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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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限淡淡地推开五夫人的手,站起来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去吧。”

以后,她就是别人的了。与他毫无瓜葛…也不能再见面了。

叶限率先走出了席位,把所有的喧哗和热闹远远抛在身后。

顾怜没有去筵席,她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而是坐在屋子里绣花,听丫头的转述。丫头说是来了总兵,还有国公爷…她直皱眉。娶个继室能有这么大排场?她放下小绷打断兰芝的话:“澜姐儿呢,我怎么一直没见着她,她去筵席没有?”

兰芝摇摇头:“三小姐说要为太夫人抄经,小半个月不能来看您呢。”

顾怜有话都找不到人说,心里很是憋闷。看着天渐渐黑了…顾锦朝也不知道出大兴没有!

顾锦朝心里也在想这事。

轿子走得很平稳,她只看得到红盖头,又不能撩开帘子看。低头只看到手腕上戴的一只手指宽祥云纹的金镯…也不知道青蒲她们到没到宛平…陈三爷应该在前面吧,她刚才盖了盖头就由顾锦贤背上花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锣鼓的声音一直响着,锦朝就小小的眯了一会儿,她昨晚没睡得太好。等到外头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才睁开眼,佟妈妈也正好在外头说:“姑娘,到榕香胡同了…”

锦朝才抱着景泰蓝红梅纹的宝瓶正襟危坐,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听得到外头有人唱礼。她被樊夫人和另一个全福人扶出来,脚踩在软垫上。只听得到宾客的喧哗,锣鼓的热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跨了马鞍、钱粮盆,她被扶着去拜堂。

从盖头的缝隙下,锦朝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他的脚好像挺大的…锦朝暗想着。

她以前可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东西。

拜堂之后,她仍旧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锦朝坐到了床上,只听到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压襟、撒帐,然后是樊夫人的声音:“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她略仰起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什么…前世,不是嫁过他一回吗!

但等到盖头挑开的时候,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三爷,他穿着皂缘赤罗裳,正二品的礼服服制,腰陪犀花革带,人高大笔挺。他俯着头看她,目光含着笑意,又是十分从容。

锦朝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幸好那丫头的粉敷得厚…应该看不出来吧!

第二百零五章:洞房

 门外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锦朝觉得眼前鲜红一片,灯火昏黄,朦朦胧胧的,她还有点头晕。

面前围的人都是和陈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她还略能认出几个脸熟的。旁边还有个端着黑漆红绸托盘的妇人,年约四十,穿着件刻丝十样锦褙子,梳凤尾髻,戴两朵蜜蜡石簪花。满面笑容,是同在榕香胡同的都指挥同知吴双全的夫人,吴家和陈家也是世交之好。

托盘上放着桂圆、栗子、枣、莲子等东西,刚才已经撒了几把。吴夫人巧舌如簧,人惯会说话的,嫂嫂辈就找了她出来。她笑眯眯地道:“新郎官可要和新娘子站一起去。”

陈彦允微怔,全福人郑太太却已经拉了他过来。

吴夫人又抓了一把干果洒下,嘴里还唱着:“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

果子从头顶落下来,滚到床上去。并不觉得疼,反倒是说不出的隆重。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彦允站着也被洒了把果子,他却略低下头,干果纷纷落下来,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锦朝忙回了头,余光里看到他也转头了,嘴角隐隐出现一丝笑意。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锦朝听着撒帐歌,心里很是不自在…有点yin词艳曲的感觉。

她前世好像没听过。或者也是听过的,只是她不记得罢了。

喝过合卺酒,一个穿紫色折枝纹短襦的丫头捧了碗饺子上来。樊夫人接过来递给锦朝,饺子是半生的,她才咬了一口吃下,还要咬第二口的时候,陈三爷就从容地拿过她手里碗,给了一边服侍的丫头,让她拿下去。他低声和她说了句:“…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来的夫人都是极有涵养的,象征性地热闹了洞房,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陈彦允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锦朝大妆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她好像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样子却格外明艳。正红的嫁衣,铺着床上十分鲜艳,但又很稳重。

惊心动魄…

他闭了闭眼。人家说人生两大极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突然有点感觉到了。

“我先去正堂会宾客,一会儿就过来。”陈三爷跟她说完,先出了新房。

锦朝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新房的陈设。这和她前世住的屋子不一样,好像更宽阔些,布置着大红罗圈金幔帐,正对十二扇嵌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槅扇,旁边放着宝相花嵌象牙拣妆,左边一张梨花木的长几,铺了红绸,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头顶还挂着盏明亮的串珠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的图案。窗上贴着大红双喜纹的剪纸…十分细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锦朝暗想着,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后面的丫头陆续上了一桌席面,清炖乳鸽、烩羊肉、鳝丝浇面、火腿炖莲藕、凉拌嫩黄瓜…摆了一整张桌子。

为首的婆子先向她行了礼,说:“奴婢王氏,以后是您房里的婆子。三老爷让我们先把席面上来,夫人饿了就吃点。您要是觉得奴婢们服侍不便,您陪嫁的几位姑娘在旁边的后罩房里坐着。”

她现在大妆着,吃东西也不方便。但是陈三爷还没有过来,好像还不能卸妆吧…

而且锦朝饿过头了,反而不觉得饿了。就和婆子说:“倒是无碍,不过我有点小事吩咐,你叫青蒲过来,其他人先下去吧。”

王妈妈恭敬地应了诺,先了退下去。

一会儿青蒲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上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绉纱绢花。锦朝笑着称赞她:“你这样好看。”

青蒲摸了摸发髻,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她身边来小声跟她说:“您贴身的东西都收好了,一会儿采芙姑娘就拿过来布置。明天您要用的八分、六分的银裸子都准备了,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锦朝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可吩咐的,让青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结果茶水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外头王妈妈请安的声音:“三老爷过来了!”

这么快…她让青蒲把茶杯放回去,就看到他推门而入。

陈彦允还穿着那件样式繁琐的正二品礼服,祭太庙社稷还会穿。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显得无比庄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优雅的感觉。他应该喝过酒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没动,又看了眼未动的席面,才柔声问她:“累不累?”

当然累了…头上这顶凤冠三斤重不止,锦朝就点点头。

陈三爷察觉到她的拘谨,就笑了笑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锦朝松了口气,觉得房中的气氛十分有些诡异。左侧的耳房做了净房,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换了身藕荷色长身褙子,洗了脂粉再抹上香膏,散了发髻松松一挽,只用了一只南海珠子簪固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家里要睡前就是这个样子的,随意穿着。

还真是有了种嫁为人妇的感觉。

锦朝走出来的时候陈三爷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听到声音后合上书册,看了她一眼。

锦朝想到伺候三爷的是两个小厮,不好进她这里来。他要换衣服恐怕是自己亲自服侍,总不能让自己的丫头帮他…便很自觉地说:“要我伺候您洗漱吗?”

陈三爷笑着摇头:“你要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难不成要叫夫君,那也太肉麻了。要是叫三爷,会不会有些疏远?他的表字,名字?

锦朝没拿定主意,想让陈三爷先给点提示。

他却放下书册站起来:“没关系的,我有手有脚,知道怎么洗脸。”到门外吩咐婆子去取他的换洗衣物过来,然后进了净房。

婆子很快取了衣物过来,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锦朝送进了净房里。

等他洗漱的时候,锦朝就让青蒲先退下去。捡了三爷搁在罗汉床上的书看,是一本《寒山录》,好像是游记…她听到净房内传来隐约的水声,想到刚才进去的时候,无意看到他的背。虽然光线隐约不清,但还是能看到宽厚的肩膀,紧窄的腰身…

锦朝秒了一眼那张铺着红绸被子的拔步床,心里就跳得厉害。

她干脆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了。

水声什么时候停了她都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干净的胰子香,陈三爷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她正读得专心,就轻声问:“好看吗?”

一股潮热的水气,他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锦朝浑身僵硬,半晌才淡定地翻了一页书,说:“好看。”

“比我好看?”

啊?

什么?

锦朝面上依旧淡定:“都好看。”

陈三爷就直起身,把书拿过来,跟她说:“《寒山录》是张子詹写于被贬黜黄州之际,此时已经年近四十,原先官拜从四品侍读学士,后贬黜为团练副使,其作多半感怀悲秋,感情沉重。不太适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他早年所著的诗词倒是不错,我书房里有本《子詹诗集》,你可以找来看看…”把书随手放进了旁边的多宝阁里。

“宾客都散了,快睡吧。”他吹了两盏烛火,内室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先上了床睡在里侧,拉过薄衾盖在身上。

锦朝犹豫了一下,新婚之夜,同睡一张床…这是夫妻的本分。前世都这样过来,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就脱了缎子鞋上了床,与陈三爷隔了一尺远。青蒲这时候才进来放了幔帐,有人要进来收拾净房,青蒲拦了她出去。

锦朝闻到那桌冷掉的席面发出的香味,还有锦被上垂落银鎏金球熏香的味道,甚至陈三爷身上淡而柔和的檀木香。她渐渐的起了睡意,闭上了眼。

一双结实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锦朝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浑身都紧绷起来。

“别怕…”他低声说了句,搂着她再无动作。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上,连她的锦被都一并搂在怀里。

她前世这样的经历实在很少…

陈三爷又开口道:“其实你还小呢,装得一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样子。我稍微吓一吓你,你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他说着慢慢扯开了锦朝的被子,把她搂了自己的被窝里。

锦朝的手肘触到他的胸膛,和一具陌生而温热的身体紧贴着。

光线昏黄,他低头见到锦朝仰头看她,就像今天撒帐的时候一样,四目相对。

锦朝感觉到三爷的呼吸很缓慢绵长,他的脸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轮廓分明,俊朗而儒雅。

他的呼吸乱了?还是自己的呼吸乱了?锦朝也分不出来了。

一双大手却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慢慢伸了进去。三爷低声说:“闭眼。”

锦朝只能闭上眼。

他覆身上来压住她,锦朝本来已经放松了,却又紧绷起来。只感觉到轻柔的吻落在脸颊边,动作柔和,热度滚烫。她攥紧的拳头被他不容拒绝地抓住,分开,压在身侧。

撕裂的剧痛感…

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她还是疼得皱起眉。

吻又随即落到了眉间。

她不觉得有什么快乐的…陈彦允能察觉到,她还是太小了。只是此时他想抽身也不行了,只能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动作稍微重了些。

锦朝感觉到汗滴落在自己额头上,明明天气不热,他怎么出汗了…

这一会儿太过漫长,她只能尽力忍耐,到最后觉得有些受不了,掐住他的手臂低语:“好一会儿了…您还没好?”

陈彦允却被她逗笑了,埋在她颈边几息才抬起头低哑地说:“嗯…快了。”

第二百零六章:沐浴

 挑开幔帐,点了蜡烛,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锦朝躺在床上觉得精疲力竭,头顶串珠的方形花灯更是晃得她眼晕,迷迷糊糊就先睡过去了。陈三爷吹灭了火折子,回头看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觉得有些奇怪。

她一张小脸陷在簇红的锦被里,额头浸出细汗,显得有些可怜,但是呼吸很均匀。居然是睡过去了…

太累了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往门外走去。锦朝值夜的丫头就守在外面,陈三爷吩咐上了热水,一会儿婆子端着黄花梨木的浴桶进来。为首的王妈妈过来请示陈三爷:“…奴婢都准备好了,要不要叫夫人起来?”

陈彦允看着锦朝的睡颜凝神片刻,才轻轻道:“…不必。”走到床前打横抱起顾锦朝,率先进了净房,把她放进浴桶中。王妈妈才领着两个丫头进去。

陈三爷看了一眼这两个丫头,十五六的年纪,样子很陌生,一个穿着件簇新的银红色比甲,另一个穿着件水青色的短襦,均低着头。就问王妈妈:“这两个丫头是夫人陪嫁的?”

王妈妈答道:“是原先太夫人选过来伺候您的,您一直没用,就在四小姐的屋子里伺候。太夫人找奴婢去吩咐了,说如今拨过来伺候夫人的…”

陈三爷嗯了一声说:“新丫头应该服侍不惯吧,你去叫夫人陪嫁的丫头进来。”

王妈妈屈身应诺,去找了青蒲和采芙进来。

两个丫头站在净房不免局促,这房间里烛火小姐的,刚才还是三老爷亲自抱着夫人进来沐浴的。三老爷只穿了件直裰,人高大笔挺,性子倒是十分柔和…等到王妈妈带了青蒲和采芙进来,两个丫头均抬头看。丫头身上穿着缎子做的衣裳,还能戴赤金的手镯或是绢花,那就应该是新夫人贴身的大丫头。

穿银红色比甲的先行了礼:“两位姐姐好。”

王妈妈道:“两位姑娘先替夫人沐浴吧。”让跟她进来的丫头先下去。

陈彦允就先在西次间看书等着。

锦朝被青蒲轻声喊醒,才看到净房里还点着的红烛,她却身在温暖的浴桶里,泡得十分舒服…

“刚过三更天…您先穿衣吧。”青蒲小声说,服侍锦朝穿了衣服。

锦朝也差不多清醒了,却觉得肚子饿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明天还要陪我去敬茶认亲,你们也早些去休息。”锦朝道,“外头有丫头守夜。”她知道两人是放心不下陌生丫头给她守夜,不过明日精神不济更是不好。

两人笑吟吟地应了诺,退出了净房。

锦朝披了件湖蓝色的素缎褙子出来,看到陈三爷竟然在挑灯看书,听到她出来的声音才合上书说:“你睡里面吧。”他还是先离她远些比较好。

锦朝看了一眼罗汉床…刚才上面的炕桌还放着席面…

撤走了?

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但是这时候叫吃食进来,那像什么样子。

陈彦允没听到她答话,才抬起头看。她穿着湖蓝色的褙子,更显得肤若凝脂,怎么这样看着他…他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向她走过来,揽过她的肩再关上槅扇。

两人又躺在了床上。不过陈三爷睡在外面,侧着身子离她很远。

锦朝饿得有点胃疼了,她等到陈三爷不动了,才小心地翻身子,想找个睡得舒服的位置。

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别的感官就变得无比清晰。锦朝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她小心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挠心挠肺。

陈三爷终于受不了了,低声叹道:“别动了…”

锦朝立刻僵住,他不是睡着了吗?她小声问:“吵到您了?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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