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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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为喜说:“我招募了一群童子,男女皆有,训练之后,就放到了各地。这里,一本是江南,一本是西南,一本是其他地方的。你收着吧。”

陈致想起黄圭说王为喜圈养童男童女,原来是这个用途。“这些孩子是如何招募的?”

王为喜说:“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托牙人来卖,我便买了下来。”

容韵说:“多谢王大人。”

王为喜点点头,想要走,又回转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致,对容韵说:“有些话,老臣不吐不快。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当不会重蹈覆辙吧。”

这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多少有些警告的意思。但是,当年…陈致默默地出帐。

帐篷一张帘,用心听的话,其实也能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只听容韵说:“有句话叫一棵树上吊死。我待江山如是,对情亦如是。”

情之一字,涵盖甚广。

说的既是陈致,也可以是王为喜。

片刻后,王为喜出来,对陈致点头行礼,径自去了。

容韵出来,就见陈致叹气:“当年,他还是挺喜欢我的。”至少,不像现在,充满敌意。

“是吗?”容韵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那我对他的态度,还有待商榷。”

容韵出发前,与王为喜等人连夜开会,制定一个月的作战方案。这一个月内,王为喜会加强攻势,务必让西南承受压力,加速内部矛盾。

容韵与陈致则借这一个月的时间,从内部瓦解西南。

为免夜长梦多,天蒙蒙亮,陈致与容韵就出发了。王为喜本想派黑甲兵保护,都被挡了回来。人多目标大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人多不能飞。

陈致的神仙身份曝光后,完全是破罐破摔的态度。等两人单独相处时,直接背起容韵御风飞行。

容韵搂着陈致的脖子,一面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一面说:“在化外之地时,师父果然藏了一手。”

陈致装作没听见。

容韵凑近他,嘴唇几乎要贴在耳朵上,轻声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传授我仙法?”

陈致飞得更快了,好似这样就能将耳边的话音甩到后面去。

容韵沉默下来。

这样陈致反倒不安,没话找话说:“到了广州,你打算如何?”

容韵不吭声。

“唉,可惜当初谭倏给我人皮面具,我只收了两张。这两张都露过面,不好拿出来。”陈致仿佛在自言自语。

容韵依旧不答。

陈致自觉没趣,也收了声。

临近广州,陈致特意降低了高度,从天空俯瞰城池。广州自古以来,便是州治所在,气象繁华,又因南北、东西差异,与京城、杭州,皆有不同。

陈致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落脚。

陈致抬步要走,被容韵拉住,丢了个包袱过来。他原以为包袱里装的是金银珠宝,毕竟当初燕北骄用的就是诱之以利,没想到打开之后,竟是两套衣服。

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不用想明白,本能决定一切!陈致眼疾手快,挑了男装。

容韵也不抢,慢悠悠地拿起女装穿戴。衣服下面,竟然还有胭脂水粉,陈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拿起胭脂,娴熟地涂抹。

“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致一脸的痛心疾首。

容韵说:“师父,你笑出来没关系,反正…”

陈致背过身,耸动肩膀,憋得辛苦——徒弟的自尊心必须由师父来守护!

容韵默默地接完剩下的话:“我是您的徒儿,丢人丢一双。”

陈致板着脸回转身:“准备好了,就走吧。”

虽然王为喜表现得情真意切,但容韵依然有所防备。他入城后并没有先找名单上的人,而是拐进一家绸缎庄,挑拣了一会儿,就被引入二楼贵宾室。

坐了会儿,便有掌柜夫人出来接待。

两厢对了词,不管男女,便认了亲。

掌柜夫人说,西南王府近日戒备森严,连鸟儿也飞不出来,将近一个月没有消息递出来了。

陈致问明那人居住的位置,决定夜访。

掌柜夫人劝说他三思:“实不相瞒,这王府每隔三五日,就有尸体从后门抬出来,直接上后山埋了。我派人去查看尸体,还没靠近呢,就被抓住了,只能自尽。”

陈致再次感受到没有隐身符的不便。

容韵问:“鄂国夫人呢?”

掌柜夫人说:“她倒是进出自由。毕竟西南王的命令都由她转达。不过,她身板护卫重重,不止原先的人手,王府还拍了死士与精兵。不夸张的说,就是一座移动的西南王府。”

容韵将情报记下来,又问道:“鄂国夫人暂理军务,其他人可有怨言?”

掌柜夫人笑道:“自然是有的。”

第77章 向月之心(七)

掌柜夫人一一细数:“头一个便是老西南王远征时, 被委以重任, 看守大本营的老将项阔。他年纪比老西南王还大上几岁, 前几年得了白虎病,常年在家里将养,手中权力渐移交给了儿子。西南王重病消息传出的当日, 他就带人围住了王府,要定鄂国夫人谋害王爷的罪名。”

陈致好奇道:“那鄂国夫人如何化险为夷?”

掌柜夫人说:“重兵围府,又没有消息出来, 到底如何, 无从得知。坊间倒有些传言。有的说,鄂国夫人敞开大门, 接待了项阔,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终于说动了这位西南支柱。两人一笑泯恩仇;有的说, 项阔进了门,便见西南王精神抖擞地坐在照壁前,问他要造反否?吓得项阔当场跪地求饶。不过, 最有鼻子有眼的是第三种。说鄂国夫人与项阔谈了一笔交易。愿以项阔马首是瞻, 共同对付梁云。”

不等发问,她便解释道:“梁云便是另一个对鄂国夫人不满之人。他原是老西南王的笔帖式,老西南王过世之后,他极力向西南王表忠心,排除异己, 终于被纳为心腹。因与王府诸位公子关系密切,几年工夫,就越过一众老臣,当上了吏部尚书。西南王不设三公不设相,吏部尚书已是他面前第一等的红人了。”

陈致好歹当过几年皇帝,其中的道道…门儿清。

这是文武之争。

梁云觉得自己是文官之首,递话儿这种动嘴皮子的事,上数正数都是该轮到自己。项阔的资历摆在这儿,又是大军压境的战时,自己处理军务当仁不让。

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鄂国夫人若抓住这个做文章,倒可以换来一时的太平。

看如今西南上下,磨刀霍霍,明显是武将、主战派占了上风,可知掌柜夫人为何认为第三种较为可信了。

掌柜夫人建议:“前些日子,项阔之子项慕偶遇户部郎中令狐奇,两人起了一番争执,令狐奇被打断了两条腿,上了夹板之后,就抬到户部尚书府去了。没多久,又去了吏部尚书府。谁知梁云闭门谢客,显然不欲多管闲事。你们若要下手,倒可从他下手。”

令狐奇这个名字虽然陌生,但是户部郎中有些耳熟。

陈致略想了想,便想起了仙童“出卖色相”的那件事。黄圭中预言的,那个调戏陈轩襄男宠外室的登徒子,不就是户部郎中吗?

这人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恶,这辈子总是徘徊在作死与倒霉之间,不能自拔。

掌柜夫人知道两人必有事情要谈,体贴地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临走前,还给了一本簿子,上面详细分析了西南势力分布的情况,光是名字,就足足罗列了二十来页。

陈致叹为观止:“这些人手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掰着手指,满打满算,要是容韵埋下的伏笔,他必须三岁的时候就深谋远虑成了一只老狐狸。

容韵说:“这些人原先是外祖父怕我娘远嫁,被我爹欺负,所以带去的陪嫁。谁知我娘半路就把人打发了,当时胡诌了个借口,说西南王野心勃勃,早晚要染指江南,没想到一语成谶。”

陈致说:“我倒觉得你娘深谋远虑,只是怕你爹担心,才这么说的。”

容韵盯着他笑。

陈致扬眉:“你笑什么?”

“你与我娘虽然没有见过面,倒是难得的知己。”

“可惜生出了个你。”

“…”容韵强行解释,“在一起,自然还是互补的好。”

陈致说:“这倒是。师徒嘛,总要一个使唤人,一个被人使唤。”

容韵说:“如果是师父,被使唤一辈子也愿意。”顿了顿,带着几分凄楚与忧郁,幽幽地说,“只是这一辈子看看便到了头,未免也太短暂了些。”

陈致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起身走到窗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盆栽,等后面响起斟茶声,才转身说:“你打算从何人下手?”

容韵说:“从令狐奇下手虽然简单,但此人评语是好色胆小,怕是不能成事。倒是户部尚书…”

陈致脱口道:“房伯坚?”

容韵斟茶的手顿了顿,才将茶壶放下:“房伯坚升任尚书不久,师父竟已知悉,消息真是灵通。”

陈致说:“没什么,我就是关注他。”

容韵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抬头看他。

陈致道:“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容韵说:“难道不是吗?”

陈致想了想解释的理由,真真是漫漫长长浪费口水,破罐破摔说:“是。”

容韵忽然笑了:“师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致:“…”三合一的容少年,心思你莫猜。

容韵说:“想来是黄天衙又布置了什么任务吧?难道这位户部尚书,还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身份不成?又或者,他将对未来的天下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虽不中,亦不远。

黄圭上说,房伯坚走的路,是跟着西南王入阁拜相的路。只是陈轩襄已经命丧九泉…

陈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为了让房伯坚当上户部尚书,支持陈轩襄,皆无才派了一个假扮男宠外室的任务。可见,按照天道预定,陈轩襄不该死得如此仓促轻易。

小细节尚且讲究,大方向竟然武断?

陈致越想越觉得诡异,脸上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凝重。若非陈轩襄突然起事,他此时此刻,已经置身神魔战场。

也不知那里战况如何了。

额头被轻碰了一下,不及躲闪,对方就缩回了手。

容韵单手支腮,看着陈致:“师父有心事,只管与我讲。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可以…说笑话给师父听。”

陈致说:“哦,那你说个笑话来听听。”

容韵说来就来:“从前有座山,山上住着一对师徒。有一天师父对徒弟说,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徒弟。徒弟大喜,当下就站起来问,师父师父,你终于答应嫁给我…师父,鞭子粗糙,容易伤手,你想打我只管用凳子摔,用桌子砸,千万不要用鞭子。”

陈致冷笑:“我偏要用鞭子,又如何?”

容韵叹气:“师父执意如此,徒儿也无话可说。只是,师父若是伤了哪里,千万照样的给徒儿也来一条,算是我们师徒齐心了。”

陈致暗道:我要是能照样的来一条,还用得着拿自己当威胁吗?

既定了房伯坚为目标,容韵便叫掌柜夫人查探他的行踪。

陈致想起西南王发兵之前,吴玖曾通过谭倏示警,不管是为了多一条后路,做墙头草,还是真心实意地“改邪归正”,总之也算是半枚棋子。他与房伯坚同为江南世家,就算没有往来,平日也会互相关注,探口风,找他最好。

虽然吴玖是西南王的男宠之一,却不住在王府里,而是拥有一座别院。名义上是对他的尊重,其实买房子的钱还算在“嫁妆”里。

容韵写了一亲笔信,“辗转”落入吴玖手中。信中要他游说鄂国夫人,弃城投降。

这么写是有道理的。不清楚内情的人,只知道鄂国夫人独揽大权,只有到了广州,才知道鄂国夫人背后另有其人。容韵是为了掩饰行踪。

三个时辰后,吴玖就在容韵约定的木桶内投递了一封信。

容韵没有去拿那封信,而是站在不远处的酒楼楼上,看着一个时辰后,木桶内自燃,片纸不留。之后,他又站了站,见始终没人关注木桶,才转身离去。

其后,陈致夜探别院。

吴玖正坐在庭院里,一边喝酒,一边做画。

陈致从屋檐跳到树梢,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看到画的内容——是位温婉的妇人。陈致与她有一面之缘,可惜,也是永诀。

想到她拼死留下的孩子,没了娘不说,爹还明目张胆地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也不知吴家日后要如何对他解释。

吴玖画完亡妻,痴痴地看了会儿,收起画,火盆中,付之一炬。

陈致从树上下来,走到他身后。

吴玖霍然回头,吓得倒退三步:“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陈致说:“飞进来的。”

吴玖定了定神,站稳身体:“陈仙人深夜到访,所为何来?”

陈致说:“想请吴公子当回说客。”

吴玖皱眉:“我在信中说得清清楚楚。鄂国夫人不过一个傀儡,并无左右时局之力。仙人若将心思放在她身上,怕是要失望了。”

陈致说:“吴公子说得有理,故而,我另有人选。”

吴玖自嘲道:“实不相瞒。自从王爷重病,我就成了这广州城里的孤魂野鬼,哪里有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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