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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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哈笑着道,“我这不是在等你么!前不久你表兄陶柘打了一只野熊,咱们舅甥两拿熊肉下酒,好好喝一场可好?”

皮帐将王庭的风雪阻隔在外,明亮的火焰舔舐着,其上翻转的肉块滋滋作响,匈奴女婢用锋利的小刀将熊肉切块,置于稽粥和杜康哈的面前。

稽粥十分信任自己的母舅,将刚刚在王帐中发生的事情转告杜康哈,“…舅舅,你说阿爹这是什么意思?”

杜康哈听闻之后鹰眸闪动。他继承父亲的位置为丁零部族长,丁零与雄渠牧场占地相近,渠鸻少年英雄,威望极高,杜康哈嫉恨已久,如今听得此秘辛,当真是正中下怀,仰头哈哈大笑,“屠耆王这都听不出来么?单于的意思是要除了左谷蠡王。”

纵然心中已经有些许想法,骤然听到这个答案,稽粥依旧诧异瞪大了眼睛,“这太荒谬了!渠鸻乃是左谷蠡王,领雄渠一部雄兵,为人骁勇善战,在匈奴威望极高…”渐渐收声。

“那又如何?”杜康哈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正是因为他渠鸻威望高才要除了他。从前单于还有自信能够钳制住他。如今,单于渐渐老迈,对渠鸻渐渐忌惮,渠鸻已经成了障碍,障碍自然是要扫除掉的。屠耆王,单于信重于你,将此事交付于你,着也是对你的考验啊!”

稽粥一时心如乱麻,心头又响起冒顿低语,“‘渠鸻与蒂蜜罗娜兄妹二人你只能留下一个,你是要留下哪一个?’”仿佛受蛊惑一般,他冷静低问,“那咱们该如何做呢?”

杜康哈心中大喜,面前按住激越的情绪,悄悄言道,“渠鸻虽然拒了对汉出兵,但此事还逗留在王庭。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有反心的。大王你以左屠耆王的名义设宴邀请,他定会欣然赴宴。到时候,咱们遣了匈奴部的好手持刀剑埋伏在帐子周围,听您在宴上摔盏为号,一拥而上,凭渠鸻有再好的身后,也必将伏诛。”

他喁喁低语,瞅着稽粥面色阴晴不定,摇摆不安,又添着话尾道,“到时候渠鸻丢了性命,只要咱们舅甥保守住消息,又有谁知道动手的是您。蒂蜜罗娜只会以为哥哥是被单于除去,伤心之下,定会与单于离心,就是您出面讨好佳人的时候了!”

稽粥咬牙,“就按此办就是了!”

第289章 决裂

稽粥与杜康哈喁喁低语,影子投在帐子上,拉的长长的。在帐外角落中,谁也没有发现,一个黑影从窝着探起身来,悄悄遣走。

王帐东北一角,一座帐子富丽小巧。深红锦缎低垂,遮住帐外啸啸北风,宁阏氏刘撷伏在案前烛火下,挥笔急急写就一张丝帛,然后直起身来,将帛书卷起,交给朱朱,“将这个火速交到左谷蠡王手上。”

朱朱皱起眉头,“阏氏,递信倒是小事。只是若是日后被查出来,怕是…会连累到你。”

刘撷微微沉吟。

“阿布。”帘子被掀起,离离风一样冲进来,声容灿烂如朝阳,“我的白雪刚刚生了一匹小马驹,真是可爱极了。”

白雪是离离的坐骑,是一匹极是健壮的牝马。

刘撷目光一亮,若有所思,与朱朱在空中略一相望,微微点了点头。

“哦?”她抬起头来,面上笑盈盈的,“白雪生了小马驹么,真好!——离离。”她搀住离离,让离离在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问道,“帮阿布一个忙可好?”

离离微微一怔,仰头望着刘撷,长长的发辫铺垂养母膝上,神情天真明媚,声音没有丝毫忧愁,“离离当然乐意了。阿布要我做什么?”

刘撷将帛书交给离离,“将这个交给左谷蠡王渠鸻。”

“左谷蠡王?”离离眨了眨眼睛,诧异之中带着一点天真单纯,年轻的女孩有着明媚的资本,什么都不用特别修饰,便自有一股青春气息张扬出来,恍咧咧冽的如水,“阿布,你说的是那位须卜家的族长么,离离听说他是咱们匈奴的战神,打起仗来可厉害了!和我的阿爹一样厉害。”

“是他。”刘撷笑着点头。

离离接过帛书,答应道,“离离知道了,阿布就放心吧!”声音干脆。

她起身,快步离开帐子。刘撷看着离离毫无心机的背影,不禁有一些担心,忍不住移动脚步,“小心些儿,莫要让旁人发现了痕迹!”

离离从打开的帘子下回过头来,朝着刘撷挥手,“阿布,知道了!”笑容灿烂犹如朝阳初生。

这是刘撷最后一次见到离离,从此之后,她一生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养女。

王庭一夜风停,草原天空湛蓝的犹如碧蓝宝石,分外高远,空气中带着新鲜的水汽,辛勤的匈奴牧民们取出秋日前收藏的干草,将干草一把把抖开,投递到养着的羊马面前。

渠鸻拍着爱马绰火的背,望着王庭进出的牧民,“马上就又要起大战了,也不知道他们若是随着单于出征,有多少能够平安归来。”

绰火唏律律的嘶鸣,拿着硕大的马头蹭着自己的主人。

绰火是巴尔干草原上的马王,端的是一日千里,来去如风。三年前,渠鸻前往巴尔干草原,在草原上潜伏了三日三夜,终于将这只桀骜的牝马驯服,素来十分爱惜。回身拍了拍绰火的背,伸手替爱马梳理颈上的鬃毛。

侍卫莫犀不以为然,“这次大战与咱们雄渠部没什么关系。马上要入冬了,族中族老还在等待您回去拍板迁徙之事。”他涎着脸靠近渠鸻,“大王,咱们不如早些回去吧!”

“急什么?”渠鸻失笑,“偌大一个王庭难道还养不起小小一个你?”

他挺直背脊,远远看着前方,天空高远。王帐威严,其上穹顶尖耸,在北风中傲然独立,他的目光略略沉静,“再待两日,等一切落定了再回去!”

“哎哟我的大王。”莫犀急起来,“你已经当众发了那样的话,剩下的怎么样还关你什么事?”

离离从马上下来,远远的望着前方的男子,男子的肩膀宽广,犹如一座小山。

“他就是左谷蠡王?”

微微沉吟,想要上前将手中的帛书交给渠鸻,又忆及养母莫要让旁人看见的慎重叮嘱,略一思索,扯住经过的匈奴牧民小童,“把你的衣裳借我用下。”

渠鸻牵着马在王庭中行走,一个匈奴少年忽的从一旁冲出来,撞到渠鸻怀中。莫犀大怒斥道,“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冒犯谷蠡王…”

渠鸻扶着少年,笑着道,“不过是小事。”正想要安抚一下小童,忽见少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之感,不由一怔,掌心随即一凉,却是一卷不知什么东西被塞到自己手中。

他不动声色道,“莫犀,算了。下次可要走稳着些。”叮嘱少年。

少年朝着渠鸻鞠了个躬,连连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渠鸻看着少年在王庭中奔跑,背影消失在是帐篷转角之处,方低下头,展开手中丝帛,见帛书上用蝇头大的小隶写着一行话:王帐会议后,单于已起诛心,稽粥与杜康哈设伏,不可赴宴,切记切记!

渠鸻眸中闪过诧异之色,心中怒火高涨。

近年来,虽雄渠与王庭之间龃龉渐多,但他尚维持着对冒顿的忠心,从未思虑过倒戈。没有想到,冒顿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大王。”莫犀好奇问道,“大王,刚刚那个孩子交给了你什么?”

渠鸻冷笑一声,将手中缣帛掷给莫犀。

莫犀观览之后,大惊失色,“大王。”他惊的上下牙齿相撞,发出咯咯声响,“怎么会这样?”

匈奴各部自治,单于为共同领袖,得各部裨王效忠。这一代冒顿单于威名空前,对草原的控制力超前强大。渠鸻虽贵为左谷蠡王,但若论心腹势力,也只得本部雄渠部为真正嫡系。若此时在雄渠本部所在雄驼草原,雄渠部人丁丰盛,剽悍善战,倒也不惧什么,但大王如今陷在匈奴王庭,身边只带着三五个护卫,若帛书上的消息是真的,走漏了风声,稽粥王子拼着闹大了,命人将王庭封死捉拿渠鸻,大王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从王庭逃脱。

莫犀当机立断,劝道,“大王,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赶回离开王庭,赶回雄渠吧!”

渠鸻昂扬而笑,“这点子事就惊着你了?雄渠养不出临阵脱逃的懦夫!”

“大王。”莫犀着急起来,“你身上肩负着雄渠二十万老少的兴亡,可不能轻易涉险啊!”

渠鸻挺立背脊,骤然遇到的危难令这个男子迅速警戒,焕发出惊人的气势,“不成。”

“老子在草原上第一次打仗的时候,稽粥那小子还在娘胎里吃奶呢。若是冒顿亲自动手也就罢了,只凭稽粥那个黄口小儿,以及杜康哈一个老小子,想要将我留在王庭,还差了点火候!”

草原上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昏白。

整个王庭一片欢声笑语,自冒顿单于的征兵令下发之后,王庭的青壮牧民便开始收拾刀弓,准备随单于出发前往南方汉境征伐。匈奴人全民皆兵,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全无畏怯心理,对着天神一般的单于抱着近乎盲目的信心,相信他们的单于会带领着他们毫无疑义的取得胜利,和这么多年来冒顿取得的每一次辉煌成功一样。甚至连一些年老的牧民,都挣扎着牵来家中的老马,试图随着单于到南方汉境,再发一笔横财。

渠鸻一身宽大的棕毛裘氅,骑着骏马向着王帐东侧行去。牧民的欢声笑语仿佛勾勒成渺远的背景,绰火打了个响鼻,呼出一口口热气。空中一片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停顿片刻,很快为热力所化,化成水滴流了下来。到达目的地,渠鸻下马,仰头打量着面前的白熊皮大帐,微微眯着眼睛。

左屠耆王在王庭的帐子虽比不得单于王帐气派,却也颇为高大宽敞。穹顶圆而高耸,桦木支架支撑帐身,帐中酒宴低张,因为大宴群客的缘故,正面两道帐帘大开,露出熊熊的火光,在寒冷的冬日看进来,犹如张着大口的猛兽,想要将进去的人一口吞噬。

身材痴肥的丁零王杜康哈从帐中迎出来,夸张笑道,“哎呀,左谷蠡王,你可终于到了。”伸手搂上渠鸻的肩背,想要将渠鸻请入。

渠鸻拂落杜康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淡淡一笑,“丁零王,渠鸻可是来迟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杜康哈连连摇手,“还有好些人没有到呢!”言罢,又亲亲热热的揽住渠鸻,“快些进去吧,屠耆王在里面已经等了很久了!”

大帐正中,客人们沿着两排案几分坐。一盘盘炉火在宴上客人身后熊熊燃烧,将大帐照耀的明亮如春。中间条案上放着一盘又一盘的烤羊、炙肉。草原上少青蔬,到了冬日,匈奴人便以各种肉类为主食,便是贵族也不例外。妙龄鲜妍的匈奴女婢穿梭在帐中,将一块块炙肉切好,奉到贵客面前。

渠鸻抬头打量着鲜妍美丽的女婢,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琉璃盏,将其中的深色酒液捧到唇前,嗅了嗅滋味,却并不饮用。

“左谷蠡王。”宴上一名络腮胡子的千夫长询问,“自单于下令,如今匈奴人人向战,左谷蠡王还认为不堪与南汉一战么?”

渠鸻淡淡一笑,“当年单于与汉帝刘邦一战,若刘邦未曾中计入平城,最后大战结果会如何?”

“这…?”千夫长瞪圆了眼眸,答不上话来。二十年前,冒顿与刘邦在太原郡一战,冒顿立以示弱之策,将汉军诱入平城,以四十万匈奴大军围困高帝于白登山。这些年来,匈奴流传的都是冒顿单于英雄设策的传奇,从来没有人想过,当日刘邦所率大军亦有三十二万之众,为中原楚汉之争久战之师,若诱敌深入之策没有成功,当初汉匈大战会是什么结果?

“汉人身体也许比我们柔弱,但占地比我们广阔,人也比我们多。咱们能够劫掠他们,自然战意高涨。又安知他们没有郁愤于心?努力成长自己抵御咱们的劫掠。七年前我与汉一战,已经感觉到他们,这些年大汉主明臣强,想来已经成长到不好想象的地步。吴地之乱于汉皇只是小患,很快就能收拾掉。这时候与之作战,究竟会有什么结果。”他笑了笑,“可真不好说!”

千夫长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此时更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话。稽粥哈哈大笑,开口道,“马儿跑不跑的快,只有在草原上奔跑才知道。手中的刀快不快,只有打过一仗才知道。今天本王设宴是为了邀请左谷蠡王,暂时不谈战事,咱们吃肉喝酒,吃肉喝酒!”

渠鸻从善如流,淡淡一笑,“这美酒滋味真好,看着就像战场的鲜血一样。”笑容意味深长。

“那是当然。”稽粥笑道,“这可是王庭最上等的葡萄酒。”

杜康哈凑趣道,“这酒屠耆王可宝贵着,我这个做舅舅的向他讨要,也只得了一小坛子,也就是左谷蠡王这样的英雄前来,才舍得拿出来这么多呢!”

“是么?”渠鸻笑道,“那我倒要谢过大王厚爱了!哦。”他做势吩咐一旁伺候的匈奴女婢,将手中酒液倾在帐中地上,“这酒凉了,给我再斟一盏。”

鲜妍的女婢扬着一脸款款的笑意,上前,将新鲜热酒从酒桶中挹取出来,斟入渠鸻面前酒盏之中。

渠鸻趁机在帐中不动声色的张望,帐子虽然安静,一角却无风自动,之上透着重重人影,帐子外伏着的勇士虽然隐藏的极好,但他久经战争,利眼一睃,便看出了不少动静。

他的心缓缓的沉下去。

刘撷报的信是真的!

稽粥果然有意在宴上谋算自己。

杜康哈趁着渠鸻低头,连忙向稽粥打眼色,示意稽粥即刻摔盏,一举成擒。

稽粥右手把着黄金盏,眉宇皱起,微微犹豫,正要说话,渠鸻已经是高声笑道,“还记得,屠耆王小时候,常嚷着要一定要在赛马会上胜过我。那时候阿蒂也还小,跟在我身后,总是爱乱发脾气。一晃眼,都已经这么大了!连你的长子都已经有八岁了,已经是和你从前一样的年岁了!”

稽粥微微愣怔,目光闪动,显是有些感概,念头动摇起来。杜康哈看着大急,忙上前一把握住稽粥握盏的手,同时大声笑道,“左谷蠡王这些年来威风,我这个做小弟的可是佩服不已啊。喝酒,喝酒。”

渠鸻微微一笑,“好说。”低下头去,啜饮酒盏,忽的大喝一声,将盏中酒液向外一拨,酒液尽数泼在杜康哈面上,右手按在案上,跃过面前长案,同时左手搓起凑于唇前,凭空打了一个呼哨。绰火在帐外一声唏律律长嘶,撒开蹄子奔了进来,渠鸻闪电般跃上,一勒缰绳,朗声笑道,“今日这笔帐渠鸻记得了,日后自会清算。后会有期。”在笑声中策马而去。

杜康哈大叫一声,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连忙用手去揉。二人掌中的酒盏被两股力道一带,落在地上,在长毛地毯上滚了滚,无声无息。埋伏在帐外的刀剑手冲了出来,看着帐中情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冲出去追拿渠鸻。

杜康哈顾不得胀痛的眼睛,发怒跺脚急着喊道,“蠢货,还不快追出去。”

待到匈奴勇士冒着飞雪冲出帐子,渠鸻已经是策着马去的远了。远远的只见一抹黑色的背影,在草原远处越变越小,化作一个黑影。

第290章 条件

“砰”的一声,冒顿将黄金盏狠狠的砸在地上,怒斥道,“蠢货。”

杜康哈立在帐下噤若寒蝉。稽粥讪讪开口,“阿爹,儿子知道自己这次鲁莽了。”

王帐之中富丽堂皇,炉火熊熊燃烧,冒顿将身子靠在王座背后黑獭毛皮靠座上,冷笑一声,望着下面二人虎目之中满含讥讽,“怎么,你就只知道闯了祸求人,不知道办事牢靠的么?”

稽粥讪讪的,“儿子也不想的。只是事已至此,该怎么办才好呢?”

冒顿伸出右手,摩挲着食指上的方形黄金扳指。左谷蠡王渠鸻自王庭逃出之后,一路疾驰飞奔,赶回了雄渠。如今雄渠那边已经是刀兵林立,一副风声鹤唳的架势。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渠鸻虽然以战神称谓,但在自己这个单于面前,却还是差的远。若自己下定决心,亲自率人前往攻伐雄驼草原,就算雄渠部再骁勇善战,最终也不过是落败的结局。

那,自己是否先腾出手来,收拾了雄渠部?

这个念头一出,他简直掩不住心中的战意和与渠鸻一战的渴望。却强自抑下去。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年轻时候的四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旧伤,剩下的寿辰已经不是很多了。在天逝之前,他迫切的希望一场与大汉的大胜,为自己辉煌的一生留下一场盛大的注解。吴国内乱对他而言乃是天赐良机,若是错过这一场机会,只怕他此生都没有机会攻打大汉了。

冒顿静默了一会儿,“你们下去吧。这件事情,我自有法子。”

王帐西南部一顶宽阔的帐子,皮毛雪白光滑,地上铺设着乳白色长毛地毯,朱红色雕漆梳妆台上,六神铜镜打磨的光可鉴人。若非身处在塞北,只看这间帐篷,仿佛到了汉朝贵族小姐的闺房之中。

侍女朵娜收手折在胸前,对着帐中女子行礼道,“阏氏,乳羹已经送过来了。”

蒂蜜罗娜颔首,“知道了,就放在那儿吧。”

朵娜不敢抬头,将捧着的白陶碗放在案上,悄悄的退了下去。

帐中空寂,大案上的烛火烧的久了,烛光微微黯淡下去,一只优美的手执着烛剪,将烛光微微挑亮,帐中光芒猛的一亮,蒂蜜罗娜在烛光中转过身来,晕黄的烛光照在她精致的五官之上,乌黑如云的浓密青丝编织成繁细的辫子垂在两侧,眉目如画,愈发显的妖媚动人,艳丽的令人口干舌燥。

“单于。”帐外传来仆役慌乱的声音。在噪杂的行礼声中,雪白的帘子被猛的从外头被打开,冒顿单于在万丈阳光中走进来,步伐稳健有力。

蒂蜜罗娜望过来。

冒顿看着女子雪白手腕柔和的曲线,一时之间微微恍惚,沉声问道,“今年王庭冬日酷烈,阿蒂可好些了?”

蒂蜜罗娜却不领情,讥诮一笑,“单于怎么到阿蒂这儿来了?”

“怎么。”冒顿自如一笑,“阿蒂不欢迎我么?”

蒂蜜罗娜冷笑,扬起精致的下颔,“单于以为阿蒂的心是铁打铜铸,在你刚刚那样对付过我的兄长之后,还能满面笑容高高兴兴的么?”蒂蜜罗娜如今二十余岁,正是容貌全盛的时候,身上的狐裘轻拢,颈项外毛领宽大厚重,露出一线雪白的颈子,锁骨精致,色泽比外间的白雪色还要洁白。冒顿为这样的风姿所吸引,不由眸色深重起来。

阿蒂当真是她他平生拥有过的最美的女子,便是他这般的枭雄,也曾有一段时间,险些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在这般的容光中,他恍惚记起,很多年前,在他还年轻的时候,记忆中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眉目低垂,胜过雪国风光无数。蒂蜜罗娜与她不同的是,蒂蜜罗娜太骄傲,骄傲令人产生距离,但骄傲也会形成一种锋锐的美丽魅力。这种魅力如同一柄刀子,直直戳进观望人的心胸之中。

冒顿只觉得骨子里久违的征服欲重新沸腾起来,压上前去。

“屈普勒。”蒂蜜罗娜瞪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帐中帘幕低垂,彼此之间没有说话。男人的喘息在帐篷之中很是粗重,蒂蜜罗娜挣扎了一阵,终放弃了抵抗。青丝委榻,肌肤交缠,雪白色的细腻与古铜对比强烈,欲到深处之时,蒂蜜罗娜美丽的眸子一片迷蒙,睁开眼睛看上去,悬在自己身体上方的男子面上神情十分餍足,眼角眉梢之间已经有了无法掩饰的皱痕,时光带来的苍老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厌恶心理。但这个男人所代表的伟大与高度却又让自己心甘情愿的更加的敞开自己的身体,包容他的横冲直撞。

许久之后,冒顿粗喘一声,从蒂蜜罗娜的身体上翻开,颓然的躺在一旁。

空气之中飘浮着寒冷的因子,蒂蜜罗娜合起修长的雪白长腿,垂眸,掩住眸中的怅然。

无论再伟大的人,终究是会老的。果然是至理。

若是冒顿正当壮年的时候,可以在榻上征伐一个多时辰。如今虽然亦不算短,但比诸十年之前榻上的雄风,终究是弱下来了。

待到冒顿低下头,将黄金具带在自己腰间扣好,蒂蜜罗娜亦拥着锦衾从榻上坐起来。美人如玉,行止坐卧之间俱都美不胜收,即便此时肌肤赤裸,浑身带着青紫痕迹,依旧端方十足,带着璀璨的艳光。

“单于来阿蒂这儿,希望阿蒂做些什么呢?”

冒顿注视着蒂蜜罗娜,目光沉沉若有实质。

蒂蜜罗娜确然聪慧,有着一般女子难以企及的目光。思绪冷静,不会为男女情爱所惑,总能看见温情表面下的实质,从容面对。若是肯诚心辅佐挛鞮氏,对自己而言当真是如虎添翼。

但是诚心?冒顿垂眸,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他又能相信谁的诚心呢?

便是渠鸻,年轻的时候二人君臣相得,相约互不相负,共同缔造强盛匈奴天下,到如今,渠鸻不也背叛了当初的誓言?

蒂蜜罗娜此时看似温驯,但若给了她权利在握的温床,她亦定会兴风作浪。

“如今匈奴对大汉作战在即,我不希望雄渠部此时发生内乱,拖累了南下的计划。你出身雄渠,与渠鸻一贯交好,我希望你前去劝一劝你哥哥。”

蒂蜜罗娜身子往后仰,咯咯的笑起来,艳光因为怒火而分外明媚,“单于是觉得,我们兄妹就是一个笑话,和着你想杀就杀,想哄就哄,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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