看清楚他的模样时,饶是曲潋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一双清润如墨的眼睛染上阴翳,黯淡灰败,俨然如同一个懵懂浑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没有正常人的反应,甚至不认得人。她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呜咽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这么站着,任由她搂着他哭,哭湿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响起,哭得有些晕眩的脑袋终于清明了几分,她迟钝地抬头,只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颌。

这人素来爱干净,纵使出门在外,也会保持贵族应有的仪容。所以常安等下属将他打理得极好,并未因为他此时的浑噩而随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刚才动了。”常安的声音十分激动,“他将您发上的钗子弄掉了。”

曲潋愣愣地看过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镶南珠的金钗,正是自己用来绾发的。她忍不住仰头看面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木木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低头,仿佛她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宫心上前一步,将金钗拾了起来,含笑对曲潋道:“少夫人,奴婢刚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来世子还是记得您的。”

虽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潋的心情却好了许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那手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宽厚温和,心中又是一阵酸涩痛苦。

她拒绝了宫心的帮忙,自己小心地牵着他回房。

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只要有人引导,便会乖乖跟着人走,如果没人理会,他可以一个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声,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失去意识,然后醒来后,依然如故。

曲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却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个废人。

常安随行在一旁,边和曲潋禀报主子的情况,“世子自从清醒时,就成了这副模样,从未开口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旁人和他说话,或者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他都没反应。太医说,可能是世子曾经因为头颅受过重创,留下头疾之症,这次又伤到了脑壳,两次重创,对世子的身体损害极大,伤及了他的智力,方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这两个月都是这样?”曲潋沙哑地开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医说,先治着,也许哪天世子就能恢复了。世子变成这模样,太医说最好不要移动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属下只好将他送到镇安府里来,买下这栋宅子,让他在此地休养…”

曲潋慢慢地牵着他走到的房间里,看他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只要有人牵引着便乖乖地跟着行动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知道曲潋这位世子夫人要来,房子早早地就让下人收拾妥当了,等丫鬟们将行李都搬进来归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潋刚牵着纪凛小心地坐到一张椅子上,就听到了娇娇软软的呼喊娘的声音。

奶娘牵着阿尚过来,可能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潋后,才高兴起来。

曲潋将她叫到面前,弯身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将她的小手放到纪凛的膝盖上,指着他道:“阿尚,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纪凛,又看看娘亲,见娘亲朝她微笑,便朝纪凛响亮地叫了一声“爹爹”。

曲潋看过去,发现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整个人依然是浑浑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纪凛离开有近五个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记纪凛了,要不是曲潋时常教她叫爹爹,想来“爹”这个词对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着纪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又拉拉他的手,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扭头看曲潋。

曲潋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虽然在船上并不累,可是心里却累得慌,直到现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种疲惫感卷席了全身,让她的情绪不高。

丫鬟们将一些小食呈上来,阿尚到一旁吃点心,没再去黏人。

曲潋没什么食欲,扶着肚子坐在纪凛身边打量他,发现他消瘦得极为厉害,知道他这样的状态下,几乎连饥饿都不会有反应,更不会因为饥饿而主动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饥饿就能弄垮他的身体。

她伸手摸着他消瘦的脸庞,喉咙有些哽咽,面上却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暄和,我来了,你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挺想你的,在京里时还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又怀孕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吧,因为你总觉得让我多生几个孩子,有孩子束缚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了…笨蛋…”

他安静地坐着,面无表情。

曲潋伸手搂住他,将脸搁在他的颈窝间,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室内静悄悄的,厉嬷嬷和碧春几个丫鬟也低头抹泪,坐在锦杌上的阿尚小手捏着一块玫瑰糕,室内的气氛让她敏感不安,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奶娘赶紧将她抱住轻哄。

翌日,曲潋休息了一宿,精神好一些。虽然心里仍是难受得厉害,但是也没有昨日乍然见到纪凛时情绪失控。

她素来不是个认命的主儿,纵使纪凛变成这样,她也觉得他一定会恢复正常的,只要她将他的身体照顾好,别让他在恢复神智之前弄垮了身体,他一定会好的。

抱着这种坚定的信念,曲潋在江南的生活也开始了。

趁着早上阳光不错,曲潋牵着纪凛的手到院子里散步。

作为一个孕妇,运动是不必可少的。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为了将来生产时不受罪,她每天都有目的地煅练身体,就算在船上,也要走够半个时辰。而曲潋觉得,纪凛现在的情况,最好也要每天坚持多走动,所以每天都坚持要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经过几天的摸索,曲潋发现纪凛虽然变得浑浑噩噩的,但并不难伺候,虽然生活不能自理,但她心甘情愿地伺候他,就算每天没事时对着他自言自语,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她都没有任何的挫败感。

刚到院子里走了会儿,常安便过来禀报,席燕过来了。

“是景德侯府的席三少爷?”曲潋诧异地问道。

常安回道,“确实是他,当时若非有席三公子及时将世子救到岸上,恐怕世子的情况会更糟糕。”说着,常安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管席燕现在是什么身份,基于什么原因救人,对于常安来说都不重要。

曲潋心里也是感激席燕的,不过她同时也想得更多,对于席燕会出现得那般及时,多少有些想法。

曲潋让人将席燕引到花厅喝茶稍待,她回房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亲自拉着纪凛的手慢慢走过去。

来到花厅,曲潋看到一个穿着简单的青色素面细布袍子的青年坐在那儿低首喝茶,头发随意用一根乌木束着,侧脸给人的感觉有些矜傲散漫,虽然打扮得像寒门子弟,可是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世家子弟的矜贵气息依然未改变。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落魄了的世家弟子,却依然强撑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听到声音,席燕抬头看去,见到曲潋时,目光微闪。

“席三公子。”曲潋裣衽为礼。

席燕起身还了礼,目光落到面无表情的纪凛身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等到曲潋拉着纪凛坐下,就听席燕道:“世子夫人,世子还未转好?”

“他会好的。”曲潋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双清目柔柔地看向他,“我倒是要向席三公子道个谢,若非当时有你,想必暄和他…不管如何说,还是要感谢你。”

“不必了。”席燕抬手制止她起身施礼的行为,面上的神色有些冷冽,“我这条贱命既是他救的,自要报答他。”

曲潋目中有些惊异,很快便明白过来。

早在三年前大皇子妃去世时,景德侯府就和大皇子搅和起来了。去年京中叛乱,五皇子虽然和大皇子一起联手逼宫,但是五皇子却从未想过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在大皇子带人进宫时,五皇子却买通了一群江湖人化身乱贼,跟着叛乱的军队闯进京里,将支持大皇子的人都屠杀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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