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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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国公羞愧道,“如此便劳大娘子了。我虽然空担了一个国公爵位,但这些年困守太原,没什么势力,你大伯母也是个没用的,如今长安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打拼了!”

薛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唇边逸出一丝苦笑:太原薛氏在长安之中大受忌讳,对于长安贵人而言,彼此宴会上点头处个交情是容易的,若真要有事情托到他们头上,却是不可能得到助力,她想了片刻,心中若有所思,

“大伯,今天,我在春宴上见到一个人,便是顾三娘子。这位顾三娘子是丹阳大长公主的独女,听说自幼流落在外,后来是在宫中长大的。和太皇太后、圣人的关系都十分亲近,许是她能够帮薛家达成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宫妓永新者,善歌,最受明皇宠爱。每对御奏歌,则丝竹之声莫能遏。帝尝谓左右曰:‘此女歌直千金。’”——唐·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

据说,一次唐玄宗在勤政楼欢宴,观众多达万人,喧哗聚音,场面失控,皇帝不悦。高力士献策让永新(许和子)出场,她歌声悠扬婉转、清脆宏亮,“喉转一声,响传九陌”。全场立即寂然,歌罢,掌声如雷,从此“永新善歌“之名传开,可见永新音色之美,感染力之强。

十九:容冶春风生(之薛采)

过了上元,长安的春色便渐渐灿烂。大慈恩寺的梅林一片灿烂,秘书少监蒋方长媳宋氏伺候着婆母陶夫人在梅林中行走,“母亲,今儿咱们与范夫人约在大慈恩寺见面,有件事情媳妇不大明白:咱们家三弟生的好,又有那般人才,按说选个什么媳妇不得,您为何看中了顾家的二娘子?”

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和你阿爷这般打算,自是有考虑的。”

“你阿爷位居从四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夫妇也是没有什么野心的,仕途上不求再进一步了,只你们姑姑如今在宫中做太嫔,日子清苦,你阿爷心疼姐姐,手却伸不到后宫中去,没有奈何。顾家却能帮上这个忙,顾家这位三娘子是丹阳公主的心头宝,她若没有找回,便也罢了,但如今既然找回来了,丹阳公主就必须为这个女儿考虑。父系乃是人最亲近的宗族,丹阳公主定想为女儿找一个父族依靠。三娘子生父韩国公不着四六,倒现在还没有认清现实,怕是这辈子也提不起来了,国公府西房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顾家二郎虽被连累成白身,己身却有些才干,三娘子又和顾二娘子姐妹相得,待到咱们迎娶了顾二娘子,有这个交好的侄女在中间牵搭,就好去求到丹阳大长公主面前。丹阳公主乃是太皇太后亲女,极得太皇太后疼爱,若是肯出面为你们姑姑说几句,不过些许小事,太皇太后定肯成全,你们姑姑日子就定能过的好些了!”

宋氏闻言目光烁动,感动道,“原来阿爷阿娘竟是有着这般心愿,劳累二老了!”

“不劳累,”陶夫人呵呵笑道,“你阿爷如今只有这么一项心事,若是能帮她解了,我便是做的再多,也心甘情愿!”

婆媳二人进了正堂,韩国公府二夫人范氏坐在禅房静室中,当门瞧见了陶夫人,面上泛起柔和笑意,“陶夫人,相逢就是有缘,咱们一道坐坐吧。”

陶夫人笑道,“正是好。”

二人在禅室中相对款坐,小丫头奉上茶鼎,福身退下,范氏转头望着身后的女儿,“阿星,还不快来拜见陶夫人。”

顾婉星上前几步,朝谢夫人道了个万福,柔声道,“阿星见过陶夫人,夫人万福。”

陶夫人抬头打量顾婉星,见少女一身藕荷对襟绣浅草衫子,身段微微丰娴,容貌秀丽,心中不自禁就满意了几分。眼波一转,又见顾婉星衫子布料娇柔不定,在春风中如同水波一样流动,柔和至极,眉眼不禁一缩,竟是缭绫。缭绫金贵至极,素来是上贡之物,藕荷乃今年流行新色,尚未贩送至长安,仅越地年初刚刚上贡百匹,由宫中二圣赏赐了一些于亲厚之人。顾婉星如今穿着的春裳竟是新出缭绫,不由心中惊叹。

范氏注意到陶夫人的目光,盈盈笑道,“阿星与堂妹最是交好,宫中开年赏赐下来几匹缭绫,三娘子便赠了阿星一匹,托百岁春制了春裳,如今瞧着果然人品俊俏!”

陶夫人听着这话面上笑容更是真诚了不少,“是个好孩子。”连声赞道,从头上拔下一根翠玉簪,递给顾婉星,笑着道,“这是我给顾二娘子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顾婉星面上闪过一丝赧然之色,“阿星愚鲁,怎好收您的东西?”

陶夫人笑道,“哎,怎么好这么说,我一见着星娘子就喜欢的紧,你若不收下,我便当做你是看不起我了!”

陶夫人既说到这个份上,顾婉星只得收下,“如此,阿星就谢过夫人了!”

顾婉星从禅室中出来,微微拍打脸颊,散去脸颊上的羞赧之意。早春的露水有些寒凉,顾婉星立在廊下,忽然生了一丝心思,想去禅寺深处看看。石板小道苔深曲折,顾婉星拎着翠绿裙,沿着小道小心翼翼行走,走了一小段时间,猛的抬起头来,见不远处有一座山亭,亭下一丛迎春花郁郁盛开,灿烂耀眼十分,眉眼之间露出喜爱神色。

一阵少年呵呵笑声清脆响起。顾婉星回过头来,见一名少年立在菩提树下,一身青衣清秀的好像一根挺拔的竹子。微微一笑,道了个礼,“这位小娘子便是韩国公家的二娘子吧?小子姓连,在家中行三。”

顾婉星“呀”的一声,没有想到,连三郎竟是这样一个俊秀人物。羞涩一笑,“小女正是顾二。”

“你喜欢迎春花么?”连三郎问道。

“嗯。”顾婉星如浸润春日暖泉,熏熏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娇柔,“我家中住的橘院窗前就种着一片迎春花,每年春天开花的时候…”陡然住口,想起自己和初见面的少年说起这些私密之事有些不合适,不由得脸庞飞红。

“是么?”连三郎眉眼间露出笑意,想了想道,“竹子四季长青,若是在翠竹下种些迎春花,定是很好看。”

大慈恩寺的天空很蓝,禅香悠远,顾婉星回到国公府依旧晕晕乎乎的,好像坠入一场美丽迷离的梦,朦胧不愿意醒来。

美梦由来易醒,现实中却演绎着各种悲欢离合。棠毓馆窗前竹影微微摇曳,一片清凉,金莺伺候立在阿顾身边,轻轻卸下阿顾鬓中插钗环,在阿顾耳边禀报,“…这些日子我看了下娘子身边的人,还是觉得红玉资质最好。绣春和纨秋虽是公主送的人,一手的绣艺和厨艺没有的说,但论起掌事,却缺了点格局,反而是红玉,年纪虽小,却聪明稳重,颇有潜力。”

顾令月凝眉,闻言眉宇之间扬起一丝疲惫之意,“是么?”

当日金莺在顾令月面前自承志向,日主仆二人说开过后,不仅消了隔阂,反而较诸前些日子更为亲密。金莺多年自由心愿,如今在阿顾面前过了明路,心下大定,得了阿顾的委托,当起差来更加尽力。

“金莺姐姐,你看好红玉?”

“是。”金莺点头,“唯一所虑者,红玉年纪太小,到奴婢退的时候,绣春、纨秋年纪也不小了,待不了几年,倒不算什么,但慧云几个恐怕心里生出不满。”

顾令月仔细想了想房中几个丫头,点了点头,道,“姐姐的话我懂。年纪小些倒不怕,只要手腕够也就行了。”顿了顿,又道,“金莺姐姐觉得碧桐如何?”

金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碧桐行事稳重,比绣春和纨秋要强一些,只是到底吃了小时候的亏,有时候难免局限些!”

顾令月听着这话,便知道金莺这是看不上碧桐了。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身边的所有丫头中,她和碧桐是从湖州一道入京的,心中待碧桐最是亲厚。只是碧桐虽然努力勤奋,到底没有强厚的底子。蹙眉思虑片刻,决然道,“红玉既有这个资质,就用她罢!既如此,那你便将碧桐和红玉多带在身边教导罢。”她顿了一会儿,“所谓能者居之,只要红玉表现出色,想来慧云她们也会心服口服的。”

金莺唇角微微一翘,“奴婢知道了!”馆中一片寂静,将阿顾头上的钗环取下来,扯了被衾,又放下帐子,服侍阿顾睡下。

韩国公府西房顺风顺水,长安的另一座坊里之中,学士府门前垂柳清丽可喜,卫瑶揽着凤仙源的画作,一双淡淡的峨眉却轻轻蹙起,画中一轮秋月,长门宫宫檐飞翘,一名宫装女子立在窗前,情态憔悴。卫夫人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斥道,“阿元,你这小半年的时间,才得了一副绘画,且构图、技法较之之前习作几乎无丝毫进步,你天赋极佳,基础也打的甚是扎实,若能随着我静心研习,日后成为画艺大家也是可以冀望的事情,如今被诸多琐事牵绊了精力,着实太可惜了!”

凤仙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怅然之色,朗声道,“师傅,我对绘画却有心爱之心,但家中叔婶步步紧逼,愈发难过,着实没有法子再倾心于此了。”

卫瑶闻言默然不语。凤仙源的家事她也是知道的,叔婶不良,有意将她压榨干了补贴自己一双亲生儿女,凤仙源如今渐至妙龄,美貌多才,女子婚姻本是一生大事,由不得不放在心上,仔细筹谋,择定夫婿,从过去的火坑生活中跳出去,找到光明人生。她知凤仙源性情坚毅,主意极正,既然已经下了决断,便是不可能更改,默然片刻叹道,“这事也由得你了!”只是这些年在凤仙源的培育上下了诸多心力,如今虽然体谅凤仙源的难处,却也明白,一旦凤仙源精力被绊住,自然不可能再花更多精力研习画艺,此后画艺纵然不荒废,想要再精进,却也是几乎无可能了。她对凤仙源实乃寄予厚望,如今多年期望受挫,眉宇之间一时竟似衰颓了三分。

凤仙源心中不忍,劝道,“师傅,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习画这么些年,其实境界早已经到了瓶颈。绢纸方寸之间事,技法虽然尚能够通过练习越来越纯熟,但境界到了瓶颈,也就不得寸进。如今我操持着衣坊,却也别有一番所得:觉得衣裳设计之事虽然与绘画相异,于审美上却也有相通之处。近些日子来时时构想衣裳新样,竟觉得画心有了几分松动,似有些感悟的样子,长此以往,没准不久之后竟能再进一步呢!”

“若当真能如此,倒也是好事!”卫瑶点了点头道,方转过头来瞧着一旁的阿顾,“阿顾,你这些日子习画可有什么疑惑?”

阿顾虽然也是衣坊主事之人,但只负责穿着百岁春的衣裳出外宴饮交游,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展现在长安众人面前,倒没有被杂事占据多少精力,闻言恭敬道,“师傅,阿顾听从你的吩咐,这大半年多只练习基本功,少画成画。这些日子闲来也只得了一幅,今日带了过来,特意请师傅评点。”

吩咐道,“贞莲。”

贞莲细声应了,将手中画卷展开递给卫瑶。卫瑶凝目视之,见一副苍山跃入眼帘之中,山远淡翠,其尖顶之处负着皑皑白雪,线条梳勒,不过寥寥数笔,便将一种寥廓疏勒之意传达出来。一行远鹤从天际之中浅浅飞过,留下一道稀疏的背影。空白处题着画名:《苍山负雪图》,其下用朱砂钦着一方落章:闲云居士。不由眉宇之间一振,脱口赞道,“好一幅苍山负雪。”

仔细观看画作,神色柔和指点道,“阿顾,你在构图上似乎颇有几分慧根,几幅图都选景独到,构图颇佳,只是瞧着在色彩运转上等细节上稍稍稚嫩生硬了几分。日后当常常习画,增补过来。绘画贵在持之以恒,不能随意荒废,日后当勤加习作,可知道了!”

阿顾在轮舆上恭敬的福了福身,“徒儿谨受教!”

卫瑶又指点了阿顾一番画技细节,方道,“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

学士府游廊深深,凤仙源和阿顾从丹青阁出来,并肩在其中穿行。

“师傅对我期待甚深,盼着我成为大周女子中一代书画大家,我如今却不得已浸淫红尘俗世,不能继续专心学画,虽然是没有法子,却也确实觉得对不住师傅的一番心血。”春风拂起凤仙源殷红的裙角,柔软无比,凤仙源感慨道。

“师姐学画之心虔诚,可惜天不从人愿,牵绊太多不能肆意。比起沉浸绘画,说到底,还是俗世生存更重要一些!”

凤仙源眉宇之间淡淡晦涩。“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觉得辜负了师傅的心血罢了!”她到底不是心境狭刻之人,默然片刻,猛的扬眉,意态重新洒脱起来,转头望着阿顾殷殷笑道,“阿顾,你在书画上天赋不输于我,又比我有福,虽也有一二烦心之事,却不会纠缠不清,可以尽情挥毫练画,我盼着你能够实现师傅的愿望,成为日后一代绘画大师!”

“我?”阿顾骇然,扬声笑道,“师姐是说笑吧?我如今才学画几个月呀,师姐这么说着实抬举我了!”

“习艺之人谁不是从初学开始的?”凤仙源微微一笑,“谁又说的准日后的前景呢?”

院中一汪池水深碧,一株绿萼梅在池畔开的极盛,绿色的鲜花点缀在深褐色的枝头,犹如一场清灵的梦。一阵清风拂来,绿色梅花在枝头微微摇曳,美不胜收。“真美!”阿顾立在树下,仰起头,伸出手来接住一片从枝头落下来的美花瓣,赞道,“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说的是哩!”凤仙源洒然笑道,“这些年来往于师傅府中,这株绿萼年年得见,总是想将它画在画上,却总是因着各种原因耽搁了!”

她望着这株绿萼花色灵机一动,嫣然笑道,“阿顾,难得今儿咱们一道前来,瞧见这番绿萼盛开花景,不如咱们一道画这株绿萼梅,彼此比试一番,瞧瞧双方优劣如何?”

阿顾一挑眉,被凤仙源燃起兴趣,“我虽画技尚不足,但师姐有这般心思,我敢不奉陪?”

凤仙源咯咯一笑,笑声畅悦,转身吩咐身后的学士府下人,“取两套画案出来。”

秋凫应了,领着下人在池边摆放了两套枣木画案。贞莲伺候着将绢卷摊开,阿顾坐在枣木画案后,握着一枝细细的画笔,抬头仔细观望着池畔的绿萼梅,用淡淡的细线勾勒出绿萼枝干。渐渐的,进入空灵境界。绿萼梅崎岖曲折的枝干,清灵的花朵,树下悠悠池水一一描出,复依次着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株绿萼梅跃现在绢卷上。

“小娘子画的不错啊。”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顾一愕,回过头来,见身后立着一个男子,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正凝眸打量着自己画上的绿萼。此人一身藏蓝色家居长袍,大约四十岁年纪,留着三缕胡须,面貌清矍。

凤仙源急忙肃手唤道,“师公。”

阿顾便知道,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卫大家的夫君,学士府主人何学士了!便也随着凤仙源喊了一声,“师公”。

“呵呵,”何子明捋着自己的胡须和善笑道,“今日休沐,我在书房待的闷了,便到自家院中走走,瞧见你们作画,就过来看看。”望着两个少女和煦道,“你们是夫人的爱徒,夫人素来将你们看到做自家晚辈一样。不必拘礼。”

阿顾和凤仙源都肃手应道,“是。”

“你们怎么忽然想到画这株绿萼梅了?”

“我和师姐在府中闲逛,到了园子里见这株绿萼开的极美,便起了兴致,想要画下来。”阿顾道。

何子明望着面前的少女,她坐在轮舆上,姿态端正,有着一双大大的眸子,眸形如荔枝,瞳仁极黑,极富灵气。他知道妻子卫瑶又收了丹阳公主的女儿做弟子的,猜着顾娘子就是这位了,极是喜欢,目光掠移,落在池畔的绿萼梅上,声音怀念道,“这株绿萼也有将近百年了。三十多年前,我祖父入长安买下这座宅子,这株绿萼梅便已经种在这儿,几十年来,年年冬日最寒冷的时候便开花,花色极盛,何家上上下下都十分喜爱。”

“这株绿萼梅极美,”一阵北风吹过,枝头的绿色梅花瓣簌簌而落,落入其下池水之中,微微打着旋儿。阿顾转头瞧了瞧枝头的绿萼梅,道,“想是沾染了学士府的清华之气,开的确实好。可惜我画技低微,无法画出绿萼的精髓,愧对这绿萼花色了!”

何子明微微一笑,复瞧着阿顾,“我瞧着你如今已成的这大半幅画,线条流畅,水准已经是极不错了。”声音凝了凝,“听说你从前在宫中曾受过梅妃指点?”

“是。”阿顾不疑有他,颔首欣然道,“阿顾幼年时,曾经拜在梅太妃门下随太妃学习,太妃学识渊博,阿顾得指点学了很多东西。如今虽然随阿娘出宫,进宫少些了,但太妃依旧十分关心我。”

“那便是了。”何子明道,“梅妃才华卓绝,亦擅画。画风清灵写意为闺中一绝。你的画风里有两三分随了梅妃。”

阿顾听何子明话语的语气,不由好奇问道,“学士认识太妃?”

天气寒冷,池畔绿萼梅微微摇曳,在枝头盛开,清泠泠如同绿袍翻飞跳舞的美人,何子明静默片刻,笑着道,“何家与江家曾是世交,梅妃未进宫前,曾与我有数面之缘。”

“原来如此!”阿顾恍然道。

何子明顿了顿,哂然一笑,低头指点道,“我瞧着你画的梅树,梅枝疏密开合,虚实呼应,位置经营得当,花瓣正偃仰背间已经有了几分火候,算是不错了!依我之意,绿萼清灵之意,更胜在动态,你绘的绿萼却是静景,纵然花瓣绘的极妍,也终究失了几分灵动之韵,死板了一些。不若描绘绿萼梅在微风中枝头摇曳的情态,定会更加出色!”

阿顾浑然一震,她对于自己绘出的画心中本有着一丝不满意,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欠缺在哪儿。此时得了何子明的点拨,登时霍然开朗,朝着何子明一拜,“是了。阿顾多谢师公指点。”面上露出欣喜神色!

何子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客气!你师傅爱画成痴,你是她的弟子,我能够指点你一些,也算是聊尽心意罢了!”

阿顾瞧着何子明走远了,方回过头来,将面前已得的《绿萼图》掩了,笑着道,“师姐,今儿这幅图不算,我回去再琢磨琢磨,重新画一幅出来再来和你比量。”

凤仙源也不为己甚,含笑点了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抬起头来,瞧了瞧何子明消失的长廊尽头,若有所思道,“论起来,今儿是师公见你第一面,师公竟对你画技不吝指教,倒是对你很好!”

阿顾不以为意,“我是师傅的弟子,师公自然对我好啦!”笑着着。

凤仙源扬眉,过得片刻,方微微笑道,“也许是如此吧!”

永安宫梁枋帘幕低垂,时序新年余暇,诸人心中还残留着一丝新年绵延的惫懒之情。这一日,丹阳、玉真两位公主带着阿顾入宫探望太皇太后,午时永安宫中设膳,姬泽也放下了前朝国事,坐在一旁相陪。

宫中气氛暖融,小宫娥鱼列入内,在食案上摆上果盘、菜肴。玉真公主置下象牙箸,打量着对面身姿肖薄的外甥女儿,盈盈赞道,“过了年,阿顾也有十一岁了,长开了些,瞧着竟也像是个大姑娘了。”

姬泽闻言,也打量了一眼阿顾,赞道,“是呢?”

丹阳公主笑而不语,望着身旁的女儿,容颜之中溢出满足平和之意。

“呵呵,”太皇太后笑着道,“那些个子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了。阿顾,如今每顿里吃多少东西?”

阿顾正在用膳,闻言将象牙箸置在一旁,束手听了,“多谢阿婆,如今阿顾都听赖姑姑的调养的。早起饮桂圆红枣茶温胃,每顿要用整碗呢。”

“那就好!”太皇太后温心而笑,“你阿娘如今只念着你这个女儿,你自己保重身子,就是对她的孝心了。不仅吃用精心,时常也要出去走走。前些日子去芙蓉园游玩,你披着一身大红羽缎斗篷,在园中随意行走,瞧着就颇是精神。”

阿顾提及芙蓉园精神也陡的一震,“芙蓉园的风景常见常新,当真是时时都不腻呢!当日我在芙蓉园中手植的红梅还发了新芽了呢,我还瞧见打了骨朵,虽然只绰约一两点,但是想来明年就能茂盛起来开花了!”

座中中人闻言都低低笑起来,阿顾素来爱梅,又以红梅最是心爱。对芙蓉园中那株手植的骨里红爱的像是什么似的,去年三月上巳之时手植,此后时时垂问,每次去芙蓉园都要前往看望,浇水施肥,过了将近一年,终于见恢复了一点点生机,如何不心实喜之?

“哟,”姬泽睇了她一眼含笑,“阿顾既然这般喜欢红梅,朕着人将那株骨里红移植到你家中去,你就可以时时看见,亲手照料,你觉得可好?”

“多谢九郎好意,”阿顾清声道,“只是阿顾觉得,草木华荣,皆出乎自然。那株骨里红既已在曲江畔安了根,就让它好好生长,不必再叨扰了。再说其实公主府里已经栽了一株骨里红了,只是比芙蓉园中移植的晚些,怕是开花要再迟些时节。梅花品质坚贞,凌雪盛开,非喜群聚之花,只要瞧着她们自自在在的,我就很喜欢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那骨里红有阿顾你这般悉心记挂,想来定是开的好的。”

阿顾闻言低头,轻声道,“我爱的就是梅花品性坚贞,至于有没有我记挂,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太皇太后闻着阿顾这番话语,不由一诧,重新凝视阿顾。见少女身姿纤弱,但背脊挺的极直,依稀风骨内蕴光华。不由心中一笑:自己虽对这个外孙女儿疼爱入心,竟也因此蒙蔽了些。刚刚回来时候瞧着有些普通,如今渐渐培育打磨,一日一日坚贞出色,绽放出骨子里的馨香来。“是呢,”垂眸笑道,“我们的小阿顾,就如梅花品格!”

阿顾闻言面上赧然,“阿婆太夸奖我了!”

玉真公主素来喜欢热闹,今日永安宫中都是极亲近之人,温馨之意有了,却少了几分热闹,朗声一笑,“如今咱们在一处,只是宴饮无聊,不如召些歌舞吧!”

阿顾听见召歌舞伎,不由心中一喜,扬声问道,“可是唤那位永新娘子?”

“哦?”玉真公主不由扬眉,她素性豪迈,喜聚不喜散,又爱宴饮诗画之事,常在惜园举办宴会。宴饮之时多半会布置表演歌舞伎,因此来对教坊中的诸位名伶都有十分相熟,杜永新色艺双馨,性情刚柔并济,十分喜爱,多年相交,颇有几分以友待之之意,如今听着阿顾提及这位旧右,不由略有几分奇异,问道,“怎么?阿顾也喜欢这个杜永新么?”

“也不是啦,”阿顾赧然笑道,“只是上元那一日,我和阿鹄去朱雀门观礼,听永新娘子唱了一支《太平景》,觉得歌声确实好听的紧。”

玉真公主唇边抿了一丝了然的笑意。杜永新歌喉动听,如金相玉质,位列教坊歌伎第一,犹如收魂摄魄,阿顾年纪小,第一次陡然听到,神魂颠倒,记之念之,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太皇太后微笑道,“既是阿顾喜欢,就召她来唱一曲吧!”

舒檀应道,“是。”转身退下。

过的片刻后,杜永新便受召前来,缓缓步入永安宫,向着上座拜道,“奴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圣人,见过丹阳公主,顾娘子,”略顿了顿,“见过玉真公主。”起身微微一笑,情致丽丽。

阿顾仔细打量杜永新。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歌伎。当日朱雀台上唱《太平景》的时候,因着夜色深,又在高台之上,只瞧的见她的轮廓和华美鲜艳的丝绸大袍,如今近看,方瞧出她的容貌。能够在教坊中占有一席之地,杜永新的容貌自然颇为美丽,这种美丽并非常见女子柔美的一类,而是偏向一种硬朗,仿佛五官之中有着一种筋骨,瞳仁极黑。黑的像一片宁静海。让人一见之下印象深刻,不会轻易忘记。

“阿顾喜欢你上元的那支《太平景》,”太皇太后吩咐道,“你便唱一曲吧!若是得了阿顾的喜欢,老身重重有赏。”

杜永新闻言抬头望向了阿顾,重新屈膝拜道,“奴婢谨遵旨。”

月牙凳轻薄置于永安宫中,杜永新侧身斜签,坐于其上手中环抱一柄箜篌,肃手拨弦,,悠悠唱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一支《幽兰操》辞藻幽丽,幸运流水,杜永新歌声空灵悠扬,在於飞阁梁枋之间缠绕。一曲既终,杜永新当心拨画,将怀中箜篌收住。阿顾痴痴回过神来,仿佛沉浸在永新动听的歌喉之中,闻到扑鼻清冽的幽兰花香。眸中流下一滴润意。

“阿顾,”公主察觉阿顾的情状,关心问道,“你怎么哭了?”

阿顾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茫然道,“我竟是哭了么?”凝视杜永新,“想是永新娘子唱的极好,我一时动心见性,竟是落泪。”

杜永新道,“顾娘子心思灵巧,情随心走,因此方才落泪。”

“永新娘子的歌声真美,是怎么练的?”阿顾开口问道,“是天生的么?”

杜永新再拜了一拜,道,“这等事情虽要天赋,亦要苦练。歌喉这等虽是天生,技艺却是要不断练习方能习的精湛的。更别提琴箫箜篌这些各种乐器,也只能依靠不断苦练方能手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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