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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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快坐,不必拘束!”姚存嘉笑着招呼,又命人摆上瓜果点心来,笑着道:“等一会儿就该传午饭了,也不知道表妹喜欢吃什么,没有提前准备,若是不合口味表妹不要介意!”

许婉竹笑笑,瞟了谢府运一眼,半隐情半露意笑道:“表哥喜欢吃的我都喜欢,不会不合口味,表嫂客气了!”

姚存慧嘴角抽了抽,低头饮茶不语,心里暗骂不要脸!当着人家的面,红果果的勾引人家的丈夫,好歹有点羞耻心好不好?

谢府运也皱了皱眉,却是暗暗瞟了姚存慧一眼,心想若不是二妹今日来了,嘉儿听到这话,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想来想去,到底是自己不该瞒着嘉儿,若她什么都不知道,被婉儿这么有意无意的一挑拨,能不生气吗?

“那就好!”姚存嘉一笑,混不介意,与谢府运相视,二人眉眼间俱是温情。

谢府运亦一笑置之,没有接许婉竹这话。

许婉竹只当他默认,心里暗暗得意。当着谢夫人的面,她不能做什么小动作,不在谢夫人面前,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总要自己为自己开路才对!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午饭时分,丫鬟们讨了示下便出去饭厅传饭、摆饭。

谢府运便笑着揽爱妻起身:“去洗了手咱们吃饭!二妹、表妹请自便!”

许婉竹笑着“嗯”了一声,起身便欲跟着谢府运姚存嘉去,姚存慧将她袖子一拉,笑道:“婉儿表姐弄错方向了!”

许婉竹一愣,顿时脸上涨得通红。

谢府运和姚存嘉夫妻二人的净房自然不是客人能用的,客人另有客人用的地方。许婉竹一颗心牵附在谢府运身上,满心里只有他,一时不察,竟闹了个大笑话。

许婉竹大羞大窘,下意识瞟向姚存慧,想要狠狠的瞪她一眼,姚存慧一脸的平静与无辜,淡淡的笑着,温和而友善,没有丝毫嘲弄和讥笑的意味,许婉竹那一眼便再也瞪不出去,否则,也太没风度、不领好意了。

说谢谢?她拉不开这个脸,而且谢她提醒她这个她也太没面子了些!

第116章 妹妹、表妹

许婉竹索性装作没听见,红着脸随着领路的丫鬟走去,想着自己这举动叫丫鬟们也看了去,心下更是恼火。

一时坐下吃饭。

姚存嘉平日自己用饭是六菜一汤,谢府运在时加两个菜,今日中午谢夫人又特意叫人送了四个菜过来说是给表小姐和亲家小姐添菜,一共是十二道菜一道汤。

许婉竹见谢夫人送来的四道菜中有两道是自己喜欢的,另两道是南京本帮菜,心下略显得意,心想姑姑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姚存慧是北地人,姑姑却没有特意照顾她北来的口味而是照顾了自己!

这么想着,她心情方放宽了些,忍不住白了姚存慧一眼。

姚存慧压根没在意这个,从前走南闯北,什么菜式没尝过?在口味上不恋故,却是更有兴趣品尝新鲜菜式,许婉竹这得意算是显摆错了地方。

饭桌上,谢府运一如往常的照顾着姚存嘉,为她盛汤布菜,动作熟练之极,好像天生以来他就是这么做的,而姚存嘉也当之无愧的受了;姚存慧不时笑着让姐姐吃这个、吃那个,如何如何对身体好,谢府运亦附和,谢婉竹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堵,饶是姚存嘉夫妇和姚存慧亦不时笑着招呼她,她仍然觉得自己好像很碍眼,一顿饭味同嚼蜡,没怎么吃就饱了。

“婉儿表妹怎么吃那么少,不合口味吗?”姚存嘉关切道。

姚存慧难得刺她一句,亦笑道:“不会吧?我看姐夫也没有说不合口味啊!”

许婉竹暗恨,勉强陪笑道:“我,刚才多用了两块点心,这会儿却不饿了!”

姚存慧又笑道:“这一点却不像姐夫了,我看姐夫倒很少用点心!”

许婉竹顿时恼羞,朝姚存慧翻了个白眼。星儿等不觉抿唇暗笑。

谢府运闻言不觉瞪姚存慧,斥道:“慧儿胡闹!婉儿是我表妹又不是我女儿,还能什么都像着我?口没遮拦!”

姚存慧吐了吐舌头,低头继续吃饭,许婉竹因为这句话气得差点儿要哭出来了。

一时用过饭,谢府运去了书房说是有事,姚存慧扶着姐姐在廊下散步消食赏花,许婉竹本想告辞回谢夫人那边去又觉得不甘心,便也跟在姚存嘉身边逛着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闲话。

许婉竹存心要显示自己跟谢府运关系亲密,变着法儿总要将话题往谢府运身上扯,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信口捏来,就连对着一缸金鱼她也能说出多少年前他带自己去钓鱼游湖如何如何来。

姚存嘉只是含笑听着,并无半点儿不悦,倒叫许婉竹暗暗纳罕,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继而又忍不住得意:这么说来她是根本不在乎表哥咯?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爱表哥?那再好不过!等自己过了门,她自也不会同自己抢了!或者,她是故作大度?那也好,到时便让她大度个够吧!

姚存慧则气得心里气血翻腾,心道难怪姐姐今儿早上会跟姐夫发火,凭谁碰上这么个不要脸的都不可能不气!还好的是姐姐如今想通了,否则且不说什么平妻,光凭她这一番话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忽见挂在廊下的红嘴绿毛鹦哥,许婉竹眼睛一亮,跑上前去撮着嘴用小枝逗那鹦哥说话,向姚存嘉笑道:“这鹦哥真漂亮,从前表哥也送过我一只的,可惜后来笼子没关好飞走了!我还伤心了好久呢!表哥还安慰我说重新送我一只呢!”

说着,用一种缅怀羡慕而又意味深长的语气叹了一声,幽幽的望着那鹦哥。

姚存嘉再也忍受不住她没完没了的挑衅,如果不是妹妹在旁,如果不是夫君先前那一番话,她恐怕又要忍不住心火乱窜了,听了这话尤为刺耳,遂笑道:“表妹要是喜欢,送了你也无妨!”

“真的吗?那怎么好呢!这可是表哥送给表嫂的啊,要是表哥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许婉竹眼睛一亮,显然是千肯万肯,嘴里却谦虚道。

姚存慧一旁故作惊讶的说道:“姐姐,你怎么还留着这鹦鹉呀!大夫不是说了你怀着身孕最好院子里头不要有这些身上长毛的猫啊狗啊鸟啊等动物,我记得姐夫不是说了要扔了这鹦鹉吗,竟还挂在这儿!”

姚存嘉一愣,笑道:“好歹是一条生命,扔了岂不可惜?平日里琉璃都拿了远远的去养着,只中午时候挂在廊下我瞧两眼,听她说几句话解闷倒是怪有趣的!你姐夫并不知道。”

“姐夫知道可不饶你!”姚存慧说着向许婉竹笑道:“既然婉儿表姐这么喜欢,送给她倒是正好,而且她也养过鹦鹉,姐姐也可放心了!姐姐要是嫌闷了看看鱼还不是一样,这些鱼还有姐夫托人从东北弄过来的呢,瞧着也养眼,也是姐夫一番心意呀!”

“不用了!表嫂还是自己留着吧!”许婉竹听了这番话脸都要绿了,别人不要的东西给她?她又不是收垃圾的!

“没关系啊,婉儿表姐你是姐夫的表妹,姐夫说你们从小便很熟悉,跟亲兄妹一样的感情好,你若是喜欢拿了去,姐夫不会说什么的!”姚存慧仍是热情相赠。

“真的不用了!留着给表嫂逗趣吧!”许婉竹脸上几乎要绷不住。

“那——那就算了!”姚存慧轻叹,转头吩咐琉璃将鹦哥带下去,说是以后不许再送到大奶奶跟前来。琉璃乖乖的上前答应。

“我得过去陪陪姑姑了,表嫂、表妹,告辞。”许婉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脑子里满满的被“亲兄妹”三个字占据,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不是表哥说的,这一定不是表哥说的,可是,这三个字仍然是那么的刺耳!

当然,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不想听姚存慧说这些话才要走的,而是因为表哥不在这儿,她还留下来做什么?抛俏媚眼给瞎子看么?

“表妹慢走,得了闲尽管过来坐!”姚存嘉一笑,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姐,我扶你回屋休息吧!”姚存慧一笑。瞥了一眼许婉竹离去的背影,心里十分不屑:膈应人的话就只你会说么?说这种话真正是没意思!可跟这种没意思的人还真只能说这种话!

姚存慧姐妹才刚进屋不多会,谢府运便也进来了,笑着叫“嘉儿、二妹!”

姚存慧不禁抿嘴莞尔,看来,姐夫是真的对那个表妹没意思的了!姚存慧正欲让姐姐休息笑着告辞,姚存嘉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姐姐一点儿也不困,慧儿如果也不困的话留下来说说话吧!”

若是往日,姚存嘉饭后散一会步也该歇着了,可今日因为许婉竹一番乱七八糟的话搅得心里实在有些躁,迫切想要个人说说话,何况,妹妹这一趟究竟是何情形,她还没问呢!

谢府运理解姚存嘉的意思,亦笑道:“可不是,你这一趟行程总该跟你姐姐说说,好教她放心!嘉儿,你身子重,靠躺着吧!”

“那也好!”姚存慧笑着答应,与谢府运一道扶着姚存嘉靠躺在贵妃榻上,谢府运坐在榻沿,姚存慧搬了个绣墩坐在对面,三人说话。

姚存慧便将这一趟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说到海上航行的见闻,说到南洋诸岛的热闹与新鲜稀罕事,关于自家签订合同之事只简单一笔带过,让姚存嘉知晓已经办妥了便止。

姚存嘉放了心,却是对她这一路海上航行注意了起来,仔细问了几句:“海上风浪这么厉害?”

“是啊,有一晚刮起大风,浪头直打起十来米高,除了舵手们和船长,我们所有人都躲在船舱里不许出去!好多人都吐得七晕八素的,我却还好!”

“海里还有那么大、会吃人的鱼?”

“鲨鱼人称海中狼,看起来是蛮凶猛的,不过站在船上看去,也还好啊!还有海豚呢,尖尖的嘴,蓝色的身体,发出很奇怪的叫声,可爱极了!”姚存慧说着眼睛一亮一亮的。

“那多危险!”姚存嘉重点是在这句,不由瞪着姚存慧道:“原来海上航行这么危险,慧儿,以后你不许再去了!”说着又嗔谢府运:“你定是知道的对不对?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儿!若是慧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在那茫茫无涯的大海上,她该怎么办?

“我,我不是怕你担心么!”谢府运勉强陪笑,心里也暗暗的有点发虚和后悔。是啊,如果二妹真的这趟回不来了,嘉儿恐怕这辈子都会对自己存了心结。

“姐姐,你别怪姐夫,也不要怪我嘛,那么多人出海远洋不是都好好的嘛!这就叫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非亲临其境不能领略其中之美妙!姐姐,如果将来有机会,咱们一起去,还有姐夫!到时候姐姐就知道了,其实并不可怕!”姚存慧笑道。

“对对!”谢府运亦笑道:“说起来我虽去过上海浦港口,也只在码头上远远的看一眼海,还从没出过海呢,嘉儿,等过些年咱们一起去!好不好?”二妹都有这份胆量、这份眼界,他堂堂一个男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还直挂云帆济沧海呢!”姚存嘉瞪她一眼,又嗔谢府运:“你也跟着她起哄!”

第117章 妹妹、表妹(二)

因姚存慧这么一说,姚存嘉心里的后怕也略略冲淡了些,如果真的是危险重重的事情,妹妹一定不会叫上自己也去做的!这一点,她从来都信。

“我——”谢府运委屈,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跟“起哄”这词联系在一起了,也只有他的亲亲媳妇能说得出这样话来!

“对了姐夫,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姐夫,我去拿!”姚存慧说着回房,不一会儿手中携了一卷册子回来,递给谢府运笑道:“姐夫、姐姐瞧瞧!”

谢府运和姚存嘉接过一起翻看,只见里边描画的尽是一幅一幅的花样图案,皆是从未见过的新鲜样儿。

“我想着姐夫既然管着织造坊,对花样子图必定感兴趣的,这些是我在南洋所见、加上自己的设想画出来的,姐夫瞧瞧对你们织造坊可会有用。”

“慧儿真是心灵手巧!没想到你描得这样好的一手花样,姐姐从前真该叫你帮忙才对!”姚存嘉轻叹。

“姐姐的手可比我的要巧多了,这几笔哪里够姐姐看的!”姚存慧抿嘴含笑。前世她身为中医药师,这素描是一定要学的,她画过无数的药株植物。

“多谢二妹想到这个,真是——”谢府运心情十分复杂,只有叹气佩服的份。他跟西洋、南洋、东洋人多有打交道,跟往来这些地方的大商人也颇有来往,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从中汲取什么,没想到,二妹仅仅下了一趟南洋,就想到了这么多!

“二妹,多谢多谢!呵呵,我真是糊涂了,竟从来没想到织造坊可以借鉴外国的各种花色,宫里那边年年催要新鲜花样最是叫人头疼的,你啊,可算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了!”谢府运眼睛闪闪发亮着笑道。

“真的?姐夫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这不过顺手为之,姐夫不必客气!”姚存慧也很高兴,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外国的各种图案花样跟咱们国家一样,有的是蕴含着许多寓意的,姐夫要用的时候,最好派人查一查,以免犯了什么忌讳惹上麻烦!”

皇室不是最讲究不许犯忌讳的吗?只要跟这个沾上了边,芝麻点大的疏漏有可能便是燎原之火,将整个家族烧得连渣都不剩。奉旨办案的人能将自家都认不全的九族亲戚全部拉到大牢里方便大家认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存心找茬,倒是不可不防。

谢家做这一行数代,对这点的认识那是深入骨髓的,谢府运自然也如此,一拿到姚存慧这些花样,他脑子里便立刻联想开了。但是,姚存慧能够想得这么全面、这么细致,却很难得。

谢府运不由大笑,握了握姚存嘉的手,向姐妹二人笑道:“二妹,如果你不是二妹是个男子就好了,谢家织造坊一定重金聘请你为主管,将你好好的供着!”

姚存慧微窘,笑道:“姐夫言重了,若真请了我,姐夫肯定要大呼上当的!”

谢府运一笑,突然问道:“湖乡买地和出海买米的主意,都是二妹你出的吧?”

姚存慧诧异睁眼,这一刹那的迟疑谢府运已不必她回答,笑叹道:“二妹真是女中豪杰!”

“真是这样吗?”姚存嘉一愣,亦笑道:“我说爹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突然将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慧儿呢!”原来是已经领教了她的能力了这才放心。

“慧儿,这样姐姐就放心了!”姚存嘉欣慰一笑,这么说来,妹妹是真的有本事,在姚家自然能够真正的站稳脚跟!

“姐姐!”姚存慧明白姐姐说这一句放心是什么意思,一时心中大为感动。除了姐姐,世上还有谁如此牵挂她、关心她?

晚饭时,又是在谢夫人那边用的。

姚存慧随着姐姐、姐夫到谢夫人那边,许婉竹笑吟吟的出来迎接,对姚存嘉姐妹亲热、热情得不得了,表现了极友好的态度和善意,就好像中午的事情全然不曾发生过一样。

姚存慧一边打起满脸的笑同她应付,一边心里暗暗称奇:这个人,莫非是吃错药了?还是有什么阴谋?难不成她还敢当着谢夫人、谢老爷的面耍手段?

后来,无意中瞥见谢夫人含笑望着许婉竹似满意似欣慰的目光,姚存慧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做给谢夫人看的!

姚存慧不由暗暗警惕:此人两面三刀,跟谢夫人又有亲戚关系和自幼的情分在,如果她真的进了谢家的门,今后挑拨起来那还不是如鱼得水?姐姐性子光明磊落,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姐夫是男子,后宅之事岂能时时刻刻顾及的到?总要想个法子,叫她彻底断了这份心思才好!

饭桌上气氛甚好,一顿饭吃得很尽如人意。饭后,照例在花厅中小坐喝茶消食。

许婉竹望了姚存慧一眼,忽然向谢夫人娇笑道:“姑姑,我也想搬到誉华堂去住,平日里也好跟表嫂和慧表妹作伴!”

江氏听毕吓了一跳,“胡闹!”誉华堂那是谢府运夫妻的院子,许婉竹和谢府运又是这样的关系,将来嫁过来再住进去方名正言顺,如今住进去岂不是有人要说闲话?将来她过府,也要被人看不起的!她怎么会这么糊涂!

姚存慧是客,这时候没有插嘴说话的道理,姚存嘉与谢府运相视一眼,且看谢夫人怎么说。

“怎么慧表妹可以住,我却不行!表哥表嫂分明偏心!”许婉竹是打定了主意,撒娇撒痴。

“婉儿表妹你误会了,”姚存嘉忙笑道:“不是这个理儿,慧儿她什么都不懂,须得我亲自看着她我才放心,哪儿会偏心呢!”

“你表嫂照顾二妹一个就够了,哪儿还禁得住添一个你?表妹,你还是陪着大舅母吧——莫非是客房住得不舒服?叫府里给换一间便是了!”谢府运亦道。

“不用了不用了,这就很好!婉儿不懂事,大爷、大奶奶别理她!”江氏忙笑,谴责的瞥了许婉竹一眼。

“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用表嫂照顾!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而且,还能帮表嫂照顾慧表妹啊!再说不是还有丫头们嘛!”许婉竹嘀咕道。

许婉竹心里想的跟江氏正好相反。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到谢府运对姚存嘉很上心,她隐隐的有点恐慌和不安,好像表哥离她越来越远,远的她就要抓不住了!什么名声,什么清誉,统统都不重要了,只有住进誉华堂她才能有机会接近他,才能有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

“不行!”谢府运脸色微冷,淡淡道:“你是客人,哪有让你照顾二妹的道理?传出去别人不把我谢家笑掉大牙!”

“表哥!”

“别胡闹!”

“婉儿!”江氏再也坐不住,声音一厉。

许婉竹泪光盈盈,委屈的瞥向谢夫人,却不知谢府运也正瞪了谢夫人一眼。

“好了婉儿,”谢夫人终笑道:“你跟你表嫂、慧儿投缘,白日多过去走动便是了,做什么非要住进去呢!你表嫂身子重,可不方便照顾两个人!你听话!”

“那,我明儿想跟表哥去织造坊看看可以不?”许婉竹不敢逆了谢夫人的意,又委屈道:“以前我不是也跟表哥去过嘛,只想出去散散心!”

谢夫人轻叹,望向谢府运。

谢府运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明日我带你去。”

“真的!”

“嗯。”

许婉竹眼角余光得意扫过姚存嘉姐妹,嘴角微微的翘起。

可是第二天,她却翘不起来了。因为谢府运不但带她去,也带了姚存慧同去。

这天早上,许婉竹一早便起床精心的打扮,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朱砂中衣,桃红撒花百褶裙,梳着半弯鬓,斜斜插上金累丝嵌珠梅花步摇、戴上翡翠水滴坠子、珍珠项链,再细细的描黛眉、点朱唇,洁白的双颊上化开晕晕浅浅的胭脂,扑上淡雅宜人的香粉,打扮得俏丽无比,光彩夺目。

然后,扶着丫鬟珠儿的手臂款款来到誉华堂,等着和谢府运一道出门。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和表哥是多么的般配!她要留给姚存嘉一个终身难忘的背影,她和表哥并肩相携而去的背影!

可是,当姚存慧出现在谢府运身边时,许婉竹所有的美好幻想就像肥皂泡一样的彻底幻灭了!

“这是——”许婉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惊讶意外之情毫不掩饰。

“婉儿表姐!”姚存慧肚子里暗笑脸上更是堆满笑容,盈盈道:“姐夫怕你闷着,特意叫我也跟去同你作伴呢!”

“是吗?呵呵!”许婉竹勉强一笑,心情跌到了低谷。

“不许调皮,不许打扰了你姐夫,知道么?”姚存嘉送至门口,捏了捏姚存慧的手。

“姐姐,我知道了!”姚存慧小嘴一撅。

“嘉儿回去吧,我会照看我二妹的!”谢府运笑笑。昨晚许婉竹一说他便答应了下来,因为,他真的很想趁机将姚存慧带过去,没准,二妹真能给他出什么好主意呢!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车轮滚滚,辘辘而去。

第118章 妹妹、表妹(三)

一路上,姚存慧不时撩开车帘一角向外瞧两眼,然后向谢府运和许婉竹笑问这是哪儿、那是哪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诸如此类问题。

又不是在谢夫人面前,许婉竹哪儿有心思搭理她?几句话过后便不做声,满腹心思琢磨着等会儿怎样找机会跟表哥单独相处。

于是,三个人的马车里只听到谢府运和姚存慧不停的交流。

很快,便到了织造坊,姚存慧和许婉竹随着谢府运一道进去。

许婉竹来过许多次,早已司空见惯,姚存慧却是头一遭来,未免见什么都稀奇,不时小声询问,谢府运亦很有耐心笑着同她解说着。姚存慧只觉眼界大开。

洗纱、晾纱、纺织、印染、成匹等各处皆有数百工人在忙碌着,除了纺织、印染部分工序严格保密不许外人进去,对于姚存慧要求前往参观,谢府运倒是很痛快的都答应了。

因他有别事要忙着,便唤了命心腹管事陪同姚存慧一起,许婉竹心中暗喜,心道终于将这讨厌鬼撵了开去省得碍事!

不料,姚存慧握着她的手死也不松,硬是笑着拽她一起相陪而去,把个许婉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任凭她怎么推脱人家只管笑吟吟的热情得过分,抓着就不放手!

许婉竹力气不如她的大,当着众人又不便翻脸,只得恨恨而去。

谢府运见之心中大乐。

一圈转下来,姚存慧仍旧兴致勃勃,眼睛发亮,许婉竹往常来也就跟在谢府运身边,多半时候是在屋子里坐着,哪儿跑过这么多地方、走过这么多路?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啊!累得小腿直抽筋,脸上直冒汗,气喘吁吁的直嚷着不行了!

姚存慧暗暗好笑,于是便好心的向谢府运说道:婉儿表姐累着了,我们先回府!

谢府运自是答应,命人好生将她二人送了回去。

姚存慧亲自将许婉竹送到谢夫人和江氏面前,谢夫人含笑问起,姚存慧笑吟吟的一一回答,说是和婉儿表姐在织造坊见识了许多稀罕事物,比划着描述,织造的机子“那么高、那么大、那么长”,见所未见!

谢夫人是去过织造坊的,被她逗得哈哈直乐,又笑道:“你们俩可真行的,这半日竟是将整个织造坊都走遍了,怪道累成这样呐!快都下去休息吧,仔细晚上小腿肚子疼!”

“还好啊,不觉得多累!”姚存慧微微一笑,依旧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目光一转瞥见许婉竹恹恹的神情,假装吃惊抱歉道:“哎呀,真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高兴多跑了几步路,不想却害婉儿表姐累着了!婉儿表姐,真对不起啊!”

许婉竹心里恨得要死,却不得不陪笑道“无妨、不碍!”

姚存慧暗乐,自回了姚存嘉那里去了,许婉竹亦在江氏陪同下回房休息。

谢夫人目光不觉闪了闪,婉儿的身体,似乎太弱了些。

“你看看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那不知道的,还当你赶了百八里路呢!”江氏扶着女儿挨床沿坐下,命小丫鬟打水来伺候洗脸洗脚。

许婉竹皱眉道:“我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死了,叫厨房备水,我要沐浴!”又向江氏道:“你当我愿意呢?那个姚存慧,莫不是个种地的吧,硬是拽着我到处转,她倒是不累,我的腿都快要断了!”说着又叫珠儿上前捶腿。

“谁叫你跟她一块?你不会说不去吗?”

“我倒是想呢!人家死拽着不放手,我能跟她打起来吗?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许婉竹不承认却不得不下意识承认:便是打起来她也打不过人家的。

江氏瞥了她一眼,便不言语,心底忍不住暗暗忧愁,觉得这十之八九是谢府运的阴谋。

昨天晚上,众人都在,谢府运对着姚存慧可是“二妹、二妹”的叫着,眼里透着亲切笑意,叫婉儿却是“表妹”,客气而疏离,亲疏立现。

江氏忽然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似乎谢府运从来就没有主动对婉儿好过,从来都是婉儿缠着他,问他要东西、让他带着出去玩、请他帮些小忙,他虽都没有拒绝,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过。

可是对这位大奶奶,他的疼爱是毫不避人眼目的。虽说怀了孕的女人身子矜贵,做丈夫的关心,但也不至于她走路,他扶着,她喝茶,他递上,她吃饭,他布菜,这些事丫鬟下人不能做吗?何至于要他大少爷动手?他看重的分明不仅仅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她这个人!

江氏越想越觉沮丧,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许婉竹正一边哼哼疼一边骂姚存慧,听到江氏叹气不觉心烦瞪她一眼。

“婉儿啊,过两日咱们便回家去吧!”江氏幽幽道。

“不!要回你自己回!”许婉竹立刻拒绝。

“那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许婉竹顿时语塞,要住到什么时候?她也有点茫然了。可是,就这么走,她不甘心,也不服!

“眼看就要中秋节了,咱们总该回家吧,哪有在这儿过节的道理?”

“有什么不可以!”许婉竹更不答应:“人家能在这儿过节,咱们为什么不能?”许婉竹不由暗暗动了心思,中秋节那天谢府三房并老太爷可是要在一起吃团圆饭的,如果那天自己能够好好表现,获得了老太爷的青睐,只要老太爷一句话,不是什么障碍都扫除了?

许婉竹心头一热,更觉得这个节非在谢府过不可,便坚决道:“总之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这个节我非在这儿过不可!”

“你这孩子——”江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响叹道:“婉儿啊,娘问你句实话,你听仔细了:如果你和你表哥不成——”

“为什么不成!成,一定成!一定会成!”许婉竹顾不得腿肚子疼,听见江氏这话刺激得差点跳了起来,一急之下眼眶都红了,哽咽道:“娘,为什么连你也来泼我的冷水?我有多喜欢表哥你不知道么?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呜呜——”

“婉儿!”江氏心疼的将女儿揽在怀中,为难道:“可是,可是你也看见了,你表哥他跟大奶奶——”

“什么大奶奶!我才是谢家的大奶奶!”许婉竹啐道:“她一介商人之女有什么资格做谢家的大奶奶!表哥不过是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哼,谁不会生呢!等将来我怀了表哥的孩子,表哥肯定对我更好!他原本就对我那么好——”

许婉竹不由心口大热,恨不得立刻就进了谢家的门、爬到谢府运的床上去。

“婉儿!”江氏顿觉无能为力,心底暗暗琢磨着该找个好时机跟谢夫人摊牌彻谈了。如果先前的话还算数,她不能再等,必须让婉儿尽快进门以免夜长梦多;如果先前的话不作数,那么,她也不能再等,她要立刻带婉儿走,尽快给她许配个好人家,她的女儿不能白白的耗在谢府运身上。

“娘,你会帮我的,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许婉竹突然抬起头,热切的望着江氏。

江氏鼻子一酸,点点头:“是,娘会帮你的。”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许婉竹嫣然一笑,亲昵的依偎在江氏怀中。江氏抬手轻轻揽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心底沉沉一片。

晚间谢府运回来,不由笑问姚存慧今日所见感想如何?

姚存慧笑着打趣道:“到底是花着官家的钱可以不计成本,处处皆好,没有半点儿可挑剔的!再有姐夫和谢伯伯这样的人管着,哪里有不好的地方?”

谢府运不由大笑,笑声中颇透出几许得意,他自懂事以来便知自己是织造府的下一任主人,自幼跟随父亲在那里长大,管理起来自然轻车熟路,姚存慧的话虽有拍马之嫌,但也并非无中生有。

“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吗?二妹你尽管说来听听,姐夫我可是虚怀若谷的人!”

姚存慧姐妹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姚存嘉亦笑道:“是啊慧儿,你的主意定是有用的,你不说一两个,你姐夫今晚要睡不安稳了!”

姚存慧偏头想了想,笑道:“那些织造的机子,不知姐夫可想过改进的问题?”

“改进?”谢府运一怔,随即笑道:“那些机子用的好好的,做什么要改进?织出来各色锦缎绫罗质料上乘并无不妥啊!”

姚存慧笑道:“姐夫所言有理,我只问姐夫一句,如今的织造机子比之百年前、两百年前如何?”

谢府运笑道:“这还用说?自然要比那时候的进步了!”

“正是这话!社会永远都在进步,新的东西将会不断的超越旧的事物,光阴缓缓而过,处之其中人犹不觉,但总有一天新物将取旧物而代之!己不动,旁人动,待察觉到的时候可就已经晚了。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并无不有,姐夫何不差人各地打听,或者贴出告示也行啊,有谁发明了新工具、或者新的织锦方法、新的颜料,都可前来进献领赏,或者,不是进献而是传递消息、只要消息正确,也可有赏,这一来,天下织造这一行,谢家将永远不会落伍,永远走在前列,也就永远不会为人所取代!姐夫也可以鼓励手下工人们钻研,有所贡献成就者,还不能赏吗?”

谢府运目光一闪,不觉低头沉思起来,姚存慧一席话令他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心潮隐隐的澎湃起来!

第119章 妹妹、表妹(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说的又何止是行船呢!”姚存慧又道。

天下万事万物同本同宗,大道通天,用之四海而皆准,生意场上还不是一样?姚存慧隐隐记得,世界史上曾是有过这样的记载,说的便是老牌资本主义郭嘉英国的纺织业,一开始为各国之首,无人能出其右;后来设备老化,不舍投入成本更换更新、更先进的设备,最终衰败下来为他国所超。今日谢府运既然问起,她便顺口说了。

“二妹所言不错!这件事,我会同爹商量商量!”谢府运沉思着道。

后来,父子二人商议之后,决定以谢家的名义来办这件事,也就是说,所有收归上来的新图纸、新方法、新颜料等统统归谢家所有而不是江宁织造府所有,对核心关键的技术要保证掌握在谢家人手中。反正,朝廷又没下旨命谢家如此做,谢家大可不上报,自己怎么做自己清楚就行了。

“姐夫果真虚怀若谷,一点儿也不假啊!”姚存慧不由抚掌大笑,说的谢府运夫妇亦笑了起来。

谢府运便道:“那么我索性谦虚到底吧,二妹可否再指点指点哪儿去搜寻新东西呢?”

姚存慧揉揉太阳穴,心道还真当我万能了啊!想想便道:“四海之内、四海之外皆可啊,东西南北各洋海外、纺织业发达的各地域、周边各国、大周各少数民族地区,比如说川地、海南、蒙古等地,姐夫不妨都派人打听着。每一年或者两年收集一次情报就可以了!”哪里整天有那么多新事物发生呢!

谢府运微微有些失望,转而一想,妻妹还是个小姑娘呢,自己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也太强人所难了,于是一笑置之,点头称是。

姚存慧想起后世的黄道婆从海南黎族人那里学到先进纺织技术、带回了新的纺织工具的事,虽然现在黄道婆还没出生、黎族人的纺织技术也不知道比不比中原先进,总归提醒姐夫注意一下也不会错,于是笑道:“少数民族各有手艺,姐夫可千万别小看了!比如海南的黎族、四川的蜀人等,姐夫可派人去看看。”

谢府运想了想,笑道:“蜀锦天下闻名,倒是很值得派人去一见,若是能得到他们的纺织技艺,就再妙不过了!可是海南黎族——在这上头也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也不清楚,”姚存慧摇摇头,“只是出海的时候恍惚听人提起过,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嗯,那我倒要考虑考虑派人去看看了!”谢府运这才重视起来。

姚存慧很想顺便跟谢府运说说棉花的事,转念一想还是不提为好,现在大周境内压根还没有棉花这种东西,各类地域物产的书籍中也没见过相关记载,压根就没有“棉花”这一词,自己即便说了,也没人会懂得这是什么东西。若是将来有缘见着,那时候再说吧!

三人谈了好一阵,姚存慧和谢府运顾及着姚存嘉的身子,适时的收住了话题,姚存慧回屋休息,姚存嘉夫妇亦洗漱上床。

谢府运细细想着姚存慧的话,脑子里格外兴奋,暗叹暗赞,却是睡不着。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优秀了,没想到妻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有这般见识,不是亲见亲闻,真叫人不敢相信!

“夫君,我想同你说个事。”姚存嘉自是感觉到他没有睡意,轻轻扯了扯他的寝衣袖子。

谢府运低头一笑,“嘉儿要说什么?”

“慧儿的事啊!”姚存嘉趁机笑道:“我先前还想着呢,我在金陵总不甚放心慧儿,如果慧儿也嫁到金陵就好了!我们姐妹可常常见面,夫君也可以常常同慧儿探讨一二。”

谢府运眼睛一亮,顿时喜道:“嘉儿这主意不错!”若是妻妹也嫁到了金陵,的确是件好事。

“那,夫君你帮忙在外头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人,”姚存嘉笑道:“慧儿心气高,夫君找人可要找仔细些。”

谢府运听了姚存嘉这话,再想到姚存慧,热情一下子又熄灭了,半响叹道:“嘉儿,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所知晓的那些名门公子,我看跟二妹都不合适!”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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