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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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亦颇觉羞恼。

无论她的理由有多么充分,但在丈夫以为自己是为他缝制东西的时候,心中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候,揭破其实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纵然那个人是他的母亲,这份尴尬,也绝对不会觉得多么好过的。

“我…”张嫣一时手足无措,“你嫌弃我的手艺是不是?”颇有些恼羞成怒干脆先下手为强转移话题的意思。

“哪里有的事?”刘盈矢口否认。

椒房殿中的青铜兽首香炉袅袅燃烧,弥漫出清淡甘松香气息。朱色的帷帐垂下来,垂着的人影拉的很长。

“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母后制袜?”

“也没什么。”

张嫣垂首,轻轻道,“只是昨日听说母后嫌弃织室进的新袜有扎脚之感,忽然动了心思。想给母后做一双细捣的葛袜。”

“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喜欢?”

眉宇间盈着淡淡的忧虑,落在刘盈眼里,心中忽的一软,便觉得有一种类似细线牵扯的抽疼。

那个明艳真诚的少女,热爱了就敢大胆的说出来,心伤了就会转身就走的阿嫣,他一心眷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一点点暗沉下去,变的患得患失。而他纵有帝王权势,满心宠爱心疼,亦无法护得阿嫣在自己的羽翼下,一直明亮的微笑,如同始终。

他想要安抚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但动了动手,终究觉得语言太过于无力,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拥着妻子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喁喁道,“阿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身边。”

过了一会儿,张嫣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将身体放松枕在刘盈怀中,张嫣闭着眼睛,觉得自己有一点点伤感,亦有一点点理所当然的慨叹。生命中总是充满各种妥协,年幼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拿年纪还小的借口逃避一些,到了承担家庭的责任的时候,谁又不曾收敛棱角,稍稍委屈真心,做个众人眼中圆润的自己?

许久,刘盈抬起头,凝视阿嫣美丽的面容,又掠了掠她手边正在绣制的酱色花朵,忆起自己曾经误以为的百般欢喜和适才的尴尬,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怨艾,哼了一声,含住她鲜艳欲滴的耳垂,轻轻的啮了一口。

“哎呀。”张嫣吃痒,在他怀中笑成一团,“你做什么呢?”

“哼。”刘盈的语意极轻,“小没良心的。”微微转过头去,“平日里不动针线,好容易第一次见你缝制,竟不是给我。”

张嫣在他怀中转过头去,看见他侧过头,只露出半边侧颊,其上麦色肌肤上泛起很淡一层红晕,惊奇不已。

要知道,她跟了刘盈这么多年,见惯了刘盈温和持重,喜怒哀乐的模样,无论如何,终脱不了一种沉稳之态,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今日这般,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又好气又好笑,新奇之中又不知怎的,涌出一种蜜意,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来,曾经听人说过:每个丈夫都是父亲,丈夫,儿子三种身份的综合体,在需要将他当做丈夫昵爱的同时,有时候,也需要你像父亲一样的尊敬他;有时候,又需要你像儿子一样哄着。

心中喜欢,眉宇便涌现一种柔色,伸手揽住刘盈的肩膀,借力气在他怀中支起身子,道,“好啦。”笑眯眯的在他唇角亲了一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退开,悄悄道,“我的手艺不好,你是知道的呀。若是你真的不嫌弃的话,等我把这双足袜送出去,外裳我是没胆子做啦,给你缝一件中衣,到时候,你只在我的椒房殿穿,不准穿出殿么,可好?”

杏眸微弯,声音娇软,得了刘盈一记瞪眼,却忍不住吃吃的笑,却是从目光里头能看的出来刘盈的羞恼和淡淡的喜悦。

“总要记得才好。”

第二日从寝榻上起身,石楠和扶摇伺候着她梳洗,忽听得鸣风上前恭敬禀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奴婢家人托人给奴婢捎了信,说是近日到长安来看我,奴婢今日想要请假出宫探望探望她们。”

张嫣抿了抿金花胭脂,不在意的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去就是。”

鸣风面上便显出感激神色来,恭敬伏拜道,“多谢皇后娘娘。”

“我今儿除了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不会去旁的地方。”张嫣起身,换上一件姜黄冰纨雪团绒花短腰孺,“你在宫外可以多待一阵子,晚上宫门下钥之前回来就可以了。”

张皇后待身边宫人惯来体贴。鸣风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奴婢这便出宫了。”

“娘娘。”荼蘼将她昨日已经绣好的葛袜用黄色丝绢包起来,问道,“你要将这足袜带去长乐宫么?”

张嫣的脸忍不住一红。

说起来,对于这双足袜,她真的已经下了十二分力气,但女红这东西做不了假,平日里动手的少,袜子上的针脚绣痕,便总是欠缺了一点。没有好意思拿出来,道,“且放一放,下次再说吧。”

“诺。”

倭堕髻如云逶迤,六幅石榴红长锦裙拖到脚踝,配上髻边的一支金凤衔五珠步摇,愈发衬的张嫣妩媚风流。正逢刘盈从校场晨练回来,打算回椒房殿换朝服上朝,望见从内殿出来的女郎,凤眸闪过惊艳之意。

张嫣腰肢极细,配上显线条的腰孺,领缘衣裾处俱掐了茜色牙,和着含蓄的雪团绒花花纹,和裙角手绘的一支兰花,缤纷出俗,清艳中带了一丝柔软的稚气,鲜活纷嫩如同春日花海,好像多年之前,她刚刚进未央宫的两三年时候,清纯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柔。

“陛下回来了。”张嫣的杏眸闪过笑意,迎上来,声音温柔。

“嗯。”他含笑应了,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嘱咐道,“出门小心点儿。”情意切切。

今儿个是向长乐宫朝见的正日子,这些年来,张嫣虽然在夫妻相处中有着不少小脾性,但是在对着吕后的时候,素来礼数上是做的极诚的。

张嫣已经是行到殿门,回过头来笑,“知道了,舅舅。”最后两个字口出无声,唯有口型,神情略带点俏皮,眉如远山,眸若秋水。

这一幕情景,在其后的数月时光中,一直留在刘盈心头,不停怀想,无法褪色。

——冬十一月乙巳日,张皇后朝长乐宫,过午方回。宫人赵氏荼蘼,姚石楠,杜扶摇三人相随,凤辇行到两宫相连复道之上,忽有十数名黑衣蒙面刺客不知从何处杀出,守道侍卫与宦者大惊,上前与刺客缠斗,赵长御护着皇后退到一边,面色惊的惨白,劝道,“皇后娘娘,有侍卫在前头挡着,咱们应该没事。但这儿着实有些危险,咱们还是先回长乐宫吧?”

张嫣蹙眉,点了点头,道,“也好。”便弃了步辇,从原路回头,匆匆经过复道三分之二路途的时候,忽听的“轰”一声,朱檐复道从中断裂,其下章台大道上行人一片惊呼,只见得复道的砖石和着粉尘无数从空中坠落,甲胄侍卫和黑衣刺客都站不住脚,落了下来…

荼蘼忍着钻心的疼痛,从尘土中爬起来,急声叫道,“娘娘?”章台大道上一片狼藉,人影处处,哪里见得张嫣的踪迹?

紫霜毫笔“嚓”的一声在手中折断,刘盈震惊起身,玄色大袖荡起一道带风的弧度,犹不敢信闻,“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回陛下。”禀告的小黄门便战战兢兢的再说了一次,“…刺客行刺,复道坍塌,张皇后不知怎的,不见了踪迹。”

刘盈眼前一黑。

“陛下。”身边众人惊呼,似有数人抢出来,想要扶住他。

他勉强撑住,咬牙命道,“令郎中令宁炅带郎卫在坠毁复道旁搜索,不拘别的,先寻回皇后要紧。”

“朕亲自前去查看。”

九丈宽的章台大道上一片狼藉,南军守住了两边道口之处,不让行人进出。宽广的御道之上,唯有昔日横跨长乐,未央二宫的复道,已经成残垣废土。现场的椒房宫人面色惊的惨白,微微啜泣,侯在原处。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盈问道,一张俊颜已经是抿的惨白。

“大家。”

荼蘼见了皇帝,犹如见了救星,眼泪刷的一声就落下来了,“奴婢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时一切都好,皇后的凤辇如同往日一样从长信宫回来,行到复道中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一群黑衣刺客杀出来。幸好有侍卫和宦者上前抵挡,奴婢等护着皇后退回长乐宫,刚走几步,复道就瞬间崩塌,所有人措不及防,都从上头摔下来。等奴婢站起来,再找皇后娘娘,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因着事态紧急,复道的土石还没有清理干净。刘盈立在张嫣失踪的地方,双手负在身后,在玄袖覆盖下,扣的死白。

长乐西阙宫门大开,吕太后的步辇亦从中而出,威严问道,“这儿究竟是怎么了?”

满道的军士宫人都伏拜下去,“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未央!”

吕后扬眉冷笑,“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还怎么长乐未央?两宫是大汉最尊贵守卫森严的地方,居然在两宫之中,尚有不明刺客敢行刺,若不追查到底,如何了得?宁炅。”

郎中令宁炅上前一步伏拜,“微臣在。”

“你若没法子追查个水落石出,这个郎中令,便不要再当了。”

宁炅便从地上抬起头来,眸中射出赫然色彩,昂首道,“诺。”

刘盈忍住心头翻覆情绪,转头望着吕后道,“母后放心,此事朕定会追查到底。”他一字一字道,似乎在承诺,又似乎在说服自己,凤眸漆黑一片,声音呈出一种幽微之势。扬声道,“宣将作大监。”

“诺。”

身边便有一个小黄门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现任将作大匠杜祺穿过南军军士执戟守卫上前,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伏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杜卿。”

刘盈抬眸,看着眼前的臣子问道,“未央,长乐二宫复道乃前元初年由将作监筑造,如今骤然损坏,究竟是何缘故?”

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帝的面色看起来十足的差,杜祺不肯背负这样一个包袱,昂首铮然道,“陛下,将作监上下兢兢业业,并无问题。这两宫复道亦已然启用十年有余,往常都无半点事宜,这次出事,责当不在将作监,定乃有人蓄意为之。”

“杜大匠可要想清楚了?”吕后悠然道,“这未央长乐二宫,俱有卫尉把守,怎么可能有人在这样的严密守护底下破坏复道?”

杜祺额头渗出冷汗,将头叩的极低,不敢抬起,只是道,“臣任职将作监,对于宫殿护卫之事不敢置喙。也许是有人做了手脚,也许是因为侍卫和刺客对峙的时候,损坏了承重的柱子的缘故。但少府去年末才检查过两宫宫殿,绝对不可能只过了这么一两个月,这复道便自行出问题。”

刘盈盯着他,忽的问道,“若寻了最老道的工匠,可查的出问题何在么?”

杜祺抬头,望了望章台道上的复道颓垣,颓然道,“这复道凌空而架,损毁的又十分彻底,砖石柱子跌落在道上,只怕便是有过什么痕迹,也全都毁了,臣无能。”

长安城的天空一片青蓝,偶尔飘浮过一朵白云,刘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盯着天色。

这件事事发到如今,不过小半个时辰。事关妻子的安危,他愈发不能惊慌,要前后想个清楚。说起来,两宫宫掖守护不可谓不紧密,如果刺客一事有诸侯王的影子,他便当立刻派出大量军士,搜寻阿嫣的下落,愈早找到阿嫣愈好。

但是,若…,他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说起来,阿嫣的皇后之位,其实并没有波及太多人的利益,而她与自己鹣鲽情深,终究也是后宫之事,与前朝无涉。能够以这样决绝险阻的方式对付阿嫣的人,并不多;而能够在两宫中做成这件事的人,更少。

刘盈再度深吸了一口气。

他登基已经过了十年,早已经不是那个在未央宫中无力护住幼弟的新帝了。当初,母后能够长驱直入鸩杀如意,如今,面前呈现的却是一桩无头公案,虽然并不是毫无痕迹,但是至少说明,来人不能直撄自己的锋芒怒火。

如果面前摆的是一盘棋,斗的是心机,是耐性,他需要用最大的心力,想好如何落子。稍一大意,便满盘倾覆。而自己的赌注若是阿嫣的话,他根本输不起。

第252章 焦悴(上)

这些年,未央长乐二宫分治,各有卫尉守卫门户,各自领命于皇帝与太后。虽然在宫殿门掖守卫十分严格,但两位卫尉避忌越界之嫌疑,对于两宫交接的地方,却都少有布置人力,这一条接通两宫之间的飞檐复道,就约定俗成的形成了一个空白区,也令当日张皇后遭袭之时,两宫的卫兵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救驾。但一国皇后竟然足未出宫,便这么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张皇后当日佩戴的那支黄金凤珠步摇在章台大道的废墟之中被找到,就好像一切都如同寻常,她当日一直留在椒房殿,从未出现在那处坍塌的复道中一样。

长安日落如血,悬挂在宣室殿背后的天际,刘盈负手站在前殿之前,凝视着手中的凤凰步摇,尚带着一丝属于金属的凉意。

它以纯金打治,凤凰不过掌心大小,弯颈屈回,与尾羽交接,衔着的五串珍珠,眸子之处,嵌着一对红宝,身上纹理细致,栩栩如生。他尚记得阿嫣那一天清晨从椒房殿出去,步摇从她鸦青的发髻上垂下来的样子,微微摇晃,尚带着一缕幽香。

而他摩挲着步摇冰冷的饰体,慢慢的,就像摩挲着妻子的肌肤。

“大家。”小黄门一路从宫阶之上奔过来,在他面前跪伏,深深的拜下去,禀道,“王陈两位相国此时正在殿外,求见大家。”

刘盈冷冷道,“不见。”

王陵和陈平想要说什么,他是猜的到的,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对于自己而言,阿嫣忽然不见了。对阿嫣的焦急担忧情绪,让他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便算不计他和阿嫣的夫妻情深,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踪迹,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尽全力的情况下放弃寻找?

他闭了闭眼睛,不一会儿,便听见前殿之外传来老王陵扬高的哭泣声,“陛下,老臣有事求见啊。”中气十足,仿佛能看见王陵义正言辞的神情,“…如今长安城九门齐闭,南军在城中大索两日,却仍找不到宫中刺客的丝毫踪迹。臣恐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引起长安百姓恐慌,得不偿失啊!”

这声音如是洪亮,饶是刘盈心思已定,听着亦觉得心慌,起身道,“朕回后头,管升,你出去替朕将两位相国请回去,记得,口气好一些。”握了手中步摇,从前殿北侧的阶梯离开。

安国侯王陵一大把年纪,却恭敬伏跪在殿前,将额头触于廷中砖面,曲逆侯陈平抱笏站在一旁,便微微尴尬。熬了一会儿,对守着殿门的小黄门和声问道,“陛下在殿中是否公事繁忙?”

“啊。”小黄门呆滞瞬间,立刻反应过来,含糊的应道,“是啊。”

“既然这样。”陈平,弯腰行礼道,“臣想着臣便不打扰陛下,先告退了。”

中常侍管升奉皇帝之命出来,见了曲逆侯如此识趣,心中赞了数声,面上扬起笑意,温煦道,“陈相国,如今长安天也凉了,你回相国府的时候,还是行慢一点儿。”

复又转身,对跪伏在地上的左相国王陵道,“王相国,陛下此时已经是离开前殿,进后宫了。命奴婢出来,请大人先回转。”

失去了女主人的椒房殿依旧金碧辉煌,却少了一份生气。得知帝驾到了,楚傅姆领了椒房宫人匆匆迎出来,在廊下伏拜道,“参见大家。”

——庭中梅树虬枝劲桠,卧于一角,进了冬日,已见点点花苞。檐角髹朱红色漆,柔缓高啄。廊下挂了一行宫灯,在冬日的北风中轻轻摇摆。椒房殿一切依旧,还是阿嫣在时的模样,阿嫣却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只一名缃衣女官跪在殿门之下,身子看起来极是单薄,脸色惨白,双目慌浊,已经是摇摇欲坠。

“这是?”

楚傅姆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复杂意味,解释道,“鸣风已经是个在这儿跪了一天两夜了。…皇后娘娘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认有失职之罪,跪在这儿请求责罚。”

刘盈心中的怒火骤然扬起来,沉声道,“让她回去——”

他瞧着宋鸣风抬起头疲惫但透着讶然的眸,冷笑道,“你是皇后的人,待皇后娘娘回来了,自有对你有所处置。”

“朕是不会代她处置她的人的。”

宋鸣风悚然而惊,大声应了一声,“诺。”面色却明亮起来。

在殿下伏跪下去,“鸣风知道了,必用尽一切心力,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待到娘娘平安回来,奴婢会再向她请罪,自请得一个惩处。陛下,鸣风这就先去了。”再拜了一拜。她自小习武,体质较于常人好了很多,虽然跪了一天两夜十分颓丧。但一旦重新振作起来,便显出一分神采奕奕,十分精神,起身出了椒房殿。

刘盈一腔怒火悬于半空之中,又是为阿嫣欣慰,又是燥郁,空落落的没有一个着处,心中念念,都是妻子。自张嫣失踪之后,这两天的时间里,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之后的心急如焚几欲疯狂,到如今,他看起来已经平静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异样,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将心中对阿嫣的怒火和思念一层层的压了起来,放在心中最底旁的地方,不去看,不去想。只一力稳着,用尽心力寻找阿嫣的下落。只因着他害怕,怕若是放纵自己想阿嫣,想着她如今面对的状况,他怕自己根本撑不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就做出什么事情来,若出于冲动做错了什么事情,反而害了阿嫣,他又如何面对,此后没有阿嫣的自己?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他知道的明明白白,但他忘记了,想念又岂是那么容易克制的,总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如影随形的泛上来,挡也挡不住。刚刚他为了躲避王陵,从宣室回到后宫,明明没有打算回椒房殿,脚步却无意识的带着他回到这里。但如今,站在椒房殿的殿门之前,他却竟生近乡情怯之感,站在殿门之外,不敢跨进脚步。轻轻唤了一声,“阿嫣。”声音呢喃几近于无,梗塞在喉咙之间,默默难言。

韩长骝无言的跟在他身后伺候,看着皇帝的表情,忽的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些年来,他一直陪在这对少年夫妇的身边,将他们的所有故事起承转合看的清楚明白,未央宫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和张皇后能够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们冲破了那么多险阻,跨越了那么多困难,终于能够琴瑟相和,幸福美满,以为能够相许相知,白头到老,却忽然遭嫉,逢此噩耗,再度被分了开来,更是连生死都不知道,莫非,苍天真的是见不得人好,这才非要再生些波折?

“咿啊——”女童含糊的声响从偏殿传来。

刘盈浑身一震。

好好。

这两日,他为阿嫣的消失辗转焦急,竟是将这个女儿给忘了干净。

他失了妻子,犹如三魂丢了气魄,不能俱安。刘芷却自幼在阿嫣身边长大,忽然不见了母亲,又怎么会完全无事?所谓母女连心,只怕不知道多么难过。他这个当阿翁的却只顾得自己的伤痛,淡忘了她,着实是不该。

——繁阳长公主对于母亲目前遭遇的险情并不能够理解,只是她已经有足足两天时间没有见到娘了,虽然脾性随着母亲的教养和年纪的长大而渐渐好转,但这么长时间不见母亲,终究令她的脾气微微暴躁起来。这日清晨,她起身便冲到阿娘寝殿中寻找母亲的身影,自然没有见到阿娘的身影,已经是赌了气,白果伺候着她在廷中坐了一会儿秋千,便起了一身的汗。乳娘取了真红袄子为她披上,她身上却暖和的很,不愿意穿衣,推揉起来,不一会儿,便涨红了脸,推拒着乳娘和白果,啊啊做声。

忽听得身后传来男子严肃的声音,“怎么回事?”瞬时肃静下来,众人回头,跪伏在地上,齐声拜道,“大家。”

刘芷越过众人,一头扎在阿翁怀里,不肯抬起头来。

刘盈抱起女儿,尚觉得双手微微颤抖。

怀中的这个女孩,是他和阿嫣的孩子,面容清艳,娇软的身体发出炙人的热力,明暖的像是初生的朝阳,又像是他和阿嫣全部生命的延续。

“下去吧。”他吩咐道,声音不自觉的放柔。

乳娘应了一声,“诺。”领着宫人匆匆从殿门退下去。

阿嫣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本就该当将好好照顾的好好的。

刘芷紧紧抱着阿翁,将头埋在刘盈怀中,不肯抬起。刘盈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背,安抚道,“好好,你不要怕。”想要将她的脑袋从怀中拉出来,刘芷却分外固执,咿唔出声,越发将头死劲低着,不肯服帖。

刘盈不知怎的,心中一酸,不再勉强她,叮嘱道,“好好,你要乖乖的,等着阿翁将你阿娘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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